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自我的作品

从小到大一直在意一件事:恐龙真的灭绝了吗? 会不会在某个的角落仍然存在这些比任何睡前故事都更令人激动的史前巨物?

我指的恐龙当然不是那些在长椅旁啄花生米的蠢货。 你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鸟就是恐龙,除非科普节目在骗我。但是我要找的是那些长牙齿的、在地面上来去如风的、酷酷的恐龙。

又该上床睡觉啦。你说明天我一早起来,会不会出现“震惊!恐龙重现地球!”的报道呢? 这可比世界杯还令人激动吧。

我有一种能力,当我隔着玻璃看向博物馆的展品时,无需太久,我就能在脑海里重现这件东西最想让别人看见它时的状态。

据我的经验,几乎没有东西希望我看到它们仍然在玻璃柜里。

青铜剑喜欢在甲片上晒太阳;

陶瓷罐喜欢在土中深深掩埋;

化石鱼则像我展示它恐怖的咬合力;

每一件展品都有着独特的故事,每一段故事都是我与它独特的回忆。

1291年,阿卡古城(今以色列北部)

 

十字军东征的绝唱。

城门被攻破,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大批穆斯林军队,留给十字军苟延馋喘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在贴身的锁子甲上覆上灰色短袍,在老城区内穿梭。

“基恩!”我从身后抓住一位中年男子的衣袖,他神色慌张,肩上侧扛着一口旧羊皮袋子。

“不要用希伯来语叫我!”他一把将我拉向旁边一间废弃的房子,探出头向街道四周张望。

“没有碍事的人了,早上城内最后一波基督教徒已经从海港撤走了,据说攻打这里的军队没有动他们一根毫毛。”我不耐烦地将房门拉大,让阳光能够将地上的袋子照射清楚。

“好吧,我向上帝保证,哦不,向真主发誓,如果这真是诅咒之塔镇压的恶魔,那我一定会一把火将这恶魔的干尸彻底销毁。”他缓缓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几段破碎的残肢。“我以为这不过是大一些的蜥蜴,知道我看到了这个”一个干瘪的槌型头部,与蜥蜴相似,但是要大上不少。

我捡起残肢仔细观看,从黑黢已经碳化的皮肤下可以清晰地判断谷歌的走向与形状。第一掌骨较为短粗,其近远端长度与内外侧宽度接近。第一手指的第一指节骨的近端宽度大于桡骨的最小内外侧宽度。颈椎为后凹形。股骨缺乏第四转子。第一掌骨的长度不及第二掌骨长度的三分之一。前颌骨体的后端具有一个腹侧突。拇指的远端差不多与第二指的第一指节骨的远端达到同一水平。

明显不是用四肢爬行动物的动物。

“你确定是在塔底下发现的?”

“是的,我神秘东方的使者大人。据说在蒙穆萨尔郊区也发现了一些,只不过大多是附着在石头上的枯骨,远不及我的这幅接近它们鲜活的状态。”

“带我去你找到它的地方”

“你发什么神经”基恩站起身就要从房里出去。

“我说了,最后一波基督徒已经撤走了,港里停泊的船不是穆斯林的军舰就是雇佣兵的筏子,至于我的船夫,你是骗不过他的。”

“你…”从头巾的缝隙中能够隐约看到他的五官被无奈和愤怒扭曲着。“诅咒塔可是在外城,那里半个月前就沦陷了”

“那就晚上去。”

“你真是个恶魔!”基恩瘫软在帐篷外的地上,盯着地上的随时瓦砾,耳边回荡着攻城器械与城墙碰撞时演奏的进行曲。

如果说阿卡在十字军的控制下,城市的布局可以被描述成一柄利斧头或一名十战士的盾牌那么现在剩下的构造只是一个以大海为底边的三角形,另外两边则是城市北侧和东侧的单层城墙,城墙上有城门和塔楼,在其前方还有低矮的前护墙和壕沟。两道城墙在三角形的顶点会合,此处最为脆弱,戒备也最森严。此处的征战最为激烈,顶点处由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塔楼拱卫着,这便是昔日基督教要塞防御体系的咽喉要地,诅咒之塔。

关于诅咒之塔名称的来源,目前尚无任何明确解释。有一种说法是基督在走过圣地时诅咒了这座塔楼,于是其从未进入过这座城市。还有一种说法是犹大出卖基督而获得的三十枚银币,就是于塔楼所在之处铸造的。但是最为简单直接的说法便是在攻城战中防守最顽强的地方,对每一位十字军战士的诅咒。

诅咒之塔下镇压着远古的恶魔。这个说法已经在本地流传许久。在穆斯林的长鞭尚未触及基督教世界最后壁垒的时候,已经有多名巡逻的士兵和来往的教士发现了这些尖牙利齿,如同硕大蜥蜴般的干尸。他们将此定义为从地狱爬出的勾魂使者,而诅咒之塔则是通向地狱的一把钥匙。

夜幕降临。已经能望见被弩炮轰击碎裂的塔顶。我拿着弯道抵在基恩的后心处,让他带着我绕开夜间巡逻军队的视线,向早已沦陷的诅咒之地缓缓靠近。

几处火光从塔里的窗口射出,夹杂着激烈的人声,像是在讨论着什么。我们俩贴在塔基旁,从最低的窗口向塔内望去:塔内是几位全副武装的慕斯林士兵,他们将几巨干尸堆叠在一起焚烧,让恶臭的浓烟随着塔内壁的阶梯一起盘旋而上。

“我就说吧,他们也觉得这是不祥之物”基恩嘟囔着,催促我快走,这里估计已经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人!”几支长矛顶在我们后背上,比这些白天被血染红的武器更具有穿透力的则是发话者被沙子所浸过的阿拉伯语。

“几位大哥,我们是来找贵金属商人摩西的,他欠了你们很多钱吧”基恩试图用还算流利的阿拉伯语跟这些沙漠土著打交道。趁着还背对着阿拉伯人的功夫,我把弯刀插在基恩腰间的皮质刀鞘里。

但显然没什么效果:“少废话!如今帝国日暮途穷,现在就连首饰也涨价了,给老子拿上东西快滚!”一个小喽啰顺手把一壶水砸向我俩。其余几名土兵从腰间抽出长刀将我和基恩围起来。

看到对方持有武器并且地位不低,我觉得可能会有转机,于是问向他们领头的人:“阁下,我们只是城内没钱跑路的行脚商人,最近打仗,在城中歇脚的居所被攻城武器摧毁了,货物也折损大半。城内的十字军都是不识货的蠢蛋,我们今天下决心出来投奔诸位信奉伊斯兰教的大人,不为赚钱,只为讨口吃食,让大人高抬贵手把我们从这座城里放出去。”

生硬的阿拉伯语显然没有激起对方的同情心,我只好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金币,想着再与他们周旋周旋。

“另外,我们刚才无意间看到了您的士兵们在焚烧一些尸体,小的来自东方可汗的国度,对此略有研究。”我没敢上前,将金币轻轻放在身前的沙地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干枯的残肢。

长矛和他们的身体一同随之颤动,这震撼显然不是因为小小的金币。领头的人死死地瞪着我,其他的士兵则纷纷后退,口中嘀咕着“恶魔、使者”,显然在惊奇于我敢触碰这被诅咒的东西。

“带他去见首领!”士兵们却无一干上前将我拿下。我缓缓上前,示意自己愿意跟随,而可怜的基恩没有跟上我的脚步,被一拥而上的士兵们卸下武装,一刀斩了脖颈。

走出城墙外,踏过逐渐稀疏的尸体堆,映入眼帘的是帐篷的海洋。

我已经忘记那位首领叫什么名字了,想必也能用穆罕穆德来大致代替。昏暗的大帐前,这位攻城军队的领导者并没有让人对我搜身,而是皱着眉头凝视着我。

“古老的掠食者…”他没有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提到狮子,他似乎明白了我要传达的主要观点“这些身体上附着铠甲的巨型蜥蜴,真的不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怪兽吗?”他将信将疑,但依然对我手里的残肢望而生畏。

“大人,您想亲眼看看它们生活对样子吗?”

“大胆!”首领抽出自己的佩刀向我怒吼,“你这是要让我下地狱吗?”他将刀指向我,用雪白的月光向我第一次劈来。周围的士兵手持长矛,向我掷出。长矛撕开沙漠干燥的空气,直插我的心脏。

“杀死这个外来者!”

我重新看向手中的残肢,四周天旋地转,长矛和首领表情从停止到模糊,天空也由晦明变幻。

白垩纪末期,距今6800万年

 

鸭嘴龙最后一次向非洲的远征,在大灭绝前,这些“外来者”终于立足于这片被海洋包围的干旱大陆。如同被大自然所诅咒,还未对这片土地有所熟悉,遍永远地长眠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往者可忆,来者犹可追。

 

公园2023年,第四纪末期,北京

 

独特的回忆,这是我与生命的一段小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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