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家贫

“铛铛啷铛铛当啷……当啷……”,一阵铜锣响,在大街上响起。

“请法师入坛作法……”

这声音一出,大街小巷中的人,开始四处打听了起来。

“哎,这是怎么了?”

“你没听说?李家二公子面色发白,躺床上起不来,说是闹鬼了,这不请法师来驱鬼。”

“呵,李家就是富得,这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哈?你有种去李家门前说去,不给你打的连北都找不着了……”

“哈哈哈哈……”

一个身穿黄袍的大汉被簇拥着,朝着李家的大门去了,这便是所谓的“法师”了。这大汉五大三粗,头顶上用麻绳捆了头巾,扎作一团。背后背着个歪七扭八的九宫八卦图,只看得出来些许乾坤离坎的模样,上面压了一把破破烂烂的长剑,剑鞘上还刻着两个大字“宝剑”。左手上提着个半新不旧的萤刷,刷毛上吊着几粒干硬的稻米粒,也不知是哪顿饭剩下的。

这大汉晃晃当当往前走,也不在意街边巷口人们的嘲笑,就这么迈着四方步踱近了李家大门。就听着身后有人笑道:“瞧着,这哪家乞丐道观的法师,被李家挖出来了,真新鲜呢!”

“诶呦,你还别说,这位听说大有来头,是什么天静宫的李大法师,说是捉妖驱鬼,很有那么一套呢!”一个贼眉鼠眼的干瘦男子尖着嗓子。

“真假的,你看他那个样,就凭背上那口‘宝剑’,呵呵……”

“咱别光说,看看去就知道了。”说着,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伸手拍了拍李家的门,“嗨,李家的,法师驱鬼让我们看一眼嘞!”

这满脸胡茬的大叔,没等开门,就这么硬生生把门拍开了,背后人群鱼贯而入。就看到这李家大院里,青砖上用朱砂画了个血红色的符,旁边搭起一块高台,台上布上了九宫八卦。这大汉正站在台上,背上的“宝剑”被摘了下了,放在了台边。伸腿向前跨了两步,站到了九宫中宫之内。

周围人一看,懂了,这是要开始踏罡步斗了。只见这大汉晃了晃脑袋,左脚往前一迈,正踏在乾方上。四围观看的人群一片哗然,即便那一直保持礼貌的笑容的李家家主,嘴角也不由得抽了抽。大汉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右脚向后撤了一步,踏在坤方上,口中念道:“一拜天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还二拜高堂呢!嘿嘿嘿……”

趁着四周哄笑的功夫,大汉双脚退回了中宫,开口尤如雷鸣,“李居士,让你家公子出来,先让贫道看一眼。”

李家主嘴角抽了抽,呆了半晌,唤了管家,叫人扶公子出来。

这公子就打厢房出来了,面目很是清秀,却见两眼闭着,面色有些白。走着走着,突然向地面上吐出几口白痰。家人连忙拿了盐水让漱口,刚漱完口,一连又是几口白痰从口中吐出。大汉一看皱了皱眉头,李家主连忙解释,“近来,说觉着头晕痛,心空悬,身背寒冷,眼睛老喜欢闭着,还时不时不自觉就淌眼泪,下肢也有些肿胀,而且半夜不睡觉自己在房里嘟囔。法师您看看这……”

这大汉把黄袍一撩,纵身跳下高台,一把抓住这公子的手腕。

“李小居士,张开嘴让贫道看看。”

“法师您这是……”李家主脸色一阵古怪,心说这法师是要作法还是当郎中看病啊?抬手就想赶人。却看这大汉放开了手,挑了挑眉头张口念道。

“无量寿福,贫道看李小居士,虽有鬼相扰,但实非主症。要是李居士定要按驱鬼来处理,这效果不显,则勿怪贫道。”

李家主眉头一动,“那法师以为这是何物所致呢?”

“贫道倒是认为,这乃是病兆,寒象外显。”大汉双手一合。

李家主脸上变了颜色,叫了管家让人把他叉出去。一边叫人口中一边说道,“近来请了不少名医都治不好,你这道士要是不会驱鬼,就赶紧打道回府吧。”

“李居士莫急,且听贫道细细道来。”大汉哈哈一笑,“我观李小居士脉弦而拘紧,舌暗红。脉弦主肝,拘紧为寒。肝开窍于目,经络布于胸胁,上达于巅顶。肝经寒逆而头晕痛,胸闷痛憋气且空悬,目不喜睁,畏冷身寒。且夫肝与心乃母子相生,母病及子、肝病传心,俗皆知木火扰心,鲜有知木寒亦扰心,故肝寒亦可扰心。心扰而易招鬼,鬼据心,而遁于膏肓,是以经久而不愈。贫道今先除心下之鬼,后以乌梅补肝之阳、益肝之体,则可愈。”

李家主听后皱了皱眉头,末了还是请法师作法。这大汉轻轻一晃身形,整个人像朵棉花一般,飘到高台之上。一边喊着“酬还良愿祭五岳,制邪扶正踩九州!不祭五岳不成愿,不踩九州哪成罡?”一边从地上把“宝剑”拾起,抱在怀中,左脚一踏坎方,口中念念有词:

“一拜冀州第一坎,二拜九离到南阳;

三拜卯上震青州,四拜酉兑过西梁;

五拜亥乾雍州地,六拜巳巽徐州城;

七拜申坤荆州界,八拜寅艮兖州城;

行坛弟子入中宫嘞!”

“这一遭算是拜五岳踩九州,这法师医术不错,这玩意也还会,看来刚才那一遭‘一拜天地’是故意的了?”

“谁知道,至少看起来有模有样,且看后面驱鬼能行不能行就晓得了。”

这时大汉从刻有“宝剑”字样的剑鞘中,拔出一柄光洁锋利的长剑,口中开始念起了道诀,“白炁混沌灌我形,禹步相推登阳明。天回地转步七星,蹑罡履斗齐九灵。百神助我断妖精,恶逆催伏邪魔倾。众灾消灭我长生,我得长生朝上清。急急如太上律令敕!”说话间,手中长剑向着李公子一指。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声传出,一道黑色的鬼影从李公子的胸口处窜了出来,随着半空一声雷鸣,化作一片黑雾消失不见了。李公子,“哇”的叫了一声,软倒在地上。大汉哈哈一笑,“久病气血虚,并无大碍。”

笑罢,从怀中撤出一片纸,在上面写下:

“乌梅壹钱贰分  细辛捌分  黄连壹钱捌分  水蛭壹钱肆分  炮附子贰钱肆分  川椒壹钱  蜈蚣贰拾条  乳香壹钱捌分  桂枝贰钱  当归贰钱肆分  全蝎贰钱  半夏贰钱肆分  干姜壹钱  党参贰钱肆分  地龙叁钱  茯苓叁钱”。

“贫道这个方子,服下三十剂便能大概好了,之后再找名医开几剂善后的方子,便能完全好了。”大汉一晃脑袋,把家伙事收拾好了,拱手做了一揖,“无量寿福,频道告辞了!”

说完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

“哎,法师慢走……”李家主急忙叫道,可是这大汉出了庄门,一眨眼就不见了。赶紧命人四下寻找,竟也找不到,只好作罢。命人照着方子,买来了药,捣碎了用蜜合了丸,灌下肚去。一连服了二十剂左右,李公子的各项症状基本好转。服用到第三十七剂时,已经完全好了。

消息传出,这大街小巷又传出了各种各样的言论,无外乎人不可貌相或是赞叹这法师本事高明。李家主这就停了药,不过,又过了几天,这个李公子的病,病情又复发了。

这个李家主觉着,可能是这药没吃够啊,连忙又按照这个药方,配了几副药。想着这个药好啊,多吃几副药,就可以除了这病根,岂不快哉。岂知道,这个李公子越吃越不见好,病情是一天比一天重。这个李家主就想了,坏了,这道士是个江湖骗子,给我家开的是个假药。要不然症状差不多,这怎么吃起来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就把天静宫这位道士给告了,官府连夜,就派人到天静宫捉人。这一去吧,天静宫传来消息,说这道士游方去了,今个不在宫中。李家主心中更确定了,这不就是江湖骗子了?但是四下找寻无果,李公子的病情也是一天比一天重。无奈,李家主一边在心中大骂那个大汉,一边花重金,四处请人来治病。这请来的医者,都是说这是极热反显寒症,开了几副药,都是有些效果。可是吃了一段时间,总是不见好,名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李家也因此散尽家财,日子越来越难过,李公子却莫名其妙的好了。李家主是又背又喜。殊不知,怒伤肝,悲胜怒。李公子这病本来是被道士给治好了,只好之后,这李公子听说家人居然让他吃了几百条蜈蚣,想想就恶心,连着几天生闷气。连着几天肝火上延,攻于心,于是又病倒了,这时却吃热药。这就导致,李公子病情越来越重,后来吃名医的药,这药抵下了之前吃的热药,却因为怒火未消,病症一直还在。直到最后,李家散尽家财,李公子心态骤变,悲从中来,这才好了。

后来这李家主得知此事,心下暗叹,之后做事,总要分析清始末再做,怕是心中有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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