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串是我的祖宗们(初稿)

昨天我带着我弟骑车,二八大杠,好不容易从爹那里偷出来。我坐前面蹬,他坐后面歇,在河两旁斜斜的堤坝上。刚收过粮,挨家挨户都把秸秆铺在堤坝上晒,看不清楚地面的坑洼,骑得颠簸。

突然一个大坑,整个车前轮陷进坑里,根据简单的扁担原理,我弟被扔起来,从我脑袋顶上划过一个小鱼儿跃出水面会有的弧线,飞到了我的正前面。

他立刻开始嚎叫,他的膝盖小腿一片血迹,鲜红在黄色的秸秆上面蹭着,还挺好看。河对面有大人开始嘲笑。想必他们就是罪魁祸首了。

 

无所谓,反正我从来也没喜欢过他。

只是车骑不了了,前轱辘折了,就像前些天娘让我洗衣服、我不想去,砸弯的那个塑料盆。

 

我时常想,要是爹娘他们能把这些全忘了就好了。倒不是我有一丁点改过自新的念头,就是省得老被呲。

 

就因为这个破事儿,爹又把我训了两个钟头,弟弟被娘送到了学堂的卫生所,他走之前爹就开始了,他回来之后爹还没结束。昨天那个塑料盆的事儿又被他翻出来。

“你小子……”

平时的我就该撸起来我的麻布袖子开始和爹对打了,但是这次我愣没回嘴,实在没憋住打了个哈欠。

大概是看我态度比之前好,爹放下了抄起来的扫把,默许我直接去祠堂跪着。这是向来的惩罚。

 

今天晚上我要干个大的。

 

祠堂在村子的西北面,竹山山脚,距房子很远。

整个村子都姓于,但是叫“竹村”,就是因为这座山。一人抱树的形状,长满竹子,圈出来一片多云多雨的大平地。唯一一家不姓于的是段干家,算命的。

老死的于家开荒者,灵魂都活在祠堂里。人死了就变成了神,受活人供奉。每个死人都要留下一颗骨珠,从左胳膊靠近肩膀的那块骨头上磨下来,恭恭敬敬摆在一个全封闭的竹匣子里,合上之后就没人再打开过,上面放上写着名字辈分的排位。村子里有专门做这个工的一家,现在的掌门是于朴彬。

 

哦,但那些被开除祖籍的就不用了,我觉得我就快了。

 

段干家主持参拜祭祖、给所有人算名字,到我这一辈都是段干柚给算的,一个白胡子老头。要我说,就都是胡诹,最后一个字爹和我都不会念,怕被说没文化也没问,就这么喊了我十年于海。

学堂老师第一次喊我于海湄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叫的是我。

 

晚上的雾浓得像米汤,要不是每天早上必须来这儿假装诚心地参拜,我兴许都要迷路。棕色的、脆脆的落叶像是巨大的蝉蜕,每次不小心踩碎,总觉得像触犯了什么禁令。

 

五层牌位,从最老的祖宗于山、到于森木、于竹林,继续三角形往下延伸,是数学书上的钝角三角形,可见老于家开枝散叶的速度之快。相比之下,右边的段干家只是单薄的一脉相承。

竹山这地方实在太偏,好多媳妇都是买过来的。我妈就是。好在她生出来了我和我弟,要不然她日子更难过。

 

我爬上娘她们擦排位会用的梯子,来到最高的一层。

我把于山的盒子打开,把于山取出来,钻了个孔。然后是于森木、于竹林、于苏、于药、于乱七八糟,一共多少我个也没数。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我从来看不惯那帮骨头珠子,吃的贡品比活人还好。鞋带是从县里鞋店偷的,电钻是来的路上从于朴彬那儿顺的。

 

全部钻完,用鞋带穿起来,一个自行车轱辘那么大的圈。

挂在脖子上,挺帅。

 

就和从前一样,我没想后果,我就想看看爹他们第二天能疯成什么样。反正我几乎就算已经被开除祖籍了,跟这帮老登也没什么关系。这么想着,我跑进了山里,竹叶划着我的胳膊,有点钝痛。

山半腰有个破茅屋,我一直以来的据点。我想在那里窝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再摸下来看看,看完就直接溜到县里去,到了县里怎么样再说。

 

破茅屋挺凉快,我睡觉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要是他们能把这些事儿都忘了,也不错。

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去蹭饭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看大家好像都没什么异常,太奇怪了。今天负责打扫祠堂的大娘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按理说爹应该告诉了大家我昨晚在祠堂过。天刚亮,毛毛的,我把我的祖宗们盘在手腕上,想趁人少先去学校食堂蹭个饭,埋头扒着清汤面,没想碰上了我弟。

 

“哥,今天怎么没等我直接来的学校?你这手上什么东西,看着不错啊。”

嗯?昨天晚上还对我积怨的弟弟现在怎么对我这么正常?

 

“你腿……”

 

“啊,昨天伤的,爹担心你就早早把我拉学堂来了,让我在这儿找你,板车是从檀叔那儿借的。”

 

“你还记得你腿具体是怎么伤的吗?”

 

“欸你别说,我还真记不太清,就是碰伤的吧,娘送我来的卫生所。”

 

“我昨天在哪儿睡的?”

 

“不就是在家里,还能是哪儿,你昨天又没闯祸。”

 

 

 

嘶,他们好像真给忘了。

 

 

 

 

 

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3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3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