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万毓忘不了那些被关在阁楼的夜晚。
没有窗户,门紧锁着,一点光亮都看不见。整个空间弥漫着潮湿的书页生霉的味道。脚下陈旧的木板透着风,稍微挪动就会发出声响。头顶吊着几个蜘蛛网,万毓仿佛能听见蜘蛛一点一点向下靠近。她身上洁白的针织睡裙与上好的羊毛毯显的格格不入。可是她必须闭上眼睛,融入这里,让时间过得快一点。
每天送食物的时候,是一天之中阁楼唯一见光的时刻。刺眼的光像拴在她脖子上的绳子,拉着她向门口,如动物般疯狂爬行。而每当顾龄看到这个场景时,都会发出嘶哑的笑声,像是在播放一盘被损坏的磁带,然后模仿安抚宠物的动作,拍拍她的头。偶尔会在她耳边嘲讽几句,在闻到阁楼腐烂的气味后捂着鼻子离开。
“万毓,你也没想到自己有今天吧。”她常说。
万毓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跑出去的,只记得那天顾龄那天用高跟鞋踩着她伸向食物的手,她看不清笑脸面具下的表情。顾龄叫人搬来了一桶硫酸,抓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入其中。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摔下阁楼,然后疯狂向外跑,光着脚踩在刚洗过的地毯上,比木地板舒服多了。
门就在前面,还差一段楼梯,可顾龄马上就要追上她了。
随着咚地一声,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顾龄从她旁边滚下来,头狠狠撞在尖角处。万毓看见血渗在了红色的地毯上。
她的面具也掉下来了,露出那张可怖的脸和未闭的双眼,这是万毓的杰作。
万毓拖着她,一路爬上阁楼。让她趴在地板上,像十几分钟前的自己一样。她也摸了摸她的头,还有她那张凹凸不平的脸。给她盖上了羊毛毯。
“轮到你了。”她轻轻地说,然后关上阁楼的门,看着光亮一点点从顾龄的脸上消失。门压到了她的手,血液从地板往下漏。
2、
“这是不是你的舞衣舞鞋?”母亲又扯着嗓子冲着她大叫。
“你从哪里找到的?”她有些惊恐,却又愤怒,不知道在愤怒什么。
“阁楼。以为放在那里我就找不到了是吧!”
她沉默了。她知道自己这次保不住它们了。
她看着母亲把舞衣和舞鞋丢进壁炉,她看着它们如玫瑰般凋谢,最后什么也不剩。
“你还藏了多少东西在这里?”母亲骂骂咧咧地再次爬上阁楼。
她听到很多东西被丢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多么重的伤啊,她肯定它们中的许多已经奄奄一息了。
母亲把她拽到壁炉前,逼着她把所有东西丢进去。她看着自己丢掉了一幅父亲的画,一个小巧积灰的戒指盒,五六个她因为喜欢所以父亲给她买了一整套的泰迪熊。她还看到她丢掉了几条外祖母织的连衣裙,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买的八音盒,三岁那年和父母兄长拍的全家福,印着兄长军装照的怀表。
她全都丢进去了。所有,阁楼里的东西一个不剩。
3、
她把楼梯拉下来,手里的钥匙试了好几把才打开阁楼的门。扑面而来的灰尘让她咳嗽了好几声,让她打扫阁楼的愿望更强烈了。
“真是不知道多久没打扫…”她嘟囔着,拿上湿毛巾爬进了阁楼。
前房主是州立大学的一名教授,听说发表了不少论文,看上去和蔼可亲的样子。他把钥匙给她的时候还祝她在这里住的开心。
阁楼里放了不少书和文件夹,完全不像有人来看过的样子。她有点担心是不是前房主的忘记收拾了。
“算了,我收好邮寄给他吧。”她自言自语。
她拿着手中的抹布先擦了一遍地板和房顶,然后才开始整理书。都是些她连书名都看不懂的。
她看到角落里有一个被书包围的皮箱,她打算用这个来装一部分。箱子看上去有些旧了,边角处开始掉皮,散发着奇怪的臭味。她只得捂着鼻子打开。
是一整箱的面具,不同的表情,哭的,笑的,面无表情的,但每个上面都标上了一个字迹潦草的名字,她大概能辨认出来是女性的名字。面具底下,是许多女士衣物,还有饰品。她有些疑惑,拿起一对夸张的耳环,随即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耳环的背后是血。
她突然想起擦地板时发现的红色印记,她当时以为是油漆。
她手抖着拿出箱底的一张照片,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尖叫起来。
一具带着面具的裸体女尸。
她浑身发抖地向阁楼的门跑去,她要报警。
就在她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门自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