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词习作

一个人想要清香,
于是他滚,
他的世界从此成了美丽的。

我是一个艺术家。
我收集味蕾。
我看到过香榭丽舍大街的花丛,喝到过巴黎公爵舞会上的香槟,我品尝过烘培坊新出炉的面包,听到过群鸟在卢森堡公园的鸣叫声。我的包里装着各式各样的味道。我有蒜味面包的咸辣味,有清凉如水的饮品的味道,有全麦面包的麦香与巧克力面包的甜香,有马卡龙的甜蜜……
但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觉得在巴黎这样的大都市,味蕾应是齐全的。尽管我没有嗅觉,但我仍觉得我可以仅凭味觉收集到全部。
什么?我没说过我没有嗅觉吗?
好吧,那我现在说了。我没有嗅觉。
我每天穿戴着黑色的礼服和礼帽,拿着手杖,漫步在大街上。我无论在何时都是一个不速之客,因为我参加宴会时绝不会出示我的邀请函—因为我根本没有。我在公爵与侯爵们的酒席间品尝着一切,我在佃农和工人的餐桌前贪婪地收集。对于我来说,我已经收集到了那些凡人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东西—有贵妇人手上的脂粉,那是我在吻手时收集的;有工人们带着煤炭味的汤,那是贵族所不可能品尝的。
但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是在这座大都市里,能少什么呢?
我从暴雨中走进伯爵夫人的宴会,我仔细品尝着宴席上的美食。但这些味道不是已经收集,就是毫无意义。有的过于油腻,有的太浮夸,有的甚至有些咸到反胃,有的则鲜到无感。
但这些都不是我要的。
“伯爵夫人,”我冒昧的问,“什么东西在巴黎找不到?”
“你可真是个怪人。”伯爵夫人笑了,她用白色的长手套掩住嘴,“先生,巴黎什么都有!”
“但我在找,我在想……”我顿了顿,“什么是找不到的?”
“哦先生,你这样我有点害怕了。”伯爵夫人说,“是不是你感冒了?”她问,向后退了几步。
“我没有。”我回答,“我只想问:什么是不属于巴黎的气味。”
“气味?”伯爵夫人皱了皱眉,她将仆人招呼过来,“请将这位先生请出去!”
我并没有阻拦,因为我已经被这样很多次了。门口的侍卫把我扔进暴雨里,我摔了个跤,一头撞进了水坑里。
带着泥的雨水味,我没想到过。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味道。它太清淡了。
我坐进咖啡馆,望向窗外。看着阴雨,我在思考。
我究竟少了什么?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是侍者。他正盯着我满身泥水的衣服。
“一种味道,”我回答,继续望向窗外。水汽铺满了咖啡厅的窗户。“一种味道,一种在巴黎找不到的味道。”
“请问您要点餐吗?”他问。
“不,我没带钱。”
“那请您出去!”
我又一次回到了暴雨中。
站在咖啡厅的屋檐下,我望向天空。
这种清凉……有点像了,但并不是……
我朦胧间感觉那种味道……叫清什么……
“先生,您在等谁?”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小女孩。她有着金色的头发,穿着如风般的长裙。她大约只有6、7岁。
“小姐,我在找一种味道。”我回答。
“那跟我来吧!”
她的父母对我的出现显得极其反感。但小女孩的出色口才将我留下了。她说他们马上要去巴黎郊区,她希望我能跟过去。
我不知道该不该去,但去去总是好的。
于是我坐上了去往巴黎市郊的马车。
旅途很短,我来到了乡间。
这里没有那喧嚣的人群,我张开嘴尽情品尝。
乡间的花朵盛开,黄色的花遍布山间。她领我走上了山丘,我看见了成片的花海。
从天边延续到这里,无穷无尽。映得眼睛发白,那黄艳的花。
我摘下一朵,去品尝。这味道……很香,但总觉得还少什么。
“你闻不到东西吗?”小女孩问。
“是的,小姐。”我回答。
她似乎是极悲伤的,“真可怜。”她说。
我们回到了旅店。
当晚下起了雨,并不很大。我听得很真切,那淅淅沥沥落在窗板上的声音。
清晨起来,面向朝阳,我走出了旅店,独自来到了花海。
雨后的土地很泥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走快。
我的手杖陷进了泥里,拔不出来了。我想撤脚,可我的右脚也陷进了泥里。
我摔倒在生长着花海的泥地里。
我的手下意识松开了手杖,于是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滚落。
我从山丘的顶端滚落,直到山丘的低端。
我的衣服占满花粉,我的袖子占满雨滴。
我的帽子不知去了何方。
我站了起来,出于枝叶习惯地舔了舔我的大衣。
这样的味道……
雨后的乡村,弥漫着蒙蒙的雾气。夹杂着草的松软的与花的芳香,搅动着我的鼻腔……
等等,我的鼻腔?
一股清新的香气从我的鼻腔直到头顶,遍布了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每一根骨头,深入我的肌肉与骨髓。
这样的清香……
我愿再为此滚落!
望着天边升起的红日,一个艺术家躺在花海中笑了。他的鼻尖上留着清晨的露水,占满了黄色的花粉。
世界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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