厨房故事

一个厨房而已。可能女主人会要企图造访它的人小心,门口脆弱的塑料门框上了年纪不再灵活,依然白净但最好只限于看看。门是玻璃制品,烹饪正到高潮气温升高时,它会蒙上一层水滴,像为了烹饪忙到满头大汗的主厨。

但你还是走进去了,就像终于长大的我一样:我家绝不允许小孩进厨房,警惕我碰到黑色大理石料理台上水红色的热水瓶或燃烧的炉子。那只热水瓶我童年时期只能在父母双双出门时钻进去探秘,从此以后即使我可以光明正大进去,“进入厨房”在我心里还是带有自由与轻松色彩的旅程。

天花板上的乳白色大灯在长久的潮湿天气里不幸受潮,打开后会不定时自动灭掉。每年寒假暑假我们常常煮夜宵,煎两片剩下的馒头片或煮一碗燕麦,干脆只开抽油烟机上的橙黄色小灯,暖色光线恰好拢住一口锅与一簇火焰。锅可以是任何锅,常驻炉子上有了年纪的铁锅,或者柜子里一口比碗稍大的奶锅,甚至是一只边缘被烧灼成浅金色的金属汤勺:我对烹饪初有兴趣时用它做食物试验,把它在火上烤热变成微型煎锅,打一只蛋或两片切碎的火腿,看着它们逐渐蓬出鼓舞下一次游戏的油脂香味与热气,急急忙忙离火又放凉,我对幼稚的游戏颇为自得,带着骄傲自认天下第一可口。

大多数时候还是妈妈和厨房相处。吊柜里放着挂面紫菜香菇干等食材,打开吊柜时有暗哑的摩擦声,吱——砰,仿佛柜子在我们不造访它时正在熟睡,发出拖长的抱怨声;撕开食材袋子时有清脆的破裂声,小时候我一边缩在被子里赖床,一边凭借这些声音判断妈妈做了什么早餐,它成为早晨的确定节目。我搬家后很久的某天早晨,半梦半醒里竖起耳朵,还期望等待吊柜的抱怨声。

显然是没有等到的。它已经被封在那间房子里不再打开,可能每年假期里再次解封——听起来似乎也不是记忆里的声音:它永不复制。

 

我爸下厨显然更像恐吓威胁右侧碗柜里的一叠叠碗盘:外婆送的上个世纪的蓝花瓷盘——她心里的居家宝贝之一:“当年可是最好的,现在上哪买这么漂亮的大盘子!”——摞上一叠纯白色烧金边的新碗。小孩子用的摔不破的不锈钢碗筷塞在角落里,现在只在打鸡蛋时偶尔出场。一只由于购物错误到达我家,大得惊人、被戏称为“鱼叉”的铁叉子躲在一边,靠着三只形状各异的玻璃碗,碗里放了拇指大的一对从未上场过的酒盅。它们统统在家父煮饭时经受折腾,陶瓷碰擦的声音决绝利落,每一声都让我们心惊一下:不会有盘子不幸牺牲吧?

不幸牺牲的盘子也有,在我们的惋惜和后悔声里,被各种偏方努力拼补起来,放进相对空旷的金属立柜成为旁观席成员:但每年总有意无意得到机会,装半只橙子或一只煎蛋,做着轻活继续实现生命意义。放蔬菜的褐色竹篮子——是的,依然是来自外婆的慷慨礼物——与粉白色塑料篮子坐在立柜对面。它们向来只有一个派上用场:家里从来不喜欢多多屯菜,处在以“两”和“角”作为买菜单位的南方,只会刚好买够一天的菜,浅浅铺满篮子的一层。三只小筐与它们同时出现,择完菜。其中一只小筐颜色形状都与剩下两只不同,它来自某次分享她的好樱桃的邻居女士,在大晴天里送来她摘的漂亮樱桃,又直接把小筐子一起递过来:都拿走吧!这筐子好用的!我至今怀念它刚来时浓郁到似乎要滴落的樱桃气味,在很多阴雨天里看到这只筐子都感到愉快。

 

现在你看完了。在厨房里忙完的时候,我们会站在小窗口前往外看看。小窗正对着路,路过的人偶尔也想向里看看。乳白色大灯还在工作时,有时翻炒的动作被映到窗口上,看起来是普通又干净的厨房。后来橙红色小灯上任,窗口望过去只有人影绰绰而已。整个厨房用橙色光浅浅地包裹住热气与烟火气,向外宣称:我也是人世间一个有趣的秘密。

 

作者想说:

这次写的比较轻松: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和设计嘛…想到什么想说什么就先写什么。可能在努力写出来厨房与和厨房发生过关联的所有故事和人,还是一个有趣的尝试,因为确实很久没写过这种很日常很简单的题材了。

希望它能更有趣一点,但可能前提是我要更有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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