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阿库的信002

阿库:
见信好。
我下午一直胃疼,拖到掌灯时分才坐下来写信。明天,我又要见到你了。
最近的每一天都过得好快,就算沉溺于喜爱的事物,从外部看来也似乎是麻木不仁、无声无息,就像洗澡时把头滑到水下面。你会有相似的感觉吗?你对和现在不同的生活有所期盼吗?
但是每时每刻,我们又没法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就像我的胃疼。我吃了两种药、灌了两次热水袋、在床上窝了两回,它还是疼。
你不觉得这很奇妙吗?
生活那么平淡,琐碎的事却提醒着我们,常常这就是我们所面对的现实。

最近,你有没有体会到,还有另外一件事的出现,也在提醒着我们自身的存在———
春天来了。
对于北半球的人来说,三月是生发的季节。
拥有农场的美国自然写作先驱利奥帕德(Aldo Leopold)在他的《沙郡年记》A Sand Country Almanac里写到三月份时,是这样说的:

“一只对着雪融唱出春之歌,后来却发现自己弄错了的主红雀,可以借着恢复它冬日的寂静,来修正这个过错。一只走出洞穴,打算好好享受日光浴、却碰上大风雪的花鼠,大可再回到洞穴里冬眠。但是,一只期望在湖上找到一个化冰的缺口,冒险飞过两百英里黑夜的迁徙之雁,却不能轻言退却。它的到来,带来了一位破釜沉舟的先知的坚定信念。

若你在漫步时能仰望天空的雁影,或竖耳倾听雁鸣,三月的清晨一点也不单调无趣。我曾经认识一位受过高等教育、也是美国大学优等生荣誉学会成员的女士,她告诉我,她不曾看到过雁,也不曾听见雁叫,虽然每年有两次,雁会向着她那隔音效果很好的屋顶宣告季节的更迭。难道教育成了这么一回事,即以琐碎事物换取我们自身的觉知?而做这种交换的雁很快就变成一堆羽毛了。
……”
(三联书店 1999年第一版 吴美真译)

(利奥帕德毕业于耶鲁大学,在自己买下的废弃农场里种植、观察、思考,1948年在扑灭一场农场大火时丧生。)

你我没有此君悠然徜徉于自然的好运气。也许你对于春天的觉知是从更细微之处抵达的。你还记得最初的发现是哪一天、哪一刻吗?
是和家人围坐在桌边,一抬眼,发现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按部就班的晚饭时刻,天空是亮着的?
是临睡前把窗户开一个缝,鼻子先于其他器官捕捉到了泥土的气息,并迅速把好消息传遍全身——下雨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还是遛狗时,跟着狗狗进到草地上,踩到松软濡湿的泥土里微微下陷的触感?
……
春天到了。
我们身陷囹圄,过着琐碎的、不真实的日子,但是季节的更迭,让我们还能真实地感受到世界的一次次呼吸。它的起伏脉动,反过来也呼应了我们自身的存在。让我们从内而外的知道,每个个体再微小,也是广袤世界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我们相互依存。

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写一写季节。“季节“这个词,会让人想起土地、想起风,它就像月份牌的背景色。投身于外部世界与其说是生而为人的权利,不如说是我们不可逃避的生存法则。让我们凭着记忆去触摸它,在写作中回到(或者说再次进入到)生生不息的世界里去吧。

请你在一年四季里选择一个你最喜欢或者印象最深的季节。
跟着山精的口述指令,闭上眼睛让身体的感官复活,再次走入属于你自己的那个季节。
需要提醒你的是:
首先,我们不是李奥帕德,关于季节的记忆也不一定全部是发生在大自然中的。也许它是圣诞节前推开商场旋转门扑面而来的热空气(冬季)、或者烤白薯的香气……总体来说我们这些人是“城里老鼠”,但我们也拥有着自己关于季节的记忆。
以及,这不是要求你写一份介绍或者说明书(“如何使用春天??”),而是让文字唤醒回忆、带领我们回到曾经的那个地方、那个时刻,再度地凝视、再度地品尝。所以,请在每个指令里聚焦于自己具体的身体记忆,杜绝笼统的、教科书式的写作。

1、看
是天象?是色彩?是辽阔或微小的景观?请闭上眼睛回忆,在这个季节里,你看到过什么?希望带有“独属于它”的痕迹。

2、听
不同季节会制造属于自己的声响。
你曾经听到过很多。
是布谷鸟带着回音的幽深鸣叫?是踏雪的扑哧扑哧?还是身体跃入露天泳池那一瞬间的水花四溅?

3、触觉
包括了温度、干燥和湿润的程度、重量、光滑度、黏稠度……
触觉是好丰富但沉默的领地。皮肤、舌头、手指尖和脚底心曾怎样带你探索季节?

4、嗅觉(味觉)
隐隐约约,它们一直在……只是可能你未曾努力去记。
糖葫芦(那翻涌的岩浆一样粘稠的半液体)的甜香?
夏季膝盖伤疤略微有点腐烂以及碘伏掺杂的味儿?

……
阿库,身而为人,感官记忆自身就能帮我们构建起一座王国,是不是呢?
在被唤起的这些记忆中,哪个最让人难忘、还想要多写几句?请你选择一个最深的感官印象,把它扩展成一个小故事。可以就是写记忆、非虚构,也可以是虚构的人物和事件。字数不重要,希望感官感受真的把你带入某种特定的故事情境中去。

祝你享受这个过程!

等待和你分享的 山精
20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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