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小红花-初稿

关于陌生人的调查问卷

 

她有一张宽大但是简朴的床,不事雕琢。除了最基本的结构,没有什么冗余的东西。但是床架很有一种古朴雄浑的苏联气质,是上好的红木,只是经年累月而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床上的装饰大概也很简单,床单很整齐,看得出来她晚上睡得很安稳。床上除了一条被子、一个枕头之外,还总是放着一本书。

  • 冰箱

她似乎对于囤积食物有一种特别的爱好。由于手头并不宽裕,她很难时常去逛商场,顶多在菜市场里面转转。她的冰箱是最普通的那种双开门冰箱。冷藏室里摆放着数不清的剩菜,有的盘子甚至相互摞在一起,挤占了大部分空间。剩下的空间塞满了绿色蔬菜和充裕的鸡蛋牛奶,以及买了但是很不经常用的各种酱料、调味品,这些东西使的冰箱时常散发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味。

  • 每天⼊睡前最后⼀件事

入睡前她没有什么习惯的仪式。她有一个手机,但是不经常打理,她也使用的并不是那么熟练。她入睡之前总是会回想起当年在苏联的往事。她不知道回想这些有什么意义,但她总是这样做,仿佛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似的。更多时候,她白天奔波忙碌,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也就匆匆入睡了。

  • 中学毕业于

中学毕业于北京市第一中学,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

  • 喜欢的书、电视节⽬

她很喜欢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电视节目的话呢,她很少专门看。如果公交地铁上有的话,她就很期待能看到一些老电影,但很不幸的是公共场所的电视似乎并不经常播放这类节目。

  • 怎么跟妈妈说话

她的母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是她心中总是想着自己的母亲,好像她还就近在眼前一样。说实话,她对于母亲有一点愧疚,越细想越是这样。她多少有点瞧不上母亲当年从事的职业,她觉得自己应该比这好很多。再加上她不希望自己的母亲老是管着自己,她跟母亲说话时很多时候语气很生硬,经常使用反问句,甚至不肯除了问题之外主动多说一个字。

  • 最好的朋友

她经常独来独往。她和老伴的感情不太好,两个人有时候会相互指责,老头的脾气有时候很暴躁,但整体上来讲他并不是个坏人。随着岁月的磨砺,两个人之间最初的那份感情已经消磨的不剩什么,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很难称作是朋友。她的儿子只身一人在外地打拼,很少回家,跟她联系也不多。大概可以说,她没有什么最好的朋友。

包?哦,说的是她的手提袋子。她随身带一个白色的宽大布兜,大到感觉什么都可以往里塞。白色的颜色本身很干净,只不过用久了会难免沾染上一些污渍。她干什么都喜欢带这个包,包里面什么都装,从买来的菜、水杯到衣服、毛巾,还有她那本俄语书。每隔几周就会细细的清洗一遍。包破过很多次,但是她不舍得扔,于是上面布满了补丁。

  • 失眠时会

她不怎么失眠,因为白天的工作很繁忙。她每天都要去给别人做家政服务,当小时工,回来的时候一般都很累了,所以很少会失眠。但有时候她思念自己的儿子,确实很难睡得着。这个时候,她会爬起来坐在床头翻看自己的那本俄语书。看着看着,她的眼皮就开始松弛,萌生出睡意,书本轻轻从手中滑落,她就睡着了。

  • 他/她最害怕什么?有过什么噩梦吗?

她最害怕别人不相信她的经历,不相信她那段“引以为傲”的往事。但是事实上她由于担心招致误会和烦恼,她也很少跟别人提起这段经历。她很少做梦,而且为数不多的梦也都是回忆她在苏联那段日子的美梦,没有什么噩梦。

  • 你见到他/她时,他/她正要去哪⾥?

去家里,但不是她自己的家。

  • 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依靠的是本能、逻辑思考还是情绪?

依靠的是本能,偶尔是情绪。还是那句话,岁月的痕迹让她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地很深,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情绪,只有在一些特定的时刻它们才会被激发出来。更多的时候,她是依靠本能和直觉解决问题。

  • 最难忘的事情

最难忘的事情是她在苏联的红场上观光,在克里姆林宫周围闲逛,漫步在莫斯科的大街上。这倒不是因为她对苏联或者苏联的领导人和理念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这仅仅是因为她对那段无拘无束、自由散漫的时光无法忘怀。那段时间里,她学会了俄语,阅读了很多俄国作家的书。但是后来回国遇后身体出了问题,花了很多年治病。好了之后,发现自己落后于这个时代,始终郁郁不得志,只是空有一肚子理想和所谓的抱负,却没有人能理解她。于是她只好回到那个时候去寻找一些慰藉。

  • 周⽇下午他/她通常在哪⾥度过?

在小区里的棋牌室或者在小区外面的林荫道上闲逛。

  • ⾝体特征?

一名老年妇女,五十多岁,快要六十岁了。面容慈祥和蔼,脸庞宽厚,五官感觉都比常人的大一号;身体高大壮实,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衣服比较破旧,倒像是盖在身上的布块。穿一双很老式的帆布鞋。

  • ⾝体语⾔(表情/⼿势)的特征?

说话的时候喜欢指指点点,热情洋溢,手在空中挥舞,好像跟人很亲近的样子。

  • 喜欢(讨厌的⾷物)?

喜欢和苏联有关的一切事物,其余来者不拒,能吃就行。

  • 最后,他/她的名字(出⽣⽇期?)

她叫苏云山。

 

 

 

 

 

七月的北京,沉浸在一片燥热之中。南城小胡同里的徐记面馆中,也洋溢着这样躁动的情绪。

苏云山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木椅子上,唏哩呼噜地吃着一大碗炸酱面,碗边还搁着几个蒜瓣。

“给我来瓶燕京啤酒!”

“来了,您内!”

她是这店里的老顾客。炸酱面,蒜瓣,啤酒。这是她一顿晚饭的标配。清凉的液体顺着口腔进入体内,瞬间让她全身一激灵。她酒量并不太好,但是很乐意喝酒,总是时不时就来上几杯。

她的面色逐渐红润。她抹了把汗,看见店里面进来几个小孩,脸上挂起久违的笑容来。

“那个孩子,”她指着远处的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说道,“你别乱跑。来,都在奶奶身边坐下。”

孩子们纷纷围过来。

她打了个饱嗝。酒精已经开始在她的身体里发挥作用,大脑越来越兴奋起来。“奶奶今天给你们讲讲,当年苏联的故事……”

话还没说一半,有个年龄稍长的男孩打断了她。“怎么每次都说这个啊?我不想听什么苏联了,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联’,说来给我们听听!”

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好吧!但是该说不说,当年的苏联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你们都没去过红场,奶奶站在那里,就能想象千军万马走过红场,总统站在主席台上检阅的场景……也罢,不提此事!不妨给你们说说打仗的故事,好不好?有大炮,有飞机!”

孩子们一听到大炮和飞机,立马高兴地跳起来,又往前凑了一步。但是苏云山轻轻叹了一口气。哪里有什么打仗的故事?不过是她随口一编罢了。

她边讲故事边喝啤酒。没过一会儿,瓶子已经见底了,孩子们听完她的故事,差不多也走光了——但是除了那个小男孩。他的穿的衣服很整齐,还系了个小小的红色领结。她仔细打量了打量他。嘶——好像没见过?说不定是新搬来的吧!

谁知,小男孩却先开口了。“奶奶,”他的声音有点小,大概新来的孩子都这样。“您刚说道苏联的故事,我还想再听听,可以吗?”他的眼睛里射出喜悦的光芒来。

听到这话,苏云山从炸酱面里抬起头来,麻利地提起自己的那个白色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本翻译的苏联旧书。“这可是本好书!”她的语气中洋溢着自豪。“是奶奶当年在莫斯科的书店里特意买的,你看这里,还有作者的亲笔签名呢!你先拿着好好看看,奶奶给你讲讲,这本书可不一般。奶奶当时去那里交流学习,回国之后还当过俄语老师!厉不厉害?”说着,她自顾自地笑起来。

“俄语老师?哇!奶奶这么厉害?我以后也想要当老师!”

“哎哟!又在炫耀你那本什么苏联旧书呐。”德凤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餐馆,略带轻蔑的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又被骗一回。”

“哪里是骗呢。人家孩子难得喜欢,看看有什么不好?”她把声音放低。

小男孩把书又递到她手里。“谢谢奶奶!我得先回家了,这本书真的很有意思。再见!”

“拜拜!”她挥着手和小男孩告别。

“今天吃的时间挺长啊。六点半了,仔细别误了给人干活儿的点!哼。”

“我自有数。”她冷冷地回了一句,继续翻看那本她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书。

 

她提着自己的白色布袋,来到一栋大房子面前。“听说是个新来的住户,”她心里嘀咕,“还挺有钱。”

她略有点忐忑地按下了门铃。男主人打开门,只是瞧了瞧她的样子,往回把门带开,她自己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你就是苏云山,是吧?”

“是的,先生。”

“好。你先去把我儿子那屋打扫了吧,去,快点的,记得要……”

她仔细打量着整座屋子。他的儿子是谁呢?正想着,她看到里间有个孩子慢慢走出来。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领结。

“爸爸,清扫屋子的阿姨已经来了吗?”

“是的,你不用管,你玩去吧。”

苏云山感到自己的后背顿时汗涔涔的。她盯着男主人的脸,不敢往边上看。她害怕目光的相遇。

“呀!这不是……

苏云山急忙打断道:“先生,我可以先打扫您的房间吗?”

男主人瞪了他一眼。“怎么,倒还讨价还价起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赶紧去吧!”

她连忙点头答应着。再一抬头,那个孩子不见了。

她好像稍稍得到了一点慰藉,不紧不慢地往孩子的房间走,像是受着什么指引。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奶奶,怎么是你呀?”

“嘘!”苏云山下意识地连忙制止到。但是她奇怪自己这是干什么,又马上不再制止他,只是叹了一口气,温柔地看了看孩子,没有说话。

孩子仰着头看她。

“奶奶没有骗你……,奶奶只是……”苏云山说到这里,竟然稍微有些哽咽。

孩子依然看着她。

“奶奶别伤心,我觉得您肯定是真的会说俄语。”

孩子说着,解下自己脖子上的红领结。“奶奶,这个给您。您可以把那本书借我读一段时间吗?”

苏云山顾不上这许多,接过那个红领结,就仿佛她在一年级入学时接过的那朵小红花。她把这朵小红花贴在布袋子的补丁上。

“Хороший мальчик!  Как бабушка могла врать теб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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