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之死
米奇刚刚走了。
莫里沉默着坐在轮椅之中。他的双腿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又一次试图抬起右腿——徒劳的。莫里浅浅的吸了一口气，夏洛特便走了进来。莫里只好缓缓的把要哀叹的半口气，轻轻吐了出来。
夏洛特柔和的声音照例问道：“需要帮忙吗？”莫里依旧用他平常的声音说：“现在不用。”他手肘依着扶手，抬起小臂，挥挥手，示意他想自己呆一会。夏洛特离开了。
自己告诉米奇，金钱和名声并不能带来你真正所需要的。他又回想起两位儿子不远万里回来，用他们温暖的手轮流搓揉自己冰冷的腿。莫里露出了笑容，心中涌起对已经长大的两个毛头小子的爱意。自己曾经对他们的爱，也换来了他们的自己的深情。这才是他，不，全人类，真正深刻的需要。
“教授，很多人在老的时候都会怀念年轻的时候，都会羡慕年轻人。你呢？”
“当然不会。那些老人羡慕年轻人，是因为他们没有在年轻的时候经历完年轻人所可以体验的一切。”
半夜，僵硬地躺在床上，莫里在月光下做着每晚的沉思。自己何尝不羡慕年轻人呢？能自由举起双臂，伸展双腿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中。他想要更确切的抓住那种感觉，然而那回忆如手心中的月光，试着握紧就只会给手心留下黑暗。
只不过，衰老也是一种独特而别样的体验罢了。自己并不反感这样的体验而已。
莫里全身松弛的摊在床上，米奇坐在他的身侧，捶打着莫里的腿。莫里觉得僵硬的腿中扎着的酸痛被温暖化开，随着血液流走了。他的注意力也从腿上更多的转移到窗外。
年幼的橡树，叶子已经卷成了金黄的铃铛，随风奏出初秋的叮当。赤红的松鼠，无声地窜下树干，奔驰过仍是翠绿的草坪，衔起一粒橡子，鬼鬼祟祟的把它埋到一旁。
“米奇，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关注过自然，热爱过外面的每一个生命。”
米奇问他为什么。
“也许是当你自身充满生命力的时候，你就无法把对生命的热爱和自我分离开吧。
米奇点了点头：“所以，教授你这次的建议是要热爱自然，对吗？……
那天下午，莫里在床上呼吸不畅。他费力的贴着床挪动手臂，按响了床头柜上的铃铛。护工赶了进来，把莫里干瘦的身体翻了过来，双手一起锤子一般敲着莫里的后背。莫里咳了咳。几分钟后，护工满头大汗的单手托着几张纸巾，在莫里的嘴下接着。然后护工把裹着痰的纸巾带了出去，又给莫里喂了几口水。她在莫里的示意下出去了。
莫里疲乏的坐在椅子中。若不是有护工在，他这次可能死定了。莫里自然的对死生出一种抗拒。孩子和妻子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可能长时间居家照顾自己。他平生的积蓄几乎都要拿来请护工了。积蓄。财富。米奇。虽然那时候告诉他金钱不能给人带来自己真正想要的，但也现在看来，还是减少了自己受的痛苦的。
死去也是一个过程，就和衰老一样。人在年纪尚小之时不可能料到衰老之人的心声，而衰老之人也不可能明白将死之人的执念。他们说老师也是一个以表演为业的职业，那就让我上完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课吧。莫里执着的想着。把这个世界向他所向往的方向微微推动也好。
莫里自医生告诉他生命开始倒计时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恐惧现有一切的消失，恐惧死后的世界。就像现在窗外的橡树，隐藏与黑暗之中。它的叶子是多是少，枝桠是沉重还是轻松？它自己不可能知道，旁人也无法得知。莫里觉得自己的胸腔从最核心开始，逐渐空虚，直到整个上身化作了空洞的囚笼。莫里现在的上身比他早就麻木的双腿还要难受。他努力驱赶着脑海中的死亡，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呼吸上，直到胸腔再次被填满。他颤巍巍的呼出了一口气。下次，就给米奇上最后一课吧。
“你知道，米奇，老了之后你就不再怨恨曾经的那些人了。我原来有位老友，我和他起了点矛盾，很多年没有说话。大概20年前吧，他得了重病，突然来找我。我看着他衰弱的模样，心中哪还会有芥蒂呢？他告诉我，他很后悔，这些年来一直没跟我联系。自那以后，我就没有再怨恨过别人。”
莫里死了。在死前，米奇的报道带给了他不小的名气。有电视报道团队来采访过他两次，莫里在其中完全的显示了他衰老的过程。第一次时，他精力充沛，即使双腿残疾生活也尚能自理。而第二次时，他依赖着护工，疲惫而苍老。莫里对于死亡的观点表现的很一致，也显得很乐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未被压抑的想法。他承认，自己之前不信教，但是他在死前皈依了基督教。这，在我心中，成为了一种线索。
米奇在山坡上的一棵树下坐着，面前是一个池塘与莫里的墓碑。米奇以采访莫里时的口吻，独自一个人对墓碑说话：“教授。我现在感到充实与意义。我辞掉了过多的工作，放弃了不规律的加班，和我的亲人长时间相处。我们的书很成功，你的医药费已经还清了。我相信，还有很多读者像我一样，改变了。你成功了。”
心跳得那么快
周围的一切都很明亮。亚当睁开了眼睛。光线分不清楚是哪里来的，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影子。他正置身于一颗苹果树下。苹果树的叶子是青绿色的，有些单薄。树上零星挂着几颗小的可怜的苹果，一半黄、一半红。树的四周是枯黄的长草，再远眺，视野的边际逐渐化作了参杂着细小黑点的纯白。亚当站了起来。
亚当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下来，沉重了起来。每一次搏动，心脏似乎都会膨胀到整个胸腔的大小，再慢慢回缩。蛇不紧不慢的在他耳边嘶嘶：“你看看，生命是多么的无趣。”蛇吊在苹果树枝上，摆了摆尾巴。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蛇又摆了摆尾巴，女孩便开始缩小，面色也红润起来。三人也不再待在草原中孤零零的苹果树下，而是站在了小城中。
小城是灰败的，女孩是天真的。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发出短促有力的笑声，和伙伴们在小巷中追逐嬉戏。秋风卷着几片落叶，拍打在她的脸上，却丝毫不能影响她的笑容。
女孩成长中的一幕幕场景在他们眼前闪过。女孩的时间，随着她的长大，逐渐的被挤占。直到她再也没有机会像原来一样在小巷中飞奔、嬉戏。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值得的，因为这，为她带来了他人的赞扬与仰慕，让她得到了“光明的未来”。
景物破碎，又重组，女孩坐在了教室中。她的面前张开了一扇小窗，其中又有画面闪过。考试、大学、工作、结婚、生子、终老。女孩绝望的发现，自己未来的生活中，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只有意料之中。自己曾经渴望做的，也不会有机会去做。她，也许已经一眼望穿，这样的生命。她已经有多久没有机会仔细观摩天空，见过繁星了？女孩的心跳渐渐慢了下来，两行清泪滑出她的眼眶。女孩无声的趴到了桌子上。
“看看、看看。”蛇在亚当耳边低语，“生命有什么意思呢？每个人不过是这样的循环。”
亚当没有反驳蛇的话。他伸出手，扯住了女孩的手臂。他的行为就像打破镜子去抓镜中之物一样，女孩身边的环境随之碎裂。
亚当抓紧了女孩的手臂，向前飞跑。厚重的枯草在他们身前自动分开。女孩像氢气球一样飘在亚当的身后，跟着他穿过了环绕草原的迷雾。
迷雾外，是温暖的春季。桃花开了，一簇簇、一丛丛，轻轻的浮在枝头，像绯红的轻云。蜜蜂在不同花朵之间舞蹈，蝴蝶在树与树之间流连。两只清瘦的松鼠从树下蹿过，螺旋着攀上了一旁的橡树。女孩看的入了迷，瞪大了眼睛，似乎忘记了心事。
“真的美啊。和照片中的完全不一样。”女孩向亚当感叹。
亚当带着女孩游览了雪山，看见了日出，飞过了大海和冰川，见过了荒漠和雨林。他们在旅途中欣赏了湛蓝天空中的落日，最后回到了荒凉草原中富有生命力的苹果树下。这时的草原已然不再被雾覆盖，月光笼罩下的苹果树洒下一片婆娑的树影。阴影外面多了一池净水，池水中倒映着漫天的繁星。女孩坐到了池边，轻柔的把手探到池中，缓缓搅动着明净的池水。“看，这一池的星星。”女孩柔声感叹道。
“是啊。它们都等着你去寻摸。”
“真的能摸到吗？”
亚当沉默了一小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隐隐的，有呼喊女孩的声音渐渐靠近。女孩消失了，而亚当指着出现在树枝上的蛇，义正言辞的说：“你，失败了。”而蛇的眼中狡猾不再，反而多了一丝柔美的伤感与落寞。
“说白了，我们都是女孩。”它以接近女孩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吐出了这九个字。
然后蛇没有预兆的凭空消失了，似乎从来就没存在过。它刚刚所在的树枝都没有因为它的消失而晃动。亚当的身形渐渐缩小，成了女孩的模样。
“有星星在等着我去寻摸呢。”她低声自言自语道。说罢，她从面前缓缓扩大的窗踏了出去。
女孩从教室中的桌子上抬起头来。面颊上的两行清泪已经干了，留下的只有袖子上的两点湿润。心脏在胸腔中乱撞，像被女孩纤弱的身体束缚了一样。
女孩从未留意过，她的心，跳得那么快。似乎是要把这些年来缺失的生命，在短短的时间内弥补回来。是要给予信心和能量，使她能够去寻摸属于她的星星。
心，跳得那么快，那么快……
写着国庆语文作业的作文，不知不觉写成了很适合写作课的作品。自己感觉本应为作文的那篇写的比原作品更好。那就也放在这里，供大家评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