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浑身的眼睛

我乐意让我的视觉短暂地消失。

我飞腾,我双脚离地,失重;
我飞腾,从脑袋顶上灌下来热气球被点燃时二氧化碳的干味儿;
我飞腾,张开手指插进水汽、泡沫和纤维的纺织物,握紧,再张开;
我飞腾,光着脚踏在海岸线的岩石上,一伸手能够到冲锋衣以外的任何;
我降落,就在一瞬间。

我能不认识这个世界一小会儿,干我想干的任何事情。
我整个人都裹上水汽,脚底沾满黏糊糊的,稠状的泥土。
每一步都轻飘飘地踩进泥土里,混浊的河水,雾状的云团。

纳垢的楼梯间低低地飘着薄薄的尘土味儿,掺杂着年久失修的栅栏散发出氧化铜的气味,使我置身于很多年前的某个阴阴的下午。扁扁的冷风从我的衣袖钻入,也不钻出。若能的话,在这个阴冷的角落,在铁皮下方长出几朵蘑菇再合适不过。通知栏和冰凉的玻璃,涩涩的触感,我想上面大概贴了张陈旧的红福字。
细微的机械齿轮嘶嘶地响,我并不清楚我的方向,一脚深一脚浅地试探。视野暗了下来,头顶又一瞬亮了,充斥满烟头的味道。
我叛逆的心脏开始兴奋地跳动,去哪探险呢?
“哦天呐,电梯要刷卡!”
真是又不幸错过了某个趣味。
“啊天呐!为什么门不开!我们不会出不去了吧!”
兴奋劲儿又钻上我眉心了,甚至高兴的压不住嘴角,我都计划好如何度过被困电梯的一小时时光了。

事后,我的同伴说她被吓得不轻,亏我还笑得出来。

风味也是浓浓的,
不像夏天湖边裹挟着绿藻味的清风,
混沌,沙尘,雨后混了泥土的露水,枯木,
一并占据了这片小地。
拿鞋尖蹭着登上石阶,瞎子舞动双臂在空气中摸索,细长细长的枯皮从我手掌中心掠过。
一只很长很长的竹节虫,凸起的关节是蜕了皮的人骨,尽头连着的是温暖的躯体。
孩子的笑声从我身下跑过,又跑来。
腾讯新闻怎么了,”腾讯新闻昨天就已经……”
声音都急剧地靠近我,再远离,他们都被安排好了清晰的轨道。
我贸然溜进轨道间,没人发现。

我享受迈步,在不知自己迈了多远,迈向哪个方向,下一秒会拥有什么触感。这种感觉能否持续的再久一点?

我顺着油漆疙瘩墙壁向下摸,露珠像贪吃蛇一样,贪吃蛇足够重它就会连着一串滑倒我的指肚上。
后方像是蹭到了负着厚厚尘土的塑料,我想我的冲锋衣上应该爬满了土。
墙长的没有尽头,“再向下一点。”我只好再试试看。
充满泥土与水汽的地方总是甲虫和蠕虫的老宅,我能想象到密密麻麻的触手错乱在一起;
我真怕一指头成为某个不速之客,痒痒的像是蚂蚁爬进了骨头。
指甲盖垂在地上荡。
一只浑身都是硬毛毛的生物毫无征兆地贴上我的指关节。
不是小猫也不是小狗,
是一只流浪的羽毛球。

当我第三次对着空气笑着说hi时,遭到了同伴批评“太叛逆了”。
然而每一次都得到了陌生声音的回应,
这令我莫名再眷恋一会这一小段时光。
“小心一点,慢点走啊。”轻轻的,老奶奶的声音,
背后或许拖的是让小孙孙坐的菜兜子小车,
轮子咕噜噜地叫。她可能微微一笑眼角就挤出褶子了,我想。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大概五十多米一转弯就能看见。”中年的女声向着我。
她或许做了镶着玫瑰小钻的红色美甲,
早早下了班趿拉上帆布鞋匆匆回家。
掩耳盗铃实在是棒极了,总之我隐身了。

在这个世界我毫无顾忌地行走,我忘我。
当我失去视觉,
其它感官好像也被一并剥去,
在水汽中充斥我耳廓的是近在咫尺又渺茫的风声、脚步、呼吸。
反倒指尖后颈头发丝像是长出了眼睛!
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
哦,我在这里!

眼周脱离了蒸汽眼罩的温热,
好吧,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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