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虫】星空、飞鸟与悬浮列车

【1】

月牙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失重般遨游在星际间,远处斑斓闪烁的星点让人怅然失魂。她缓缓从地球背面穿梭而过,像一只精准的摆钟,倒挂于拉格朗日点,侧颊被太阳光线分割成明暗两部分。她的手指冰冷而无知觉,随之延伸出的小提琴琴弓笔直地指向宇宙深处,如同人类历史上最为伟大指挥的指挥棒、伴随盛大的交响曲狂舞颤栗,亦如战场上将军手边最犀利的那道锋芒。她忽然感觉遥远的天界线有什么东西在蛰伏着,画面直接传输进脑海——那是云虫巨大的身躯与四条细长的节肢,遮天蔽日,延伸进黑暗的深渊底部。

长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撑开。

水珠滴落。

微波随之泛起一圈圈涟漪。

露天阳台上,顺屋檐滚落的隔夜雨水已经积攒了半桶,此时仍在规律地一滴滴坠入其中。

月牙儿掀开厚重的棉被,缓缓起身,伸了个懒腰,将隔绝室内的那扇阳台门推开。

清晨喧杂的人声渐渐灌入耳中,雨后微凉的湿润空气迎面而来。她在那一小杯咖啡里放了块方糖,吹了吹,身上披了条长毛毯,接着站在阳台,享受这一不可多得的清晨时光。

一辆白色小面包车停在楼下,后备箱敞开着,穿皮袄的男人正嘴里高声嚷叫,指挥着几个工人搬运东西;几只小电动尖锐鸣叫着自楼下的拥挤地带驶过,很快又如泄洪般注入大道的车流中;远处的高桥之上,一列列悬浮班车行驶而过,带着早班气息的喧闹街市人声鼎沸。

十五分钟后,月牙儿出现在众人眼中。

机车的轰鸣瞬间盖过了一切。人们只来得及看见两条长腿——再往上,一顶纯黑色的头盔、长发一甩,右手微动,车把下拧;霎时间,那道身影驶出街巷,徒留两行淡淡尾烟。

悬浮列车自身侧呼啸而过,长发于身后不断飞扬,车门玻璃倒映出那抹黑色的影子,飞速穿梭于车流间。鸣笛声、红色车尾灯闪烁、红绿灯变换的刹那,一声机车的轰鸣响起,月牙儿牛仔短裤的白色毛边如柳絮般在空中相击。

跨海大桥绵延数公里,横跨整座平静的蓝色海面;桥梁上布置的虚幻光影闪烁其间,盏盏霓虹广告不断浮现,月牙儿平静驶过,任凭巨大人影的脚面落及身侧,美丽歌姬桃红色眼影挑起的眼眸微眯成一条线,弯起唇角向过路者发出邀请。

很快,月牙儿到了那条熟悉的无人小巷。等她出来时,身上已换好了一件修身的青绿色金边旗袍,长发在阳光下微微泛起浅棕色。

“月牙儿,好久没来,前几天还有客人问那个穿着旗袍唱暗涌、声音沙沙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还会再来?”留着络腮胡的店主招了招手。

月牙儿露出一个笑,唇角勾起,白净的贝齿划出一道边,在阳光下显得纯洁无暇,像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单纯的小女孩。她顺手将黑色旅行包塞到络腮胡怀里,拳头撞了下店主的肩:“这不是来了?”

 

 

【2】

月牙儿所处的酒吧白天鲜少有人光顾。一是由于青天白日,“夜猫子”们还未倾巢出动;二则是地理位置偏僻,络腮胡将其开在小巷中央,有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络腮胡手里端着一杯扎啤,举杯吹嘘着上个月酒吧的业绩,另一只手哥俩好地搭在月牙儿肩上,下一秒被其嫌弃地甩掉。月牙儿的神情在这个地方显得过于低调而冷清,她将身后背着的吉他包放好,拨弦调音,没一会儿便轻轻唱起几支不知名的小曲,嗓音像清浅的月光。

络腮胡在角落里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两年前遇见这女孩的时候。

夜已深,月光笼罩着小巷。那时他的酒吧刚开业,还没现在这么出名,门口摆着招聘启示。年轻的女孩就这样找上门,脸上是一派倔强的神情,在他断定对方未成年的目光中,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笃定地坐下、调音,开始弹唱……确实好听。络腮胡点了点头。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时的月牙儿方才经历父母离婚、终于逃离几年家暴的阴影后,开始为自己寻找维持生计的工作。

白皙粉润的指腹划过琴弦,月牙儿唱完最后一曲,尾音消逝;店内的客人聊着天、没有意识到一曲罢了,心底微微有些失落的错觉。她还是更喜欢……小提琴的独奏,独自在月光下……

“唱得不错啊!”络腮胡向她隔空举杯,“这曲子是……你写的?”

“乐队的。”月牙儿淡淡回了句。将吉他收好,背上肩,“有需要,再找我。”

在络腮胡复杂的注视中,月牙儿跨出门店,阳光斜斜照射过来,在她的发旋处打了抹高光。

午后的时光很慢,不及月牙儿来时早高峰人潮汹涌的悬浮列车,此时她静静坐在座位上,看车厢内空荡荡的吊环晃来晃去,温暖的光线从对面车窗映进来,轨道向更远处的大学城延伸而去。她很早就发现了,每周此时此刻,都会有一个同样的陌生人坐在这节车厢,与她相同方向。

那是个长相清俊的男孩,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自来卷。身上穿着校服不知是哪个高中的学生,脸上的表情明显注意到她了却不愿吭声。

不知怎的,那让月牙儿心中不禁发笑。

“前方即将到达‘大学城’站,请前往的乘客做好准备、有序下车……”

月牙儿站起身,随时将吉他包跨在肩上,黑色皮靴在车厢地板上相撞、发出清脆的足音。那男孩不知有没有看她,车门开启,阳光斜映进车厢内,为此刻打下温柔的弧线。月牙儿没有问对方的名字,似乎是年纪比她更小的原因。但这实际上没造成太大影响,因为很快,月牙儿便再次遇见他了。

 

 

【3】

缘分是如此奇妙。

在下一次月牙儿走进小巷的酒吧时,她很快就注意到了络腮胡身边的那道身影……带着几分诧异。

黑框眼镜、高中校服、自来卷……

月牙儿沉默着走了过去。

看到月牙儿出现,络腮胡明显神情雀跃了一下:

“噢,他是……”

“希扬。”

晨光微煦中,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穿过阴影交界,来到她面前。

两手交握。她活了十九年,第一次意识到人皮肤的触感竟能如此真实细腻。

“……月牙儿。”

她常年深居阴影之地而不被打破的隔膜,此时骤然碎裂。

 

 

【4】

很快,月牙儿发现,每次她驻唱的上午,台下都会坐着希扬的身影。然后他们一起坐悬浮列车,中途她到大学城下车,希扬回学校上课。

“……你今年高三,不用准备高考吗?”一次,月牙儿问道,脸上是狐疑的神情。

“我保送了。”对方道。语调平静,似乎他们在讨论午饭吃什么一样寻常,“以后继续学物理。你呢,你是哪个系的?”

月牙儿愣了会:“……我在音乐学院。”

难怪见他都不怎么着急的样子。月牙儿暗暗想道,翘课都没人管。

他们相熟的时间仅限这段空荡列车上的时光。尽管如此,月牙儿渐渐很少再想起已经奔赴伯克利的前男友。他们像是一对朋友,或许连朋友都称不上,每次遇见只是浅浅的交谈,却让月牙儿觉得不怎么受到冒犯,就像是淡淡的君子之交。这位比她要小两岁的小朋友,似乎表面上不怎么容易让人猜透心思,每次见面都神色平静、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但有时月牙儿又觉得,对方仍像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有着小孩子的心绪。

“你想去月球吗?”对面的语调平静,一本正经的样子常与月牙儿稍显诧异的眼神对比出反差。

半晌,月牙儿才接道:“想过……那你以后,有打算好研究什么吗?”

上世纪报废的老旧列车停滞在跨海大桥上,人工天气调节系统使月光打向平静无波的蓝色海面,其上吹来的风带起月牙儿耳畔的长发,清浅的气息包围在空气里。她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什么,像是倒映着,星星。

希扬伸出手,指了指远处:“研究这个。”

月牙儿将目光投向那里,云虫巨大的身躯占据了小半边远空,遥遥望去纤细的肢节如同利剑一般插在城市的泥土里。

“……云虫?”月牙儿的眼里带了几分讶异的色彩,“可他们不是说,云虫是无法破译的外来生物吗?”

希扬闻言,朝月牙儿微勾起唇角,眼神里闪烁着点点光芒:“但物理学可以解决,你相信吗?”

月牙儿也望向希扬,月光在男孩的发丝上流转过时光的痕迹,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湖水、夜幕与星辰。

她也笑了,微微露出白净的牙,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想起可爱的小狗布偶。

“我相信。”

她将手中的耳机递向对面,被男孩修长的手接过。他们共享一副耳机,任由悬浮列车向远方行驶,糖果色的机械磁带在隧道内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打开窗,海风穿梭于发间,蹒跚着带走岁月的琐碎,鸟一般迁徙向海面高空。

很久以后,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天希扬会问起她关于月球的话题。

 

 

【5】

几年后——

月牙儿静静坐在悬浮列车的座位上,戴着耳机,手中糖果色的机械磁带缓缓滚动着。

“月牙儿,你想上月球吗?”

女孩背靠的车窗外,倒映出一片深蓝色的潜空,其中漂浮着一颗银灰色的卫星,周边围绕着无数杂乱的星际悬浮轨道与巡航班列。远处点点闪烁的光芒,是来自千百年前太空深处的遥远星辰。人类已然将脚步迈向宇宙,围绕着地球的不仅仅是卫星、还有航道与太空电梯。就连纠缠了人类几十年之久的云虫,从太空中俯视,也不过是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喜欢这首歌吗?”月牙儿不经意地问道,接过对面归还的耳机。

希扬身着深色的制服,这样的服饰比白大褂更让他不适,高中时的那副黑框眼镜换成了无框,显露出他原本较高的颧骨与鼻梁。几年的时光令他褪去了些许青涩,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似乎对什么都置之度外的神情。

希扬点点头,他不怎么擅长强烈表达自己的喜好。

月牙儿仿佛知道的样子,没有太过在意对面的举动,只是俯首、轻轻按下磁带的播放键——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糖果色的磁带静静转动,窗外星河斑斓,潜藏在蓝色深空里,忽地波澜泛起,犹如海鸟展翅、浮掠过跨海大桥平静的海面,一如往初。

 

 

———-我—–是—–分—–割—–线———-

↑大致是这样子了,写得有些匆忙,细节还得仔细想想再雕琢,先存个稿…

ps:月牙儿&希扬的列车之旅👇

【云虫】【动态壁纸】“带我去远方”_哔哩哔哩_bilibi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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