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大作品……我佩服自己的拖延能力了orz
00 败犬不需要安可
“枚轼。”
数学老师怀抱厚厚一摞卷子,挨个念名字发。
枚轼举起手:“谢谢老师!”不知为何,枚轼觉得和老师对视时,他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这个问题没有困扰她很久。她接过试卷,薄薄的一张纸重若千钧,悬着学生们的命根子。老师的红笔就是阎罗殿的判官笔,在这学生们的生死簿上写写划划。
这是一片惨烈的战场。小巷子里尸体横陈,每隔几户,就有血红色从四四方方的窗口中摔下。往下,战壕里,鲜血填满横沟,阵地沦陷。最后,一场大火在本该筑起华丽林园的地方少了起来,唯余一点黑色的焦土痕迹。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枚轼闭了闭眼,就算刚刚已经完成了前者,她挪开盖住试卷右上角的汗津津的手掌,挑战做到后者。
一个“50”,被汗水模糊,此刻正血淋淋地躺在白得像大理石墓碑一样的纸上。恍惚间,好像有钟声响起。像是拍卖场上的锤子落下,最终枚轼以50分的好成绩拍下了这次统练,喜提倒数第一。
她慢慢将目光轻轻放在同桌试卷的那一角。我不是攀比,她想,我不是带着傲慢和嫉妒审视,我是带着谦虚与欣赏学习。于是她定睛瞧了瞧同桌的分,噫吁嚱,危乎高哉!
当然高了,同桌也是第一,只不过是正数,两个人构成了班级中最遥远的距离,枚轼切实地体会了一把“咫尺天涯”的感觉。她回想了一下,数学老师的那个眼神,大概是同情。没事儿,输了考试,没输人品,没准儿老师的眼神是敬佩呢?
周围人兴冲冲地对答案,有的因为弱智错误而抱头大喊。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枚轼只觉得他们吵闹。
今天也是输的彻底的一天,也是枚轼给自己找个方面戴上“虽败犹荣”的帽子的一天。晚自习结束时,明晃晃的月亮像是剧场的灯,照在这像个丑角的主角身上。剧本应该是喜剧,枚轼觉得“含泪的幽默”这句话形容实在恰当。双手合十,场中就响起唯一的掌声,没有“bravo!”,没有“encore!”,有的只是主人公内心的又一大段独白。
莎士比亚总把念白分给主角呢,枚轼如此安慰自己。这样的场景没有人要求加演,但又时时刻刻重复着,就像是“安可”一般。拜托了,让我完成一个华丽的篇章然后谢幕吧!枚轼如此想着。
01翻转岩石
凌乱的脚步和破碎的喘息撕开了弥漫着浓浓“早八”味儿的街道,环顾四周,都是弯腰驼背的学子们,他们亲身践行君子以厚德“载物”,背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书包,练习作为国之“栋梁”的功课——脊梁承重。在这群行走的忍者神龟之中,像是变成透明人了一般,枚轼逃命般的奔跑没有引来任何侧目。
瞥一眼身后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再看看近在咫尺的校门,“万一……万一他们会跟着我进学校,然后伤害同学和老师呢?”枚轼无法把这念头从脑中扯出。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脚趾因为急停狠狠撞在鞋头上,鞋底传来沙沙的触感,在地面蹭出一道白痕。顾不上脚尖的疼痛,枚轼从书包里掏出基本厚实的书,任由包敞着躺在地上。她的目光像两把刀,在回身时插向两个黑衣人,努力将手臂张开,让她那并不伟岸的身影与漫画中的超级英雄重合。
“这下是真的毁灭了……我喜欢的番剧就要出第二季了,马上寒假要来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这就是枚轼有意识时的最后一个念头。
在经历晚起错过班车、到地铁站发现忘带卡和手机、人工售票时间长而错过地铁等一系列倒霉事后,枚轼证明了“否极泰来”只是画大饼,“祸不单行”才是真道理,因为她发现她被人跟踪了,是一男一女,他们的暗色风衣随着大步走路的风鼓起来,压低的帽沿遮住了脸上的表情。若是电影里看到她大概会感叹一句“太帅了”,而现在她只有恐慌。像是被抹去了存在,向周围人求助的举措没有一次被注意到。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也得去上学啊!然后便是刚刚那一幕。
拉尔夫•爱默生曾说:“英雄并不比普通人更勇敢,他只是比普通人多勇敢了5分钟。”照这样看,枚轼一定是个会被分进格兰芬多的英雄好汉,因为从她做出决定,到以书本为武器砸向黑衣人,再到萌生退意前被击晕,刚好有五分钟。不要小看五分钟,8:00进班和8:05进班可有着云泥之别。
等她醒来,面对着陌生的天花板,枚轼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全身暖融融的,像是周末睡懒觉醒来时窗外倾洒的阳光。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双手在胸前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天堂没有学校”。
“咳咳”
撞上枚轼惊恐的目光,男黑衣人身形顿了顿,左手拉过一把椅子,一阵拖拽时与地板摩擦的刺耳声后,他以一个适当的距离坐在床前。枚轼刚好能看清他的全身,于是开始上下打量他。他右一手抓着用有些褪色、支愣出些线头的红绿条纹毛巾包裹的什么东西,敷在头上。枚轼猜测那是冰块,硬要说缘由的话……毛巾贴着的是她之前用教科书击打的位置。
这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特别是换上宽松的卫衣和居家裤后,看起来人畜无害。疏于打理的头发垂在额前,平整的眉毛断断续续地隐藏其中,皱起来,透亮的眼睛映出枚轼的倒影。左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指徘徊在尖尖的下巴和嘴唇附近,一副有点困扰的样子。枚轼在心里翻个白眼“不要擅自替受害者困扰好吧!”
“枚轼?”一个女声询问。
或许是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被一扫而空,或许是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伤口反而对面挂了彩,枚轼大着胆子顶撞一句:“你看我像没事吗?”女黑衣人——此时也换上了居家服(甚至是粉底印着白色小猫),尴尬地笑了笑“呃,我是问你的名字是这个?”刚才好不容易憋起的气儿一下散了,枚轼眼皮一垂,抿着嘴唇提起嘴角,露出沧桑的笑容。
“噗哈哈哈哈。”
“不许笑啊!”枚轼转头恼怒地瞪着坐在椅子上的人。“我一直想问,为什么是这个名字?”女黑衣人搬来一个小板凳坐下。她的眉目更有亲和力,细细的眉毛微微斜着飞入两鬓发丝间,眼睛半睁着,显得像是在笑。双手托腮时,两颊微鼓的肉又增添了一丝可爱。头发随意被抓夹挽在脑后,几缕俏皮地滑了出来,栖息在颈间。
是错觉吗……怎么着两个绑匪看着这么像好人?枚轼板起脸反问:“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儿,为什么要抓我?”“我叫白镌,她是宋分,我们……呃……对不起!”枚轼的目光更加凌厉起来,黑衣男——现在应该叫他白镌了,求助般看向宋分。显然宋分更加熟练一些,把复杂的事娓娓道来对她来说好像只是单击鼠标一样。没错,在枚轼的世界观中单击鼠标右键,选择“刷新”。
02青春症候群
世界由正负两种能量构成,当然这两种能量不会乖乖平衡,所以需要白镌宋分这类生物——调控者们,来清理部分负能量,维持世界稳定。开学以来,学校很多的HD区负能量显著增长,而白镌和宋分刚经历了一场大清理,无法恢复,所以需要一个有正能量且熟悉去学校的人帮忙。
当然,深受自然科学熏(毒)陶(害)的枚轼是不会相信的,“白卷”和“送分”,还有什么清理负能量,怎么都像是奇怪的邪教。她开窗想呼救,却发现他们正悬浮于广袤无垠的天空中。白云在下方铺成一张柔顺的毯子,似乎大口呼吸就可以品尝到浓郁的阳光的味道。枚轼想像一栋栋高楼缩成的无数小方块,那之间每个为未来或是当下奔波的人就像小蚂蚁,这些都被云遮的严严实实。
“我们在飞船上?”看到少女眼中终于“啪”地燃起了得知这奇幻故事时应有的火花,白镌和宋分脸上不由得挂上了两丝得意的色彩。“所以,为什么你们的房间小而陈旧?”哗啦,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每一个没有金钱做雨伞保护的人,都成了落汤鸡。白镌笑的磕碜“那是因为等级不够工资不多啊,小朋友。”枚轼挑挑眉“就不能bigger on the inside么?”宋分听到这“何不食肉糜”的反问,一脸牙疼的表情“那也得有钱装修啊,孩子。”“可以外表简朴一点”枚轼伸手比划“比方说一个蓝色警察电话亭?”白镌两手摆成丁字“停停停,不跑偏话题,你帮不帮忙?”一阵尴尬的沉默,宋白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做拜佛状“求求你啦求求你啦!”
枚轼困惑又隐隐透着期待地问:“为什么是我?是因为我热血动画看得多么?”
“嗯有这个原因,我们总得选相对易于接受这一切的人嘛。”宋分眨眨眼睛。白镌补充道:“我们扫描了一些人体内的能量值,发现负能量的居多,就算有人正能量略高却波动大,而你始终保持微妙的平衡,我们觉得你不容易出岔子。”
“按照一贯设定,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对吧?”枚轼重重坐回床上,绞着双手“但是我失踪了,现在我爸妈该急疯了,肯定瞒不住。”“这个你放心”白镌打了个响指“从我们来找你开始,我就已经让这个世界暂时把你屏蔽了。”
枚轼心中一沉,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光滑、几乎未经岁月和苦难的雕琢,只有中指上凸起的茧子。不像父母的手,有纵横的筋络或是小时候干农活留下的疤痕,更不像爷爷奶奶那般布满茧子粗糙起皱,这些手掌与她的手之间,唯一相似的是掌纹。这样看,她被很多人爱着、呵护着,她想回馈他们,想回馈这个向她展示出可亲的一面的世界。可是怎么做呢?这个没有特长,没有才能,没有毅力和恒心的自己。努力过,但是前不久又失败了,她看到分数的时候先是想笑,回家路上心里有些回过味儿来,酸酸的。哪怕有一点什么改变,哪怕有一次机会……她深呼吸,把头转向宋分:“也就是说,如果我在这个过程中死了,没有人会知道?”宋分用她漆黑的眸子回以郑重的目光“我们保证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们没有别人了么?”
“事态紧急,来不及求援,今晚不行动,整个HD区就会崩塌。”
拯救世界并不是充满希望的过程,大概是她那可笑的幻想作祟,或是什么弥赛亚情节,枚轼还是应下了。“我参加,但你们也要做到你们答应的事。”只要一步,只要推自己一把,哪怕只是下意识地挪动脚步稳住身躯,那也是磕磕绊绊地前进了吧。
03God knows
于是在不知是什么魔法的作用下,三人顺利地摸进学校,枚轼终于补了她一直惦记地怕落下的课程。不得不说,不用担心上课猝不及防地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还挺爽的。等到天空的最后一缕橘红被漆黑的涂鸦遮盖,等到夜晚睁开它惨白的眼,等到校园腾空,行动开始了。
“这栋楼,赶快!”宋分手握一个圆珠笔大小的东西,正幽幽发着蓝光,指向一栋建筑。三人跑进去之后,楼门砰的一声关紧了。绝对的寂静张开口,慢慢吞噬他们,足音回荡在宽阔的楼道里。忽然,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声如潮水涌来。
“这次怎么这么差啊……”
“就高几分,运气而已,看他嘚瑟成什么样。”
“让他们消失吧。”
“为什么怎么努力结果都一样?”
……
枚轼觉得头像是被尖锐的东西钻开,一阵疼痛袭来,她捂住耳朵,低声问:“这些是什么东西?”“怨念,寄生在学生们负面念头里的怨念”,白镌端起一个像灭火器的装置挡在她们身前“我来开路,清理前几层,你们先上去找负能的核心。”说罢,随着像尖利的金属互相刮蹭发出的刺耳声音,“灭火器”喷出一股白雾,四周的黑影被点燃一般消失一批,闪出橙色的火光。在一片惨叫声中,宋分拉着枚轼在烧出的通道中奔向楼梯口。枚轼只来得及回头一瞥,看见白镌被黑色吞没之前,冲她一边wink一边比了个大拇指。
宋分安慰地握了握枚轼被汗水弄得潮湿的手,往里面塞了几颗硬硬的东西,细细摩挲着,有凸起的纹路蜿蜒着。“这是……吃剩的果核?”枚轼摸了摸它们,有些硌手。“是种子”宋分纠正“记住,这些怪物诞生于人的负念,只需要用正念激活种子,就可以消灭它们。”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蹭过枚轼的脚腕,留下粘糊的触感,她惊得跳起来,死死扒住宋分“好像……好像有蛇!”那东西像是听得懂,带状的躯体竖直窜起来,然后猛地向她们扑来。
宋分从腰间拔出一把类似匕首的东西,刀刃像是一团固态的火焰,光与热在其上流动。枚轼发现,那一条蛇状怪物的躯体竟是由楼道里的标语组成的。什么“拼一载春秋,搏一生无悔”,什么“以后的你会感谢现在努力的自己”……看来不止自己觉得标语有时候很空洞,拒绝喝心灵鸡汤。枚轼破天荒地笑了一下,手中的几颗种子蓦地开始发热。在匕首的破风声中,标语蛇们被斩成了好几截,浮在空中。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她们背后走了过来,借着朦胧的月光,枚轼发现它由一堆课桌和椅子组成,四处发射着粉笔头,这是闹着玩的吗?不过被粉笔头击中的墙面凹陷了一个个坑,枚轼不敢想象打在人身上是什么后果。宋分安慰地捏了捏枚轼的手,把她推上楼梯口“最后一层交给你了,种子会变成你需要的武器,我们一定会去找你!”
枚轼只能向上跑去,黑暗像是粘稠的糖浆,灌满了整个空间,一踏入顶层,寒冷而沉重就钻进心间,她感到自己手脚发麻。如何才能激活种子呢?像父母给自己起名时那样,想一想那个提到他就会使人露出会心的微笑的人?想一想他诗词中传达的乐观精神?越是努力回忆,越觉得这些感觉被人抽走了,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只能在心中默念“没事的,没事的”。种子的热量越来越微弱,恐惧,如同能钻进任何缝隙的软体动物,溜进枚轼的胸腔,占据了那里。
白镌现在清理完了吗,宋分打败那个桌椅金刚了吗,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找她,又或者……他们已经食言了呢?周围越来越冷,枚轼开始发抖。
“我好后悔啊。”
这个念头一起,枚轼忽然脱力,一个阻咧,被黑暗吸了进去。
“你每次都能才到别人看到你的成绩会怎么评论你,怎么还给他们赔笑啊。”
“谁在说话?”枚轼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刚刚摔倒脱手的种子,一边警惕地问。
“ 你看你们组员每次都越过你讨论问题,你想加入讨论都没机会呢,是被刻意忽略了吗?”那个声音自顾自地说着。
枚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甚至无法分辨眼前的黑暗是光线的问题,还是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那个声音停顿的时候,她连自己的喘气声都听不见。我还活着么?如果死前的走马灯是这样我也太窝囊了吧!
“你每次在她身边都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怎么,这么怕打扰其她和她的朋友们,怎么不干脆滚的远远儿的,去你该去的地方呀。”
枚轼摸到一颗攥在手里,轻微的酸痛反而让她此刻稍稍安心:至少我还活着。枚轼双手沾满了灰,右手手掌还被什么坚硬的东西划开一道口子。伤口似乎在跳动着,种子冰块一般贴在旁边,那里传来一阵阵疼痛,催促她快点。
“我该怎么办?我只当过旅行者和开拓者,我没有当调控者的经验啊!”枚轼为此时还能想到游戏的自己抹了把汗,却发现种子没有刚刚那么冰了。“你还要窥视我的内心到什么时候,烦死了!”枚轼忽然心头一热,用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回来的勇气站起来大吼“说起来,这些不都是我的问题吗?” “难道不是因为曾经过得太安逸所以落下了吗?”枚轼将握着种子的手贴在胸口,心脏迫切地撞击着胸膛“那么多努力却失败了的人,我凭什么傲慢地认为我是注定要成功的那类?”
“哈哈哈哈但是,你不得不身处‘成功的那类’中,还要和他们寒暄或者谈笑,每次考试结束后,有人问你,你都挺难熬的吧,觉得像是间谍快被发现时接受的审问不是吗?”
枚轼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每次统练后自己快速背上书包落荒而逃,试图把周围讨论答案的声音抛在身后的情景。她四处摩挲,手指磕到了某个硬硬的边角,又有什么薄而锋利的东西在她手背上划开一道道血痕,膝盖在地上摩擦的生疼。手里的那一颗种子正在不受控制地冷下去。“这是错觉,”枚轼告诉自己“他们比你学的、过的轻松是一种错觉,毕竟努力都是人后的事情。”
月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扫过来,眼前是……教室?
枚轼发现自己伏在过道里,旁边是自己的课桌,桌面上正躺着前不久发下来的数学卷子。她刚拿起来,嘈杂的声音泳了上来,枚轼看着教室里突然出现的同学,又望了望头顶明亮的照的人昏昏欲睡的灯。“你前几节课去哪儿了,请假没批吗,老师给你记缺勤了。”同学看了眼枚轼说道。心间蓦地一空,随即有被某种冰凉的感觉侵占。
“噔↑噔→噔↑噔↓”
“噔↓噔↑噔→噔~”
上课铃想了,数学老师抱着学案走进来,枚轼只好先在座位上坐下。她发现她听不见老师的讲课声,同学们却都听得投入,在她转头时,好像老师还用余光扫过她。什么鬼?宋分和白镌呢,之前那一切是梦吗?那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她觉得一阵心慌,再也忍不了了似的“噌”的一下起身。老师和同学们齐刷刷看向她,脸上却都没有五官。枚轼还是觉得自己似乎被数道目光刺穿,她夺门而出。眼前模糊起来,走廊越来越窄小,像是要把她压成粉末。
“你瞧,这就是你每天受到的压力的外化。”那个声音不知从哪冒出来,“你常常觉得你和其他人不在一个世界里吧。”
是这样吧。在没看到别人之前,一直觉得,哪怕疲惫,这样前进也好,哪怕有压力,这样生活也行,哪怕平庸,自己也算说得过去。但是看到别人自然地就到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地方,一对比,好像自己的世界是灰色的一样。
“而他们……嗯,他们会在看着你上学的时候虚情假意地说一句‘我们爱你”完全不管你是不是想去呢~”
枚轼一脚踩空,跌倒家里的沙发上。饭厅的灯亮着,母亲鬓边泛着银光,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她脸色蜡黄,眼底是怎么也抹不去的暗沉,她握着一支笔,原本温柔的脸上罕见的没什么表情。她在签什么?枚轼走过去。
于是灯光由温馨的暖光变得惨白,是补习班签合同的教室,妈妈放下笔开玩笑似地跟她说:“好好学昂,这可顶我两个月的工资了。”枚轼张了张口,喉头一片冰冷,发不出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扎下了根,正拼命吮吸着她的血液。枚轼在心里焦急地辩解:我真的下功夫了,我只是考试的时候太困了,我也不想让这些钱打水漂,我也不想辜负你们的期待……
“还有期待么?”
啊,还是母亲,枚轼发现自己的视角矮了许多,大概是上小学那会儿,父亲在一旁摸摸揉揉自己的头发说:“我闺女这么聪明,将来清华北大没问题!”枚轼一眨眼,自己忽然变得比母亲高了,这是刚上初中。自己被母亲揽进怀里“照你这么学,上大学没问题。”她轻轻拍着枚轼的背。枚轼不自在地挣出来,踉跄几步,跌进电脑椅中,父亲看着不及格的物理成绩皱眉道:“怎么考的这么差啊你告诉我,真给我丢脸枚轼。”,台灯下他黑发中夹杂的银丝也亮的显眼。枚轼无言以对,转过椅子去,却发现自己坐在饭店桌前,左边是曾经的邻居,如今考上清华附中实验班了,她的爸爸在对面笑着说:“你看你们高考考完还要考强基……”母亲在枚轼右边说:“我们哪有这个条件。”叔叔看着枚轼笑“哪儿没有了,你也不看看咱孩子是谁!”枚轼急急地转头,闪了脖子,她盯着母亲。母亲只是沉默,有些尴尬和局促地笑着。枚轼不知道她是因为脖子酸酸的才眼眶一热,还是别的柔软的地方被戳了一下。那个盘踞在心间的东西,已然成形。
04绝不会忘记
“哈哈,你就快变得和我一样了,我去看看你的朋友们吧~”
白镌和宋分!枚轼下意识一握手里的种子,等等,种子呢?
似乎感受到她的茫然和慌乱,那个声音引诱她“来我们这里吧,我们才是一体的。” 周围的黑暗似乎有了实质,被声音搅得翻涌起来。枚轼被掀起来,狠狠撞在墙上。周围又变回了那个空旷的楼道。“宋分!”枚轼强忍两肋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边跑边喊“白镌!”
楼道是昏暗的,月光是灰白的,没被照到的角落像是剧场的幕布……我的人生就是一场事与愿违的闹剧吗?终于,枚轼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模糊的色块。枚轼抹了一把,手和脸上的水渍都是冰凉的,她停下脚步。
黑雾慢慢向她靠近,枚轼的脑中从未这么清晰地回忆起一切,譬如下了晚自习带着一身寒气回家,却发现被窝里藏着一个热水袋;譬如早晨赶班车时满肚子怨气,无意间见火红的朝霞飞满天边;譬如学校的小猫晃着毛茸茸的身躯跑过来,在吃完她喂的猫粮后喵喵叫着蹭她;譬如情绪低沉地打开平板查作业,意外收到同学“洗个热水澡,早点睡”的关怀的消息……
“其实我早就想过了,我大概不能成为最优秀的人,我大概没有能力走上向往的轨道”枚轼蹲下来“我坚持到现在的原因是……啊,天知道,或许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再找不到别的事可以不假思索地投入这么多光阴了。”她若有所感地伸开手一抓,另一颗种子出现在掌心。
“枚轼———你在哪儿,快说句话!”
“枚轼,坚持住啊,我们都清理完了!”
是白镌和宋分,枚轼眼前似乎清晰地出现了他们二人的影像,一块儿穿着黑衣服笨拙地跟踪的,一个穿着粉色睡衣一个额头捂着旧毛巾的,还有分别前,他们给了她的那个蕴含着“请放心吧”的眼神和覆在手背上的那个温暖的手掌。
“我在这儿,我来啦!”枚轼大声说。她起身向前跑,回头对黑雾喊“拜拜了您内~”手中的种子忽然有节奏地闪着光,枚轼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四肢奔腾,抚平伤痛,凝滞的黑暗被奔跑带来的新风划破。
她的思绪轻快起来,忽然想起动画里的一幕幕。那个一头橘发的小个子,在排球场上为了甩开拦网,也是这样奋力奔跑,他说:“我的眼前有一堵很高很高的墙,墙的对面有怎样的风景……”;又想起来,那个抱着上低音号不认输的章鱼头女生,眼泪顺着奔跑带起的风飞出眼角,在桥头大喊:“我想吹得更好!”;还有,那个曾躲在纸壳箱里演奏的重度社恐患者,在沉寂中弹响solo,成为在现实中的吉他英雄……
他们曾经都经历过那些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看似做了无用功的时光。我为什么不能做西西弗,也坚持一遍遍将巨石推上去?如此,今天是败者的你们,明天又会成为什么呢?
“哪里落下,尽力追上不就好了,还没到最后一刻呢。”枚轼如此想着,种子发出的光趋于稳定,“失败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自己能走多远。”
05晨光洒落你身
“啪!”
那是什么坚硬的东西开裂的声音,枚轼低头看向手中的种子。一株新生的嫩芽,在种子发出的橘黄色光芒下,舒展着身躯。接着,它冲着枚轼欠了欠身,抖一抖嫩绿的叶子,飞速地向上生长起来。生长带起的风混合着新生的气息,吹开凝滞的黑色,向下探索的根系充满了楼层,向楼下涌去。枚轼被叶片托着,从窗外一直飞上楼顶。
她望向天边,晨光熹微,越过远处林立的高楼,一团火红从夹缝中的地平线上跃起,就像……就像一颗发光的种子。万丈囹圄,跳出来看也不过是自己的画地为牢,因此困顿的学生们,总有一天都会明白的吧。
“枚轼,你没事吧!”
她哭笑不得地低头看向楼顶,白镌和宋分正在冲她蹦蹦跳跳地挥手,于是枚轼顺着枝干滑下来,被他们的怀抱接住。身后的大树碎成点点星光,同夜幕一起消散了。
“种子,究竟是什么?”枚轼抬头问。
“应该是一个念头,至于其他……谁知道呢?”宋分用手轻轻将枚轼凌乱的头发理好。
念头就是种子,汲取你的精神作为养料,扎根在你的心间。如果某一刻你意识到自己种下了一颗坏种子,那么就不顾一切地除掉它,再补种上一颗好的。
白镌给枚轼手上的伤口喷上应急喷雾,随后伸了个懒腰“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了,一起吃个早饭怎么样,我知道一家好吃的店,五分钟之后开业。”
“to eat or not to eat, that is the question.”枚轼故作深沉地说,肚子配合的“咕咕”响了一声。
新的故事开始于清晨。
06 后记 蔚蓝春日与西暮余霞
手机嗡嗡地震动两下。
宋分摁开手机,微信界面跳出来一个蓝色头像发来的消息:期中终于考完了,我要出去玩!白镌紧接着在底下幸灾乐祸地问:物理多少分啊?另一端的沉默似乎顺着网线飘了过来,然后,或许是宋分关了振动模式,群里无声无息地飘出一个“59”,外带一个哇哇大哭的表情包。宋分冲身边人肩膀拍了一巴掌:“去去去,就你会说话。”白镌起身转了转飞船钥匙,说:“走吧,咱们安慰安慰她,带她出去玩!”
短短的周末过得飞快,手机屏在周一早晨亮了起来,悠然的闹钟声响起。枚轼在屏幕上一滑,是一张在胜利女神像前的合照。三个人站在卢浮宫模糊的人流前笑弯了眼,上方,女神展开她灰白的大理石双翼。锁屏上蹦出来一条消息:早上好,考完期末咱们去大英博物馆玩吧!哦对,想不想看tardis形态的飞船?
枚轼笑了,大概那次任务结的不错,他俩因而升职加薪了吧,都有心思捣鼓新装修了。于是她又有了盼头,打开灯走出房门,饭厅亮着暖黄的灯,母亲正将一碗热腾腾的酒酿蛋放在桌上,父亲在卫生间洗漱,声音隔着门板模模糊糊地传过来:“你今早好好吃个饭,不着急,我开车送你到地铁站。”
世界无比广阔,这句话,我可以试着去相信么?
01和05的标题连起来是一首歌名,其他每个小节的也都是歌名。如果你看到这篇文,又恰好喜欢日摇和动画,不妨试试每个小节看完以后听听那首歌~感谢阅读!【九十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