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446】住在摩纳哥的英国人会梦见风信子吗

二周目抢跑选手()改了一个假期,还是决定先交上来吧

人们一直以来都没想过,为何雅辛托斯葬身之地长出的花会出现在新娘的手捧花中。 ——题记

1
Lewis Hamilton始终都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理解这一行为的意义。

当然,也可能是他不想承认。

在他搬到洛杉矶的第一天晚上,就去街道上一家不起眼的花店里买了一盆风信子。

一盆黄色的风信子。

2
人是一种极其自负的生物,他们总是乐意于发明一些自以为高明,甚至是完美的字词来命名他们无法解释的现象。

就比如说“命运”这个词。

汉密尔顿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他还在自家的院子里玩遥控车,和自己的弟弟一起。

他们并排坐在木质的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属于自己的遥控车,手指在各个按钮和操纵杆上忙成了振翅欲飞的蝴蝶,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嫌坐着视野不好而站了起来,总之等比赛结束时,他们都站了起来,年老的台阶被两个鲜活的生命晃得发出了嘎吱声。

“你又赢了,Lewis。”

尼古拉斯对哥哥说。

“你也很棒,Nicolas。”身为兄长的汉密尔顿伸手捏了捏弟弟的小脸,“如果你在第六圈第一个弯的时候能反应快一点的话我可就赢不了了。”

尼可拉斯知道哥哥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他难过,就像他知道自己没有哥哥那么高的天赋一样,毕竟事实就摆在那里,哥哥甚至还把自己的新车让给了他,可是自己还是连着输了五局。

“不,Lewis,”他说,“你是个天才,你天生就是要赢的,这是你的命运。”

“命运?”

汉密尔顿对这个词显然没有太多接触,他记得自己好像只在某次陪弟弟去书店买黑白漫画时,无意在翻动一本诗集时看到过这个词。

一个陌生的词。

“我也不太懂,”尼可拉斯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前几天听爸爸说过这个,那会儿他正在打电话,我就没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汉密尔顿就懂得差不多了。

由于要供他前往各地比赛的各种费用,老汉密尔顿只能拼命地工作赚钱,他相信儿子就是百年难遇的赛车天才,是可以赢很多很多比赛,拿很多很多冠军的天才,而现实也验证了他的想法,家里还专门留了一个柜子来摆放那些不同的奖杯。

汉密尔顿知道父亲是不会用一个贬义词来形容自己的儿子的,哪怕他不是天才。

他转头看向屋子里的摆钟,猜测父亲就快回家了。

“先不管这个词了吧,”他对尼可拉斯说,“我们一起把东西收拾好怎么样?”

接近正午的阳光打在两个孩子的脸上,又将他们的影子映成了两个小点。

不过他们可不敢耽搁,毕竟英国天气变脸速度之快可是世界闻名的。

如果多年以后,在决定搬出摩纳哥的那天晚上,汉密尔顿能想起幼年时和弟弟一起玩遥控车的那天上午,他会不会感叹,其实命运就像不列颠上方的那片云一样,明明早上出门时还是晴天,结果还没走到学校就开始下雨,可悲的是自己还没带伞,等自己淋着雨走进教学楼了,天空又恢复了原本的纯蓝,有时连一朵云都看不见,就像这一场雨从来没有发生过。

对啊,命运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

就像一场雨,雨停了,可是衣服上还有水渍,运气不好的话,还会把刚发的新课本弄皱,就像一个人的名字,不念了,可是心上的痕迹真的可以抹去吗?

搞不好还会留疤。

至于这道疤究竟姓甚名谁,究竟是美丽还是丑陋,早就在这个名字被刻上之前就被命运安排好了,也早就在疤痕初具雏形的那天,就失去了争论的意义。

这个时候人又是极其可悲的,因为他们无法改变命运的抉择,他们无法反抗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词。

但是一个孩子怎么会懂这些呢。

他好像一开始只是想有个朋友来着。

所以命运给了他一个朋友。

3
Keke Rosberg忘了自己是哪一天长出第一根白发的,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1997年的意大利,永远都不会忘记儿子是怎么在赛道上经历了激烈的缠斗,最后还是只能屈居第二的。

说实话,在儿子走到他身边的前一秒,他还在脑子里想着安慰的话,什么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输一场也没什么之类的,但这些话还没来得及组织好,就被彻底宣告无用了。

“爸爸”

12岁的孩子,确切来说是那时已经变成广受女孩子们追捧的翩翩少年的Nico Rosberg走到了他的面前,怀里抱着刚取下的头盔,几绺漂亮的金发被汗水黏在了额头上,脸上没有父亲想象的失落或是恼火,却是像他每年夏天开生日派对那样的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真正快乐的笑。

“Nico……”老罗斯伯格被儿子弄得有些懵,“你还好吗?”

Nico这孩子从小被他和妻子娇惯得不行,性子有点任性也是难免的,要放在平时,这会他已经开始漫长的哄孩子过程了,但今天不一样,自己的儿子明明没有赢得比赛,却笑得像意大利夏日的艳阳般灿烂。

“我很好,爸爸。”罗斯伯格笑着和自己的父亲击掌,“你想认识一下我的新朋友吗?”

“好啊。”

老罗斯伯格终于可以放心了,虽然当他看见走在儿子身边的人是汉密尔顿时还是有点惊讶。

“Lewis Hamilton”

他当然记得这个名字,他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名字,这不就是刚刚在赛道上超过Nico的那个孩子吗?

“拜托,我亲爱的爸爸,”他记得回到酒店后儿子对他这样说过,“我又不是被人抢了糖就会哭的小孩,和在赛场上打败自己的人做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他至今仍然记得Nico脸上那副认真的表情,和他跟自己说以后要进F1,要像他一样拿到世界冠军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直到现在,他还在想,要是自己当时就告诉Nico,赛场上没有朋友,因为比赛最终只会有一个冠军,而你所认为的朋友,最多只是可敬的对手,结局会不会不同吗。

但是他确实没有这么做。

他已经知道儿子会怎么回答他了。

“那我和Lewis会成为围场里第一对朋友。”

当然,这一切只能在他的想象里发生。

现在,每次他念起儿子少年时期所在的那支车队的名字,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Mercedes-Benz McLaren”

这就是命。

这就是该死的命运。

他坚信能进入F1,并且能举起世界冠军奖杯的人,绝不会相信命运,更不会屈服于命运,他们只相信自己手里的方向盘,只相信自己心里那个一定要赢,一定要拿冠军的声音。

可是到最后,他能做的只剩下痛恨命运的不公。

1999年的夏天,迪诺.萨奇组建了一支新的车队,罗斯伯格和汉密尔顿成了队友。

4
当领奖台的香槟第一次喷到汉密尔顿身上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

“Apollo”

在他看来,南半球的阳光并没有摩纳哥那样刺眼,可是当阳光照在金属上反光时,他又觉得这个名字并不是虚构的。

就像他第一次看见罗斯伯格,世界冠军的儿子向他走过来时,他觉得太阳神就是存在的。

罗斯伯格,这个拥有世界冠军光环的姓氏,就是太阳本身。

他一直都觉得神话是有迹可循的,古希腊的时候一定有一个男子,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他给世人带来了光明,所以人们为了赞美他,创造了太阳神的形象。

每次他看到罗斯伯格的金发在阳光下闪光时,他都会认为,他的朋友,Nico Rosberg就是神话中的Apollo,就是那个完美的太阳神。

那他是什么呢?

他从来没想过,也没问过。

因为罗斯伯格家的阳台上养了一排风信子。

第一次去那里时,他的朋友还想把其中一盆送给他来着。

如果他没记错,那一盆风信子是黄色的,和这家主人儿子的头发是一个颜色。

搬到洛杉矶的第一夜,Roscoe趴在毯子上已经开始打呼了,他躺在床上,想象着要是自己当时要接过了那盆风信子,不,哪怕就碰一起那个花盆的砂质盆底,那他会不会早十五年开始学习德语。

“Hallo”

学习一个语言最先学会的就是怎么说“你好”,不是吗?

等他学会了德语,那他是不是就能和罗斯伯格一起读那本德语的书了?

或者说,他应该记下章节,回去找一个英语翻译过的版本,仔细看看德语和英语的意思到底能差多少呢。

直到他拿到了自己的第七个世界冠军,直到维斯塔潘拿到了他的第三个世界冠军,都没有一个记者或者主持人问过他,觉得围场里谁读过的书最多。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毕竟大部分车手年少时为了开车都早早舍弃学业开始到处奔波了,但是大部分只是大部分,永远都不能代表全部。

就像数学家不管抛了多少次硬币,都只会说,正面朝上的概率大约是百分之五十。

大约,而不是一定。

但命运抛掷这枚硬币时,结果一定是反面,没有大约。

他发誓,不管什么时间,什么人,问他觉得围场里读书最多的人是谁,他都只会说一个名字。

“Nico Rosberg”

他一直都记得就在婉拒了那盆风信子的那个下午,罗斯伯格卧室的书桌上摆了一本德语的书。

他不会德语,一个单词都不会,自然也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究竟有多伟大。

当多年后他在侄女的书桌上看到同一本书时,他才明白,其实那就是命运输了赌局以后一气之下给他的惩罚,哪怕他什么也没做错。

尽管他现在觉得自己是错的。

“《提挈诺之歌》”

“赫尔曼·黑塞”

罗斯伯格告诉他书名和作者的时候倒是没有隐瞒。

然后他打开了夹着书签的一页,问自己的朋友想不想听他念一段自己喜欢的句子。

“洗耳恭听。”

汉密尔顿记得自己当时是坐在了罗斯伯格的椅子上,而椅子的主人却靠在了窗边。

摩纳哥的阳光从另一边探了进来,给了罗斯伯格一个天然的打光,他的金发是那么地耀眼,让他想起了童年时爸爸陪着他和弟弟在院子里吹肥皂泡泡时,那些小东西在空中折射出的颜色,那么漂亮,那么干净,弄得他每次看到它们破灭消失以后都垂头丧气的,好像那些轻飘飘的泡泡和他放在柜子里的奖杯同等重要。

不对,它们本来就要比那些各式各样的奖杯要珍贵。

他看见罗斯伯格的蓝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澄澈,仿佛他的眼中藏着一汪未经人类现代文明污染的清泉,或许奥林匹斯山的众神就曾在此宴饮嬉戏。

或许阿波罗就是在这里戴上了金色的桂冠。

“Du bist nicht das Ende der Liebe, nur die treibende Kraft dahinter. Diese Liebe widme ich den Blumen am Straßenrand, dem funkelnden Sonnenlicht, das in Glasgläsern schwingt, und der roten Kuppel der Kirche. Wegen dir habe ich mich in diese Welt verliebt.”

(“你不是爱情的终点,只是爱情的原动力。我将这爱情献给路旁的花朵,献给玻璃酒杯里摇晃着的晶亮阳光,献给教堂的红色圆顶。因为你,我爱上了这个世界。”)

实际上他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记不清这一段德语原文了,至于他最后为什么会把它倒背如流,那是后来的事了。

“可以告诉我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吗?用英语。”他差不多是说了这样一段话,总之表达的意思就是这个。

“当然可以啊。”

罗斯伯格很高兴朋友能喜欢这段话,哪怕他知道汉密尔顿不会德语。

“意思就是说,你……”

他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汉密尔顿问。

“没事,Lewis……”罗斯伯格的视线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回到了书上。

“Lewis……”

“嗯?”

“如果你以后有空的话,我是说如果,你会去查这段话的意思吗……”

“应该不会吧。”汉密尔顿并没有仔细地去想罗斯伯格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很喜欢这段话,但我觉得没必要再去查了,毕竟你现在就可以把它的意思告诉我,你不用担心自己翻译得不够好,我没那么在乎文采……”

“真的吗……你要不还是回去再看看……”

罗斯伯格此刻多希望汉密尔顿是个会读心术的人,能猜到他那点心思,那点他想说又不敢说的心思……

“我相信你,Nico。”

很遗憾,汉密尔顿不会读心术。

“谢谢,Lewis。”罗斯伯格只觉得一阵眩晕,但脸上还是非常平静,“让我想想到底怎么翻译更恰当……”

他强迫自己盯着这段文字,似乎这样他就可以不把那句话话直接说出口,似乎这样他马上就可以编出一段毫无关联的故事。

“你的一次失误并不是人生的终点,只是前进的原动力。我愿意将这份誓言献给胜利女神石像前不息的赞歌,献给信纸上干涸的眼泪,献给安魂曲里每个不屈的灵魂。因为你,耶稣得以自十字架上超脱。”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敢如此篡改一位哲人的成果,原因只是因为自己害怕被拒绝。

但汉密尔顿不知道。

“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啊,”他对好友的话表示赞许,“说真的,Nico,如果你不开卡丁车的话,你以后肯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肯定能成为一个学术精英的。”

罗斯伯格没办法。

他最终选择把原本夹在这页的那张书签送给了汉密尔顿——他曾经幻想过要更近一步,现在却还是只能做朋友的人。

书签上画着一株从血泊里长出的风信子。

很多年以后,汉密尔顿才意外得知那是雅辛托斯的血。

“Hyacinthus”

“风信子”

那是太阳神的爱意与叹息。

5
Jenson Button时常会想一个问题。

“Nico Rosberg会梦见风信子吗”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探讨。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有多喜欢那种植物。

虽然他已经不住在父亲的公寓里,但他的阳台上依旧养着一排风信子。

他一度怀疑这位朋友是不是患上了某种强迫症。

他记得自己有次车手会议前问过这个问题,但当事人表示,这只是德国人的严谨而已。

对,那几盆风信子摆得那是相当整齐,养护得也是相当不错,足以看出他们的主人外出时家政公司的人到底有多用心了。

可是他好像没看过哪家媒体报道过舒马赫家的阳台上养着一排风信子啊。

维特尔会把自己的奖杯按时间顺序在柜子里摆好并且定时擦拭,但是他也不怎么爱养花。

这么一对比,罗斯伯格这个德式“严谨”真是特殊啊。

如果你去问汉密尔顿,觉得围场里谁最爱八卦,那他一定会报出自家队友的名字。

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去把其他的车手都问一遍,你就会发现,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你还是闲得没事干,那你可以再去把各队的领队连同工程师也问一遍,结果同样不会发生改变。

虽然没有媒体报导过这件事,但是围场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新科世界冠军对前世界冠军的儿子家里养的花很感兴趣”

到这儿你可能会问,既然巴顿已经和汉密尔顿是队友了,那他怎么不去问问迈凯伦的另一位世界冠军,毕竟论起对罗斯伯格的了解程度,恐怕老罗斯伯格也不比他更有发言权。

简森可以对着他的WDC奖杯起誓,他问过。

他甚至还能给你背出当时的对话,至于其真实性,反正汉密尔顿本人没有公开否认过。

“Lewis,你对Nico阳台上的那排花有什么看法。”

“很漂亮的风信子,不是吗?”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养那么多吗?”

“如果你仔细数一下,就会发现,他把已知的所有颜色的风信子都养了一盆。”

“所以呢?”

“你不觉得它们放在一起很好看吗?跟一个小彩虹一样。”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养风信子吗?”

“或许是因为风信子好养活吧。十五岁的时候,我们试图养过一盆鸢尾,蓝色的那种,结果那年十二月初它就离我们而去了。”

“悲伤的故事。”

“我们本来还想带着它一起跨年来着。”

“那就更悲伤了。”

之后许多年,简森都在为这段对话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感到惋惜,直到他在一个冬日的凌晨被手机铃声吵醒。

就在他被自己眼泪呛死之前,他明白了。

那一刻,他只想跪在上帝面前,祈求神明能够让自己重新回到对话发生的那天下午,然后把问题的答案告诉他的队友:

“Nico第一次梦见风信子是在1997年的夏天,在意大利。”

可是简森,现实不是科幻小说,你无法回到过去,就像你不能逼着画室里的头骨长出胡子。

现实只不过是命运的儿戏。

而命运从来都不在乎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当年的对话。

当老罗斯伯格问他愿不愿意养那些风信子的时候,他答应了。

但是等他走到阳台时,发现那些风信子少了一盆。

黄色的那盆不知道去哪儿了。

然后他就突然想起自己在另一个英国人的阳台上看过一盆风信子。

黄色的。

“那就更悲伤了……”

他自言自语道。

6
在洛杉矶醒来的第一个早晨,汉密尔顿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

他问父亲是否还留有他十四岁时的照片。

如果有的话,他想印一张放在相框里,然后摆到他的柜子里。

那个摆满了奖杯的柜子里。

虽然他已经在里面放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了。

他走到阳台上,那盆风信子正在微风里缓缓摇曳。

早就不是少年时的样子了。

他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维特尔和莱科宁两个性格差距堪比赤道和北极的人最后会在一起,为什么诺里斯和赛恩斯不在一队了感情反而更好了,为什么拉塞尔和阿尔本也是年少相识,却能有另外一个结局,为什么勒克莱尔和维斯塔潘明明曾经在赛道上不止一次闹过不愉快,现在却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

“爱情,本就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说这话的正是Sebastian Vettel,四届世界冠军得主。

上一次他出现在自己家门前时手臂上还缠着黑纱。

“Lewis,我能进去喝杯茶吗?”

说话时,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未完全消去。

“请进。”

汉密尔顿的手臂上也缠着相同的黑纱。

“谢谢。”

当一杯热茶出现在他面前时,眼泪又一次填满了他的心。

“我还是不明白……”他哽咽着用手抹去不受控制的泪水,“他怎么就能……”

“他已经走了,Seb。”汉密尔顿把纸巾盒推了过去,盒子上还是奔驰的图案。

“他不会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这么痛苦的。”

他的音调是一条直线,就像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只会按照指令行动的机器人。

“Lewis……”维特尔转头看着他,“为什么你就可以这么平静……为什么你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不知道,Seb。”汉密尔顿帮他把用过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你也许要说我很冷血,但是……”

“我真的哭不出来。”

汉密尔顿依旧平静,褐色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多余的光亮了。

“Lewis……”维特尔咳了咳嗓子,“难道这些年来,你就一点都不懂他的感情吗……”

“我当然懂……”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维特尔的眼中悲伤与疑惑混杂,“你还觉得他爱冠军胜过爱你吗……”

汉密尔顿低头看着白色的印花桌布。

“那又能怎样……”他的声音很低,“这就是命……”

冬日夜间的低温把空气冻成了霜。

维特尔没有再追问下去。

莱科宁给他发短信的时候他刚好喝完了杯子里的茶水。

“我得走了,Lewis。”他努力调整着情绪,“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

“没关系,Seb,反正我也没有睡觉的打算,你来陪我说话蛮好的。”

“早点休息。”

“你也是。”

维特尔关门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让汉密尔顿愣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维特尔并不是来指责他的。

因为白天他接过老罗斯伯格手里的笔在头盔上写留言时,维特尔就在旁边。

他写了一句德语。

一句出自赫尔曼·黑塞作品里的话。

“Da es keinen Weg zurück gibt, fahre ich weiter im Dunkeln.”

(“既然已经回头无路,我就在黑夜里继续继续行驶。”)

写在了头盔的护目镜上。

是的,他记住了德语。

连同少年时的那句一起,牢牢地记着。

他的书架上还摆着和当年罗斯伯格手里那本一模一样的《提挈诺之歌》。

德语版的。

当他“不小心”从侄女那里得到了那句话的真实意思之后,这本书就被他放在了书架上。

关于这本书究竟要放在架子上的哪个位置,他想了很久。

最终,他把这本书放在了书架的最高层。

一个他平视时看不见,但是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他从抽屉里翻出了那张书签,他一直都用报纸包得很好,可他看到它这么多年没有一点折损和褪色时,还是停住了。

那张风信子书签被他夹在了黑塞的书里,就放在那句话的边上。

他回头时看到了报纸上的照片。

2008年的澳大利亚站赛后,他和罗斯伯格在冷却室里为他们可以一起站在领奖台上而拥抱。

他把报纸也夹进了书里。

这本书现在还放在他新家的书架上,位置也没有变动。

电话那头,父亲说,他至今都留着那张两个人一起骑独轮车的合影。

命运是一张破旧的老照片,弄得人总是分不清,究竟是照片褪色了,还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

汉密尔顿没能守住十字架前的胜利赞歌。

也没了那个因他而爱上世界的太阳神。

7
Max Verstappen是被雨声吵醒的。

他刚想确认一下睡在身边的人有没有醒,却发现他身边的枕头上冰冷。

他打开了床头灯,顺手拿上了一件外套。

阳台上的灯亮着。

Charles Leclerc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盆风信子。

“睡不着吗,Charles?”

他轻轻地把外套披在了勒克莱尔的身上。

“没有,Max……”勒克莱尔看着眼前的风信子,“我只是担心它被雨淋多了会生病,所以过来看一看。”

“你从Lewis那里带回来的那盆花吗?”

“是的,”勒克莱尔伸出手小心地戳了一下小花,“也不完全是,花盆是我自己后买的。”

“原来的花盆去哪了?”

“Roscoe不小心把它从台子上撞了下去,然后……原来的花盆碎了……”

维斯塔潘看见勒克莱尔的眼里含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像是感伤,又像是庆幸。

“Max”

“嗯?”

“你相信命运吗?”

“有时候不信,有时候信。”

“为什么?”

“怎么说呢……”维斯塔潘坐在了勒克莱尔身边,“对于我来说,命运就像一匹烈马,当它不听从你的指令的时候,你就得拼尽全力驯服它,哪怕冒着摔到粉身碎骨的危险,但它温顺的时候又是那么岁月静好,它带着你走上通往胜利的道路,带着你遇见一生的挚爱,搞得人好像从一开始就错怪了它一样。”

“是啊,命运就是一匹阴晴不定的烈马……”

勒克莱尔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

“你觉得Lewis驯服这匹马了吗?”

还没等到维斯塔潘给出他的想法,勒克莱尔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从来都没有。

那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汉密尔顿流泪。

其实他本来只是去帮忙搬家的,作为围场的同事,也作为汉密尔顿的朋友。

他们一起核对着清单,监督工人们的同时,说着道别。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离开摩纳哥,Lewis……”

勒克莱尔自然是不希望这位前辈离开的,但他现在也只能选择尊重。

“别难过,Charles。”汉密尔顿拍着后辈的肩膀,“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又能在赛道上相见了,等我们成了队友,见面的时间会更多。”

“是啊,”勒克莱尔礼貌地笑着,“很快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等以后有空了,我会请你和Max去洛杉矶的。”

“那你介意我们带两只猫吗?”

“当然不会,不过你得确保猫是自愿的,我可不希望被邻居举报说我虐待动物。”

两个人都笑了。

眼看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勒克莱尔也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公寓去了。

“啪嚓”

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们俩赶到现场时,Roscoe立马扑到了主人的怀里,显然是被吓坏了。

“天哪,你没受伤吧,老伙计……”

汉密尔顿连忙检查狗狗身上有没有被碎片划伤的地方,万幸的是Roscoe并没有受伤。

等到确认完之后,他才发现,被摔碎的是那盆风信子。

黄色的风信子。

罗斯伯格的风信子。

此刻正躺在地上,盆里的土几乎全都压在了它纤弱的肢体上,灰头土脸的,奄奄一息的。

他只觉得什么东西突然有了裂痕。

“Lewis”

勒克莱尔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抱歉,Lewis,”勒克莱尔示意他注意一块花盆碎片,“但是花盆底的碎片上好像刻了字……”

“刻字?”

汉密尔顿捡起了那块碎片。

映入眼帘的是三行手刻的刀痕,第一行的已经被磨损了,但还是能辨认出那稚嫩的刀功,而下面两行的虽然好了不少,但也没精巧到哪去。

还没等他仔细看,勒克莱尔就先念了出来。

“Hallo”

“Entschuldigung”

“Auf Wiedersehen”

“你好,对不起,再见?”摩纳哥人不解,“这个人为什么要选这三句……”

“Hallo,Entschuldigung,Auf Wiedersehen”

这三句话像是某种咒语一般,当汉密尔顿念出它们时,他听见了那个东西碎了个彻底的声音。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了碎片上,顷刻间便融进了刻下的字母里。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哭了。

“Lewis!”勒克莱尔被整得手足无措,“我说错什么话了吗,Lewis……”

“我没事,Charles,没事……”

汉密尔顿一边念叨着,一边不停地用手扒着地上的土,就像土里埋的不是风信子,而是一个活人。

“Lewis你疯了!”勒克莱尔慌乱地试图制止自己的朋友,“你的手会被划伤的!”

“那又能怎么样!”

“它的主人已经死了!”

“我不可能让它也被一个意外毁掉!”

汉密尔顿像是彻底疯了。

“Lewis!”勒克莱尔也要急哭了,“我求你别这样了,Lewis!Nico看到了会难过的……”

“Nico”

这个词像是一针镇静剂,让汉密尔顿停了下来,瘫坐在原地。

“Nico……”

他梦呓般地念着这个名字。

“对,Nico,”勒克莱尔顺着话安慰他,“他会保佑他的风信子的……”

“Charles,”汉密尔顿转过头看着这个年轻人,“那天葬礼的时候我哭了吗?”

“没,”勒克莱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你没哭,不过Seb和Jenson都哭了……”

“对啊,”汉密尔顿楞楞地盯着手里的碎片,“我怎么就没在他的葬礼上哭呢……”

“我怎么就没哭呢!”

又有几滴眼泪落在了字上。

“都过去了……Lewis……都过去了……”勒克莱尔发现自己真的不会安慰人,“新的一年你还要继续争冠,连着他的那份,不是吗……”

沉默。

接近永恒的沉默。

沉默到勒克莱尔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凝固了。

“Charles”

汉密尔顿让他的血液重新活动了起来。

“Max会介意你带一盆花回去吗?”

“当然不会。”

勒克莱尔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这句话太伤人了。

“那麻烦你帮我照顾它吧。”汉密尔顿并没有在意,“或许是它不想离开摩纳哥吧。”

“好……”

“Charles?”

维斯塔潘有些担忧地试了一下勒克莱尔的额头。

“抱歉,Max,我刚刚走神了……”

勒克莱尔猛地从回忆里回过神。

“没关系,”维斯塔潘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发烧了。”

“Max……”勒克莱尔转头看向他,“你还记得Lewis写给Nico的最后留言吗?”

“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勒克莱尔把身上的外套搂得紧了些,“我只是忽然明白为什么他要把那句话写在护目镜上了。”

“为什么?”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的话,写在那里可以让灵魂第一眼就能看到。”

他看着桌上的风信子,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维斯塔潘也笑了,“也算是一种圆满了。”

“起码他知道那个人一直都爱着他。”

这一晚,汉密尔顿梦到了风信子。

它静静地站在罗斯伯格家的阳台上。

完好无损。

阳光照在它身上。

让他想起了阿波罗。

那块刻字的花盆碎片被他放在了他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奖杯前面。

8
按理来说,这个季节的洛杉矶是不会下这么大的雨的。

但汉密尔顿确实在这个雨夜醒了过来。

他坐在床上缓了缓神,最后还是决定去阳台看一眼。

开了灯,他才想起来,因为天气预报说夜里可能会下雨,所以他睡觉前就把窗户关好了。

那盆风信子安然无恙地待在架子上。

他走到窗边,听见雨点不断敲击玻璃的声音。

噼里啪啦的。

他在梦里听到了风信子的哭声。

不,与其说是花在哭,不如说是心在哭。

是阿波罗在哭。

那种很微弱的哭声,就像是大都市夜间若有若无的流浪猫叫声,不像那些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婴儿,一哭就会把所有人都吵醒。

它知道没有人爱的东西是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的。

至高无上的太阳神也会没有人爱吗?

当然不。

但是如果他爱的人不爱他,那又有什么用。

或者说,是他爱的人没法再继续爱他。

在阿波罗和雅辛托斯故事的最后,西风神故意让铁饼砸在了雅辛托斯的头上,阿波罗哭着祈求雅辛托斯可以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于是他的愿望实现了,雅辛托斯变成了花,而阿波罗用自己爱人的名字命名了这个新的植物。

“Hyacinthus”

“风信子”

伤心欲绝的神带着它一起回到了天上。

对啊,神只是回到了他本来应该待的地方去。

一个凡人再怎么爱他,最后也是留不住他的。

确切来说,是神带着这个凡人对他的爱,回到了天上。

罗斯伯格在宣布退役的那天,把那盆风信子送给了他。

现在,他看着另一盆风信子,想着摩纳哥今夜会不会也在下雨,勒克莱尔会不会也像他一样,为了一盆花而难以入睡。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决定。

他决定给这盆花起名为“Apollo”。

不要叫“Hyacinthus”。

好像这样就能避免这盆花不会有死于意外的命运,比如说车祸。

他去抽屉里翻出了一把美工刀。

借着灯光,他在花盆最显眼的位置刻上了一句话。

“Ich liebe dich”

(“我爱你”)

他不知道住在摩纳哥的德国人到底会不会梦见风信子。

但他希望会。

因为住在摩纳哥的英国人会。

住在洛杉矶的英国人也会。

“晚安,Apollo”

不对。

“早安,Apollo”

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了。

雨就会停了。

就又会有阳光了。

就像梦里的风信子还会在摩纳哥的阳台上开放。

永远不会枯萎。

就像它的花语:

“有你陪伴就很幸福”

End.

注:5采用的是简森巴顿视角,2008年巴顿和汉密尔顿在迈凯伦做队友,2008老汉夺冠,2009巴顿夺冠,Nico的爹老罗斯伯格也是世界冠军,Roscoe是汉密尔顿家里养的斗牛犬

作者的话:好像是创写的作品里第一个be的,希望没有太差,灵感来自我里面提到的阿波罗希腊神话,之前读到的时候就觉得很有的写,文里面有好多没有明说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依旧是F1AU(是AU!所以ooc并且和公主道歉让他领盒饭了)但和比赛已经没什么关系了,Nico和Lewis的关系属于非传统意义上的恨比爱更长久,就像阿波罗和风信子一样,有一种宿命感,有的事情错过就来不及了。以及请我的cp3316来客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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