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夕，他路过宠物店时，透过泛着雾气的玻璃瞥见里面的黄色小狗。
小狗背上的毛微微卷曲，生机勃勃地朝着过往的陌生路人吐舌头，黑豆似的眼睛亮闪闪的，不知像谁。乔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冲小狗报以一个微笑。待店主转过头时，窗外空无一人，只留下玻璃窗上不知是谁用手画就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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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你看到那只小狗了吗？”窗前，黑发男孩脸贴的很紧，他低声说着，嘴里吐出的热气使玻璃泛起薄雾。
九岁的乔点了点头，棕色的自来卷任凭自己的想法疯长，十分不乖顺地翘起呆毛，使他看起来像个倔强的小毛头。
兰迪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长大后，一定也要养一只这样的小狗。”
乔没有回答，半晌才缓缓道：“我们该回去了吧，兰迪。如果回去晚了，会被……”
兰迪直起腰，温柔的蓝色眼睛注视了乔一会儿，点点头：“我们回去吧。”
待两人回到家，进门时，乔险些又被堆积在一起的空酒瓶绊倒，幸好兰迪手疾眼快扶了一把他。
“……又去做些什么了，你们这群、这群兔崽子……”客厅里，空气浑浊不堪，醉汉身上酒气冲天，他有些浑浊的双眼看向门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发泄着不知名的怒气，“不多赚点钱，怎么……给你们的赌鬼母亲还债？噢、该死的！”
乔睁大了一对惶恐不安的眼睛，他紧张地拽着兰迪的衣角，不知所措，长睫毛忽闪了几下。兰迪转过身，面色平静，在乔耳边低声道：“回房间去。”他指了指身后，莫名使人安心。乔乖乖做了，随即房门被带上。
隔壁的震天响与玻璃碎裂的声音令乔感到害怕，他躲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浑身颤抖，试图逃离这真实无比的现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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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乔。”光线黯淡的屋子里，两个男孩拥挤在窗前，一块三角形的小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幽幽的烛光映着兰迪的脸颊，使他深陷下去的眼窝立体分明。兰迪的表情很温和，他揉了揉乔的卷毛，“你十三岁了。”
乔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闭上眼许完愿，吹灭了蜡烛。对面响起掌声。
很久很久以后，乔都会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没有父母、没有其他一切令人厌恶的东西。只有……兰迪。
所以当失去兰迪的那天，乔只觉得自己世界上的一切都要崩塌了。
人们在后湖捞到他的尸体，已经冰冷透了，苍白的肤色让乔不敢相信兰迪在前一天还在陪着他、微笑、用那对温柔的蓝眼睛注视着自己。
人们很同情乔，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怜悯与不忍心，但那只让乔更加难过。
“真的很抱歉，乔……你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吗？”
乔披着鹅黄色的毛毯，没有注视与他对话的人们，侧影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我只想要……一只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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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夜，窗外早已漆黑一片。
圣诞前夕，别的人家灯火通明，光从烟囱里冒出的烟雾就能想象出壁炉里燃烧着的温暖火光，母亲细心烤好端上桌的火鸡，与提前备好的亮着彩灯的圣诞树。
乔披着毛毯，瑟缩在床头。母亲在前几周被带去了戒毒中心，他现在只祈祷父亲不会在此时喝得酩酊大醉归家。
门口传来一声碎裂响声，乔刹那间脑海像被冰冻一样。
噢老天。
他回来了。
“兰迪！兔崽子……”乔感受到了父亲的怒气，“赶紧给我去把那堆东西收好。”
“兰迪、兰迪早就死了。”乔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就像个冰冷的石雕一样站在屋门口，语气生硬，“……兰迪不会再回来了。”
醉汉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即转过脸来，嘴里喷薄出的气息混杂着酒味与呕吐物的味道：“……你！你去！真是够了……让你出去买东西都能回不来，掉、掉河里真是……活该你这该死的、呕……”
他冲乔的脸大声嚷道，到最后只剩下喃喃自语。乔的耳朵要被震聋了。
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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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将至，乔晃了晃自己的存钱罐，他帮忙遛狗、送报纸、在街头买小商品赚来的钱终于快攒满了。那一晚他走到后湖边，鞋子踩在干涸的石子河床上，吹了一晚上的风。刮风下雨雷打不动的奔波与连轴转，终于让他健康了十多年的身体出现一丝裂隙。
“咳咳……”
“我想见你，兰迪。”
“……”
他是如此懦弱，懦弱到生命中的前半段时光不断在逃避。而唯一一个站在他身前的人，也已逝去。
又是一年圣诞的夜晚，夜空下，彩灯此起彼伏地闪烁。乔将自己已然攒满的小猪存钱罐打碎，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从宠物店买来了那只黄色小狗。
他经过后湖，一路回到家中，在壁炉前点燃了熊熊烈火。
远处充满节日氛围的彩灯仍在不断变幻，此刻大火吞噬了乔的公寓。
他终于与兰迪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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