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杀

1

董家媳妇出去两天,把她儿子托付给我。小孩儿不吵不闹,乖的像个哑巴。懵懂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我握着他的一双小手带他走过掉绿色墙渣的楼道,一闪一灭的白炽灯泡照着寂静的长廊。

他的母亲还站在我的身后,倚在门边注视着她的儿子,该是不舍的目光吧。小孩正要回头,被我狠狠一拽,厚重的铁门断绝了母子俩最后的沟通。我走向书房锁起门,收拾起桌上的瓶瓶罐罐。

玻璃外,小孩儿坐在板凳上,不声不响低着头。我收回目光,看向手掌里的一袋白粉,一抬头,镜子里一张满面皱纹、阴森可怖的脸正冲我笑。

2

锅里的粥咕嘟嘟冒着泡,我盖上盖子,任小米翻滚成熟。吊子的水刚好烧开,我佝偻着背沏了一碗茶,坐在躺椅上打开收音机。

窗外杏花一片白,随风晃动枝干,在阳台投下颤抖的影子。我眯起眼,带着微甜杏花香的风扑面,春的生气从每一条沟壑里沁入,清明若新生,也朦胧久行之人的思绪。

我和我的先生,相遇在一个春天。

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姑娘。抱着厚厚的化学书行走在大学湖畔,急匆匆赶向图书馆。突然单车铃响,虚影从我身侧疾驰而过,我一惊紧急避身,脚绊在石头上,怀里的书便像初长成的小鸟一般迫不及待飞走,落进湖中。

懵懵然,我听见单车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句句“同学,你没事吧?”我斜坐在地上,顾不上疼痛,只是指着湖里,急切到语序都颠倒:
“书,书!我的书!”我也顾不上形象,亟亟爬起来去够那本渴求好久的厚书、一向严厉的教授递给我的奖励。

“同学!你别去,我来帮你够!”说着,他抄起一旁的长竹竿,三两下手脚并用爬上湖石悬出半边身子,用竹竿的尖端去挑正逐渐飘远的书脊。我这时方看仔细他的模样,绿色的衬衫打着补丁,针脚密密麻麻格外利索。在光下他的背影融进湖岸的垂柳,朦胧一片绿,杏枝横斜送来一缕香。

“同学,对不起。这本书先交给我吧,我晾干了还给你。”他的目光炯炯,直勾勾地看着我。鬼使神差般,我点了点头。他把书揣进斜挎包里,飞身蹬上车,一溜烟就走出好远。

我倏然想起,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头,发丝在呼啸的春风里向我招手,他咧嘴一笑,说——

不知什么时候,风停了。

我从躺椅上悠悠起身,杯中茶水早已凉透,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

拖沓着步伐佝偻着身躯,我走向厨房,狭小的灶台上粥翻涌着,溢出锅盖淌下几道黄痕。粥香送我离开厨房,掩上书房的门。

拉开抽屉发出刺耳的响声,我捧起药粉,静静地注视着它,脑海中仍努力回想未完的梦,却悲哀地发现,他的音容已模糊。

我看到诊断书躺在抽屉一侧。

手有些抖,老眼昏花。

如果我忘记了,还有谁会记得他呢。

3

“吱嘎”一声,我推开门。小孩儿蜷缩着坐在床头,见我进来只是抬起眼睛,默默地看着我,像天真懵懂的幼兽,窝在巢穴里等待自己的妈妈捕食归来。

“起床了,先来喝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随后转身进厨房,从锅里一勺一勺舀粥,粘稠的小米在白瓷碗里散发温热。

我听见小孩下床的声响,掏出白粉,用背影遮掩着倒进去,看着白粉融化直到消失。我把它放在矮桌上,说了一句“喝完。你南伯伯找你下棋。”就转身离开厨房。

坐在躺椅上,我听见铁门静悄悄地关上,于是拿起座机话筒,按下田歌单位的电话号码。

“喂,我找田歌。她东西落家了。”
“南嘉木把小孩儿带走了,你说,他们去哪里了呢。”

挂断电话,我合眼倒在躺椅上。杏花风萦绕着我衰老枯朽的身躯,百般感觉翻上心头,笼罩我的不是大仇得报的欣喜,也不是悲一生遭遇的痛憾,反而是平静,如春风汩汩流淌般的温和圆满。

作者有话说:
跳过了一些矛盾冲突大开大合的情节,想要尝试用平和的口吻叙述带有伤疤的过往。(但是并不成功orz)
“我”患病忘记很多事,所以那个梦里我并没有看清他的模样,也并未记起他的名字。反而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记了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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