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束花吧，送给你最喜欢的女孩！“

“都来看看”

“哎，先生，很好看的，你看上边还挂着露水呢，今天早上刚摘的”

“请问，这有瑞香吗？ ”一个诺诺的声音从卖花大姨的膝盖处传来。

“这种花，送给对象不合适。”说着略略弯了弯腰，贴到女孩的耳边，故作玄学的说，”旁的什么人我都不告诉的，绝世佳人的这种花语早就俗透了，你要看玫瑰。就这种，又大又红，一天都不知道能卖出去多少。收到的人都开心着呢。“

”但是但是…“小女孩有些胆怯地打断，”一只也没有吗，就一只呢？“

”哎呦，怎么这么不听劝呢“，大姨猛地站直了身体，随手抽出了一朵玫瑰，”就这朵，相貌、气味，样样都不差，那瑞香比这种要差多了。“

”但…“

”不要就算了，走走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那您知道哪里有买瑞香吗”，小女孩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声音却又渐渐低了下去，脑袋也越埋越低。

“啧…哎，算了算了，你沿着这条路走，走到最尽头的公交车站，搭上尾号124的公交，坐到终点站，再找一个有粉色车筐的的自行车，问问自行车的主人愿不愿意载着你到努比亚草原，那的人都知道。沿着矮墙根走，一棵歪脖树旁就有你想要的花。哎算了算了。“大姨的嘴唇上下翻飞，唾沫星子溅到玫瑰花上，化作和每个人介绍时的新鲜露珠。

卖花的小女孩叫瑛瑛，几天前，护工给她生病的外婆送来了一个雪白的瓷瓶。瑛瑛想用外婆最喜欢的花把瓷瓶填满。这是外婆生病后，瑛瑛第一次离开病房。

小女孩沿着公路走啊走，大姨没告诉她究竟要走多远，她不知道路的镜头在哪。这一路上有很多车站，她一个个数着，1、2、3…9…瑛瑛有些害怕未知的前路，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下一站，会不会错过那辆公交车。

“哈喽哈喽，你也要去公交车站吗？搭个伴吧，这条路太长了“，一个看起来比瑛瑛大十岁左右的女孩外头出现在瑛瑛的右侧。见瑛瑛始终不答话，女孩的笑容也有些僵在脸上，”你不要怕我啊，我就是路太长，也没见到什么人，憋太久没说话，一时有些激动，“说着又挠了挠头。瑛瑛从小和外婆住在乡村里，没怎么和陌生人相处过，一时有些难以招架对方的热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走路。陌生女孩的话匣子又被打开，“你就叫我小岩就好了，让我猜猜你叫什么，俞儿、辰辰…“，女孩的喋喋不休像是给瑛瑛开了加速器，也好在女孩认路，两人很快到了公交车站。🚏

站台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瑛瑛坐在长椅上，紧紧抓着自己的裙摆，时不时有些担忧的抬头看两眼太阳，就又低下头。她多么希望卡通动画中的龙猫站台能出现。小岩则是一直站在站台边上，来回眺望着公交车的方向。半天看不见公交车的影子，忍不住和瑛瑛嘟囔抱怨了几声，瞥见瑛瑛仍是一声不吭，又一屁股坐到瑛瑛旁边，“你是去干什么的啊？”“我是去找瑞香的，姐…姐姐你知道这种花哪里有吗？”小岩被瑛瑛突如其来的高涨情绪吓了一跳，又很快笑了起来，“这种花啊，听说有很美好的花语呢，但我没见过 ，但要是发现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过你要是比我找到的早，可要记得给我也带一束啊。“小岩眼睛里溢满了笑，弯成漂亮的月牙。

“滴滴滴！”“你们是这趟车吗”小岩抬头看了看车牌，慌里慌张拉起瑛瑛的手，两步并作一步上了车，帮瑛瑛也投了币。车上只有三个年龄看起来差不多大的男孩，小岩选了靠前的位置，招呼瑛瑛坐到窗边。瑛瑛有些扭捏的挪了过去，安顿好后，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两枚硬币，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拉了拉小岩的衣服角，见她看过来，轻轻扒开她的手心，把两枚硬币放了进去。瑛瑛不敢抬头看小岩，只敢悄悄抬眼，”谢谢姐姐，谢谢。“

小岩一时愣神，随即绽放出一个笑容，揉了揉瑛瑛的头，”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姐姐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吗？”

小岩完全无法拒绝瑛瑛像小狗一样圆圆的眼睛，“那你总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瑛瑛的脸刷一下红透了，“瑛瑛，我叫瑛瑛。”

”好，那我就是瑛瑛的第一个朋友。“

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瑛瑛看着窗外，她突然想起外婆健康的时候最是喜欢坐公交，她总说公交车像是水中的鱼，隔着透明的鱼腹，她能看到钢铁铸成的大海，像雨一样的人群，如何匆匆落下，如何消失。但是乌云很快将太阳遮挡的死死的了。瑛瑛不知道太阳到哪去了，她应该在日落前赶到矮墙根的，可是现在她连太阳在哪都不知道。她晃了晃小岩的手臂，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我来不及了，赶…赶不上了。“天很阴，太阳挣扎着从云层中挤出的几缕光线很快被围剿的一丝不剩，似乎在暗示结局。小岩被迷迷糊糊摇醒，一下就对上了瑛瑛有些通红的眼眶，“就一站了，别急，一会儿…一会儿我被你一起去好了。“

随着司机到终点站的吆喝，瑛瑛一溜烟就冲了下去。边跑边寻找粉色车筐。她不敢喊，这样对她来说太显眼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就是发不出来。”喂！有没有谁能载两个人到努比亚草原啊各位，有急事！“小岩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有了小岩的帮助，两人很快到了草原。瑛瑛沿着矮墙根一路跑，她能看到晚霞褪去，早月像一枚淡淡的吻痕，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她想到自己和奶奶家中的那束瑞香，插在蓝色玻璃花瓶中，放在窗沿上，底下铺着洗得白净的碎花小手帕。她和奶奶每天都给他浇水。直到枯萎，她就去奶奶的花圃里挑上几只最大最鲜艳的，细细裁剪后重新插入花瓶。她想到自己一手挽着奶奶一手拿着瑞香沿着山路陪奶奶遛弯。她想到医院里亮眼的白炽灯、空无一人的病房、开到最低温的空调和躺在雪白病床上的奶奶。瑛瑛感受到冰凉的液体顺着自己的脸颊砸在地上，傍晚的风伴着滚滚热浪涌来。在尽头，瑛瑛停了下来，一束瑞香从尽头大树的树干里伸出，旁边是拿着电锯的工人。瑛瑛手忙脚乱，站在工人看不见的地方想把瑞香从树上拔下来，费了很大的劲都不见成效。小岩正好从后边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眼见树干要向瑛瑛在的地方砸下去，一嗓子吼停了施工。又赶紧过去抱瑛瑛，“可是可是，我没拿到瑞香啊！”

“瑛瑛！瑞香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啊！”

“外婆重要！”没有思考，瑛瑛几乎脱口而出，“我不敢想没有外婆的世界，外婆那么喜欢瑞香，说不定…说不定她会为了瑞香留下来陪我啊。“鼻涕眼泪已经糊了瑛瑛一脸，她口齿有些不清，就是站在那里和小岩对峙着。

“但是瑛瑛，人生本来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该放手的时候你要学会放手，即使再不情愿！”

瑛瑛没有经历过离别，想着曾经和奶奶躺在松软的花圃里说着要永远陪伴的话，瑛瑛的泪止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