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

陈衍安站在一间蓝色带波点壁纸的屋子里,四周是嬉笑聊天的几个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打量四周,才发现这里没有窗,也没有门。她们都穿着水蓝色紧身的潜水服,从头发丝武装到脚底板,塑料制的白色泳镜像是没有焦距的大眼睛。陈衍安有点勒的慌。

突然,正中一面墙的右下角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钻的圆洞。其他女孩子们都注意到了,但是习以为常似的上前一步,热情的招呼陈衍安:“来吧,你先?” 陈衍安的身体自行上前一步,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被迫弯下腰来,钻进那个对她来说绰绰有余的圆洞里,前方是一片漆黑。她犹豫了,飞快地咽了口唾沫,可身后的人明显不满于她的踌躇。她感到身后一阵大力推来,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的包围圈中。

一阵失重感不合时宜的出现,陈衍安这才发觉这个洞是垂直的。她在无边的黑暗里飞速下坠,但是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恐惧像一只大手,牢牢地抓握住她柔软的心脏。当她哐当一声摔在柔软的垫子上时,才觉劫后余生,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着滋滋的电流声,眼前突然明亮了,就像无数盏灯在同一时刻点亮,将这个四四方方的新世界照耀的没有死角。

这是怎样的画面啊。无数透明的水管交叠于空间上方,里面装载着的糖果等货物就像顺着无形的水,快速的滑过。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绝于耳,几条宽阔的马路竟然也出现在视线尽头。它们被画上齐整的白色线条,像游戏里的马路一般宽阔和一尘不染。马路的交叉口站着一个交警,他拼命的吹哨指引车辆,因为这里没有红绿灯。马路稍后是高耸入云的货架,整整齐齐摆放着褐色的大纸箱,货架侧面张贴着随风浮动的标签。陈衍安眯起眼睛,看见一张写着鲜红的“谷物”。四周喧闹杂乱,活像一个大型菜市场,她只能望见前方乌黑的人头。陈衍安坐在一块蓝色的厚垫子上,两侧是超市的水果货架,几个大妈在挑选苹果。她们挑剔的在苹果堆里翻来翻去,其中一个放弃了这堆苹果,转身后退但是被垫子绊了一跤。她张口欲骂,但回头看见陈衍安蜷缩在垫子上,还是略缓了缓神色,低声咕哝着什么走了。陈衍安慌慌忙忙的站起来,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般顺着购物的人流晃荡。她穿的这般奇怪,但始终没有人对她多看一眼。她夹在一群大人之间,被他们手上提溜的塑料袋撞得七荤八素。

当她走过大米货架时,突然看见一根管子直直的插入洁白的大米。一种深色的,散发出刺鼻味道的粘稠液体缓慢的在表层之下流淌,周围的大米显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货架周围很冷清,像是喧嚣世界里的中心。只有一个妇人站在货架边缘,带着黑色的兜帽,对这种非常理现象置之不理,仍缓慢的把紫色的大米扒拉进她手上的袋子里。忽然,她抬起头来,视线游荡,似乎在面前的人群里寻找什么。陈衍安直直的看向她的眼睛。

无根源的慌乱和心悸像一根飞速穿梭的箭矢,一瞬间穿透了她的胸口。陈衍安的瞳孔急速缩小,脚先于大脑跨出大步,整个人直接栽出了人群。世界忽然聚焦成一个人的形状,耳边的喧嚣刹那间静止。陈衍安伸出手跌跌撞撞的向她冲去,就好像这样能更快的触碰到那黑色的兜帽。她无措的大喊:“别买!我说,别买!”这种程度的大吼,除了让她自己的耳膜轰轰的震动之外没有任何的作用。那妇女对此充耳不闻,甚至拾起一颗紫色的大米往自己嘴里送。陈衍安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恐惧挤压的她的胸口生疼,靠身体意识驱动的双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她靠着最后一点残余的力气朝着妇人拼命的一跳,“别吃!” 嘴张的太大,声音直接从心里钻出。脑子被震得嗡嗡发昏,竟然在乱成一团的思绪中摸到了线头。一个她念过数十年的词语从神经中枢输送到舌粘膜的神经环路,嘴巴两下张合,她竟然对此感觉无比的熟悉。陈衍安听见自己在尖叫:

“妈妈!——”

 

 

周围又变得漆黑一片,陈衍安喘着粗气。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又锤了锤身下柔软的床铺,终于放下心来,但那颗不安分的心脏仍在突突的跳着。她回想自己的经历,忽然困惑极了:

妈妈?谁的妈妈?

 

 

 

 

 

在所有白天的时间里,我对我妈妈致以最崇高的感恩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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