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欺骗

弗雷迪蹲在地上,神游着用手指戳了戳他前上司挺着的大肚子——没反应,也当然不会有反应,毕竟他都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情况一目了然,他死于自己的家中,一颗子弹穿过玻璃击中了他的脖子,很精确的枪法。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没有人敢摆在台面上。这已经是“天罚”这个组织在公开反对管理局以后死的第四个高层了,就算是之前再藐视,管理局如今也应该当回事看了。

用自己的方式跟这位相处的不怎么好的上司说过再见以后,弗雷迪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眼前顿时有点发黑,可能是太阳太耀眼了,也可能是他蹲的太久了。一直隔在他周围的薄膜突然被打破,人声和匆匆的脚步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他从警戒线里钻出来,最后打量了一下他前上司金碧辉煌仿若皇宫的屋子,心里七上八下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先生!”一个小姑娘踩着高跟鞋跑到他面前,她还长着尖尖的精灵耳朵,“祝贺您升职!”

弗雷迪看了看她跑来的方向,一群笑盈盈的女同事站在案发现场的玄关处,聚在一起咬着耳朵,看到他看过来时还热情地挥了挥手。他无奈的朝她们点了点头。

“谢谢你,不过这还是没影的事,就别到处乱说了吧。下次这种事让她们自己过来说。”他把小姑娘糊弄走,转头脸就阴沉下来了。虽然他这个上司在管理局风评一向差劲,但是他敛聚这么多财富给自己修私宅是他没想到的,而他的下属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庆祝下一任上位——弗雷迪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他也是没有想到过。

稍微有点头疼,他站在别墅外面的时候想,风把屋子里安保处同事的交谈吹过来,他依稀听见几个庞大的数额,还听见贿赂和潜规则两个单词。头又更痛了一点,他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片富人区。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不可能回总部加班,他暂时也不想回家。于是他就沿着市区里蜿蜒的河道缓慢的走着,直到肩膀上搭上一只手。

“嘿,弗雷迪,你在做什么?”

他没回头,继续低着头闷闷的往前走:“佩德罗,我觉得哪里出错了,但我不知道出错的是我们还是管理局。”

肩膀上那只手顿了顿,使了力把他转过来,他对上一双绿色的眼睛,含着些担忧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我刚从同事那里打听到你在附近。”

“老皮克死了。”弗雷迪抬起头来,“今年第十三个。”

“这么快?”佩德罗惊讶的神情不似作伪,他用另一只手卷了卷自己棕色的头发,“他们还真是心急。他的事迹可在我们之间广为流传啊,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不是,我没为他伤心!”弗雷迪烦躁的蹙起眉头,“你们怎么都这么想?他是罪大恶极,但是绝不该是被这样惩罚的,这是以暴制暴!”

佩德罗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停下来扶着河两边的木制栏杆,安抚的拍拍弗雷迪的肩膀。“你别着急,我知道的。只不过是不满和积怨太深,现在公开叛进‘天罚’的也不少啊。”

“那就是他们糊涂!管理局毕竟还是管理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管理腐败,但是制度是经过考验的,制度之下的秩序是完备的。你要想推翻重来,那代价可太大了!你难道不记得70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吗?多少无辜之人为我们所害?如同人类的改朝换代,我们的管理局一经变更,那便是腥风血雨!”弗雷迪突然激动起来,他猛地抓住佩德罗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腕。

佩德罗的眼神稍稍游移了一下,不服气地问道:“那管理局腐败,我们就能袖手旁观吗?”

弗雷迪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你既然相信乱世之中必出英雄,又为什么不相信腐败危机之下也会有人站出来改良?”

“得得得,我说不过你。你说得对——”佩德罗丧气的把手收回来,转身趴在栏杆上吹风。

“你怎么回事?你认同他们了?不对,还是他们策反你了?还是说,是因为那件事?”

“没有的事!你都琢磨到哪里去了?你未免想的也太多了。”

弗雷迪面对佩德罗站着,双手撑住他的肩膀,狐疑地观察着他的表情:“那你发誓。”

“你好幼稚。”

“你发誓,就这样,如果我是叛徒,那我百年不顺。”这时候弗雷迪的牛脾气倒是上来了,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一直把着佩德罗的肩膀的架势。他那脸板在一起,严肃极了。

“好好,要是叛徒,百年不顺。行了吧?”佩德罗双手举起作无辜状,绿色的眼睛眨着飘忽不定。

“行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一会儿去我家吃晚饭吗,我昨天买了牛排。”弗雷迪放松的笑了笑,把手放下来,重新沿着小河向来时的方向迈开脚步。

“当然!有饭怎么能不蹭?”佩德罗高高兴兴的把手上已经蹂躏的不成样的羽毛一扔,大迈步的追上弗雷迪的脚步,“我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

 

电话总是在你最不想听到它的时候响起,这点弗雷迪深有体会。餐盘上还残留着肉类遗留的油脂和酱料,饱餐后自然生出的困意弥漫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弗雷迪举着酒杯,正尝试透过紫红色的酒液观察世界。高脚杯里的液面如同大海,起起伏伏,起起伏伏,好似带着他的意识一起浮向远方,马上就要跳出酒杯……然后一种耳熟的声音一下子把他从意识的大海里扯了回来,弗雷迪慌乱的回神,手忙脚乱一时不察,美丽的“大海”就浇在了他的衬衫领子上,瞬间给他弄清醒了。压抑的笑声从桌子对面传来,弗雷迪狼狈的一边从桌子上抽纸,一边恼羞成怒的低吼:“佩德罗!”

佩德罗把头转到旁边了,还善意的用胳膊挡住了脸,但是肩膀依然欢乐的抖动着,笑得断断续续的声线从手臂下面流出来:“电话,你的电话。”

弗雷迪于是终于明白那个熟悉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发出的了,他迁怒似的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恶狠狠的按下了接听键,“他们最好是有什么着急的事!”他用另一只手擦着得进洗衣机的衬衫,听着听着手里的动作就停了。他突然攥紧了拳头,隐晦的瞟了一眼佩德罗,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佩德罗笑够了,此时看他表情不太对,就张口问道:“怎么了?管理局的电话?”

“是。”弗雷迪顿了顿,好像在思考措辞,“他们让我去俄罗斯,说那里有一起妖怪伤人事件。我真想冲到局长办公室把他脑袋揪出来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水,明明现在妖怪杀妖怪都管不过来。”

“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就走,机票都给我订好了。他们这么着急还真像是瞒着我点什么,嫌我碍事儿。”弗雷迪放弃伺候他那件狼藉的衬衫,转而从凳子上站起来,猛地推开窗子,深深的吸了口气,“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真有什么,也是时候做出……佩德罗,你怎么了?”

佩德罗把紧握着的手背到身后,瞳孔在急速收缩后恢复原状,他很自如的笑了笑:“没怎么啊,不小心撞到椅子了。”

弗雷迪眯了眯眼,回身看向窗户正对着的那棵树,他推开窗的时候一群鸟儿扑棱棱的凌空飞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里面有一只好像大了点,黑了点。

“好吧,那你没事吧?那椅子还挺硬的。”他耸了耸肩,把纱窗拉了下来,“今天咱俩都早点睡,我明天还得早起呢。”

 

十月的俄罗斯已经冷的像个大冰窖,纵使屋子里面生了火也于事无补。弗雷迪坐在窗户旁边的桌子后面,正在尝试把写字的右手也缩进袖子里。外面的天模模糊糊的变黑,好像搅在一起又被立马送进冰箱冷冻的拉花咖啡。针叶林长在落了雪的土地上,快乐的摇来摇去吸引他的注意。壁炉劈里啪啦的响着,不时蹦出几颗小火星。但是这对于室内的温度没有丝毫改善,弗雷迪最后撂下笔,彻底放弃似地把手和脑子里的东西都塞进了口袋里。他看了看桌子上堆积的公文,眼神逃避的看向了对面的树林,开始考虑冲出去把它们全都砍回来做柴火。

他的怨念几乎要实体化,最后已经发展到想把自己桌子上那一打公文甩进壁炉里。弗雷迪信誓旦旦的劝说自己:没准妖怪特供的纸会比木头更好烧一点,理由他都想好了,就说是隔壁小孩来家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扔进去了,然后他再义正言辞的指责管理局今年上年和上上年的年假都没放。于是他拿起那打纸,缓缓地走向烧的通红的壁炉。

好,还差两步,一步……

“咚。”

敲窗户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来,弗雷迪被吓了一大跳,做贼心虚的把拿着文书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他转过头,看见玻璃窗外支棱着的一对翅膀。一个扎着棕褐色小马尾的青年把脸趴在窗玻璃上,极为显眼的长着一双翼展宽大的羽翼,正对着他的玻璃哈气,一大片白雾在窗上蔓延,只能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绿色眼睛。

“佩德罗!”弗雷迪惊喜的冲向大门,随手把文书扔到桌子上,着急忙慌的拧开了木门的把手,寒风携着雪碴子扑面而来,他浑然不觉的在原地蹦跶:“你怎么来啦?”

“我去亚洲出差,想着你在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佩德罗甩了甩头上沾上的雪粒,钻进室内温暖的空气里时打了个寒颤:“俄罗斯是真冷啊,这才10月份吧。”

弗雷迪回了句“是啊”,然后把门关好,上下打量了他几下,这才注意到那双显眼的翅膀:“你不会就是这样在这个镇子里乱逛然后来敲我的门的吧?”

“嗯。”佩德罗心很大的点点头,自然的坐到离火炉最近的沙发上。他看了看弗雷迪的脸色,贴心的又补充了一句:“外面没有人。只有一个在林子里拔土豆的老头,不过我保证他没看见我。”

“那好吧。你下次注意点。”弗雷迪勉强的点了点头,“那可能是隔壁的什么什么斯基,那个老爷爷最喜欢吃土豆。你吃完饭了吗?来点火腿?”

“好极了。”佩德罗满足的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弗雷迪从空气里找了找,最后掏出来一截有他小腿那么粗的火腿。这回换他狐疑的盯着弗雷迪娴熟的用小刀割开一片递到他手边,他直起身子接过来看了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东西?你没犯法吧?”

“你在想什么?”弗雷迪坐到佩德罗旁边,又切了一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这是人家原产的火腿,我正正经经用卢布从隔壁镇子上买回来的!”

佩德罗短暂的忏悔了一下,然后发现这火腿真的很好吃,于是他又伸手要了一片。

两个人安静的坐在壁炉旁边的沙发上,嘴里都嚼着火腿。木柴在明亮的火焰里噼里啪啦的响着,冷气从远端黑透了的天侵入玻璃,在屋里和热气进行激烈的斗争。

弗雷迪舒服的慰叹一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管理局还真是讨厌,不给年假也就算了,还到处派外勤。”

“说的是。再这样大家迟早都跑光,前几天我上司还被抓了,所以工作都压到我头上了,等哪天我也肯定要潇洒跑路,不过八成也跑不走了。唉,现在人人自危,管理局哪里能让我们走呢?”

“又发生什么了?我才出差一个多月吧?”弗雷迪惊疑地朝佩德罗看过去。

“大事倒也没有……不过我觉得有点太太平了。“天罚”的人最近都销声匿迹了,自从上次那个之后再也没发现,反而是管理局这边火急火燎的乱抓人。就有点……有点……”佩德罗皱了皱眉,“有点风雨欲来的感觉,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可能要憋个大招。”

“啧。要说管理局无能还真是无能,现在我要马上赶回去八成也会被怀疑,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处理这些无用的文书我又不甘心。”弗雷迪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那把危险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呢。”

“什么钥匙?那把能打开智库的门的?”佩德罗惊讶的提高声音:“你那任务早做完了他们没收上去?那就是个火药桶!”

“是是,没收上去,当时我就有点奇怪,但是他们没说我后来也忘了,更没找到时机交回去。”弗雷迪站起身来,烦躁的在火炉前面绕着圈走,靴子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响:“我说他们为什么在这种要紧关头把我派出来,合着还在怀疑我!真是不会分场合!”

佩德罗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你先消消气。依我看,他们不可能犯这种疏漏,现在还只是怀疑就应该还在试探你。你继续干你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料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你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弗雷迪长叹一声,重新坐回窗户旁边的书桌后,“我先把这些做完吧。”

 

 

弗雷迪站在教堂对面的小树林里,后背阵阵发凉。

他的朋友闭着眼睛躺在松树底下,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左手不正常的向后弯曲,一把尖利的匕首安静的躺在他的脚边。殷红新鲜的痕迹在雪地上蔓延,无力摊开的翅膀上羽毛零散,血迹斑斑。

那不是佩德罗的血,那是他自己的。

弗雷迪捂着自己的胳膊,血珠从那里连续的滑入衣服的沟壑,在雪地上浸出一片。寒气从脚底浸湿他的鞋子,冻上了整个心脏。

几分钟前,那把匕首正对着他的心脏,由他最信任的朋友拿着,似乎带着来自地狱的尖利,要一下子把自己捅个对穿。弗雷迪闭上眼睛,大口地喘着气,突然的剧烈运动和失血让他已经难以思考。一场暴风雪在脑海里扫荡肆虐。

不可能,不可能是佩德罗做的!冷静下来弗雷迪,佩德罗没理由害我,不是他做的。再努力想想,对,对,他冲我刺过来的时候眼睛不是绿色的,是……是红色的,他还顿了一下,这样我才有机会侧身反击,有人在控制他!管理局里不缺这种天赋的妖怪,隔壁部门就有一个。

弗雷迪胡乱的从衣摆上扯下片布料往肩膀上打了个结,随后他握紧那把匕首,颤抖的去探佩德罗的鼻息。微弱的气流拂过手指,他一下子塌下肩膀,颓然地跌倒在地。他还活着。弗雷迪喃喃的低声道:“圣母玛利亚保佑。”

他看着好友静静的躺在雪地上,像是要融进这片雪里。四周很安静,但是弗雷迪的心脏却跳的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猛烈,几乎要跳出他的喉咙眼。脑海里的暴风雪不知何时销声匿迹,随之而来的是滚烫的岩浆,跳跃着,滚动着。弗雷德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手掌上四个半月状的印记几乎要渗出血来。

他想到了很多,那把钥匙,那个人,那个阴谋。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实在是太出乎意料,太让人“惊喜”,太令他……寒心了。就好像他现在处在一个天坑的边缘,坑底是数不尽扭动身子的毒蛇,他站在边上,有人在推他。他不敢相信推他的人是他或者他们。

弗雷迪低着头从裤袋里把手机掏出来。太冷了,他滑了一下,险些让手机掉到雪地上。他在屏幕上点下了电话的按钮,平稳了一下心情,随后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通话音响起之后,他说:“丹尼尔,你家那台粉碎机还在吗?借我用用。”

 

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反叛集团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可能是因为把粉碎了的智库钥匙寄给总部以后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以至于“天罚”的头儿对这个投名状很满意,在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的当天晚上就让电话响在了弗雷迪手机上。

“您好!”一个阳光雀跃的声音,“请问是不是弗雷迪先生和佩德罗先生!”不是疑问句,是一个很笃定的肯定句,自然也不需要弗雷迪对此做出什么回复。“我是阿多尼斯,久仰大名,欢迎您加入‘天罚’!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赞您做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我真的为您感到庆幸。我们蛰伏已久,不日就要发动总攻,您可是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要不要面谈?今天下午两点钟,艾德里饭馆七号包间,我很期待见到您!”弗雷迪答应了几声,敷衍但得体的表达了他的谢意。佩德罗真心实意的困惑道:“所以他们要发起总攻?”

弗雷迪翻了个白眼:“没一句真话。你可以将这段理解为‘我从没听说过你,不是很欢迎你的加入,我们最近没什么事干,所以你有点添乱,我们只能跟你面谈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是这样吗?”佩德罗把嘴巴张成了“O”状,“我怎么没听出来。”

“没关系,可以练。”弗雷迪鼓励的冲他点了点头。

 

当他们准时到达艾德里饭馆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一头橘色乱糟糟的鸟窝顶在头上,显得他面色有点不自然的苍白,流畅的肌肉线条在他动作时展现出来。而此刻,他只是坐在那把贵宾椅上无聊的揪着坐垫。看见他们相伴着走进来,他才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大狗从椅子上突然跃起,几个跨步就奔到了面前。他热情的伸出大手:“你们好你们好!我就是阿多尼斯!”弗雷迪跟他意思意思的握了握,同时朝佩德罗努了努嘴,意思是:瞧,就是装的,现在连您也不喊了。佩德罗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同时绝望的发现阿多尼斯还在跟他握手。

“额……先生?”他犹犹豫豫的提醒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竟然有些怕这位第一次见面的“面试官”。

阿多尼斯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你是佩德罗?”

“是。”佩德罗不想跟他废话,挨着弗雷迪坐下了。

“好吧好吧,别那么冷谈吗,接下来大家都是同事了,有什么事明面说就可以了,我们可是很包容的集体呢!叫你们二位来主要是想给二位一个开门任务,想必你们也猜到了。这个任务还是比较简单的,我们需要那个管理局的露比,那位有控制别人行为能力的,你们应该也都认识吧?”

“有所耳闻,但是没说过话。”弗雷迪认真了一点。管理局给的诚意很高,这份任务不光是任务,连他本人都应当很想去做,毕竟这很有可能是当时控制佩德罗的人。

“那更好啦,你们下手也没什么心理负担。”阿多尼斯一拍板就替他们决定下来,“吃完这顿饭你们就可以去了。”

 

“我觉得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容易了?”佩德罗拎着捆着露比的麻绳,不确定的颠了颠。

弗雷迪深有同感,他已经盯着露比看了三圈了,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我们可够走运的,她正好这几天因为能力间隔没办法控制我们,不然事情就棘手多了。”

“你拿着她一会儿,我去把我们的衣服拿回来。”佩德罗把麻绳头往弗雷迪手里塞了塞,转身去找他们变装溜进去骗人时脱下来的衣服了。弗雷迪从善如流的接过来,确认佩德罗已经跑远后蹲下来解开了露比嘴上的棉布。

“您好。”他有礼貌的先打了个招呼,“您有没有控制过佩德罗?”

“你在说什么?当然没有!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叛变过去了就先拿老同事开刀是不是?”露比嘴一得释放瞬间开骂,她好好的上着班突然被敲一棍子到现在后脑勺还是疼的,“等我能力间隔过去了我保准控制他干掉你!”

“那您知道鸟人这个族群有什么特殊的天赋能力吗?”弗雷迪迅速变换了一个问题,根本不搭理露比的威胁。

“你上一边去,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弗雷迪头疼的捂着额头,他觉得佩德罗要回来了于是决定速战速决。他从空气里摸出一把枪,直接按在露比的太阳穴上,然后他稳重的、有礼貌的又问了一遍。

露比沉默着感受了一会儿太阳穴上冰冷的兵器,缓缓的开口说:“翅膀、眼睛。他们有天赋翅膀以此飞翔,可以随意更换眼睛的颜色用于迷惑敌人。相当奇特的一种族群。”

弗雷迪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收起枪又把露比的嘴重新塞上了。他冲露比和善的笑了笑:“您别担心,接下来他会想办法把您放走的。以后注意点,下一个遇见的就不是我们了。还有,我从来没跟您讲过话。”他姿势自然的站起身,冲跑过来的佩德罗招了招手。

然后他贴心的去帮佩德罗寻找他找不到的衣服,回来以后果然发现用来捆露比的绳子散落一地,佩德罗站在那里,尽职尽责的表演了她把我控制以后跑了的戏码。弗雷迪点点头接受了,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佩德罗他的演技真的不是特别好。

挨到晚上的时候,月亮早早的在天空中挂着,百无聊赖的散发柔和的光芒。佩德罗和弗雷迪坐在他们重新找的小木屋里吃着晚饭喝着酒,随意的说着些闲话。红酒的芬芳从杯子里流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流转。壁炉噼里啪啦的工作着,带来阵阵的暖意。说实话,气氛太好了,好到弗雷迪不忍心打破它。可他还是问了,嘴皮子上下张合,撕破了他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纸。

“佩德罗。”他叫他,最后一次在这种身份下叫他,“你的眼睛有点红。”

佩德罗下意识的抖了抖,杯子里的液面也跟着颤了颤,但他还没明白弗雷迪这话的意思,所以他问了个让他后悔的问题:“怎么会?现在为什么会红?”看到弗雷迪的表情之后,他骤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的眼睛怎么可能变红呢?”

弗雷迪盯着他的眼睛,就好像现在那双葡萄一样绿的珠子真是红的,然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

屋里的气氛突然下降到冰点,纵使餐厅里点着壁炉也于事无补。劈里啪啦的火星子仿佛也受不了这凝住的空气,都争先恐后的往外跳。

最后还是弗雷迪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僵持,他把酒杯端正的放回桌子上,审判似的开口了:“露比说,鸟人能够变换眼睛的颜色。”

佩德罗泄气的往后一靠:“是,她说的没错。”

“然后?”

“然后我就骗了你,如你所见。我本来就加入了‘天罚’,他们行事狠辣,草菅人命,又不要叛徒,我觉得你会死,所以我就想让你也加入。我神经病想出那一个绝命的法子,做完我就后悔了,但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每天瞒着。其实心里也不是特别舒服,现在都说出来了,倒是好点了。我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不是我的本心……你该恨我的。”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现在年纪大了,倒是想听个故事消遣消遣。”弗雷迪似笑非笑,直接越过了激情咒骂的环节。

佩德罗垂着头,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从哪里开始?”

“从头。”

“嗯好吧……最开始,那个来鼓动我的人,是个吸血鬼。”

“吸血鬼?”

“是,是吸血鬼。她能变成蝙蝠。很罕见的能力和种族。那天我坐在办公室里,窗户开着,她从外面飞进来,突然站在我面前。”

弗雷迪的语气突然急切起来:“她长什么样子?”

“酒红色的大波浪,身材高挑,脸色有点苍白。”佩德罗低着头,语气痛苦而挣扎,“她的眼睛很特别,好像带着旋,你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叫什么名字?”

“玛蒂尔达。”

记忆里开合的唇与他现在吐出去的话语在一瞬间重叠,耳畔冷风仿佛将他捎回那个冬天。那个像他噩梦一般的女人呼啦一声从蝙蝠变成人形,笑盈盈的站在他办公室里的地毯上,朝他介绍自己,就好像他们现在只不过是介绍会上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见面。

玛蒂尔达仿佛怕他摸不着头脑,又贴心的加了一句:“来自‘天罚’。”

“‘天罚’?”佩德罗沉下了脸色,暗中咒骂管理局的情报系统和安保系统。他张口欲喊,妄图吸引这层定时巡逻的保安。

“别叫,佩德罗先生。外面的那几个废物可能暂时没空管您,别害怕,我只是来找您聊聊天。”玛蒂尔达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刀,半点不见生的坐到了佩德罗那张办公桌上。

上帝啊,佩德罗欲哭无泪,我只是个管档案的文职人员,哪里拼得过这位拿着刀的大姐!虽然他心里对这番聊聊天的表态是一个字也没信,但还是配合的问道:“那聊什么呢?”

玛蒂尔达很满意他识时务的态度,语气也跟着上扬了不少:“据我所知,您刚刚失去了一位亲人。这可是桩疑案啊,您说说,一个好青年,一不抽烟二不喝酒,做事稳重,怎么就能出车祸呢,更何况责任在他。”她用自己苍白的手指卷了卷头发,这么一种热烈的颜色显得她更加没有生气了。

“您想说什么?这件事我也很遗憾。”佩德罗知道她什么意思,令他不安的是他竟然又被勾起了那种愤怒的情绪,像是一点一点腐蚀他理智的小虫。

“噢,仅仅是遗憾吗?那您还真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啊。就连我当时看了都不免为您和您弟弟打抱不平呢,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玛蒂尔达半点不意外他的回应,仍然是笑眯眯的,她的身上有一股朽木发潮的味道,倒是跟她本人的尖锐意外的不符,“不瞒您说呀,我也有个弟弟。在我这里是样样都好,忠诚、听话、能干,倘若有一天他要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我非把那个人的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不可!想想吧先生,他们就因为一句猜疑诬陷了您的亲人,您唯一的弟弟,他们不光要了他的命,还要了他一辈子的清白和努力!您的同事和不了解他的人会怎么想他呢,一个酗酒轻浮的年轻人,在一次寻欢作乐后撞上了绿化带,火烧的太大,什么都没留下。您不觉得愤怒吗,不为他感到不公吗?”

她的话像毒蛇,顺着佩德罗的后脊背向上攀爬,一路留下瘆人的寒意,在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上一圈圈的盘绕。他当然不是不愤怒,他气得要命,恨得要死,恨不得生吃了管理局的老局长,可是他没证据,没能力。他是个失败的兄长,连为自己的弟弟报仇都做不到,在他杀到局长办公室之前就可能被他的保镖干掉,他只能忍,等到有朝一日机会出现在他眼前。

“我们其实是一类人,是不是?你心中有恨,为什么不发泄出来呢?‘天罚’就是一个机会,我们会给予你帮助,给予你情报,我们还能给予你承诺,事成之后,局长随你处置。”玛蒂尔达从容的坐着,似乎笃定了他不会拒绝。事实上他也没有。

这倒不光是因为佩德罗被说动了,也是因为他清楚玛蒂尔达这是有备而来,不允许失败的出现,现在他再叫护卫未免太晚了些,要是真被发现他与玛蒂尔达共处一室,那他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么欢迎加入’天罚‘,佩德罗先生!我们会根据成员的身份发放任务,完成以后就可以获得相应的酬劳,都是在任务前就说好了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们会派专人与你联系,祝你好运!”她颇为满意的从办公桌上下来,优雅的抚了抚自己的长裙,一转身就变成了一只全身黝黑的蝙蝠,从窗户间的缝隙中飞走了。

佩德罗默默的把窗户关上了,与此同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进来。”

“先生,您这里刚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探身进来,丝毫不顾个人隐私的四处打量。

佩德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装作很茫然地样子说:“没有啊,发生什么了吗?”

那男人又端详了他几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最后他放弃了。“好吧先生。”他耸了耸肩,双脚退出了佩德罗的办公室,“要是有什么情况,请您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佩德罗先生!”一个高昂雀跃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仿佛中了彩票头奖,“我是蜘蛛侠!祝您下午好,不知道您好不好,但是我现在好极了。我正在沙滩上晒太阳,旁边有好多漂亮姐姐!大海蓝的像宝石,真是美丽极了,我太高兴了不知道你…….”

“您好。我想我现在还好,感谢您的问候。有什么事吗?”佩德罗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介绍语,头疼的掐了掐鼻梁。明明这里面只有“我是蜘蛛侠”一句话是暗号,他却能说的像他俩已经认识二十年正在愉快聊天。怪不得玛蒂尔达走的时候意味深长的冲他笑了半天,合着是同情的微笑,他顿了顿,发现漏了一个环节:“您怎么称呼?”

“太见外了啦,别叫我您了,我是阿多尼斯!我可以叫你佩德罗吗,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可以可以随你。”佩德罗并不是很想跟他发生这种八成没有结果的对话,他决定赶快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是发生了什么?”

“哦是这样的佩德罗。我们这里有个打沙滩排球的小伙子,你知道吗我们本来是一队的,结果呢,结果他跟对面的人串通好了打了个乌龙!我们队长可生气了,但是他打完就跟着别人跑了我们上哪里都找不到,你帮我们找找好不好?”阿多尼斯的声音像泡在阳光里,频率极快的被传输到佩德罗耳边,“你认识的,就上回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个,奥古斯特。”

佩德罗不禁怀疑以上这么一大段三分之二都是阿多尼斯的个人加工,但是这不妨碍他理解他的意思,原来在“天罚”内部也会有叛变的啊。很不幸,这个人他还真不认识,所以他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答应了几句,应诺会在两个小时内处理好发到玛蒂尔达当时留下来的邮箱里,阿多尼斯在描述完长相以后又废话了一会儿,最后他们结束了这段冗长的对话。

说实话,这个奥古斯特的信息很好找,因为他的逃跑路径实在太扎眼了,除了这种逃犯没人会大中午顶着花帽子全身破破烂烂的往偏僻的烂尾楼里走。他从监控里把这段拷贝下来,顺便还在管理局的档案里翻出了那位引诱他叛变的员工,一起发到了邮箱里,用时一个小时零七分钟。真的,佩德罗对自己的工作效率非常满意。

两个小时之后,叮叮当当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动作还挺快,他暗暗寻思,同时接通了电话:“您好?”

“你好,你真是太好啦!我们找到他了,他迷路了想当面感谢你,来不来?”

“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佩德罗试图委婉的提示他自己还在上班,而翘班这种行为容易被扣工资。

“你来看他也是工作的一部分!”阿多尼斯欢快但是不容拒绝的接上下一句,“快来快来,我们都等不及了!会有人帮你料理好的。”

有人帮我料理好?佩德罗心里紧了紧,但是他没空再思考了,阿多尼斯已经自顾自地挂了电话,这面看来他是非见不可了。接下来就是走正门还是走窗户的问题了。

下一秒,他眼睁睁的看见玛蒂尔达优雅的从他刚打开的窗户里飞进来,这次转身变成了……他的样子!

“怎么样,像吧?这点我可是非常拿手的。幸好你选择走窗户,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进来了。”玛蒂尔达不习惯的拨了拨小马尾,像模像样的坐在办公桌前,“快去啊,愣着做什么?”

“你怎么能有两种能力?”佩德罗问完才发觉自己好像过界了,于是他转身就往窗子外面爬,抖擞了一下很久没有用的翅膀。

“但是我怕的也很多啊。阳光不行,银子弹也不行,大蒜也不行,总之就是其他吸血鬼怕的我都怕,他们不怕的呢,我也怕。”玛蒂尔达笑眯眯的,但这表情现在是佩德罗的脸在做,所以有点像抽筋了。

“你别笑了,这样好假。”佩德罗好心的提醒了一句,双腿猛一发力瞬间怕打着翅膀隐没在树冠里。说了跟没说一样,他呸了一声。

太阳有点要落山的趋势,云浪拱着残光匍匐在天的尽头。路灯还没有亮起来,一切笼罩在梦幻的泡沫里,还是个橘色的泡沫。这片烂尾楼在城市的郊区,没建好的残垣断壁像是烧毁了的骷髅架子,沿着高楼阴影的边缘蛰伏着。没有人会主动接近这片区域,除了某个逃犯。

当佩德罗从染红了的天边里降落时,阿多尼斯和逃犯小哥正在进行看起来还算友好的交流。

阿多尼斯身材并不算高大,目测看来与他差不多。一头黄不拉几的橘色鸟窝挺在头上,几根可怜巴巴垂下来的刘海连接着深邃的眼窝,一双棕色的眼睛在里面欢快的转着。被他抓着的奥古斯特也是一头乱糟糟的黑毛,那顶奇怪的花帽子被扔到了一边。

“嘿佩德罗,你终于来了!”阿多尼斯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仿佛他们真是什么很久未见的老友,他还松开了一直揪着奥古斯特领口的手。趁这个档口,奥古斯特左跨一步,大腿扭转,脚踝发力,瞬间就冲出去几米。佩德罗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阿多尼斯一只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的中指和大拇指轻轻一搓。

“嗒。”一个清脆的响指。

奥古斯特的身体瞬间停滞,刚要跨出去的右腿悬在半空。阿多尼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一把又抓回了奥古斯特的领子。“看,厉不厉害?”阿多尼斯骄傲的晃了晃一脸恐惧的奥古斯特,就像是炫耀拼图的小孩儿。奥古斯特无力的动了动胳膊,他刚刚冲劲太猛一下子停住就像撞上了水泥墙。

“你真厉害。”佩德罗没有感情的夸奖道,“所以你要我看什么?”

“看这个。”阿多尼斯在佩德罗眼前晃了晃自己跟馒头一样大的拳头,下一秒狠狠地向奥古斯特脸上砸去!佩德罗发誓他听到了鼻梁断裂的声音,像是一座桥被陨石碾碎。奥古斯特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粘稠的鲜血在他的脸上糊开,他毫无章法的抽动着自己的身体但是毫无用处,他逃不出阿多尼斯的掌控。

“等等!……”佩德罗的劝阻戛然而止。阿多尼斯把奥古斯特绊到地上,又给了他的背部一个肘击,这次奥古斯特的惨叫仿佛是从破碎的手风琴里发出了。他的世界已经被刺目的鲜红笼罩了,痛感使得他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大脑现在只想救活他自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奥古斯特扭曲的挣扎了一下,好像是正在向前爬动。他从喉咙里含混的挤出几个单词,阿多尼斯俯下身听了半响,随后绽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他在叫你呢,佩德罗,他在求你救他。”

佩德罗慌张的蹲下,他把耳朵凑近那血肉模糊的脸,上面只能分清一条正在微弱开合的裂缝。裂缝嘶哑的拼命的喊:“救救我…….救救我…….先生,先生!”

他不敢听了,他怕裂缝把自己也吃下去。他抬起头,阿多尼斯站在血红的黯淡的夕阳里,弯着嘴角,任由太阳的余晖将颜色染进他棕色的双眼,那双恶魔的眼睛。

“佩德罗,你想帮他吗?”

佩德罗急促的站起来,一下子眼前发黑连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快拒绝他!他的本能和直觉尖叫着提醒他,他的良心和愧疚心却低吼着救他,因为这本来就是佩德罗造下的果。

最后他干涩的抿了抿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我没有。”

阿多尼斯仿佛看透了一切,他放任奥古斯特在地上像蛆一样擦出运动的轨迹,一边走到佩德罗身旁。他们身高相仿,阿多尼斯搭着佩德罗德的肩膀,又恢复了他快乐的语调:“被吓到了?别这样嘛,这是我们每个成员的进门测啦,你已经通过了,恭喜你!你也别太害怕,在我们这里只有叛徒和俘虏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俘虏?”佩德罗猛地转过头,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是啊,我们’天罚‘不需要俘虏。不如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需要从那些懦夫手里获取信息的话,那这个组织也就可以解散了。所以佩德罗你要小心啊,要是成了别人的俘虏的话,我们可是很难办的。为了保证你守口如瓶,只能耗费人力资源送你去西天了。”阿多尼斯踩着自己的影子,云淡风轻的从烂尾楼边缘一跃而下,末了还自以为帅气的捋了捋头发,冲楼上的人挥了挥手,“我走啦佩德罗!我姐说她已经替你下班了,所以你可以回家了。相处很愉快,期待下次见面!”

说完这话的下一个呼吸间他人就不见了。路灯在几公里外的地方一盏一盏的亮起,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衣边。风没能带动路灯闪烁,只是径直的吹过烂尾楼没有玻璃的窗框和没有墙的外沿。这里除了月光漆黑一片,那月光虽然明亮但是轻柔,揭不开任何东西的面纱,只照出两个人形的物体。一个躺着,一个站着。可是这里只有一个人还在呼吸,粗重的、急促的、恐惧的吸气和呼气。最后他也没能平复下来,他逃了。他张开他那在黑暗下也变得灰黑的羽翼,用力的飞走了,努力伪装自己是笼子里不谙世事的金丝雀。只留下一个永远懊悔和愤怒的灵魂。

 

阿多尼斯用手理了理头发,试图把桀骜不羁的鸟窝理得能看一点。然后他一反常态的沉静下来,礼貌的用手背敲了敲小木屋的门。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热气随着木门的开启从屋里迫不及待地的流出,一头明亮的酒红色头发出现在视线里,玛蒂尔达亲昵的拍了拍阿多尼斯的肩膀:“事情办好了?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做什么。”

阿多尼斯温顺的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进了门。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晚饭,在暖黄的雕花大灯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直到玛蒂尔达坐下,阿多尼斯才顺了顺衣摆,却只敢坐椅子的三分之一。他从自己脑子里挑挑拣拣了几句话,尽力简洁的说:“是,姐姐,事情都办好了。”

“你觉得怎么样?”玛蒂尔达优雅的拿着一把陶瓷小骨刀,头也不抬地切着自己的牛排。

“你是指那个佩德罗吗?”阿多尼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努力客观的形容说:“不行,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好像参加我们就是来玩的一样。按你的吩咐,我狠狠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现在肯定后悔加入我们了。”他停了一会儿,犹犹豫豫的又问:“我也就算了,这种人姐姐你为什么亲自去?”

“这才好呢。我打的可不是他的主意,我要的是他那个关系好的朋友。”玛蒂尔达转了转酒杯,暗红的液体在杯口处回旋,“罕见的空间系能力,做我的第三个能力正好。”

阿多尼斯艰难的回想起一张普通的脸,又花了一些时间想起一个名字:“弗——雷迪?”

“真聪明。这位弗雷迪先生啊,不受贿赂,做事谨慎,位高权重,深受信任,能力稀有,手里还握着那把智库的钥匙,可真是引人垂涎,又偏偏有位跟管理局有过节的朋友……你叫我,怎么不拿他开刀呢?为了掩盖什么而谋害他的弟弟,管理局这可真是一步臭棋。”

阿多尼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些都不用你操心。自以为聪明的人想的总是太多,你只需要再带几个那边的俘虏来,他会自己帮我们做事的。”

“是,全听您的安排。”

 

佩德罗抓耳挠腮愁眉苦脸的坐在办公桌后面,他的下属站在柔软消音的地毯上同样一脸愁云的给他递报告。

“怎么死了这么多?”

“我也不清楚先生。但毫无意外,他们都是出外勤的时候死的。‘天罚’的人下手准确,一击毙命,就算你求饶投降也没用。大家都说他们不要俘虏,搞得外面是人心涣散。”助手把最后一份递到佩德罗手里,双手在背后绞了绞,小小声的试探道:“先生,您还打算继续干吗?”

佩德罗困惑的从满桌子文件里抬起头:“为什么不干了?”

“最近辞职的人很多,因为‘天罚’。您身居高位,所以我就问问……只是问问,没有诅咒您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我也打算辞职了,您能批准吗?”他又紧张的找补了一句,“我有妻子和女儿还在附近,我们打算搬到科恩去。”

“噢……你是个不错的同事,跟你工作很愉快。好吧,祝你和家人生活也很愉快,把表格拿来我给你签个字。”

“谢谢先生!”助手早有准备的把一直塞在公文包里的离职申请表格拿出来,看着他的上司在上面熟练的签上自己的大名。然后他尽职尽责的汇报了自己的最后一份工作,推门出去的时候回头对佩德罗笑了笑,“您也是个好上司。祝您好运!”

噢事情真是一团糟!佩德罗烦躁的揉了揉自己棕色的头发,他们怎么就这么着急呢?弗雷迪到现在都还在出差,他没什么机会跟他说说这些事,眼下看来都快来不及了。不收俘虏!他就没见过这么我行我素的组织,真是除了自愿加入其他以外的都不要,那等到他们真的成功的那一天剩下来的人怎么办,全部都杀了吗?他想了想阿多尼斯的作风,于是真的相信这种可能性了。那弗雷迪怎么办?据他的了解,他这位朋友也不是个善于打斗的人。那好吧,他得尝试,至少得试试,说动弗雷迪加入“天罚”。

佩德罗的电话铃催命似的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不禁感叹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弗雷迪回来了,老皮克死了。于是他果断起身,把桌子上杂乱的文件归拢到一边,迅速从窗户出门了。等到他到了那栋华丽到令人咂舌的别墅附近后,他收起翅膀,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走在河边的朋友。佩德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现在的表情控制完美,然后快步上前,把手搭在了弗雷迪的肩膀上。

“嘿,弗雷迪,你在做什么?”他笑眯眯的问道。

原点。

 

弗雷迪沉默着听完了全部,末了点了点头。壁炉里的火柴早就烧完了,现在饭厅里冷的像冰窖,但也没人去加柴。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越过早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伸手在佩德罗肩膀上拍了拍,很轻的示意。然后他走进黑暗的长廊,进了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留下佩德罗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在回忆和现实的泥潭里挣扎。

后面的几天,弗雷迪都早出晚归,惯常的不在家。就算是在,佩德罗也不敢跟他搭话,只是互相做自己的事情,屋子里连多一个人的呼吸都算吵。死水一样的寂静保持了几天,直到有一天佩德罗彻夜未归。一个电话打到弗雷迪这里,阿多尼斯用他阳光的语调说佩德罗在任务路上被抓住了,现在在管理局的地牢里,让他去结果了以防机密外泄。最后阿多尼斯还友好的补了一句:“是命令喔。”

弗雷迪没什么语气波动,他只是说:“好的。”这让阿多尼斯大呼无趣,弗雷迪直接把电话挂了。

管理局的地牢是老熟客了,只不过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轮到他偷偷摸摸的溜进去暗杀他被抓进去的朋友,真是世事无常。弗雷迪看着佩德罗的棕色小马尾,如是感叹道。佩德罗享受了VIP待遇,对面左面右面的牢房全都没人,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坐在角落的稻草堆上,从很小的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只照的到他的腿。尘土在空气中飘扬,腐朽了的铁索在地面上蔓延着。死一般的寂静在这片地方弥散。

弗雷迪颠着从守卫那里顺来的钥匙,毫不费力的打开了牢房的门。他迎着佩德罗惊讶的目光走过去,蹲下来,直到视线与他齐平。然后他从空气中摸出一把黑黝黝的枪,转手打开保险栓直接对准了佩德罗的眉心。他扣着扳机的手有些抖,但还是稳稳的拿着枪,什么都没说。

僵持了一会,还是佩德罗先说话了。他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无奈的笑了笑:“他们叫你来杀我?”

“是。”弗雷迪低低的应了一声,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该发那个誓的。”

“什么誓?”

“若你是叛徒,十年不顺。”

“你还记得呢?我当时发誓的时候故意没说主语,所以应该没关系。现在这个是报应。”

弗雷迪颤了颤,“报应……”他喃喃的重复。突然,他抬起头直视佩德罗的眼睛,把枪口稍稍向右移了一点,“你想活吗?”

“活?”佩德罗抿了抿嘴角,他的头发有点乱了,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右手胳膊上氤出隐约的血迹,翅膀被很不客气的用麻绳绑成一团。他想了想,突然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用力的握上了枪身,铁链咣啷声随之响起。他使着力气跟弗雷迪的右手抗衡,一边回答说:“我无所谓了。但是你得让我死,那不如我自己来。”他的手指幸运的摸到了扳机,于是顺势用力的往下一按!“砰”的一声,子弹被推出枪膛,但与此同时,弗雷迪慌乱的右偏枪口,于是佩德罗闷哼一声,左肩上瞬间出现一个血洞。

“求你了,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让我死得快一点。”佩德罗喘着粗气,身体大幅度地起伏着,他紧咬牙关,皱紧了眉头。

“等等,可是……”弗雷迪此时倒是有些无措了,他抖着手从自己衣衫下摆处撕下来一块布,开始尝试给佩德罗包扎。

“别等了,也没什么可是。你想想,他们用这个来考验你的忠心,你得完成,他们肯定也要派人检查。这是我的疏漏,这样的结局我也认了,我就是个失败者,可不能牵扯到你。何况……这是我欠你的。所以来吧,你也别逗留太久了,把枪给我,嗯?”此时此刻,佩德罗倒像是个哄孩子的妈妈。他拍了拍弗雷迪的背,像他很久以前做的那样,然后从弗雷迪手下拿走了那把枪。他在不多的阳光下晃了晃,“还真漂亮。”

弗雷迪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衫前领,近乎嘶吼一般的喊:“你不欠我的!这不是你欠我的!佩德罗你听我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最后一个字淹没在几声连续的枪响中。他的视野瞬间被鲜红所覆盖,铁锈在他的眼前和心里蔓延,混着鲜血和泪水的液体不明不白的流淌而下,在衣衫皱褶里汇成小溪。他慢慢的挪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手腕上,那节静脉仍然没头没脑的工作着,一下,两下。一片寂静。没有了,没有第三下了,永远不会有了。透过鲜红,他看见另一片鲜红,长在他朋友的脸上和胸口,他看不清他的样子了。他快忘记佩德罗的样子了,只有一片血红,他的愧疚井喷一样的爆发。他控制不住的想,佩德罗的愧疚给错了人,或许根本不该给。他才是那个要自裁谢罪的罪人。

他瘫在那里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最后擦了擦脸转身从来时的路出去了。拐过西南角的大门,弗雷迪悄悄的沿着墙壁蹬了两把,借着树干轻松的翻进二楼他的办公室,他以前的办公室。现在还是他的。他熟门熟路的从窗边花盆的底下摸出来两张小纸条,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像乱涂乱画的字母。弗雷迪辨认了一会儿,轻轻的念出了声:“卧——底——进——度?”他摇了摇头,苦笑着在另一张空白的小纸条上用密文写:“65%。”然后他把它们都塞回去,遥遥地望了望地牢的方向。

“是我对不起你才对。”他喃喃的说。

——End

好哦写完了,夸奖自己呱唧呱唧。所以就是一个碟中谍的故事,一开始明明只想写“你不该发这个誓的。”这一句话,最后变成这么多我也不是很理解。晚上赶的脑子有点不清楚,情节有点仓促,然后写的还很烂。

关于这个主线欢迎大家交流,我伏笔可是埋了不少,为了不过早暴露弗雷迪也是卧底心理描写裁了好多。他对佩德罗肯定也愧疚的不行,这个人因为佩德罗用那种方式骗他非常生气故意不告诉他自己是卧底,明明他知道佩德罗会放走露比,根本跟“天罚”不是一路人,没想到他挂了。

额最后感谢出镜的朋友们,以及对不起靴老师,我把你写成这个样子。初稿就这样吧,到时候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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