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故事-HQR-郁义Q?

【问卷】

1.床

他和妻子的床是一张不大的双人床,两人一人一床被子,他的被子是灰色条纹的,妻子的被子则色彩很是鲜艳,还带着几朵花。每人有一个小床头柜。妻子的床头柜上堆满了化妆品,还随手放了几本时尚杂志;他的床头柜则更为凌乱的随意放着皮带、手表之类的随身物品,还有一本日历。

2.冰箱

一个单门冰箱,因为家里太小了,所以哪怕妻子一直吵闹着要换双门大冰箱,他也不同意。小小的冰箱看上去无甚情趣,门上贴着几张发票和零散的一些便利贴。冰箱里东西塞的满满当当,大多都是妻子从不知道哪里看来跟风买的东西——“咱们得健康饮食”——什么无糖酸奶还有各种植物奶瓶瓶罐罐堆满了冰箱,很多早就过了保质日期。

3.每天入睡前最后一件事

他总是在入睡前趁妻子卸妆的时候,有点偷偷摸摸地拿起那本日历,划掉当天的日期。自从和妻子结婚以后他每晚都要这么干,划过的日历都被他攒了起来,塞到他们家楼道的小仓库里。日历很小,但已经快装满一箱子了。

4.中学

河北某最知名的中学

5.喜欢的书、电视

好像结婚以后他就没怎么看过书了,记得中学曾在高压的学习中抽空偷偷看完过《安娜·卡列尼娜》,他对于安娜大概是只有悲叹,可对于凯蒂和列文却当真羡慕不已,或许那就是他理想的爱情模样吧。

电视则反而是他结婚后才开始看的,陪着妻子。妻子看什么他就看什么,反正所有节目他都觉得无聊。也许只是身边的人事也让他难以打起精神。

6.怎么和妈妈说话

“喂?妈。”

“文文啊,今年过年回不回家呀?”

“嗯。”

“小贞也一起吧?”

“嗯”

······

7.最好的朋友

他竟然没有朋友,更别说最好的朋友。也许结婚前有过吧,但后来都去哪里了呢?

8.包

他从来不背包,觉得好麻烦。妻子在他35岁生日的时候送过他一个真皮公文包,现在他都快45岁了,那个公文包还在不知道哪个角落积灰。当然,他收到礼物的时候总是表现出来一番欢喜和谢意的。

9.失眠

他很少失眠。倒不是没有什么事让他失眠——相反,有太多东西纷纷扰扰在他的头脑中,可他早就厌倦了对每个想法细细研究的习惯,也早已经过了那个时代了。现在他锻炼出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安心睡觉的习惯。否则,他能有几个安稳入眠的夜呢?

10.他最怕什么/他的噩梦

最害怕婚姻破裂。十几年来他已经强迫自己适应了婚姻的节奏,早已将自己打造成了理想的丈夫形象。现在他不想从里面跳出来。面对新的自由的世界,他很早就放弃了,或许他也害怕了。

11.见到他的时候

早上他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有一大束鲜花,正要匆匆赶回家。

12.解决问题的时候

本能——惯性。十几年来他几乎经历了所有场面,他将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存储在脑子里,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很快调动出来——不需要耗费他丝毫的精力。

13.最难忘的事

很小的时候他喜欢从小山坡顶上往下翻滚。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山顶很高很高,他一股脑冲上山顶,躺下来,兴奋地闭上眼睛,一侧身就翻了下去。不停地翻滚,疯狂地翻滚,他无比享受这种自由到近乎失控的感觉。上学之前的童年他一直是这么度过的。

14.周日的下午他在哪里

通常他会陪伴他的妻子,要么是去逛街,要么宅在家里听着妻子喋喋不休。极少数极少数,他独自一个人开车到郊区,坐在河边或者草地上发呆。

15.身体特征

他不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但也谈不上瘦小,只能说中等偏瘦。他面容特征很淡,眼睛很大,乍一看上去像是很深邃,细看却觉得是如此空洞无神,几乎算得上死气沉沉。他的鼻子好看,高挺而秀气,这或许是他外貌上唯一的亮点。嘴唇是薄薄的,却没什么刻薄的迹象。

他看上去并无中年男人的油腻,却有一股少年的忧郁和老人的沧桑。

16.身体语言

几乎没有。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安静,就算和别人说话也是静静的,只是着别人的双眼,很冷静的说着点什么。极少数很激动的时候,他的肩膀会微微颤抖,凝视着自己手,张开再闭合,狠狠握拳,最后还是松开,无力的垂坠在身体两旁。这时他的肩膀也不再颤抖了,他会抬起头,继续戴上冷漠的面具一样,无所谓的耸耸肩。

17.喜欢或者讨厌的食物

他对妻子说无论她做什么他都喜欢,妻子总是很欢喜的听着,扬言要大展厨艺,最后却总是以两人一起吃外卖收尾。偶尔妻子不在家,他自己下厨,抓一把挂面,简单调点调味料,就这样解决了。倒不是怕麻烦,只是总记得小时候也常常这么吃——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他倒是挺喜欢臭豆腐的,不知怎么就觉得和臭豆腐情投意合一样,好像是被什么束缚了——臭豆腐被名字和气味束缚,其实味道并不坏。而他呢?

不喜欢海鲜。小时候几乎没怎么吃海鲜,长大也照例吃不惯。

18.姓名

纪文。1979.6.26

 【故事】

纪文不耐烦地等着红绿灯。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快七点二十了,妻子肯定已经起床,大概在疑惑他去哪了。也许妻子正在尝试自己做早餐。他又抬头看了看放在车筐里的一大束玫瑰花。挺俗的,但他也无所谓——反正本来就不懂什么各种花语,也早就没了心情去研究。他担心的倒是花会不会就要蔫了。这种日子是绝对不能出什么大差错的。

  灯还没绿。纪文无聊的左顾右盼,看到一个骑车的女孩好奇的看着他,像是打量了一会他的外貌,又看到了他车筐里的玫瑰,轻轻挑了挑眉。她肯定觉得我是个怪人,纪文想道。转念一想,他几乎要笑出来,或许她觉得我很浪漫也说不定。一个快四十五的男人了,还买什么花。他想对女孩眨眨眼,甚至想对她微微一笑,可终究还是没能让面部有任何变化。

  灯终于绿了,女孩一下飞快地向前骑去。纪文一边加速蹬着车,一边看着前方女孩的背影。真羡慕,她看上去很快乐,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很喜欢学校生活呢?那种孩子的对世界的好奇和期待,即便是在中学乃至小学时他也没有过。纪文胡思乱想起来,甚至给女孩编了个故事——会不会她这么着急骑车,是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人在校门口等着她呢?她七点多一点就火急火燎,就是为了和那个男生早点相见吧。

  纪文狠狠眨了一下眼。好久没想过这种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这个女孩这么在意——也许并不是女孩本身有多特殊,而是她身上的朝气与活力以及那近乎天真的情意;或者更甚,只是他实在不想回到现实,想到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那束花和他将要做的事。

  下一个红绿灯口纪文看到那个女孩忽然拿出手机看了看,莞尔一笑。抿着嘴边笑边把手机放回书包,带着一种洋溢的喜悦更飞快的往前骑。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纪文竟有点莫名的沾沾自喜。

  可惜他不得不右拐了。他头也不回地笔直地向前骑,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扶一下车筐里的花。已经七点二十多了,妻子七点四十就要出门,他得快点。

  纪文体面的开始加速,很久没骑得这么快了。有什么东西忽然划过了他的脑海——山坡,从山顶翻滚下来的小男孩,快乐的尖叫声,自由而失控的仿佛飞翔一般的快感。他咬了咬嘴唇。今天实在不寻常,非同一般的想象,沉睡多年回忆的突然浮现····实在不符合一个循规蹈矩的中年人的心理。他早就不该保存这些记忆了,他强迫过自己的。大概只是他太想逃避今天了。

  将近七点半,纪文匆匆把车停在楼下,抱着玫瑰花冲上了楼。

  妻子还没出门,桌上便利店三明治的包装纸散落的到处都是,妻子一边喝着速溶咖啡,一边急冲冲地在房间里乱转,将种种零散的小物件扫进她挎着的包里。

  见到纪文,贞子咽下最后一口咖啡,皱起眉头刚想数落他大早上就乱跑,却看见纪文忽然将背后捧着的一大束鲜艳的玫瑰拿了出来,羞涩但又动情的——在她看来——冲她笑了一下,说,“老婆,生日快乐。”贞子感动极了,把包随意往沙发上一丢,扔下咖啡瓶子就快步向丈夫走去,满眼的惊喜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她小心接过花,把头埋进去深深嗅了嗅,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左手拿花右手搂住丈夫。“谢谢老公。”她笑着,吻了一下丈夫,“你一直都记得。”

 ( “当然。”纪文讷讷地说,试图勾起嘴角)

  ”当然。”丈夫腼腆地说到,冲贞子一笑。“虽然你每年都在我生日给我惊喜,但我还是好感动。”贞子抿嘴笑,把花轻轻放在一边,又挎上了包,扶着墙开始穿高跟靴。“我走啦,你上班别迟到,今晚就出去吃大餐吧!”她的眼睛和嘴角都是弯弯的。快走出门,贞子又回过头认真看着丈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和你结婚很幸福。”然后捂着嘴赶快跑了,带上门,还能听见楼道里她的笑声。

  纪文愣在了门口。“和你结婚很幸福。”她是这么说的吗?他摇了摇头。结婚十几年,妻子总被他默默的浪漫所感动:大概他确实是个好丈夫。

  纪文总是一切的榜样。他是模范儿子,模范学生,模范丈夫。

  可是,真的和那个女人度过了十几年了吗?好像过于漫长,又过于短促了,一眨眼他人生的近五分之一就这样流逝。十几年,十几年!

  每年他都给妻子过生日,以及结婚纪念日,甚至还有七夕和情人节。年轻时写过情书,后来细心挑选过礼品,现在终于只是一束花——妻子也很满意了。

   “和你结婚很幸福。”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慢慢地拿起那束玫瑰花,挑了他看来最大最美的一朵,抽出来。谨慎起见,他又整理了一下剩下的花,看起来好像完全没人动过一样。很好。

  纪文走出门。

  一片,一片,又一片。一片两片三片。一片片。纪文漫不经心但却毅然决然地将玫瑰扯的体无完肤,最后一片不剩。他左手紧紧捏着玫瑰花瓣,右手用力攥着光秃秃的枝子,几乎跑一样快不走出小区。

  差不多走了1km,纪文慢了下来,开始撒花瓣。每隔10m一撒,每次都撒到不同的地方:要么是马路上,要么是绿化带里,或者是放在共享单车的车筐里····最后一瓣,他狠狠将其穿在一根树枝上。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轻蔑地随手将花枝丢了进去。

  如果不得不送花,那么也不会独独送给她,哪怕送给天地间的万物也好。纪文想着,想到了多年前他写的两封情书,一封给了那个名为妻子的贞子,另一封则匆匆留在了某个路人的车筐里;那些化妆品也如法炮制。

  纪文累了,他想跑,但跑不动。多想飞快的跑起来,就像是童年从山顶上翻滚下来那样快。可他慢慢的走。

  手机响了。“晚上的餐厅订好了哦。”那边又在笑,声音中满满的喜悦就像是不久前那个女孩的眼睛。

  “好。”

【作者阐述】

  感觉写了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一开始只是在骑车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脚下放着一大束花。我大概也是闲,就开始看他。最合理的猜测就是他是个外卖送花的,可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不止如此——我很愿意相信他是自己买的这束花。一下就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因为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会买花送给任何人的人——他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毫无过人之处的中年大叔。

  我开始构思。

  本来他应该是有点中年人的油腻在身上的,但写着写着问卷——从开始写第一个问题开始,我就发现根本不是我在写了,是某种惯性在带着我写,我不知不觉写了一个和我看到的人几乎完全不同的人,可这正是我最想写的。

  他的故事完全是自己跳出来的。我本想让他把这束花送给另一个女人,但显然,我的潜意识并不认同这种想法;而且一边写,很多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东西自己融入了进去,我想表达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不止是一个普通中年人的情感生活。

  所以最后故事就变成了这样:

  一个男孩,曾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直到他开始上学。所有的快乐不复存在。父母逼着他一门心思学习,只需要向着学习。他被调教,融入了整个时代,最后如愿以偿,他考上了最知名的中学又去了很好的大学。

  他那时就已经麻木了,早就忘了自己想干什么,只记得自己应该干什么。于是顺理成章的他被父母安排进了婚姻的殿堂。他当然不爱他的妻子,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放弃了。不再想抗争,就这样吧。他是模范,所以不能让人失望。于是他对妻子很好,妻子很爱很爱他,常常被他的小心意感动。这是一对最理想化的恩爱夫妻。

  可是,他连承认贞子是他的妻子都不愿意;他连给妻子买一束花都做不到,宁愿是送给世间万物花,其中某一束送给了妻子。这样想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贞子当然也是不幸的——虽然她自己不知道。想想是多么可悲,以为深爱自己的丈夫,对待自己和对待路边的树枝毫无区别。

  她就这样被蒙在鼓里,难道是真正的幸福吗?虽然大概纪文可以一直瞒下去直到永远,但终其一生,贞子其实从不曾有过真正的被爱的体验。

  最后,那个小女孩很明显是我。这是一段非常真实的经历,明明是我在关注那个男人,但我写成了那个男人观察我。一方面或许是想写出纪文内心残留的最后一丝对生活的向往,被路过的女孩唤醒,另一方面,纪文所猜想的我的心理活动也是真实的。

  我想通过这个故事给自己一个警醒吧,那些看上去浪漫的事不一定是真的;很容易可以伪造出虚假的情感。你以为是你情我愿情投意合,其实可能是一方的麻木将就与另一方的单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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