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欲

恶心。这是我看到它时的第一反应。胃液上涌，卡在粘稠的喉咙，挣扎着想咽下去。人类最原始的对未经烹饪的变质肉类的反胃。令我头皮发麻。
肉是诱人的。人对美丽的肉类会产生向往，想要将其撕咬、咀嚼，将它释放出全部的肉香味和油脂后吞吃入腹。但这块肉不是滋滋作响冒着闪着油光的牛排，也不是色泽鲜艳脂肪纹理优雅的三文鱼。它就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纸盘里，白花花令人反感的脂肪和苍白中带着一点褐色不再新鲜的肌肉凝视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恐惧一块肉。
实话说，我厌恶猪肉。穆斯林是不吃猪肉的，猪肉于他们是肮脏的事物。我大概同意这一点。劣质的猪肉的恶臭的，未经烹调的全生状态放大了这一点。加之在密封袋中沤了一整天，肉的腥臊味中夹着腐败的馊味，使我的皮肤仿佛被千万只蛆虫爬过，瘙痒，但无法摆脱。肠胃收缩挤压，仿佛被粗糙的大手反复蹂躏，想要把其内容物全部喷出，但有一个铁环紧紧箍在食道末端，我无法呕吐。没人会愿意将这样一块肉送进嘴里，更别提咀嚼它、咽下它、消化它最后让它融进每一个细胞。这种想法让我心头发颤。
在人类文化中，肉是食物，也是欲望的源泉，令人无比向往而又避之不及。清心寡欲的僧人是不吃肉的，佛教教义中那是引人堕落的东西。肉也总是伴着酒出现，令人食道燃烧的烈酒配上油脂丰盈的肉，能无限放大人类原始的欲望和兽性。兽的世界里只有食物，和性。
女人也是肉。在男人眼里每个女人都是一块肉，有肥有瘦，有软有硬，有的鲜嫩，有的干瘪。未经绽放的处女，白皙而嫩的鱼松，不带一丝血色，纯洁甜美。身材火辣前凸后翘的年轻女子，肥瘦相间的三分熟牛排，切开来断面是血红的，血水滴下来在热气中蒸发。
我的肉却是四十多岁的妇女。她头发略显稀疏，油腻地一条条粘在额头上，皮肤松弛而粗糙，带着一丝病态的黄色。她大概有粗壮的大腿和一层一层堆叠着赘肉的小腹，却没有妊娠纹穿过肚脐眼中间。她未经烹调，多么悲哀。但她有一天也许会怀孕，生出一群白白胖胖蠕动着的后代，没人知道孩子们的父亲是谁，他也许戴着红色眼镜也许穿着绿色镭射外套，总而言之他难能可贵地愿意进食这样的她。她注视着你，下垂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悲哀，就这么静静地审视着面前的人，厚而布满裂纹的嘴唇并没有翕动。她的注视令人背后发凉。即使把她剁碎了扔进锅里反复翻炒，她的目光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这可悲的女人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直视着你。
真 可 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