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

 

“好好睡一觉吧”她在微信上拍了拍我,手机微微震动,提醒我自己尚未麻木。

周围被毒气环绕,毒气无色无味,其效果全凭借人的主观臆想。瘫在厨房的地上,背后是冰冷的厨台,身体里的热量向周围蔓延,像一只只伸向火堆的手。

没有一点声音。屏幕的光芒很是刺眼。把手机丢在一边,让它在我的视野里留下一块浅浅的墨迹。支撑着厨台缓缓站起,将高处的煤气阀缓缓关闭。

“嘁,还怪好用的”

打开厨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像夏日傍晚的海风。瘫倒在床上,窗外没有星星。

这是一片荒漠,白色的晶体覆盖着大地,波涛般上下起伏着绵延到明天的明天。赤着脚从大地上走过,向世界投射下无数个细碎的影子,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红色轨迹。

河流上的冰是白色的,透不出影子。踢开四周碍事的细小冰块,盘腿坐在河流中央。身下的浮冰渐渐崩解融化,水里浮现出一尾又一尾的小鱼。在水底向上望去,一个孩子将饼干掰碎放入薄薄的抄网,小心翼翼地放在芦苇丛里,跳到一边揉着鼻子静静等待着。水中的小鱼争先恐后地向饼干游去。孩子蹦跳着抬起抄网,津津有味地挑选着他心仪的小鱼。抄网怦然断裂,泥沙包裹着锈得发红的铁丝,水面上封冻着鱼儿争食留下的阵阵涟漪。

教堂前的空地上矗立着两位伤痕累累的骑士,他们无休止地争斗,为了天下第一勇猛的名声。但是恶魔诅咒他们,只有在自己身体上开刀,对手身体对应的地方才会受到相应的伤势。不见他们曾经刺龙心、枭敌首的风采,只留下一声声无关痛痒的呻吟。

恶魔向他们发誓,向自己开刀,只有痛感,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两位骑士却都扣紧自己的铠甲,用颤抖的手指向对方铠甲的缝隙。恶魔将自己的短刀递给骑士:向自己的咽喉刺去吧,我保证会帮助你挡下这一击,并将伤害转移。

骑士闭上眼睛,将利刃向自己斩去。

骑士的手停下了,脖颈的痛楚令他终生难忘。恶魔却在一旁发笑:刀刃并没有接触到骑士的皮肤,诅咒并没有生效。

骑士卸下铠甲落荒而逃。这算什么骑士?真正的骑士应该向恶魔投掷自己的长矛。

电梯摇摇晃晃,从炽热的地核驶向寒冷的天堂。顶层自然没有住户,只有阴暗潮湿的走廊。推开天台的大门,站在斑驳的水泥平台上,用手刮一刮太阳能板上的薄霜。

天空是蓝色的。脚后跟踩在了矮矮的天空上。风不大,云朵在缓缓移动。

鸟是看不见天空的,因为它就在天空当中。鸟羽瀑布般倾泻而下,铺满了整个天台,洒向下方的街道,大楼们被追逐渐淹没,只能勉强探出矮矮的天台,远处的电视塔仍在羽毛丛中漏出半截,就像插在液体中的一柄细细的汤匙。

如果鸟向下看,它一定感觉自己飞翔在一大碗牛奶上,不少玉米片漂浮在牛奶上,它要做的就是飞到汤匙的柄上,扇动翅膀,搅一搅这个美味的无垠世界,将香气带向远方。鸟有着健全的翅膀,只有尾羽上缺少了几支羽毛,让它也许失去了前行的方向。

羽毛是温暖的。被羽毛裹挟着,被羽毛搔弄着,在天台和早已被填平的四周街道上为鸟寻找几片它需要的羽毛。尾羽应该长还是短?应该宽还是窄?它需要坚韧的羽柄还是轻盈的绒毛?将羽毛大把捧起,向天空扬去,不是鸟哪里能知道鸟的喜好。

愿做鸟尾上的一根羽毛。

系紧衣服,走向最近的警局,在不远处打量正在打瞌睡的岗哨。身上的制服皱巴巴的,武装带耷拉在身旁的桌上。喷雾和手电倒是增光瓦亮,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没有枪,不能上膛。细小的红色激光穿过后脑,从前额射在眼前的地上,在石板路的坑洼处点上一枚图章。如同猫儿般发狂,追逐红点的去向,暗处的手指何时轻轻叩动板机,作一幅色彩鲜艳的写意画,刚好就在下笔前已经盖好的图章旁。没有枪,不能确定视线的方向。在酒店大堂的彩色瓷砖上蹦跳,躲避着某种暗示地雷埋藏的纹样。

用笔来制造一把枪。用错误的演算、谬误的逻辑、可笑的拼写、可笑的表达。激愤是子弹的底火,失望是弹头所向。

想要枪。

红点翻转跳跃,消失在警局的深处,鸟站在头顶的高压线上,不愿触及的地方。

两行长青的松柏是专门抵挡北方季风的屏障。中间的一行铁道为附近的机场运输燃油和补给。火车经过前后总会鸣笛,提醒着不久后就会有更大的机械鸟飞向远方。

“嗡——”鸟被惊起,在四周盘旋。戴着羽绒服的帽子,头枕在寒冷的铁轨上,双腿弯曲,双脚放在另一侧的枕木上。隔着厚厚的衣服感受有节奏的震颤。

震颤在加强。从铁轨上坐起,爬上缓慢行驶的火车,期待着它将我载向烟火和海浪的方向。

震颤在加强。鸟在火车上落下,眼睛温柔明亮。

震颤在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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