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终于洒在暮土(终稿!)

 

大漠之尽,光之所隐(1)

 

诡异的云彩在天空中蔓延着,遮蔽了整片大地。云彩并不是洁白的烂漫,也不是漆黑一片。它们是松绿色的,仿佛太久没人清理而又湿气太重,爬满了苔藓植物,使底下的人以为马上就要大雨倾盆,想要赶紧找到最近的遮蔽物躲起来。然而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天空也从未眷顾过这里,暮土从未出现过任何形式的降水。

 

云翻滚着占领了整个天空,贪婪地舔舐着每一缕试图渗下来的阳光,没有一点点的光和热可以透过这样的严防。如果从地面仰望上空,只能看到无边无垠的云。不过这里的土地也同样是毫无生机,墨一般的深水侵蚀着每一寸它可以触及的土壤。大概没有任何生灵可以忍受生长在这里吧。

 

暮土已经废弃了上百年了。这样想来,如此糟糕的环境倒也不那么奇怪了。

鞋子,包括皮鞋和麻编成的草鞋在沙砾上摩挲的声音,逐渐在这片按理说渺无人烟的荒漠上传开。

 

“见鬼,这里的沙丘好像在移动一样。”一个粗犷的声音小声抱怨着,一边啐了口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头?”“闭上你的嘴。”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声音的来源是领头的一个中年人。前者显然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有在心里咒骂了两句。

 

在人群的中央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被旁边的人拖拽着后领和胳膊强行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少年全身的衣服裹挟了泥土和明暗度不同的血色,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和花纹了,只有他身上的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有些伤口明显是新添上去的,还在往外冒着鲜血,一路顺着衣服滑落到了地上。甚至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也被重新撕开,流淌着血。然而刺眼的红色很快就被灰暗的土壤吸收,只留下一道道不怎么深的血痕。

 

少年的眼睛上被随意的缠着两道红棕色的绷带,还皱巴巴的,像是被血染红后晾干了。他嘴巴微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他对于自己伤口的疼痛,不知是死是活。

 

一群人就这样继续沉默地往深处走着。突然间,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左前方好像是凭空冒出了一个人。“请停下,”那人一边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一边喊道,“不要再往前走了!”

 

领头的中年人在听到这个声音时,眼中寒芒闪过,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冷笑。

那人见他们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喊道:“请各位停下!再往前就是暮土了……”说着,他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拦住了他们。那人看着年纪也就二十多岁,头发在脑后绑成一根辫子。青年相貌本来应该是很英俊的,但是脸上一道很深的刀疤从额角一路延伸到脸颊、外加上他眼中的锋芒咄咄逼人,反而平添了狠戾的气息。

 

在青年看清那群人之后,立刻停了下来。“你们?”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你们来干什么?”随后,他目光一转看到了人群中昏迷不醒的少年。青年的眉头皱了起来,上下打量着他。随后他抬头轻蔑地扫视眼前的这群人,“也真下的去手……”

 

中年人的脸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平静。“别那么暴躁嘛,我们今天好歹是带着诚意来和你合作的,”话音落下,他笑着看向青年——但是那笑容并不是有什么诚意,反而像是一个自信满满的猎手,正阴森森的笑看着猎物逐渐落入自己的圈套,“尊敬的暮土守护者……”

 

“我是不会加入你们的。”青年冷冷地打断了他,“我也劝你从此死了这条心。”这次中年倒是不怒反笑,看着青年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趣味:“那倒也未必!你的骨子现在倒是还硬朗,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撑不住暮土的诅咒了。”

 

青年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了给我滚!”“我敬你算个人物,”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在沙子上缓缓地踱着步,忽而又一次转头看向青年,“我们来做笔交易吧。你可以从此摆脱暮土的诅咒并且随时可以离开,没有人会限制你在光之国度的自由……不过我需要你将这个诅咒转移到一个人身上,并且将他永远困在暮土!”

 

中年人说着,一手直指向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青年的瞳孔骤然收缩,惊诧的目光投在那少年身上:“你疯了吗?这孩子不过十几岁!而且他也不剩几口气在了,会直接被压垮的……”

 

中年人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大声笑了出来:“这难道不是正合您的意愿吗?他一死,暮土的诅咒就会彻底消失掉,你也便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了。而且你口中的’这孩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我们国家的叛徒,本来应该直接处死……怎么了?看您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些不太乐意啊。”

 

青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冷着脸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好像是想把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抽干。青年似乎被风吹的清醒了些,神情也舒展了。良久,他只是看着中年人,像是在试着从他脸上读出什么端倪。

 

“你不必现在给出答复,”中年人看到青年沉默了,流露出满意的笑容,“等你想好了,就直接把诅咒转到他身上好了。人,我们就给你留在这里,请暮土的守护者慢慢考虑。”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中年人的声音逐渐放缓地说完,便笑着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我们走!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

 

“你们真狠毒。”青年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中年人倒是不恼,甚至连停都不停,只是朗声回道:“彼此彼此。”便大步地迈着步子走了出去。

 

等到青年再次抬头时,面前只剩下那少年躺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上。天空依然被云遮蔽的严严实实,而且比刚刚似乎更加阴沉,就如青年此时的脸色一般。一切都回归了平静,就连刚刚还留在地上的血迹也被荒漠完全吸收,就好像少年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从来没有其他人来过。

 

“我到底在想什么……”青年望着那行人远去的方向,喃喃说道。他漆黑的眸中映着那一行人渐渐地消失在地平线之下,不久后,他的目光又重新转到了少年身上,而此时他目中的锋芒已经悄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无奈。他轻声叹了口气,走到少年身旁蹲下细细端详他身上的伤口。“总之先带回去吧,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青年依旧是自言自语的说着。

 

他避开少年背后的伤口,小心地揽住他肩膀和双腿将他抱了起来。而少年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在青年身上靠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暗红的血迹沾在青年灰蓝色的衣服上,使他不禁皱着眉低头看去——少年眼睛上的绷带已经断掉,血痕从他的左眼一路滑了下来。虽然粘稠的液体已经干涸,但是他的左眼上的伤口是深深的刻入眸中,恐怕也已经瞎了。

 

青年不忍再看,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大门。和天上的云一样的诡异绿色在门前铺了一道两级的台阶,里边时不时还传出低哑的吼声——那吼声不像是人发出来的,而像是某种来自深渊的巨兽,令人不寒而栗。但青年似乎不怎么害怕,而是径直上了台阶,走进石门当中。

 

大漠之尽,光之所隐(2)

 

“可是,怎么说他也还是我弟弟,”亮敞的厅堂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扶着额头躺在床榻上,“我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冲着身旁的中年人说着,眼睛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中年人温和的笑了笑,冲着少年行礼道:“殿下不必顾及那么多,那叛徒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在伤您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顾及什么兄弟情谊……”少年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了窗台上的帘子——瀑布般的锦缎顺着窗户上沿一路倾泻下来 ,在暖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

 

“老师,我弟弟是没什么野心的 ,他对国家的爱与我相同。而且他性格一向善良,在那个时候如果开放城门必然会使大量无辜百姓伤亡,他不可能这么做……”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淡红色的眸子中像是笼了一层雾 。中年人连忙走上去扶他 :“殿下现在主要还是以身体为主 ,那叛徒我已经送到暮土了,就请您不必再挂心了。”

 

“啊?什么?”少年震惊的望着中年人 ,“黎暗已经去暮土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一概不知谁下的命令!”“微臣所令。”中年人的声音冷了几分,“殿下,您要想清楚。他不仅是伤了您,还将整个国家的大门敞开,恭请敌人入内!如果不将他就此正法,那什么来给全国百姓一个交代!”少年被这一问,问的沉默不语。

 

中年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微臣言语冲撞了殿下,您与二王子确实手足情深,国王陛下也是一样的痛心。但是眼下,还是请您以大局为重。”

 

“老师说的对,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少年的神情有些懊恼,但还是悻悻地点头,“不过这帮叛乱军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样,至少比之前要强很多。而且我之前没有注意到黎暗和外部的人有什么联系……可能是我太大意了,老师您有什么看法吗?”

 

中年人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目光落在了窗外西下的夕阳上。少年静静地等候着前者的答案,微微泛红的晚霞沿着他肩膀的轮廓铺上了一层光辉,少许阳光停留在少年的眉眼上,为他淡红色的眸子平添了几分不一样的色泽。

 

“殿下不必太过担心,”中年人缓缓地开口道,“他们只不过是没什么价值的蝼蚁,即使数量再多也逃不过自己消亡的命运。就算他们对于自己的命运再不满、再愤恨,再如何奋力去反抗……也只不过轻轻一捻,便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根本不足挂齿!”他说到后面,到好像不是在说什么叛乱军,而是在咬牙切齿地诅咒什么其他人。

 

少年看着对方的神情,有些犹犹豫豫地问:“老师在刚刚去暮土的时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没什么,”中年人问过神来,表情又变回了之前的笑容,“刚刚分心了。抱歉,殿下。时间不早了,微臣应该去向国王禀明叛乱军的事情了。”

 

已经是傍晚十分了,不久之后黑夜便会悄然笼罩这片土地。不过有一个地方倒不会因为太阳落山而变为黑夜——暮土倒是一向是被云覆盖住的。

 

青年刚刚走入石门,天空中便有两三头漆黑的巨兽围拢过来将他们聚在当中。它们完全不像是自然界生长的动物,反而更类似于机械制造形成的——它们的身形倒是很修长,一根根长长的尖刺从它们的腹部和头上生长而出,有些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而且这些巨兽无一例外没有眼睛,只有一个蓝色的光点在头顶的正中央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其中一只比较大的则是直接凑到了青年面前,那体型一口生吞了二人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它们对青年好像不怎么感兴趣,倒是一片蓝光在少年身上来回扫射。“不,你们不可以吸收他身上的能量,”青年仿佛看出了这群巨兽的意图,以命令的口吻说道。那几只巨兽显然有些失望,但是它们也没有下一步的动向,而是低下头、甩着尾巴准备离开。

 

“请帮我在废墟里面在找一找有没有还能用的药品……”青年在它们身后喊道,“一会送到我那里就可以,多谢了。”巨兽在空中飞走前长鸣了一声,算是给了个回应。

 

“早知道把房子搭的离门口近一点好了,”青年一边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着,一边继续往暮土的更深处。此时他所处的空间还不算太广阔,灰绿色的墙壁光秃秃的,虽然看上去比较潮湿,但是也没有长出什么苔藓之类的植物。

 

一些废弃的巨型机关型建筑赫然耸立着,算是这里唯一有人类生活痕迹的东西了,但是也能看出来很久没人启用这些机器了——它们跟灰绿色的墙壁一样连个蜘蛛网也没有,不同的只是上面落了更多的灰尘,而不是潮湿的样子。

 

在穿过这片建筑后,一片浅灰绿的荒漠在青年面前展开。边缘处黑色的山峰高低错落,这片荒漠上面倒不那么单调——黑色的洞穴在陆地上林立着,甚至有几个湖泊、只不过湖泊的颜色是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水面上的反光还是亮的。更多的巨兽在空中盘旋着,而有一些则栖息在远处的黑色山峰上。

 

青年一路走到了一个较高的洞穴前,它的正前方一块破布遮挡着入口,形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小门:不过这么说也不算妥当,因为这样一块破布,想闯进去或者是冲出来还是相当容易的。

 

青年腾出一只手来撩开了帘子,迈入了房间里。

 

里边除了普通的家具之外也有些的东西——一盏灯笼静静地躺在角落里,此时也没有点着,更像是坏掉了;一个很大的缸子,盖着盖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一个晾衣架,上面挂着衣服和干净的黑布白布;还有两个石盆,看样子不怎么轻便。

 

值得一提的是墙壁上的一扇窗户,虽然上面挡了层布,但是可以拉开看向外面。

 

青年小心地将举了一路的少年放置在床榻上。接着他拿起一个石盆走到缸前,把缸上的盖子放到一旁,熟练的用石盆舀起水来端到床前放在石凳上。缸中的水与暮土其他地方漆黑的水不同,而是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石盆底部的坑坑洼洼。

 

青年先是挽起了自己沾上了血的袖子,便蹲下开始帮少年清理伤口。他动作到是干净利索,不过榻上的少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如果不是他还在呼吸,倒真是死了一般。

 

大漠之尽,光之所隐(3)

 

“今天还真的是不同寻常啊……”青年一边将石盆中的清水倒入房间旁边的管道中,一边冲着窗外的一只体型稍小一些的黑兽感概着,“也不知道……”青年的话被石榻上的一声呻吟打断了,他转头见少年正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便对黑兽说道:“先忙你的去吧,别吓着他。”黑兽显然是对少年不满,又呜鸣了几声,才不甘的缓缓离去。

 

青年起身走到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少年惊慌失措地打断:“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青年怔了一下,表情缓和了许多,一边伸手拉起面罩遮住了脸上的伤疤,但是少年却没有往他的方向看过来,而是静止在榻上,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暮土,我叫临暮。”青年又试探着的轻声说道,但是他又是才走了两步,少年就哑着嗓子大声喊道:“你别过来!我,我……”他强撑着躯干想先坐起来,可是浑身的伤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奇怪的是,少年始终背对着青年,好像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

 

临暮皱起了眉头,再次尝试着轻柔地说着:“你别乱动,这里是安全的。还有,我在这边。”少年一时间没什么回应,只是剧烈地咳嗽着,说不出话来。不过临暮这次再走到床榻边时,他就没那么激动了,只是轻声问道:“你刚刚说这里,是暮土对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神空洞地直直望向前方。

 

“是。”临暮一边回答着,一边在少年的眼前小心地挥了挥手。少年连眼都没眨一下,而是突然间疯了似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一股血色冲上了他原本苍白的脸颊。少年一边笑,泪水一边从双目中涌了出来,左眼的泪水中还夹杂着猩红色。

 

临暮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震惊地望向少年。但是他伤得很重,大幅度的动作或者是太过激动会让伤口再次崩开……“你怎么了?喂!”少年完全不顾他的话突然间坐起来,两只手向临暮抓过去,而后者根本没来得及躲开,任由少年握住他的肩膀面目狰狞地喊道:“你杀了我吧!现在就动手杀了我……”少年的话音断了,扶在临暮肩头痛苦地咳嗽,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临暮虽是见过世面的,但也被眼前的情况打的不知所措起来。最终,他缓缓将手搭在少年背上。温和的橘黄色光芒从他手上漫起,逐渐的充满了整个房间。少年的咳嗽声也停了下来,但他本人仍是小声地呢喃着:“杀了我,求求你了……”

 

临暮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小心地扶着少年躺回了榻上。少年双眼紧闭,泪痕还挂在脸上还没有干涸,不过他倒是没有反抗——不知道是因为没力气了还是对自己之后的命运根本就不关心。临暮倒是不怎么生气——虽然是他救了少年的性命,而少年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你还能看见东西吗?”临暮淡淡地问他道,而少年咬着牙闭眼一句话也不说,但他颤动的睫毛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是清醒的事实。“回答我的问题,”临暮的语气严肃了些,“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出来。”少年的肩膀紧耸着,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他左眼上的伤口刚刚被临暮包扎过,露出的眼睛一眨不眨,微微泛红的眸子毫无神采。

 

“能动吗?”临暮一边问着,一边满脸黑线的看着自己一身的血迹。少年没什么反应,就只是平躺在榻上。“别逼我……”临暮说着摘下了面罩,随手放在桌上。“你杀了我吧。”少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临暮的脸色更加阴沉:“我劝你弄清楚现在的状况。这里是暮土,你还没有资格在这里命令我干任何事情。况且我留着你的性命还有别的用处,”一边说着,从一边的晾衣架上拽了一件比他穿的稍小的一件下来,单手扔了过去,“拿着,你这身衣服现在也太破了点……”见对方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便皱着眉问道,“等伤好些了就自己换上。怎么?连自己换衣服都不会?”

 

“不是,”少年立刻大声地否认,随即而来便是一阵咳嗽。“就你现在这破嗓子还是别说话了。”临暮抛下这样一句话,便拉开帘子出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当中,少年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更是对为什么被扔到暮土来只字不提——由于伤的还是太重,就也只能躺在床上。临暮倒是也不管他,平时该干什么干什么,就把少年扔在房间里。只是由于房间只有一张床,所以自己没了休息的地方。看着少年也不方便动,他干脆在紧挨着的洞穴中重新修了个石床,自己暂时睡在那边。

 

青年独自坐在石阶上,影子被拉的越来越长,他深邃的眸子逐渐黯淡下去。“临暮,你有信心修好转换器?”青年旁边不远处,一头巨型的巨兽停泊着。其他的黑兽已经不算小了,但是和它的身形相比也显得没那么吓人了。黑兽身上全是深深的刀疤,从它身上蔓延开来的尖刺蜿蜒着,使得它的皮肉更加粗糙。它眼中的蓝色光芒似乎没有其他的那么明亮,时不时微微的闪着。

 

临暮苦笑着摇了摇头:“修好大致是没有问题,但是这玩意也没什么使用说明……”黑兽发射蓝光的点往上翻了翻,似乎是有些无语:“那他们是哪里来的勇气让你研究这个?”临暮白了他一眼,冲着它挥了挥手中的卷轴:“你看清楚了!我这里可是有相关记载的!上面的这几段话应该就是操作方法,可是……”

 

“可是这么做未免也太没有人性了。”临暮叹了口气,“我看那孩子也不想是什么坏人,而且他眼睛都看不见了。”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没想到沦落到这个地步,要靠一个外来之人的牺牲来取胜……算了,等天空王国的人彻底死了心之后,我就和那孩子换回来。”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青年双眉微蹙,低头看着手里面的卷轴。

 

“什么时候开始转换?”黑兽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这样淡淡的问道。临暮眼中的光暗了一下,冲它拧出笑容:“在等一段时间吧。等我撑不住了再说。”

 

“等你撑不住了?”黑兽的声音有些发颤,抖擞了一下转到临暮跟前,“临暮,你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在暮土呆的时间都没比我短多少,身体里早就堆满了……”见青年的笑容并没有消失的意思,停了下来。他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它才继续说道,“你想清楚了就好。”

 

临暮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向后仰着靠在石壁之上:“弹膛,你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跟天空王国的那帮混蛋没有区别?”

 

冥龙巨大的身躯颤了一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其实你没必要太可怜他。我刚刚没有跟你说,但是那人的身上有一股我厌恶且熟悉的味道。”

 

临暮挑眉:“细说,你厌恶的味道又不止一种。”

 

“天空王国的王族。”弹膛冷冷的说着,“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那种贵族的血液。”

贵族的血液

 

临暮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贵族?不太可能吧。但凡有点后台也不至于落到这么惨的地步,我们好歹也是他们的死敌。”

 

弹膛拧了拧它硕大的头颅,似乎是在摇头否定:“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我不会忘记那种令人作呕的血液味道。他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临暮陷入了沉默,攥着卷轴的手也稍微松了些:“你的意思是……”

 

“来者不善。”

 

“放心,见过的人多了,自然能看的出来谁是装的、谁不是。”临暮笑了笑,重新拉开手中有些泛黄的纸张来,“我再观察一段时间。至于这个装置嘛,我料定那帮家伙现在正在着手解决内乱的事情。与其想着赶紧转移走,还不如先利用我体内的玩意再建点防护措施。”

 

弹膛似乎又要责备他几句,但还是收住了话头,最终它只是从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叹息。“行了。”青年撇了一眼纸上的文字,似乎有些嫌弃,“看了这么多遍我都能背下来了。”

 

“总之,我们还是有一定时间的。”临暮的目光再一次凌厉起来,望向远方说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不相信琉岳会有这么好心。他既然把这个少年送到这里,那么我转移诅咒必然是对他有利的。”弹膛随他的目光照去,远处朦胧的雾气被黄沙晕染着,勾勒出山峰的轮廓。

 

“你说的有理。”弹膛沉吟了一会,最终有些不甘的同意了他的观点。“那我回去看看。”临暮笑笑,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扑通”一声,少年狠狠地摔在山崖之上,本来就破旧不堪的服饰又添了一道口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回了来时的衣衫。少年此时正半跪在地上,血顺着他的嘴角形成一道鲜红色的水柱。他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领,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泪水在他眼眶中打着转,但是少年倔强的忍着没有让其流下来。他口中似乎在呻吟着什么,但是由于声音实在是太小,根本就听不清楚。最终,他一把拍上手边的一块巨石,死撑着站了起来。风越来越大了……少年心中暗暗的想着,应该马上就到山顶了,再坚持一会。

 

这样想着,他又一次扶着旁边的墙壁往前挪起了步子。奇怪的是,在路上他基本上没这么探路也避开了较大的障碍物,只是在稍小一些的石块上栽了一两次跟头。大部分时候他停下来是在修整,或者说是在等待着伤口上的疼痛消减。

 

少年正在攀爬的是暮土最高的几座山峰之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出山峰的高度的。他是趁着临暮离开去和弹膛谈话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的——毕竟他在两天前就可以站起来了,但是离走路还有一些距离。如果说走到现在完全是一次次撕裂好不容易愈合了的伤口,那么他继续的爬山就是用生命硬撑着。

 

少年仍在跌跌撞撞的走着,但是他的步履明显变得更加不稳定。在不知道多少次的摔倒爬起之后,他终于爬上了山峰的最高处——其实也不完全是,石壁还向上曼延了三四层楼那么高,但是少年的体力明显不支持他再往上走了。

 

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停在平台的边缘处不再往上。其实他所在的平台实在是算不上宽广,但是也还没有小到把他挤到没地方站的地步。少年俯瞰着眼前的一切景象,即使他本人实际上什么都看不见——荒漠上空空荡荡的,唯一惹人注意的就是不远处的建筑残骸。但是它们早就被墨一般的黑水吞噬的差不多了,甚至看不出来之前是做什么用的。

 

“也不错。”少年的口中喃喃自语着,眼中空洞的白色被水的漆黑染的愈发浑浊。他痴痴的张开双臂,活脱脱一名亡国之君正在看着熊熊燃烧的皇宫……但这不应该是他这个年龄的人所流露出的神情,少年不过十几岁的年龄,“总比死在狱中要好的多。”他苍白的嘴唇早就在一次次磕磕碰碰中染成了青紫色,在脸上画出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一声长叹过后,少年不再犹豫。他脚下一发力,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山下跃去。

 

少年缓缓地闭上了早就看不见的双眼,彻底的没入了黑暗之中。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他本来疯狂加速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面对死亡而产生的仅剩的恐惧也逐渐消散了。

 

陌生的失重感传遍了少年的全身,风刮起的刺痛灌满了创口。在恍惚间,少年的脑中浮现出了几年之前的画面——十年前当他第一次尝试飞行的时候,也是这样鼓足了勇气一跃而下。与现在不同的是,那时他哥哥正站在下面,仰着头灿烂的笑着。他的第一次试飞非常成功,连一向对他们兄弟二人十分严厉的老师都赞不绝口。

 

“二殿下是我见过的最有飞行天赋的孩子之一……”老人家用着惊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腼腆的少年,“真是恭喜国王陛下了。”虽然父亲听的心不在焉,但是哥哥眉宇间却流露出了十分骄傲的神情:“是吧!我就说我弟弟一定可以的!”他话音刚落,就被一旁的天师用眼神示意着安静下来。

 

这次的事情……恐怕也是被天师安排去顶罪的吧。少年艰难的睁开了眼睛,狂风刮的泪水在空中飘洒着。

 

“长!”一声大喝刺破了暗无天日的云层,少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一张土片鬼魅般从山峰中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他瘦弱的身躯。可是泥片的承重力明显不是为人准备的,在接触到少年身体时就差点垮掉。下面的人又是一声大喊了一个收字,泥土应声拉紧,将少年卷住。

 

少年腰部一痛,腹部的伤口差点让他直接闭过气去。

 

“我去这人疯了吧?”临暮一边在山下自顾自的喊着,一边指挥着土片缓缓下降——虽然少年本身离地面就没有多远了。

 

“……昏过去了。”临暮将土片撤开,小心地探着少年的鼻息,虽然听说过天空王国的人会飞,也没想到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不对,这个架势绝对不是要飞的状态。”临暮自言自语着,“这怎么还把衣服换回去了?”他小心地将少年的身体翻转过来,一边思考着这孩子到底想干啥。

 

少年眼睛上的纱布早就被扯掉了,索性伤口没裂开。他苍白的面庞上挂着好几道刮痕,眼眶中落下的泪水混着鲜血汇聚在脸上。少年的嘴角含着灿烂的笑容——这种笑容临暮并不陌生。他在之前的战斗中杀死过不少天空王国的战士,最后又将他们亲手埋葬。在他埋葬那些人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看到过那种笑容,那是自以为为国尽忠或者是终于解脱时露出的心满意足……

 

 

不一样吗?

 

“好久没见到过这么不要命的人了……”临暮抹了把汗,一边小声抱怨着,“看不出来,这小家伙藏得还挺好,我都没发现他已经可以走路了。”现在可不能让他这么死了……临暮皱着眉头思考着:就算是用不了转换器,应该也能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不过他也不一定知道……贵族的话,应该还是对自己国家的军事力量有些了解吧。

 

紧接着临暮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个少年真的很了解这些,那他也应当知道我是谁……那他还能跟我讲些什么呢?也不一定……琉岳那老贼安的到底是什么心?这件事情这么看都对他们没有任何益处。没有人可以限制我在天空王国的自由……难不成他想让我打到他老家去?还是他认为我转移之后就会自己离开暮土了?

 

这个想法让临暮浑身一寒:如果确实是这样……我离开的话他倒是除掉了一个难缠的人,同时又处理了这个倒霉蛋。啧,算盘打的倒是挺响的。临暮想的差不多明白了,侧头看向床上平躺着的少年:要不干脆让他想死就死吧,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自杀的时候表情控制做的那么到位的。

 

少年静静的躺着,伤口像是巨树上的枝条一样在全身生长。临暮叹了口气:何苦呢……年纪不大一孩子。让他就这么在暮土呆着估计自己也不怎么愿意,娇生惯养的也八成过不惯。不过我倒是没必要考虑的那么细致,只要我稍微恐怖一点,料他也不敢有什么意见。临暮想着,脑中浮现出了自己恶狠狠的威胁少年的样子,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算了,在下实在是难堪此任。终于知道当年玛琳他们养大我的感受了……拿这人咋办呢?我也不会什么心理辅导,又不能让他在暮土花式自杀。

 

算了,留下来吧。临暮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又是一声轻叹: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套出些有用的信息,只是转换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我确实有一瞬间想过离开了。此时的临暮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外面是个什么样子呢?他忽然像个小孩子那样子幻想着:如果都是天空王国那样的地方,那去了也没什么意思。但是万一……他再次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临暮想的心烦意乱,无意中往石床的方向看去……他刚刚,手是放在这里吗?临暮眯起了眼睛,他过去的经历早就赋予了他远超常人的观察力,但是这次他还是真的没注意。

 

“喂,别装睡了。我都看见了。”他这么想着,便使诈说道。少年果然上当了,虽然他没有立刻说什么,但是双眼的眼皮明显的动了。临暮哑然失笑:“装的好玩吗?我身边没有别人,你偷听不到什么的。”少年终于泄了气,撑着身体想坐起来。“为什么往山底下跳?”临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但是话一出口,他就一阵后悔——这样显得好没有情商啊……少年明显不想提到这个话题,只是抿着嘴僵在原地,保持着一手撑着床、一手捂住腹部的动作。

 

就在临暮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少年以极小的声音嘀咕着:“我记错方位了,以为那边是从暮土出去的出口。”临暮差点没有笑出声来:“你放……不是小朋友,这么糊弄人可不好啊。你就算是编,也好歹编出一个像样点的理由吧。”

 

少年一时语塞,咬了咬牙干脆不再说话,露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神情。这整的我跟个坏蛋一样……临暮刚想笑着这样说,心中便是一震:这话他曾经听别人对他说过……他能理解这种身处陌生之地的恐惧和无助。现在这少年甚至失明了,再结合他之前的种种表现,估计现在也害怕到了极点。

 

“我和你都是光子。”临暮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应该是知道,天空王国和我们是敌人,所以我不会把你送回去。不管你过去听说的关于我的评价是什么样的,我目前不会伤害你,前提是你不做出任何对暮土有害的行动——伤害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哦,对了,你是被你们的倒霉天师琉岳送到这里来的。如果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好了,如果没有的话……就好好养伤。”

 

少年愣了好一会,最终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临暮听到他很小声的说了声谢谢,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对了,一直没有问过你。这样称呼不算回事,你叫什么名字?”少年似乎又恢复了聋哑模式,紧张的拉着床上的破布不肯说话,布都快让他扯烂了。

 

临暮看的怪心疼的——好不容易找到布料躺起来还有些床的样子,存货不多……“没事,不想说就算了。”他赶紧打岔道。眼看少年又一次放松下来,临暮无奈的笑了笑。其实他也不认识天空王国的什么人,最多只知道天师琉岳、以及这个国家的国王姓黎。也不知道这孩子不说名字是在怕什么。

 

“好好休息吧。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想死,现在是不被允许的。”临暮看少年安静的听着,也放心了一些,“当然,如果你有正当的理由,也可以说来听听。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不介意帮忙一刀了结了你的性命。”临暮说到最后的时候迟疑了片刻,或许这套说辞不太好,但是他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编些什么。

 

少年还是坐着,没什么反应。临暮自觉有些尴尬,抛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撩开帘子出门而去。

 

在往后的一段时间内,两个人除了临暮给少年上药之外,便没什么其他的交集了。期间的前两天,少年还是一心求死,一开始临暮还想着劝劝他,但是没什么效果。后来临暮也懒得再说些什么了,只是默默地在少年可以稍微活动之后,把房间里面大部分尖锐的东西拿了出去。

 

临暮大部分时间也不在住房附近,但是怕少年再试着自杀,便安排附近的冥龙在闲暇的时候多注意一点。一开始它们自然是不愿意的——毕竟在少年第一次偷偷往山上跑的时候,它们中就有一两只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没有告知临暮而已。不过在临暮对它们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之后,它们也就同意了。

 

少年却也是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致,躺在床上抬头冲着天花板——尽管他什么都看不见,完全没有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不过在临暮看来,他没有进一步的想要自杀的动向便是一大幸事。

 

“好了……”临暮最后查看了少年腿上的绷带,“老躺着不是办法,我扶着你看看能不能走路。”说着他弯下腰来,拉着少年的右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但是随即少年整个身子一震,使得临暮愣在了原地。“怎么了?”“没什么,谢谢。”少年的声音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哑的不成样子,“但是你真的没必要再帮我了。”“我们也非亲非故的,我自己也不想……”

 

“你别跟我胡说八道。”临暮直接打断了少年的话,“”少年垂下头去,只好配合着临暮试着坐在床沿上,接着他搭着临暮的肩膀双脚落地。但是他才刚刚站起身来:“啊”地一声差点摔倒,幸而被临暮紧紧拉住。只是一个踉跄,腿也有些打颤了。

 

“没事吧?”临暮见少年脸色不是很好看,估计是伤也没好透,“要不,先算了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少年摇了摇头:“无妨。我伤的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只是太久没走路了习惯不来。”一边说着,他半倚在临暮身上试探性地走了两步,接着又是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临暮扶着少年这样走出了屋子,他一只脚上有伤,有些一瘸一拐的。但是临暮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担着的重量逐渐变轻,不过他的脸色却没有因此好转:漆黑的眸子中依旧倒映着荒芜的沙漠,和那数十年如一日暗淡的苍穹。

 

篝火点不亮

 

“所以,你是怎么被丢到暮土的?”临暮一边问着,一边点燃了二人面前的篝火。亮红色的星子在空中爆炸开来,随即一簇橙色的火苗精灵般地窜出了木柴堆,“劈里啪啦”地在空中闪动着。少年倒是没看见这簇火苗,只是坐在火堆旁边的石阶上,低头不愿开口。

 

临暮苦笑了一下:也难怪,才过去没多久,肯定不会想再揭开自己的伤疤。“好了,我不问你这个,”临暮拍拍身上的灰尘,在少年身旁坐了下来,“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吧?”他歪着头等着少年的答复。

 

小火堆的光亮并不算太强,只能勉强点亮他们所在的这一小片土壤,甚至还有些许角落是照不到的。临暮此时没有戴面具,脸上的疤痕在火光的映射之下反而更加显眼——在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见,自然也注意不到这难看的痕迹。而现在,亮光打在他脸部的阴影处,皮肤被撕开后的凹陷十分清晰。他脸上的笑容也不显得温暖,只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你很讨厌天空王国吗?”少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也不是,”临暮听他这么说,心中大概也有了几分猜测,“毕竟我没有到过那里……他们的人倒是来过几次这里,但是都不是安的什么好心。”他说着,右手有些不自觉地抚摸着脸上的伤疤,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头低的更往下了,临暮几乎看不到他的表情了。“没事吧?”“我就是来自那里……”少年说的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随后他快速说道,“我,我叫临冉。”

 

“啧,”临暮笑了出来——这摆明了和他的名字反着来,一听就不是真的……“算了。看你也不愿意说,那临冉就临冉好了。今天心情不错,就不问你那么多了。”“不是。”少年的脸色有些惨白,转过头去。临暮无声的勾了勾嘴唇:“正好,我也懒得管你是谁。”

 

见少年没有回应他,临暮也不再多说些什么,而是转头望向荒漠的深处。良久,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那是什么?”少年突然说话,倒是让临暮惊了一下。他顺着少年眼睛直对着的地方看去,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什么?你眼睛可以看见了?”少年摇头:“没有……是天空中。我是风系魔法的使用者,所以可以感受到天空中有和刚刚不同的气息在浮动——有什么东西从在向我们靠近。”少年稚嫩的声音中透露着警觉,“我听说过暮土有一种很可怕的生物……”临暮抬眼看去:天空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色彩。

 

只是原本栖息在很远处山峰上的黑色巨兽从山上面腾空而起,在上空盘旋着,并且离二人的距离比刚刚近了很多。临暮回头看了看少年,而后者满脸凝重,面朝向黑兽所在的方向。我还真是低估了他……临暮顿了顿,默默地思忖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察觉到,已经超过很多成年人了吧。

 

“没事,那是冥龙。它们在传说中确实是很可怕的,也确实存在于暮土。不过现在它们是不会攻击我们的,放心。”少年可一点没有被这些话安慰到,而是缓缓站起:“真的吗?可是我听说有很多勇敢的战士都……”他硬生生地收住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但是临暮还是已经听明白了。

 

“这样啊……”临暮的语气明显冷漠了很多,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过你是从天空王国国来的人,听说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太奇怪。”

 

“我是这些事情的亲历者之一,”临暮冷冷地说道,“曾经这里是有过真正的战士与冥龙向战,但是这也只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并没有流传下来。你刚刚说到的那些人,他们的首领大多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但是他们连滚带爬地从暮土逃离的时候,甚至不惜牺牲抛弃为了奋战至死的士兵……”

 

少年的脸色有些充血般的泛红,看得出是有些恼了:“胡说八道!我们的国王和将军们不是这样的人……”他说着,自己突然就摇着牙不说了,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

 

“哦?可是我听说……你自己不就是被他们亲手流放到这里的吗?你又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才被人头也不回的遗弃在这里?”临暮有些挑衅地说道。“我……”少年哽住了,一时间默不作声。二人沉默了一会,临暮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发现后者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有些痛苦。

 

我是不是说的有点过了,临暮自觉有些尴尬:这嘴真是没个把门的……虽然他说的确实是不对,但是这些事情和这人又没有什么关系。况且那毕竟是他的故乡,这八成只是个没干过啥的受害者,我冲他发什么火啊。

“临冉?”他这样想着,就去喊少年的名字,刚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临冉几乎是瘫坐在石板上。他整个人身体紧绷着,嘴唇还有些微微地发颤。临暮愣了一下,小心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尽量地放轻声音问道:“你还好吗?”一边说着,鹅黄色的光丝一边缓慢地顺着临暮的手掌蔓延到了他肩头。

临冉稍微缓了口气,也没有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么紧张了。“没事,谢谢……抱歉,我刚刚过于激动了——我相信你说的,主要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完全不听我的任何解释……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扣上叛国的罪名。我也是现在才明白,我们国家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

临暮耸了耸肩,干脆不再说话。二人就这么坐在石阶上烤着火,不过临暮还在看着远方的冥龙——不只是刚刚那条。还好是临冉看不见,他甚至在心中有点庆幸、即使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想:无论是之前误入、还是闯入暮土的人,见到这些冥龙都会畏惧三分。如果临冉现在是能看见的,估计也很难面对着它们这么淡定吧……那我可能会更难办一些吧。得找个临冉不在的机会让它们这几天离他远点……这感应范围也太远了。

临暮将手从少年肩膀移开,转而撑在身体后方,半仰着头坐着。还真是个适合打发时间的好地方……不过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怕这群黑乎乎的家伙啊——这不是他们的先人非要驯服它们的吗?就是杀伤力确实大了点,还会莫名其妙的失控之类的。

火苗在距二人半米左右的木头上跳跃着,默默地释放着它这不怎么起眼的光和热。就如一颗嫩绿色的植物在荒漠中生长,缓缓地绽放在一方土壤之上,却永远不会结出果实、也没有办法点亮这一整片理应寸草不生的世界……

 

飞行

 

“看看合不合手吧。”临暮再次端详着手中细长的棍子,“这里没什么适合的木材来做木杖……你就先凑合着先用。”

 

时间已经推移到了一个月之后,“这种石头会比其他的稍微轻一些,不过要是跟正常的木杖相比,还是沉很多的。”临冉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其接了过来:“麻烦了。”临暮笑了笑,也不置可否。

 

临冉在半空中摸索着,直到临暮将银白色的长棍递到他手中。他才拿着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显得有些吃力但他还是抬起头来说着:“很合适了,谢谢。”临暮皱眉——这石材还是重了一点……我在暮土呆的时间久了,也就这么习惯了,也不知道他们用的武器什么的重量是多少。“要不我再拿回去改良改良吧,应该还能找到更轻一点的替代品。”

 

“不用了。”临冉赶忙把手缩了回来,好像是生怕临暮一把把石杖抢回去一样,“我能适应,不麻烦你了。”临暮耸了耸肩,见临冉执意坚持,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二人相处的一段时间之内,他算是见识到了。别看临冉人看起来挺内向挺腼腆一孩子,他不想说的过去、不想干的事情,临暮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过临冉看起来倒是挺喜欢这个新物件的。主要还暮土的路也不算太好走,临暮又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临冉不放。结果就是临冉伤好很多了之后,会出去随便走走,结果磕磕碰碰也免不了了。一个月的时间内,一旦闲来无事的走走,就摔得。整个拐杖探探路总比没有好吧。

 

“临冉你是风系魔法的使用者,对吧?”临暮一边说着,一边从衣服架子上拽出一件灰蓝色的斗篷——斗篷的样式倒是十分平常,也是放的有些久了,有些发灰。“是啊。”临冉还在摆弄着石杖,仿佛他握的久了,就可以让其变得更轻一些。

 

“那风系魔法的人都可以利用斗篷飞行来着,是吧?”临暮掸了掸斗篷上的灰尘,“也没有保存的更好的了……”临冉有些错愕地摇了摇头:“不是。所有光之子都是具有这项能力的,并不只有风系魔法。”

 

“啊?是吗……哦,对。”临暮苦笑,“我忘了。那你要不要试试重新飞行,就是这斗篷有点大,放的也久了。”临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看我眼睛这个情况也不像是能飞的样子……”“倒也不一定。你对天空中的感知力不错,而且我可以在下面帮你看着。是不想试试吗?”

 

临冉条件反射般的迅速摇头:“不是不想。就是……”“不麻烦。”临暮扶着额头,直接抢答了临冉要说的话。实际上,临暮在与天空王国的对战中曾经听说:这个王国的人对于飞行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再结合临冉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时常仰着头望着天空发呆——本来就打算这么试探一下来着。

 

即使是地形再崎岖的地方,也是有几片适合很多人聚集的平台的,只不过是暮土的平台和山峰是相连的,地势也比较高。这一片区域当中只有一两只冥龙,还是处在最边缘的地带,那毕竟临暮是提前安排过了。“首先,切记不要飞的太高。”临暮一边说着一边在平台上坐了下来,他突然停顿了一下,一手捂着胸口,脸上也有些痛苦。

 

“我在这里,要降落的时候直接跟我说就好。我会给你指示——天空倒是中是没什么障碍物……但是不能飞的太远,快到边缘了的话我会提醒你。”汗水从临暮额角滑落,“啪嗒”一声滴在平台之上。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咬着牙直直瞪着地板。随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许多,“好了,自便吧。”

 

临冉本来还挺兴奋的,但是现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你不要一起吗?”临暮几乎又要苦笑了:“我不会。”临冉似乎是没有听清楚,但是也没有再问,只是愣着站在那里。“字面意思。”临暮见他好像没明白,还是耐心地解释着,“我不具备这项能力——穿着斗篷对我来说最多是耍帅,没有任何必要和意义。”

 

临冉还是没太听明白,但是他能看出临暮此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而他确实又非常享受飞行的感觉,虽然他不太想直接承认。于是他也不再追问,双臂一挥便腾空而起。临暮盘腿看着他逐渐向远方飞去,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他小声感慨着,伸手一把抹去了发梢前的虚汗。

 

“飞的太高了!往下点……”他冲着临冉喊道,“没事,你前方一片都是空的,放心就好了。”临冉倒是也很信任他,没什么停留和犹豫,也有可能是他本身就感知着天空中的情况。“还真是……”临暮喃喃自语着——他自己试着飞行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轻松。就像他对临冉所说的,他没有任何飞行的能力。自从他发现和他一样的人会飞之后就一直在尝试,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其实他叫临冉来试飞还有一个目的——看看自己以往的飞行方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看来,这只是他的个人问题……

 

“啧。”临暮此时放松了下来,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临冉,然后扩大音量喊道,“小心前面!快到山峰的边缘了……你慢一点!太快了不怕刹不住吗?”他话音刚刚落下,就发现临冉确实是刹得住,而且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很轻松。没想到啊……看着倒是挺腼腆的。临暮笑了笑,眉眼也舒展开来,连面颊上的疤痕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可怖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临冉降落在之前他离开的平台之上。虽然有些泛灰的纱布已经被汗水浸透,也是看不到他眼睛中的光彩,但是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红晕。他还在喘着气,看来是刚刚累的不轻。他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临暮便站起身来走到临冉身旁。他一边拍着临冉肩膀一边笑着说道:“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厉害的。”

 

临冉的脸色又红了几分:“没有没有。”他摆着手否定道,“好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才飞这么短的时间就累了。其实上是因为暮土的云层好像跟外面的差不多,我也可以暂时靠着休息一下。飞这么长时间也根本不是我本人的实力……”

 

“你可再别了,”临暮笑道,“我腿都坐麻了你还没下来。”临冉听了这话低下了头去,反而让临暮停下,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抱歉,”出乎他意料的,临冉依旧是低着头说道,“是我没有考虑耽误你时间的问题。我以后自己来试着飞行就好了。”

 

“啊?”临暮被他突如其来的道谢而打的措不及防,“没有没有。”他自觉有些尴尬,将石杖塞给了临冉,然后突然又补充道,“我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只是你还是不要尝试一个人飞行了。”

 

“为什么?”临冉有些不解,“我可以……”临暮打断了他:“不安全。”紧接着他不给临冉任何提出问题的机会,又继续说道,“你也累了吧,我们休息休息好了。”

 

方舟

 

“为什么总感觉空气不太好……”临冉轻轻咳嗽着,同临暮坐在平台之上。“哦,”后者似乎也不很意外他说出这样的话,只是笑着耸了耸肩,“是外面会好些吗?”“我不是说暮土不好的意思。”临冉解释着,“就是说,刚刚在高处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估计是错觉的。”

 

“这样啊。不过理论上来讲,外面的空气必然是好很多的。那如果我告诉你说:在暮土呆的时间长了会被长久以来的空气中的某些物质侵染,从此患上一种怪病,你会不会更害怕一些?”临暮有些面色不善地问着,他的双眼亮的有些吓人,脸上的肌肉也是紧绷着,刀疤更加显得狰狞了。

 

临冉只是摇了摇头:“这件事我知道。不过正常的光之子是无所谓的——我们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他停了一下,随即又说道,“可能是依据个人体质而定吧。像我只是会感觉难受一点吧,习惯了就好了。”

 

临暮眸子中的光亮暗了回去,肩膀也随之塌了下来。他往后靠在平台背面的石壁之上,望向这一片无垠的天空。良久过后,反而是临冉率先打破了沉寂:“你,没出去过吗?”他说着,把头转了过来——即使他看不到临暮是什么反应。

 

“对。”临暮笑着答道:“我就是在暮土降生的。只有我一个人——出生便在这土地上。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冥龙,它们之前的一伙把我养大的。”他的语气苦涩了许多,“只可惜,大伙在战争中死的死、伤的伤。我脸上的疤,哦对,你看不见来着……无所谓了,这疤痕也正是在那场战争中留下的。”

 

临冉沉默的低下了头。临暮看他无所适从的样子,勉强是笑了笑。“十年多前的事情了。不提了。”临冉双手紧紧握住放在腿上,低着头小声说道:“你十多年前就已经参与战争了?”临暮皱了下眉头,侧头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更久之前……总之不止是一场战争:就这些家伙,曾经被‘驯服’上了你们国家的战场。不过如果可以自己做选择,谁又想去给完全不相干的人当枪使唤,何况又是这种没有必要的战争。”

 

临冉微微抬头,似乎是又想反驳一些什么,但是无论他是想说什么,也是没有出口。反而,他问临暮道:“你不想出去看看吗?”“想啊。”临暮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但是我是离不开的。我不止一次来到暮土的边缘——那是一座陡峭的悬崖,上面就是大陆。我也爬上去过几次,但是我没有办法出入。你如果到那里是可以出去的,就是很不容易而已。在那边缘处有一道人设的屏障,我和这些冥龙都无法穿越。”

 

他的语气很淡然,仿佛是出不出的去对他来说还真不算是什么值得担忧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他根本就不像是在讲述自己身上的事情。倒是像一位阅览人间的说书人,向台下的看客们笑谈自己的见闻。“这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临暮继续说着,“也不只是有这些家伙。听说这块地方原来是……建造工厂和什么实验基地来着,所以还有些实验完了遗留下来的实验品——大多都是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蝴蝶和野花什么的,就在方舟那边。”

 

“方舟?”临冉好像是突然来了一点精神。“就是我们的一个称呼。其实就是一艘沉船的遗址而已。”临暮站了起来,“怎么?有兴趣想去看看吗?”临冉顺着临暮站起的方向抬起了头,但是过了没一会又低了回去:“应该挺好看的吧……但是我现在也瞎了,也没什么必要去了吧。”

 

临暮愣了一下,寻思着他不愿意去是不是就该算了,但是那里却是临暮所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很难想象这么暗无生机的地方,也会存在一小片美好的土壤。

 

“真的不去吗?”临暮的话一出口,自己都有些后悔了。别人都明确地拒绝了,而且临冉看样子见的地方比他多太多,方舟在他眼里估计也不算什么。想着想着,临暮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用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临冉顿了顿,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所以你只在那里看到过蝴蝶和普通的植株吗?”

 

“……是啊。”临暮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临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所以只要我有这个能力飞上去,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没错。”临暮点了点头,“但是你出去可能会有危险……”“我不会乱来。”临冉站起身来,一边掸去了身上的灰尘。临暮斜着眼睛看他,嘴角抽了抽。也是……他轻轻苦笑着:临冉确实在外面长大,连名字都不肯说真实的。哪怕是被国人抛弃了,也不是一个人无牵无挂,怎么可能愿意一直留在暮土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便也不再说话。“其实……”临冉突然强打起精神,开口说道,“你说的那个方舟听起来也蛮有意思的,只是我现在这个情况,即便是真的去了,也是一定没法欣赏。”临暮点了点头,又想起临冉应当是看不见的。他刚刚打算回应一声,便被临冉抢了先机:“那要不你给我讲讲?”

 

临暮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临冉。对方好像是感觉到了他有些异样的目光投射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不是说起来太麻烦了?”看着临冉有些发窘的样子,临暮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方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他依靠在平台的后壁上,消瘦的轮廓被灰绿色的背景映衬的更加单薄——像是麻秆斜倚着漆黑一片的墙,“总之是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那里是暮土唯一一处有干净水源的地方,也孕育了不少的生命。由于那里的草木围绕着一艘搁浅了的方舟而生长着,所以就这么简称了。”

 

“草地不算是很密集。更像是一条柔顺的毛地毯从水边铺开。上面盛开的野花就是天空中星星点点的样子——虽然我没见过星星,但是我想便是那样。曾经的蝴蝶会更多一些,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却是少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被它们吓了一跳:从没见过这种小巧灵活的生物,当时的我还挺畏惧它们的……又很难抓住,还闪着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光,不过它们倒是没什么恶意。”

 

“咳咳,等我插一句。”临暮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着他。临冉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大正常,像是在忍着什么东西,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你怕蝴蝶是吗?”

 

临暮挑眉,无奈地白了临冉一眼:“现在肯定不怕了好吗。蝴蝶还是很好相处的……”“所以你那个时候很怕来着,是吗?”临冉抿着嘴打断了临暮将要说的话。

 

临暮咬牙:“都说了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苍白的面色涨的红了起来,“好吧是怕来着……”临冉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噗”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我听你的声音觉得是个两米多高的彪型壮汉,居然还怕蝴蝶笑死我了……”

 

“不是哪有这么夸张啊!”

出逃

 

黑漆漆的角落里,一根银色的棍子尖悄悄地落在地上,又小心地试探了几下。直到是碰到了石壁“当啷”一声响起,才急忙停了下来。身着灰蓝色斗篷的少年从阴影中跨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他那只没有拿东西的手触碰在冰凉的石壁之上,轻轻滑过粗糙的界面,一边靠的离墙更近了些。

 

“诶呦!”临冉被脚下隆起的石块绊的几乎摔倒在地,还好是用手中的棍子及时撑住了。临暮说的出口应该就是在这里了……他眼睛上蒙着的纱布藏不住的兴奋:就是从这里上去吧。这么想着,他脚下用力一蹬,手里还握着那根棍子便头也不回的飞往天空中——他一直注意着与墙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三个多月来,他把暮土的主要路径差不多摸了个遍。同时,自从听临暮说到暮土存在着有种侵蚀的力量、加上他自身的感受也确实是如此之后,他便开始秘密的谋划着暂时离开一趟。

 

临冉身边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一阵凉风刮起,卷的他随意绑在脑后的长发飞扬着,脸上的布更是几乎脱落。他急忙拿手将其系的更紧一些,一边控制着手中的白光逐渐亮了起来,指引着一股上升的气流托着自己快速地向上飞去。

 

过程出乎临冉意料的顺利,只是越来越冷的空气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不应该啊……之前也不是没有到过这个高度,为什么现在就这么冷啊。临冉心中莫名的有些慌张。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丢丢溜出来,不会是被发现了吧?应该不会吧。再说了,我现在这身打扮别人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我也不往那边走,他们上哪发现我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临冉脚下的地面上传来。坏了,临冉一惊,正要加快速度,却被一股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冷气定在了原地!他咬着牙关用力扇动背后的斗篷,手上的白光也是越来越亮——但是这一切行为都是于事无补,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定在了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临冉!小心快躲开!”临暮焦急的喊声从脚底传来,似乎隔了很远。临冉屏住呼吸,才刚刚感受到这股冷气来源于一股很强的杀意。他努力的放开自己的感知到四周去,一个他在暮土及其熟悉的轮廓逐渐在临冉脑中成形——冥龙!临冉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错不了!在暮土能飞到如此高度的只有冥龙……可是为什么我一动也动不了了?此时巨大的阴影正笼罩在他头顶,冰冷冷的蓝光定格照的临冉脸色发青,似乎是责问着他为什么要逃离。

 

临冉一身鸡皮疙瘩冒了起来:他从书上读到过冥龙,了解到它们会在攻击之前隐藏自己的气息,从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便将猎物一击毙命!可是在暮土这么长时间,他从来都是可以感受到这些家伙的存在,还以为书中的记载是有误的,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弹膛,你要干什么?给我住手!”临暮的喊声越来越近,“你手中的棍子!先用它挡住……”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地,原本停滞在空中的巨型猛兽突然一声咆哮,像一只巨型的蜈蚣在攻击猎物之前,背部高高隆起。它的身子弯曲的向上立着,在头部的最顶端,漆黑的触角之上闪着寒光。

 

临冉来不及说些什么话,但是听到临暮的话之后,还是条件反射般的撑起还能活动的双手举起棍子向上迎去。“哐”的一声巨响,震得他耳膜发痛。随即,倾斜在棍子上的力道陡然加重,将临冉狠狠地摁到墙上。

 

临冉“啊”的一声痛呼,脑中的意识在一瞬之间几乎被击的溃不成军。还好他的反应足够快,眼看是光是靠石棍撑不住了,干脆放松身体往下坠去,同时手上一松,任由弹膛将可怜的棍子深深按到墙面里,断成两截双双落下。

 

临冉吓出了一身冷汗,停在不远处连大气都不敢出。随着对于冥龙的感知越来越少,他才是逐渐松了一口气。应该是走了吧……他伸手一把抹去额角的虚汗,听着临暮攀爬着石壁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这下麻烦了,临冉抿嘴想着:不会被打一顿吧……现在再离开也不太现实啊,这我要是硬着头皮走了他铁定不欢迎我再回来了。

 

“你停下干什么?”临暮的音量不亚于刚刚冥龙与与墙碰撞的响声,估计是整个暮土都听的一清二楚了。临冉的心里更是凉了半截,刚刚他被摔的后背也开始隐隐作痛,头也有些晕了。唯独是一股冷气始终笼罩在少年身上,挥之不去。完蛋……这下恐怕误会就大了。临冉心中很不是滋味,一边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

 

“我让你赶紧闪开啊!”临暮吼道,他的喊声此时已经离得很近了。临冉愣了一下,恍然发现临暮说的话好像不是在责备自己……赫然间,巨兽的轮廓回到了临冉的脑海中。他猛地一惊,便明白了临暮的意思。但是这次冥龙并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而是直冲他的胸口而来。

 

对于死亡的恐惧瞬间充斥了临冉周身每一个细胞,他身体绷得笔直,冥龙冲撞所带起的疾风刮得他脸上生疼。突然间,临冉被一双有力的手狠狠拽到旁边。“噗”的一声,利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在临冉耳边响起。还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临暮双手用力抓着他的肩膀扭到一边的石壁的坑上——便是刚刚冥龙与石壁相撞所留下的,还有些冒着黑烟。

 

弹膛一声长鸣,接着就把触角从墙上拔了出来/临暮脸色煞白着,捏着临冉肩头的双手握的关节发白,仿佛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疼痛。临冉脸涨得通红,刚想说些什么解释,就听到抓着他的青年轻声呢喃着:“弹膛……我都说了,他跟之前那群人不是一路的。他也是受害才被逼着来到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卧底。”

 

临冉心中一震,万千种情感犹如潮水般涌过了心头。不知道怎么,随着鼻头一酸,泪水差点掉了下来。他凭什么这么信任我……他努力地想把泪水忍回去——在他所受的教育体系当中,他本来就是不应当在任何人面前流泪的。在刚刚来暮土的时候便已经破过例了,但是现在他的意识十分清醒,更不愿意在临暮面前丢人的哭出来。

 

不过弹膛显然对于这样的解释不算多满意,又是一声鸣叫。这次临暮轻轻笑了一下:“我没事。”弹膛貌似有些不信,垂下头来。“忙你的吧。”临暮见它没有走的意思,轻声催促着。

 

弹膛又在空中盘旋了一两圈,蓝光在临冉身上又扫射了几个来回,才缓慢的离开。在它离开之后,临暮的语气凌厉起来,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临冉:“先下去。”

 

临冉只感觉肩膀上似有两个钳子牢牢扣在肉里,痛的他呲牙咧嘴的。不过听临暮的语气跟结了冰一样,临冉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按照他的意思用着风系魔法缓缓地把两个人送了下来。

吵不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想……”临冉刚刚开口解释,就被“啪”的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打断。他右颊上一阵火辣的疼痛,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

 

“你在想什么?”临暮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能一个人飞行吗?”临冉闻言,把刚刚要说的解释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我再晚来一会,你的命都没了!”临暮冲着少年吼道,他面色阴沉的吓人,额头上青筋暴起,好像下一秒就要一拳打到临冉脸上。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只是一时间被打的怕了,临冉紧紧抿着嘴唇,便不肯说话了。空气中只能听见临暮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暮土中,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冷风悄然地从两人身边溜过去,似乎是怕被他的怒火牵连到。

 

不过这个时候,临暮的呼吸逐渐稳定了下来,心情也随之更加平静。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吧嗒”一声轻响,临暮愣了。在昏暗的光之下,他仔细端详着临冉的脸——少年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过两行泪水,现在也是留下了没有干涸的泪痕。而他本来清瘦的脸颊此时已经也是高高肿起,一片晕不开的紫红色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格外的刺眼。

 

临暮的心中一软,暗暗叹了口气:“临冉,你要想离开暮土,我是不会拦着你的。但是你得告诉我啊……”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搭在临冉肩膀上,顿时一阵刺骨的痛楚传遍了临暮的全身。“嘶,”他咬着牙扶住左肩,额角的汗水顺着脸部的轮廓缓缓落下。临冉本来还是侧着身子,听临暮有些不对劲急忙转了回来。

 

“你刚刚受伤了?”临冉顾不得脸上还痛着,一把拉住临暮的胳膊,“哪里?伤的重不重?”临暮轻轻苦笑,此时他灰蓝色的衣着已经被一片鲜血浸染——刚刚他往上来的时候,被突出的岩石狠狠的刺入肩膀当中。要不是不想让自己的老搭档担心,他也不会一直忍着。

 

钻心的疼痛又一次让临暮的盛怒消减了不少,他一边尽量堵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一边继续说道,“我没事,一点小伤罢了。临冉,我理解你很想离开暮土:这里又危险,你又人生地不熟的……”“你先坐下。”临冉的声音中有些哭腔了,“我我我,我还稍微会一点包扎。”他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临暮的肩膀摸到了他被弹膛刺穿的创口。

 

临暮狠狠的咬牙,没有痛的喊出声来:“大哥,你好歹别帮倒忙啊。”临冉滞在了原地,赶紧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临暮看着他挂着眼泪,双手握在一起一副不知所措的地方,忍俊不禁道,“我处理伤口的经验应该比你还丰富一点。”说着,他便靠着附近的石壁坐下。

 

临冉愣了愣,但是还是跟了过去,一边翻找着身上有没有什么包扎用的工具之类的。临暮也是高估了自己单手收拾伤口的能力——他整个一条左胳膊抬不起来,自己本来还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是一动就被临冉拉住。结果就是被临冉硬摁在墙上,一边拿着绷带在他肩膀上比划、一边念着什么“由远至近,由里到外”。

 

他转头就能看到临冉半张脸发肿,小心地刚用净水沾湿了的纱布缠在他裸漏的肩头之上。临暮心中五味杂陈,又开始嫌自己那一耳光下手太重了。“你不用先处理一下脸上吗?”他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哪知临冉想也没想,就有些赌气着说道:“我自找的,不用管。”

 

“……”临暮眼看也劝不了他,干脆往后一靠,向上看着笑道,“没想到我也有被别人照顾的一天。”临冉的手停了一下,狠狠地用早就看不见的双眸瞪了他一眼——他左眼是完全睁不开的,一道结了痂的疤痕赫然横卧其上;但是右眼虽是已经失明,也是可以翻着眼白睁大,临暮看的不由噗地笑出声来。

 

听见他还能笑出来,临冉又是白眼一翻。这又一翻不要紧,临暮笑得更加厉害,甚至牵动了伤口,痛的他闭上嘴巴,咬牙捂住左肩上的伤口。“我这里没什么药……”临冉皱着眉说道,“只是简单消毒止血了。”

 

“需要上药啊?”临暮看他一脸认真地说,不由的又去调侃了一句。“用啊……不然会感染的。等等,你不是帮我处理过伤口吗?”“呀,还挺机灵的。”临暮笑依旧是笑着说,但是随即他的语气沉了下来,“这点伤对我不算什么,过两天就能好。你要是想离开的话也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可以再回到天空王国,我听说就在离暮土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什么族落好像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具体怎么走,我待会去跟小龙崽子们问一问。”

 

小龙崽子……临冉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吐槽这个十分亲昵的称呼了,怎么说这些要人命的冥龙也和“小”和“崽子”搭不上边吧。刺激性的痛感像是有生命的一样,在他泛红的脸上跃动着。“我不是想要从此离开,”临冉有些难为情的解释着,“我想去取一些东西。”“什么?”临暮侧着头看他,心中莫名的希望涌了上来,但是又被他自己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应该只是借口吧,他自嘲的想着:更何况弹膛刚刚也是蛮吓人的。“就是,我想去找几种植物。”临冉再次搪塞着,同时临暮的伤口包扎完了,他拍拍双手,刚想帮临暮把衣服搭回去,就发现他已经自己收拾好了。“好,”临暮不在往深里问,抬头看向远处,“我明天送你。不用自己飞上去,到最上面风太大了,也容易摔下来。”

 

临冉怔了一秒,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他低下了头。“抱歉,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临暮笑了笑,只当他说的这些话是告别时的感谢,心中泛起了一阵凄凉:“无所谓了。我其实……”他想要再叮嘱些什么,但又突然觉得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他不了解少年的经历,临冉也未必会听他所说。

 

“怎么了?”临冉问道。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是他的思绪已经不知何方——不是在当下与临暮的交谈中就是了。“……”临暮想要开口问他真正的名字,但是这些天他叫临冉也是叫习惯了,改口也觉得挺奇怪的,“我房间里还剩下点伤药,一会去处理下脸上的伤好了。还有,你之前的那根探路用的棍子断掉了,我一会抽时间去帮你再造一根拿着走。”

 

“不用不用……”临冉赶忙拒绝,一边站了起来,“我又不走多长时间,而且本来就是要去树林类似的地方,肯定能找到根木棍之类的。”临暮不由地上下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这小子好像还对这一附近的地理环境蛮了解的,这附近确实是有个树林……

 

他微微一点头,答应了下来:“好,那就明天再说。”

暮土的过往(1)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临暮抬眼看着看前的屏障只对他生效的屏障,淡然地说道,“对了。那根铁棍我改良过了。顶端有一个暗钮,按一下弹出的尖刺可以当作武器、你再按两下就收回了。如果遇到疑似是认识你的人……”他似乎是有些嫌弃自己啰嗦,打住了话头,“总之,路上小心吧。”

 

“好……”临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少年这几个月也变化了不少——白色的长发规规矩矩的束起在脑后,眼睛上的伤虽然早就好了,却依然围着一圈雪白的纱布。他身上还穿着那灰蓝色的斗篷;虽然已经洗过了,但是依旧有一点发灰。一身青蓝色的长衫仿佛是幽幽山谷上空的晴空,静谧明亮着。一瞬间看上去,倒是像游走江湖的侠客一般,而不是只十二岁的模样。

 

临冉脸色有些泛红,敬佩地冲临暮说着:“你好厉害,好像会造很多东西。”“基本功罢了。”临暮苦笑,一边转身控制着脚下的土壤化作还算平整的楼梯,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临冉静静的等着他的声音消失在远处,便深深吸气,踏了出去。

 

“真的走了。”临暮有些落寞地自言自语着,心中宛如压了一块巨石。我到底在难过什么?难道真的指望在天空王国的小孩能甘心留在暮土吗?他转身望向临冉离开的地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过去——曾不止一次想顺着那堵墙逃走,每次都被屏障狠狠地反弹摔回地上……也许我从出生就一直留在这里真的是一件好事,他有些自嘲地想着:反正我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自然就不会想要到处乱跑了。

 

“离开这里……”临暮正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他猛地一惊,转过身看去——他此时是刚刚踏上了荒漠没多远,而喊声正是从石门口传来的。“弹膛,你在和谁说话?”临暮这样问着走了过去。

 

但是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他却愣住了——红光在四周灰绿色的墙壁上熠熠生辉,同样照在临暮苍白的脸上。他几乎是呆滞在了原地,因为那红光正是来源于弹膛的“眼睛”之上,而他清清楚楚地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这是冥龙一族在失控时发出的最后警告。

 

“弹膛!”临暮想都没想就急忙冲了过去,却被对方的一声怒吼震在原地:那喊声随着红光的暴涨而回响着,估计是在暮土的尽头也听的见。临暮头后的辫子被带起的狂风吹的像一面旗帜一样招摇着,他举起双手挡住这刺得人眼睛生疼的红光。刚刚的吼声,他依稀听出那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让他快……离远点?

 

临暮张口就要说些什么,却直接灌了一嘴巴的风。而此时的弹膛突然全身弓了起来,弹簧收缩一样蜷缩成了奇怪的刺猬形状。它又是一声怒吼,真的像一颗子弹般,向着石门外射去。临暮看的傻楞在原地,无数回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拼凑在一起。

 

“你给我停下!”他大声喊着,一边操纵着眼前的土地快速升起到高空之中,挡住弹膛的去路。后者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但是这喊声更多的不是愤怒,而是无尽的痛苦与悲伤。之前移植到他身体中的芯片又生效了……临暮咬牙:恐怕跟昨天的事情也有关系。弹膛算是最晚一批实验品了,这种技术不是我能破解的。他坚毅的眼神泛起了点点光亮——这些年,暮土已经失去了太多伙伴了,如果弹膛也……他不敢再想,只能是咬牙放弃了这个恐怖的念头。

 

“喂!”临暮昂首阔步走了两步,声音却是不住的发抖。弹膛安静了下来,漆黑的身体卷成一团,瑟缩在土墙阴影处的角落处,完全没有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只是红光依旧闪烁着。临暮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的靠近着,却被弹膛一声大吼制止。

 

现在他可以完整地听出吼声中的意思了,但是这意思却令临暮心中一颤:“我不可能控制住自己多久了,让我和它们一样离开吧。”“你在瞎说什么?”青年说出的话音有些含糊不轻,似乎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是他脚下是没有停的意思,依旧是小步小步地靠近着。

 

他能听见弹膛的呼吸声了。他的气息极其不均匀,喘着的粗气每一次似乎都是巨大的负担,透露着丝丝猩红。“弹膛?”临暮小声呼唤着,一股恶气在胸口聚集着。他只是恨——恨这份痛苦他无法感同身受,恨他自己没能早出生几年来阻止这一切!临暮不得不再次平复自己的心情,待到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沙哑了,“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再会逼着你们回到战场上,这种事情以后都不会……”

 

突然间,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几乎震破了天空中的云彩,弹膛眼中的红光彻底胜过了他的理智,转身狠狠地将触角刺入临暮胸膛之中!临暮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被狠狠地摁到在地上。刺痛射穿了他的全身,他整个人像是一片枯叶般,被周身痛苦的狂风所席卷。双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自己受伤的胸口,模糊的视线被鲜血所覆盖。一股刺鼻的腥味直钻他的心窝,而那令人发晕的味道正是来源于他自己的血液。

 

他的大脑痛的无法思考,只有一丝尚存的理智喊着告诉自己——“不是弹膛想伤你的,是那些控制他作为战争机器的芯片还存在着……临暮!你不能死,你死了的话……”鲜血从发青的嘴角涌出,弹膛深黑的影子在他眼前来回晃动。临暮的神志稍微恢复了一点,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抚向伙伴高大的脊梁。他再一次试着张口说些什么,但是就像失了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临暮眼前的红光逐渐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也许是血的流淌刺激了弹膛,也可能是他的做法起了些许的作用,总之,弹膛没有进一步的攻击。临暮刚刚缓了口气,瞬间一股更剧烈的疼痛传来——弹膛好像是刚刚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惶恐的想要把尖刺拔出来。“我去你可别!”临暮虚弱的喊道,“你可别要了我的老命了……”

 

他这一开口说话不要紧,血液如同奔涌的河流般从他嘴中淌出。弹膛听话的停滞在了原处,不敢挪动一丝一毫。临暮能感觉到伤口处的痛在慢慢减轻,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也不算是个好的迹象。

暮土的过往(2)

 

不行……临暮咬着牙单手撑地,伤口中的鲜血源源不断的顺着撕裂开的皮肉涌了出来:不能坐以待毙!

 

他忍着剧烈的痛苦坐了起来,右手紧紧捂在胸口之上。弹膛小声鸣叫着,顺着临暮坐起来的趋势,小心翼翼地往外抽离着他漆黑的触角。“啊!”临暮痛的惊呼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急促的呼吸声在空空荡荡的地域内传响着。弹膛急忙停滞住,建议道:“要不然把这触角斩断,这样也就直接萎缩了。”

 

临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怕疼啊?”弹膛的语气沉了下去:“我也该离开了……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嘶,你是不是找打?”临暮说着就要站起来,伤口却是一阵疼痛,他只得呆在原地。

 

“我,可是如果你因此……”与他高大的身形不太相符,弹膛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只有去深渊才是最保险的办法吧。如果有战事发生,我们都会回来的——如果我们还是我们的话。”“我先找东西止血。”临暮别过头去说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说。”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卷绷带,“可能不太够用,不过只能先凑合着了。”

 

“看来你也早有准备了。”弹膛苦笑着,却又是被临暮瞪了一眼:“你少说两句。”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的声音愈发虚弱,即使是他已经尽力让自己的态度强烈一些了。“弹膛,你慢一点往外拽。”他一边眯起眼睛、无视着沿额角流下的汗珠,一边就不放心地提醒着。

 

随着利刺从临暮的身体中,被悄然的抽离,红色浸透了他的上衣。一抹苍白爬上了临暮的脸颊,嘴唇都被咬的有些发紫了。原本细密的汗水汇聚成一道道的水痕,挂在他脸上。

 

 

脑海中强撑着的意志促使他忍痛收拾着伤口。只不过越是包扎,他头脑中的晕眩感越是强烈,而且动作的幅度还不能太大……临暮费劲地将绷带缠住了胸口,转头看向弹膛。

 

后者趴在地上,一只触角上还沾满了鲜血。临暮看着又有些发晕了:“弹膛……你是我最后一个伙伴了,”临暮的声音十分沙哑,他一边看向远方,一边轻声呢喃着,“我没办法想象,如果你离开了……”

 

蜷缩在地上的冥龙向临暮看去——两行清泪从青年眼角滑落下来,与下巴上的血汇合在一起。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声来:“为什么这种事情要发生在你们身上!凭什么战争中的发动者可以心安理得地把你们作为机器……而我却帮不了你们!该死的控制器……”

 

弹膛再次愣住了——眼前的这个人,曾历和他们这些经过地狱一般的战场,最后也只是遍体鳞伤地从血海中爬了出来,没人见过他流一滴泪水。就连离不开这里还要被感染忍受痛苦的命运他也一并接受了!那个时候,少年稚嫩的嗓音说着什么:“我很清楚谁才是正确的一方,我们应该起来反抗……”他们都当成笑话来看,哪知道这一句诺言,就这么成了战争打响之前的口号……

 

临暮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淋漓的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的伤处,惨白的脸色有些发青。“临暮!”弹膛立刻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喊着他的名字,“只是伤的太重了吗?”青年的嘴唇颤抖着,摇着头说不出话来。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在了一起,紧闭着双眼,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糟糕,如果只是受伤的话不会这么严重……弹膛担忧地望向临暮:还是先通知他们比较好。他刚刚腾空而起,却又立刻折返回来——不行,不能把他这么丢在这里……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一声声呼唤从远处传了过来。

 

“临暮!我回来了!”一道人影出现在离石门不远处的山上,“哎呦喂这破石头,摔死我了。”临冉抱怨道,“早知道就该问清楚这暮土是怎么进来的……”

 

弹膛先是一愣,随即朝临冉那边飞身而去。

 

“奇了怪了,”临冉揉着脸上还没有消去的红肿爬了起来,“不会是还没起吧?还是我记错地了……”他一手握着石杖试探着,另一边摸着口袋,“还好是没摔到。”

 

突然之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是巨物从天上极速冲着他飞来。临冉急忙向后退去,双手举起石杖:“等等!是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回来做卧底的!”

 

弹膛懒得解释什么的停在原地,有些轻蔑的扫了眼少年,但是想起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他,只好放下身段说道:“临暮……”紧接着,他发现一时半会跟临冉解释不清临暮的病症。

 

“啊?”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石杖,焦急的问道,“他怎么了?”“受伤了。”弹膛低声说出这三个字,临冉的脸色便是一白,“总之,他现在状况不容乐观。”

 

“他人在哪?”少年现在也顾不得冥龙的可怕了,上前两步用恳请的语气说道,“请带我过去。”

 

弹膛看向少年的目光更加的冷漠了:“你帮不上忙。你现在去……”“我帮不上忙?”此时的临冉意外的盛气凌人,“我知道临暮的伤在于被侵蚀——这里曾经被建造为工厂或者是什么,总之现在遗留下来的空气中残余着有害物质,接触时间过长会导致被感染。外面的人称其为:暮土的诅咒。”少年斩钉截铁地说着,“临暮和我提到过,而且我知道这应该怎么处理。”

 

弹膛愣了几秒,凝视着临冉,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说谎的痕迹。最终,他还是转过身去:“跟我来吧,就在不远处。”

 

临冉则在他背过身去之后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小声嘟囔着:“吓我一跳,还以为他看出来了……临暮哪里跟我讲过这些啊。”一边庆幸着,他一边探着路走。

 

“快点。”弹膛在前面催促道,给临冉吓得一激灵,但也加快了速度。

 

青年的身影出现在弹膛的视野中,他心中又是不由得一阵内疚:是我一直拖着,不愿意离开……现在还把你害到这部田地!他看着从小到大的伙伴毫无生机的依靠墙面而坐,一身的鲜红在暗灰的角落里格外扎眼。

 

“就是这里。”弹膛五味杂陈的停在离着临暮五六米远的地方,临冉才刚刚蹒跚着步伐跟过来。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已经使得少年很不舒服了,但他还是加快步伐,急忙冲上前来:“临暮!是你在那里吗?”

 

青年此时双眼紧闭,面色铁青,一只手无力地下垂着、而另一只手依旧紧紧的抓住胸口被血染红的衣衫。

暮土的过往(3)

 

“他,他为什么流了这么多血啊?”临冉忍着发昏的头跪坐在临暮身旁。“我伤的。”弹膛直愣愣的说道,“因为失控了……等临暮醒了在解释吧。”临冉明显是没太听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你说你有办法。”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好,一会再跟你算账。”临冉摸索着,有些笨手笨脚的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诶,伤口在哪啊?”“左边胸口。”弹膛低下头,沉声说道。“你这么狠的啊?”临冉的脸色气的发白,声音都有些发颤,“你知不知道那是人心脏的地方?”

 

弹膛沉默——要是在往常,他早就一击毙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鬼,但是现在……“你到底能不能救他?”

 

“我不是医生……”临冉紧张地抿嘴,将手搭在临暮肩上。他从瓶中小心地倒出一些糅杂的花草——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现在被捣的稀烂,也分辨不出是什么品种了。临冉举着着一小捧汤水,凑上去闻了闻,心中还是有些犹疑不定。虽然是按照配比放的,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算了,对不住——

 

他硬着头皮撬开临暮紧闭的双唇,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给他灌了下去。

 

“你给他喂的什么?”弹膛忍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我们那边流传比较广的方子,”临冉含糊其词的答道,一边随手在旁边的石壁上抹手,“我出去就是为了搞这个东西……你还有绷带之类的吗?”这包扎技术,啧。

 

“我可以去取。”弹膛逐渐放松了警惕,“但是估计要等一会。”

 

“不用,咳咳……”临暮突然轻声说道,便捂着嘴咳嗽起来。临冉一喜:“你醒了?”临暮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有些迷惘地往四周看去:“临冉,你怎么回来了?”少年以看傻子的眼神盯了他一会,然后就别过头去:“本来就没打算走很长时间。早知道你会受伤,我就等再过两天再出去也不迟。”

 

临暮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嘴。随即,他的目光向旁边一瞟:“弹膛!你要去哪?”他说着就要挣扎起身,却被临冉摁了回去,“你干什么?”“伤还没好就不要乱动啊!”临冉蹲的有些累了,干脆坐到临暮身旁,“那个……弹膛帮你拿卷绷带。”

 

临暮似乎没有被临冉简单的解释说服,还是皱着眉头望向他离去的方向,看着那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地平面之下。他默默地低下了头,缓缓开口:“对不起。”

 

临冉犹豫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满的说道:“无所谓了。”临暮轻笑,看着他不置可否,“你怎么这就回来了?”

 

临冉似乎还在赌着什么气,一副不是很愿意说话的样子,但是他最终还是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好点了吗?”临暮点头:“没什么事了。主要是我没防备,不然也不会这么狼狈了。”

 

“他为什么抽了风突然间攻击你啊?”临冉听他提到弹膛,又发火道,“而且下手这么狠……”

临暮挥手打断了他:“不是这样的。”临冉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他:“那是怎么样?”

 

临暮扶着额头:“呃,这事情比较复杂,没那么好解释。这些冥龙身上有一部分被植入了有关杀戮的芯片,在百年之前被用作战争的武器。虽然现在天空王国的人没办法控制他们了,但是最早的那批体内的芯片还存在着,所以也有失控的风险。”

 

“这么危险吗?”临冉听着似乎有些惧怕地望向四周,“那你为什么还看起来和他们相处的那么融洽?”

 

临暮向后倚着看向远方——暗淡的天空笼罩着大地,沉寂像是一盘散沙铺满了世界。四周的墙壁破烂不堪,还积了些许的尘土。他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又像是早就得到了答案,最终临暮笑着说道:“也许是因为,我和他们才是同类,而且将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临冉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是又不便追问,只得挠了挠头:“对了……你感觉好些了吗?”临暮愣了一下,刚刚发现自己胸口的疼痛正在以可以感知到的速度消退——减轻的不只是一时重创的刺激,甚至陈年累月的痼疾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临暮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诧目光看向临冉——少年此时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无聊的拨弄着地上的沙砾。临暮张口想要问他刚刚都对自己做了什么,但是问题太过奇怪又说不出口。最终,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轻声说道:“好多了,谢谢。”

 

临冉摇了摇头。他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来朝向临暮的方向呆了一会,又重新垂下脑袋:“这跟你帮我的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临暮尴尬的摆了摆手:“其实我最开始没有想……”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少年疑惑的目光,还是没能继续说下去。

“啊?没有想什么?”

“不,没事,我刚刚在想些别的事情。”临暮矢口否认着,见临冉似乎没有被他简单的掩饰所说服,只得干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虽然我没什么资格问你,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你刚刚做了什么?”

 

临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临暮是在问伤口的事情,摇摇头回应:“能帮到你就好。我之前在古籍上读到过一些药品的配置之类的,其中包含暮土的污染侵蚀该怎么办什么的。诶呀,我也算是瞎猫碰死耗子了——”他停顿,发觉这个比喻有些不太妥当。但是现在又没法改口、而且临暮并没什么反应,便继续道,“但是话说回来,这种侵染的速度奇慢无比——其实在暮土呆个几年也不会受到它的影响。你……”

 

临暮明白他后面要说什么,想了想之后也只能苦笑:“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呆了多久。你应该可以发现,这里的时间跟外面恐怕不太一样。”

 

临冉侧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我在出去之后顺道问了问关于我……之前的事情,”他抿了抿嘴,“总之,他们说时间过去了能有两个月,我却感觉比这要长很多。”

 

“我不知道,”临暮靠在身后的石壁之上,坦白的承认说,“我对时间流速没有什么概念……”他还没有说完,就被远方传来的呼啸声打断。不等临暮做出反应,临冉便站了起来,面露喜色的看着远处:“应该是弹膛回来了!”

 

 

 

蝴蝶·花·美好的事物

 

远处的沙尘漫天飞扬着,渲染起苍凉的底色。略带枯黄的野草长满了整片低洼的峡谷,黄粉的小花星星点点的零落在草坪之上,偶尔一两簇蝴蝶围绕着花朵飞着。这样的景象一直延伸到了破船的遗骸之上,但是在往远处一瞧,便又恢复了荒漠原有的寸草不生。这小小的山谷与其他地方的美景自是比不过,但是在暮土,这里更像是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这艘船看样子已经搁浅在这里有上百年了。船的半身都隐没在白沙之下,只露出断成两截的部分船身。这片区域还算得上是干燥,所以船上并没有长太多的苔藓。奇怪的是,一艘沉船的遗迹应当给人压抑遗憾的感觉。可是这里偏偏生出了不少生灵,倒是显得有几分声色。

 

“上面说……”临暮眯着眼睛看着纸上的文字——这些“古书”是他从船里面翻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水冲走,“石门的开关一般藏在台阶旁边不远处的石板上,石门一旦从外面关上,无法从里面打开。除非……奇怪,我从那边经过了几百次,也没有看到有什么机关。”

 

临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追问道:“除非什么?”临暮低头苦笑着说道:“我不认识后面的字迹,他写的太潦草了。”“不认字就说不认字嘛,”临冉小声抱怨着,“还非要说什么别人的字太潦草了。”临暮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过显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性的效果:“这些书都已经多长时间了……况且还是经历过海水的冲刷,能看出来这些字就已经不错了好吗。”

 

临冉又是嘴角上扬,明显是不相信临暮的话。毕竟这些书籍明显是天空王国遗留的物品——出海时他们的书籍都是用防水的箱子专门保存的。就算是放了很多年,只要正常的拆开,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尤其是临暮所读的都是天空王国研究机关的重要成果,这些成果用更特殊的方法保存,会更加完好。

 

“铁牢石门的机关藏得是非常隐秘的,”临冉话锋一转,“这样才能保证外人不会看出什么异样。我曾经在另一本书上读到过——这里的记载恐怕有些滞后了。这个机关需要同时接触到地面上的两个机关才可以开启。而且开启后,按开机关的人必须立刻向后退去,不然就会被石门上的钉子钉在地上。”

 

“……你记性可真好。”临暮发自内心的称赞道,“我反正是看也看不懂,记也记不住。”“还好,”临冉从临暮手中接过了卷轴,轻柔的用手抚平有些发皱的纸面,“可惜上面只记载了机关相关的内容,要是他们写了做出的实验结果,我就可以优化药方了。这里的书都翻过了,恐怕实验人员将数据和结论一块带出去了。”

 

临暮侧过目光看着他,似乎是有些无法理解他为什么对这些书籍那么执着:“嗐,其实不用那么着急。这几年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临冉的手顿了顿,继续展着手中的纸张。随后,他抬起头望向远方。即使隔着眼纱,临暮也能看到他微凝的眉眼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几年来,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准备。”临冉自顾自的说着,“我们一族的这种预感往往还是蛮准的,毕竟我父亲就是……”他打住了话头,“总之还是小心一点好。”

 

“是吗?”临暮笑笑,仰头看向天空中厚厚的云层,认真思考了良久,然后缓缓说道,“我还是不太相信预言。”“这不是预言——”临冉刚刚开口反驳,就被临暮打断了,“我知道。但是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天空王国,不过他们这次内乱应该至少会再持续一段时间……”随后,他想起临冉本来也是天空王国的人来着,便闭上了嘴。

 

“不,”临冉倒是不怎么在意,继续说着,“这次内乱一定已经结束了。我昨天出去的时候还特地打听了一下……”临暮缓缓的转过了头,眼神中逐渐透露出一点杀意:“不是跟你说不要去天空王国附近的区域了吗?”

 

临冉猛然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那个。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啊!重点是天师一向对于暮土执着的很,他们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打过来,而且……”

“哦?”

“嘶……”临冉也看不见临暮是什么表情,只感觉他语气不怎么友好,“我错了,我这不是太久没有听说那边的消息,就有些担心……”

 

“我就是怕你被认出来。”临暮无奈的抬眼打量着他的面部表情,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有什么消息吗?”

 

“其实说起来很奇怪。”临冉放松了一些,但随即又疑惑起来,“我没有找到任何招兵的告示,也没有听到有民众讨论暮土的事情。这反而显得不正常,因为高墙区的贵族们平时多多少少会聊到一些关于暮土的话。因为几年前国王隔一段时间就要在民间招兵,他们都要派一部分自己手下的人去。于是我在旁边偷听了一段时间,唯一听到的线索就是——有人好像说天师早就有办法了。说是能……兵不血刃?总之事情有些蹊跷,所以我才多住了几天。但是现在的天空王国一副国泰民安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有叛乱或者是将要打仗的样子。我实在是摸不清天师的打算,又混不到皇宫里面,就先回来了。”

 

临暮安静的听着,越是往后听,脸色越是阴沉:“好。”临冉的话音刚落他便站起起身来,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射向远方,“多谢了。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他说的兵不血刃是什么办法!”

 

“往好了想,”临冉紧张的咽了口唾液,“说不定他们是想要求和,所以才这么说。”

 

“不。”临暮坚决的否定了这个答案,“就算他想我也不会答应。那老,天师想干的事情我不能说是一清二楚,但也有几分猜测。”得赶紧通知他目光冷峻的吓人:恐怕是让他们又研究出了什么新玩意……不知道这次还有几分胜算。怎么这么着魔……本来以为这帮人等了这么久没来应当是放弃了,听临冉这么说也不一定。难道琉岳真的有了对付我们的方法?还是他想耗到我死……

 

 

 

 

噩运(1)

 

临冉确实有些后悔把这件事情跟临暮如实讲述了一遍。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完全听懂,但是看临暮的神情,事态不是一般的严重——尤其是在他刚刚提到“兵不血刃”的瞬间,他就能感到刻骨的杀意扑面而来。

 

在从方舟返回的路上,临暮一直沉默着,而临冉又不知道该主动挑起什么话题。他自认为是一个蛮健谈的人,但是现在话才到嘴边就会被咽回去。所以他们二个一前一后的走着,半晌都没人先开口说话。如果是在往常临冉倒是也不介意:毕竟临暮大部分时候话不多。不过现在临暮走的太快了他几乎跟不上不说,刚刚聊天的反应更是让他不知所措。

 

偷听之时,他想着天空王国跟暮土战斗了这么多年,闹了个两败俱伤,应该都向往和平才是。听天师的意思明明是要和解,为什么临暮听了之后这么愤怒?说不定议和了之后,还可以去把弹膛他们身上的芯片取出来。这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坏事……他正想的出神,前面的临暮突然停了下来。临冉来不及刹车,直接撞了上去。

 

“诶哟,怎么了就突然停了……”临冉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石杖。临暮伸手横在他面前,冷冷的看着前方。“怎么了?”临冉刚开口去问,就被前者大声打断:“怎么?这么快你们就等不及了?”

 

临冉马上反应过来临暮这话不是对他说的,心中便是一惊,赶忙沉下心去感受身边细微的风声。二人前面的空气不是流通的,而且明显不是山峰阻拦了气流。来的人不多……最多不过十个,甚至更少。临冉屏息凝神,留意着身边所有声响。

 

熟悉的寒风飒飒的响着,拂过脚边的颗粒分明沙土。

 

来人在看到临暮之后仿佛是很惊讶,轻轻“咦”了一声。“你还活着啊……”那人的语气咋一听满是嘲讽,但是临冉却听出了压抑着的震惊与愤怒。但是这个声音意外的耳熟,他必然是听过的,但是临冉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来了。

 

临暮的脸白的像一张纸,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缓开口说道:“你又想干什么?”他一边从暗处跨了出来,一边轻轻将临冉往后推了推。“看来您并不打算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那个声音依旧是抑制住愤恨说道,临冉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人便是王国的天师,他哥哥的老师。临冉浑身一震,大脑“嗡”的空白了。

 

临暮眉头一皱:“我什么时候和你约着做什么?”他有些担忧的余光看了临冉一眼,但是这个微小的动作被琉岳尽收眼底。“你这不是记得吗?就是转换诅咒……”“我当时就没有答应你。”临暮平静的开口否认,“而你真正担忧的事情也并非是这个。实话说吧,你们又想干什么?”

 

流岳脸上的恨意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微的笑意:“你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活着?”临冉慢慢的缓过神来,但是两人的对话现在逐渐往他听不懂的方向发展而去。什么诅咒?他看向临暮的方向——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临冉突然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判断出自己是被谁欺骗了、或者说是自己被隐瞒了什么。他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临暮冷冷的说道:“该死的人是你们。既然你们敢在这个时候来了,那就别想再活着回去!”话音刚落,临冉便感到身边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他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人往后一推,紧接着剧烈的撞击声震得他耳膜发痛。临冉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速度确实是有所下降,太久没有和人交过手了……

 

他握紧手上的石杖,大拇指轻轻一按,杖头上的刺刀“噌”的一声亮出。临冉的感官此时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不远处的响声在他耳中逐渐变得清晰——确实是天师所带领的人在围攻临暮一人,但是那几人明显不是青年的对手,甚至可以说他们只有短时间内招架的能力。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临冉咬着牙想到:虽然天师跟他确实有一些私人恩怨,但是在长久的和平面前,这些恩怨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临冉脚下一发力,控制着身周的气流快速将自己推向了战团中央——听碰撞声的方位就在这里。煞白的亮光在临冉周围亮起,包围住少年的全身,形成一个密闭的防护装置。他判断的方向基本完全准确,虽然不知道这是一个好事还是坏事。双方的兵刃同时落到临冉在身旁形成的光盾之上,“哐啷”一声巨响。“请等一下!”临冉震得手掌发麻,心脏几乎是要从胸口跳出来。还好没有懈怠过魔法的训练……

 

“临冉?”临暮震惊的望着他,刚刚的一击他基本是用尽了全力。在看到临冉的一瞬间他松懈了手上的大部分力道,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干什么?”临冉冲他尴尬的笑了笑:“我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让他来解释清楚事情本身就无异于一场灾难……尤其是他自己也不完全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来不及再做其他打算:天师只带这些人来应该不是要开战吧?毕竟天空王国的兵力也还没有缺乏到这种程度,“天师,你们难道不是来求和的吗?我听……”

 

不行,暂时不能暴露我去偷听过的事情。“你在说什么?”临暮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算了,暴露就暴露吧。“你们说的兵不血刃难道不是不再征战的意思吗?”临冉转过身问道。周围一片沉默,好像是没有人理解临冉在说什么。“你这是怎么了?他们没有这个意思你先别在那里傻站着。”临暮似乎是有些担心对面的人偷袭,皱着眉头提醒临冉。

 

琉岳好像并不是很在乎别人的对话内容,只是盯着临冉上下打量了几眼:“二殿下……虽然你已经被驱逐出境,但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立场为好。”什么立场?临冉愣了愣:我能有什么立场,你们别打起来就好……

 

“真是命硬……”他刚想让琉岳说清楚,就听见对方小声咒骂了一句,随后笑笑放大了音量,“我们先走了。”明明就是打不过逃跑了。临冉一边想着一边捂住了脸:还要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不过临暮明显没有让那些人走掉的意思——即使他们现在已经飞到空中了。

 

临冉正要转头说些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沙土刮了满脸。荒漠上突然卷起一阵沙浪,细腻的粒子在空中凝结在一起,形成不大不小的结块。这样结块好像有生命一样,分成两路——一路去追琉岳他们,一路顺着他们身边的陡坡攀岩而上,在石壁上画出一条通道。临暮本人则沿着这条及其狭窄的道路一路向上,速度竟不亚于飞行。

 

“真是麻烦!”琉岳低头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凭这样的速度根本到不了屏障。只好提前用第二手准备了……他这样想着,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鲜红色的飞镖。那飞镖只有拳头大小,造型与正常的飞镖无异,但是它的颜色却诡异至极:飞镖上的红色根本不像是正常的染料染出来的,反而更像是一个装满了血的玻璃罐子。玻璃薄的吓人,似乎下一秒里面的鲜血就要喷涌而出。

 

琉岳的脸上露出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手上一甩,飞镖就灌注着风力冲着临暮直射而去。

噩运(2)

 

等这一行人到达平地的时候,琉岳手下的人基本都是满脸是汗,气喘吁吁。流岳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一言不发就往来时的路走去。 他手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最终,其中一个还是鼓起了勇气低头恭敬的说道:“天师大人……”琉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何事?”说话的人吓了一跳。此时琉岳眼中温和的面具已经完全卸下。剩下的只有毕露的寒光。

 

“咱们,就这么回去吗?”那人继续小心的问道。琉岳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神情也有所缓和:“有什么事情吗?”那人看对方好像也不怎么生气,便继续问道,“我们不是要攻破了暮土再离开吗?”琉岳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我的估算出了很大的误差。我们必须回去重新组织人马。如果只是我们几个人,恐怕很难成功的完成陛下的任务。这是我的失误,回去我会主动向陛下请罪。也向各位致歉……”他说着,就要向手下们鞠躬。

 

那几人面面相觑,然后赶紧围上去扶住琉岳:“天师大人,请您不要如此。”“天师大人!这不是您的问题……”琉岳长叹一声,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色,“真是对不起各位了。总之,我们先回去,要赶紧开始筹备了。”

 

爆炸声令远在上方的云层都为之一颤,一阵烟雾弥漫开来,在山峰之间缭绕着。橙色的光芒在刹那闪过,又骤然灭掉了。“临暮!”临冉急忙往山的方向跑去,一边放开感知的范围。奇怪……只是烟雾的话为什么会遮挡感知?理论上来讲应该只有视线受阻才是。

 

“你人呢?没事吧?”临冉离烟雾越来越近的同时,空气中刺鼻的气味就越发浓厚,“这是什么东西?”临冉一边挥手驱赶着身边的雾气,一边被呛得直咳嗽。“我没事。”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临冉为了避免再次撞上去的尴尬,没有立刻迈开步子跑过去。毕竟烟雾完全阻挡了他的感知,他也无法判断对方的位置。

 

“还是让他们跑了。”临暮明显是恼了,“我就不应该接那个飞镖……谁知道他好歹是一届天师,还要用烟雾弹逃走,不要脸的行径简直是比几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好吧?”临冉脸色惨白,但还是勉强说道:“抱歉。我以为他们不会有什么恶意的。没想到……”“……”临暮想说天空王国的人不可能真的愿意和他们和平相处,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委婉的方式来表达,“他们是不可能来求和的。”

 

临暮冷眼看了看已经散的差不多了的烟雾:“我得赶紧通知弹膛他们。”临冉心中更加愧疚起来:“要不我现在去追他们?”临暮看了他一眼,没好意思说他大概打不过这些人:“不用了。就算真的把琉岳他们拦下来,天空王国的人也一定会找过来,战争一样无法避免。”虽然已经料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是在临暮亲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临冉还是犹如被判了死刑。

 

临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琉岳的那句“二殿下”,心中不由一沉:虽然早就知道他地位显赫,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是国王的直系亲属。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国王本人,但是他都知道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事情大概率都是他引起的。而且他和临冉认识有几年了,这样的信息实在令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你什么看法?”他轻声问道,一边观察着临冉的反应。哪知对方被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双手还保持着半伸出的状态。算了,还是先准备着要紧。临暮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真的……要开战吗?临冉站在原地,努力回忆着过去在家里和人相处的细节。虽然大家不像对他哥哥那般尊敬,但是平时聊天什么的也很和蔼。尤其是跟本国的士兵——他哥哥被天师要求着要保持威严,不过他没有这么多规矩。除了看书之外,他还常常与这些人闲聊。虽然天师他们确实那拿顶罪,但是临冉心目中还是愿意相信将领和士兵们不会做出太错误的决定……

 

如果我去和他们聊聊,他们会愿意听我说完吗?就像是我小时候缠着他们不停问问题一样……不过他们肯定不是同一批人,而且我这个该死的语言表达能力也不够用。临冉心中愁的发慌:再退一步讲,我又该怎么说服他们呢?只是讲清楚两败俱伤的道理肯定不行,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暮土归为自己的领地?不对,听天师的意思,要的不只是这个地方本身,更重要的是弹膛他们这批冥龙。

 

临冉的想法突然清楚了——如果是这样就说的通了!我记得史书上有提到过……好像说是先人制造用于战争的?不对,这个应该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弹膛他们明显是有自主意识的,那时候的制造技术绝对没有先进到那种程度。临冉再次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当中:不行不行,我直接问临暮他得剐了我。但是还是得谈谈,总不能让他们再这么打下去了。

 

现在已经不怎么需要战争了,攻打暮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或许他们有什么计划我不知道,但是从现在的已知信息来说,这不符合常理……不对啊,我能想到这些,临暮他们何尝想不到这些?诶呀上天给你这张嘴是沟通用的啊!他有些懊恼的敲了敲脑袋,又不是让你在这里想半天然后什么都想不出来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石杖,摸索着向临暮刚刚离开的方向走去。奇怪的是——临冉已经对暮土的路线很熟悉了,但是这条路明显的给他一种及其陌生的感觉。虽然他确实是看不见什么,但还是基本可以断定自己从来就没有走过这条路,更是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噩运(3)

 

 

“你怎么来了?”临冉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脑中逐渐出现一个问号:“呃,其实我也可以不来。你现在很忙吗?”“是的。有什么事情一会再说。”临暮似乎不太愿意和他搭话,一边回避着一边将一把弯刀插入身边的石壁当中。

 

刀身“噗”的一声几乎全部没入漆黑的墙壁中。“这武器改良的幅度有点大啊……这要是人还不得捅个对穿。”临暮废了点力气将刀拔出来,自言自语的看着几乎没有磨损的刀刃,“也不排除是石壁年久失修的缘故。”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临冉见他忙自己的事情忙的起劲,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他心里有点着急,但还是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着。

 

“你很急吗?”临暮转身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皱着眉头问道。老实说,这句话让临冉感觉挺不舒服的,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忍了。“你真的决定要开打吗?”他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不然呢?”临暮端详着手中的弯刀,“你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你搁这跟我生什么气啊,还是试试能不能讲道理吧。临冉苦笑:“我暂时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意见。不过我更想先确认一下你的看法——你打算这样一直打到什么时候?”临暮一直背对着他站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打到他们不会来犯为止。”

 

……理论上来讲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们又能一直赢到什么时候呢?”临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应该是很清楚两方实力,临暮。冥龙的实力从来是不容小觑的,但是他们都还有没有经历过专业的训练之类的。天空王国的科技发展这几年内一直在加速,现在恐怕也和你们的实力相近了。如果再往后发展几年,恐怕很难……”

 

临冉还没来的及说完,就被“哐啷”一声打断。弯刀从临暮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抱歉,但是我觉得现在谈论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临冉有些担心的望着他,心想他是不是痼疾发作了,但是看临暮的状态又不太像。不行,他在心里一横,这话今天好不容易出口了。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这样一直打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最差的结果就是输。”临冉向前跨了两步,站到临暮面前,“你早晚都要面对的……”

 

“我没有你清楚这些吗!”临暮突然转过身来,冲着临冉吼道。再看到对方一脸错愕的神情之后,又垂下头来,“真的,抱歉。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件事情。”说完他就想从斜前方的石门离开,却被临冉一把拉住。“你现在不面对可以,几年之后呢?十几年之后呢?你以为你再赢一两次天空王国就会放弃吗?你们这样一直打下去是不可能有一个结果的!”

 

临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慢的转过身来:“所以你到这里来只是为了对我说这些吗?”临冉一时间血气直冲脑门,也不再考虑那么多了:“对!怎么了?”

 

临暮的双眼泛红,漆黑的眸子中似有烈火在燃烧:“好,很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一直打下去,为什么一直要被困在这个地方!你是不是一直还相信着他们的说辞——说什么这里的生物只是他们制造的机器。我告诉你,冥龙根本就不是天空王国制造的,他们是本来就存在于世界上的物种!”他越说越是激动,快步走到房间的另一边,一手指向外面,“他们本来是不会杀人的……是你们非要往他们体内植入芯片,在战争中将他们作为武器。可是鲜活的生命又怎么可能甘愿成为杀戮的机器?”

 

“我们,哦不对,是他们,是被赶到这里来的,只有暮土你们才会有所忌惮、只有在这里可以暂时躲避你们的追捕——他们是被生生逼到在这个角落里苟且偷生!”临暮的一腔愤怒决了堤。情绪一瞬之间过于激动,牵的他胸口一阵剧痛,但是他咬着牙继续说了下去,“我当然知道天空王国不会放弃,他们这些年一点放弃的意思也没有!我们越是一次次战胜琉岳他们,他们越是一次次肯定冥龙在战场上发挥出的作用,也就更加不愿意放弃……我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我也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来真正的和平!但是没人会给我这个机会。”

 

临冉一时间愣住了,直到临暮离开之后,他都那么傻站在原地。他自认从小是博览群书,虽然不是所有内容都记得,但是好歹也是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在刚刚来到暮土的时候,他无法解释的压抑气氛、那种对天空王国从里到外的排斥……真相居然是这样。假的,他所阅读过的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述都是假的——尽管史书上对于这部分的记载其实并不算详细。曾经他一度怀疑过这段历史的真实性,毕竟这样简略的记述本来就不是那么符合常理。尤其是他来到暮土之后,这些所谓的事实更是和他的所见所闻大相径庭。

 

如果说他之前还可以假装不怎么了解,但是现在临暮就这么把事实扔在他的面前。他也可以选择不信,但是如果事实如此,的确解决了他的不少疑问……

 

临暮说的没错。临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是没有时间再聊这件事情了。但是以临暮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最好不要打仗,毕竟吃了这么多年的药,药效也是会慢慢减弱的……我记得刚刚天师来的时候,提到过什么转换诅咒……他在脑中搜刮着仅剩的对于书本的印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所谓的诅咒应该就是临暮体内所存在的重金属。

 

那么按照这个说法,转换“诅咒”真的是可行的,再加上他无意中听到过临暮和弹膛聊起什么转换器的事情……等等,合着我一开始来暮土的时候,他们就算好了要往我身上转移这个所谓的诅咒了?临冉突然有些郁闷起来:听说那个倒霉的转换器还坏掉了……好晦气啊。是因为坏了所以才没来得及转移的吗?

 

所以我才是那个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的……他顿时觉得好气又荒唐:在天空王国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一个小孩子,将来也干不出一番事业,自然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罢了,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来替你们完成你们没有完成的事情吧,就当是报恩了。临冉自嘲的笑了笑,泪水却不知怎的浸润了纱布。他伸手去抹,却把布蹭了下来。

 

他的双眼暴露在空气中,眼泪也再也没有了阻拦。临冉弯下腰去,在地面上摸索着,试图找到刚刚掉落的薄纱。但是刚巧不巧,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将纱卷离了临冉的摸索范围。算了,不找也罢。他站起身来,又开始怨自己:你在哭什么?你经历的困难远远不如别人多、经历的打击远远不如他人的那样难以承受。别人都挺过来了,你还有什么可难过的?

 

太废物了。临冉给自己下了一个这样的结论,便拄着石杖匆匆离去,远处传来他没有探路所以绊了一跤的“诶呦”声。

机关

 

在临冉冷静下来之后,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实际上并不知道转移器是什么,又或者是这个东西在哪。他之前倒是接触过不少暮土的机关设计,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机关可以将人体内特异的物质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且如果他要把自己作为转移对象,那么该让谁来操作这个仪器呢?

 

算了,先找找看吧。临冉努力的回忆着对附近的路线,但是他毕竟是第一次来这里,还没有记得太清楚。正在他这戳戳、那探探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在干什么?”临冉吓得差把石杖扔出去。“哇……”他反应了一下,从声音判断出应该是弹膛,“你们冥龙都喜欢突然从别人身后绕出来然后吓人一跳吗?”

 

“不是。往常我一靠近你就会立刻发现,我以为你知道的。”弹膛晃了晃他硕大的脑袋——每次否认的时候他必然要摇头,摇多了其实显得挺憨的,但是临冉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哦,这样啊。”临冉抹了把汗,“对了,临暮找你呢,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当然,临冉可以在这里就给弹膛转述一遍,但是他可以预料到他说了之后气氛一定会变得尴尬,所以就没说。

 

“他找我说过了,我是来巡逻的,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弹膛倒是不怎么忌讳。“好的,那我先不打扰你了,”临冉赶紧点了点头,“你慢慢巡你的。”他转身刚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弹膛叫住:“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熟悉这里的路线吧,是迷路了吗?”

 

“啊?没有啊。”临冉假笑着,一边迈开腿快速离开,“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你前面是堵墙。”弹膛在临冉撞到墙上之前点了出来,临冉脚下一滞,尴尬的站着。“你那么怕我干吗啊?要不我给你指个路吧。”弹膛哭笑不得,“你去哪?”

 

你要是真的能给我指路就好了。临冉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我找你们的转换器。”弹膛先是一愣,随即惊讶的问道:“临暮跟你说什么了?”临冉心中一阵心酸,苦笑着说道,“他没跟我说什么,是我自己要找。”

 

弹膛似乎是刚刚注意到临冉的语气不对,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知道转换器是用来干什么的?”“知道。”临冉小声说,低下了头。“……那你还找?”弹膛叹了口气,“回去吧,临暮不可能让我这么做的。”“你们没有自己的决定权吗,”临冉平静的问道,“还是就绝对服从临暮?”

 

“当然不是。”弹膛的语气也有些不悦,“而且你应该早就清楚的知道这点了。”“是啊,那就带我去吧。”临冉笑的有些漫不经心。“可是转换器早就已经坏掉了。”弹膛对临冉有一种突然的距离感——这人该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我能修好。”临冉不等他的话音落下,就接着说道。

 

“那也不行……”弹膛再次拒绝道,“你为什么对这个转换器那么执着?”“为什么?”临冉的嘴角勾起一个凄凉的笑容。他想发泄,他想笑着质问这不就是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吗?但是这些话都最终随着刻骨的悲伤咽回了腹中。看来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笑着按下了石杖上的按钮,刺刀在空中划出一道亮光。

 

弹膛张口刚要问他干什么,就见临冉一把将刀刃按在自己的脖子上,一道血痕瞬间从从刀刃上流出。弹膛直接傻了:“临冉你干什么?把刀放下!”临冉此时却显得异常的冷静,只是重复着刚刚说的话:“带我去。”弹膛很想骂街,但是他知道那样没什么用——他好歹也是见过不少威胁人的手段,临冉的方法他还是第一次见……但是看着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他又没什么办法制止。

 

“不是,你先把刀放下……行!行,我带你去还不行吗?”弹膛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一点办法也没有。“好的谢谢。”临冉迅速收拢了情绪,快速把刀按了回去收好,顺便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迹,“我们快走吧。”弹膛愣了愣,但是说出去的话也不能就这么反悔……

 

“到了。”弹膛心中有些不安的停了下来,“我们研究了很多年也没能弄清楚这个东西是怎么打开的。”临冉不等他说完,便向前走去。他顺着台阶走上了方形的平台,在这平台的中央,坐落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立方体。在方体上放着一个圆盘。临冉伸手放过去,却蹭了一层灰。

 

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轻轻将余留的灰尘掸干净。圆盘是可以转动的,开关大概就和转动的方向有关。“弹膛,你确定这个机关是用来转换的吗?”临冉皱着眉头问道,一边蹲下身子在地板上摸索着什么。“确定。”弹膛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些含糊不清——实际上他没有带临冉来对地方,反正暮土废弃的机关不不少,临冉肯定也判断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那就奇了怪了,”临冉灰头土脸的站了起来,“按理来讲,进行转换的机器必然会有两个接口,分别对应转换的两方……但是这里除了这个圆盘之外也没有别的可以移动的东西了。”“你先忙着研究吧。”弹膛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都有点愧疚了,也是怕自己一会露馅了,便打算直接开溜。

 

“等等,”临冉此时又开始在方台的侧面寻找着,“你们不是有一个说明书吗?能不能借我看看,顺便也帮我读一下。”弹膛倒吸了口气:临暮你怎么什么都和他说?这该怎么说……“啊?说明书放在哪里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不识字的。”弹膛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我还得巡逻,你先慢慢研究吧。”他刚刚走到一半,又担心临冉再想不开,转头却看到他研究机关的时候早就把刀不知道扔哪去了。弹膛这回算是放下心来,转身就离开了。

 

“这玩意压根就没有转换的功能吧?”临冉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弹膛在心中回了一句抱歉,便加快速度消失在茫茫的雾色中。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要不要给我个解释?”弹膛盯着青年逐渐扭曲的表情,和蔼的问道。临暮的嘴角有些抽搐:“这,也不是我说的。兴许是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些大声,但是我从来没有跟临冉提到过转换器的事情……”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临暮仰头想了想,最终问道。“明显的事情倒是没有,”弹膛回忆着自己在荒漠周围游荡时的所见所闻,“就是周围的雾气好像是越来越浓了,我的照射范围也越来越小。我担心他们是想趁着雾最浓的时候偷偷潜入进来,我们也不一定能发现。”

 

临暮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情。刚刚姓琉的他们掉了几件兵器——应该是忙着离开没来的及一起捡走。他们的刀刃上好像加了什么特殊的材料,比几年前他们用的锋利了许多。你看看凭藤蔓他们现在的实力,还能防的住吗?”

 

弹膛的“眼睛”在这些刀剑上扫了几个来回,然后吐出了一个词:“暗石。”临暮一愣:“那不是他们制造机关的基础材料吗?为什么现在都能用来造兵器了?”弹膛又一次晃了晃头:“首先是暗石的种类很多样,有些甚至可以用来建造房屋。他们对于这玩意的使用范围在逐渐扩大,即使是暗石的储量不小,估计也要被他们用的差不多了。恐怕这次他们不仅仅是冲着我们来的,暮土的地底下还有不少暗石的矿源……”

 

“真是又够烦的。”临暮皱起了眉头,“他们不知道暗石的使用量过多对于人体的危害很大吗?”“就算他们知道,也是不愿意将这些危害归在暗石上面的。”弹膛叹了口气,“临暮,你和人的接触还是太少了,有些事情我也很难讲清楚。”

 

“行吧。”临暮看起来不怎么认同弹膛的话,但也没有反驳什么,“这样说来确实非常棘手。”

置之死地而后生(1)

 

“该走了。”弹膛望着天空说道,“我先去提醒大家小心这种新型的刀刃。”“不用,”临暮站起身来,“你还是不要去了。”他这一句话把弹膛说懵了:“什么叫我不用去了?你解释清楚!”

 

“这次不能让你再战场了,”临暮苦笑,“抱歉。”不等弹膛做出任何反应,他将手中的长刀深深的插入地里。“轰隆”一声,一道巨型石门从天而降,狠狠的砸在地上。这道门不偏不倚的拦在他们两个之间。“两处机关……”临暮把刀从地上拔出来,“还隐藏的挺深的。”“临暮!”弹膛瞪大眼睛看着挡在自己的大门,大声喊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青年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子逐渐失去了聚焦,“你早就不能再参与战事了。”弹膛从震惊中缓了过来,难以置信的望着临暮:“不是这样的,你先让我出去。”临暮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再回来。”

 

弹膛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正在被逐渐抽干,他反复的组织语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临暮消失在远处云层和地平线交汇的地方,形成一片灰绿色的渐变。

 

“大家听一下……”临暮站在高台上面冲下面喊道——站在漆黑的高台上面说话总有一种领导讲话的感觉,但是在其他地方说话是真的听不见,“平时的训练内容固然是很重要的。但是真的在战场上也要随机应变。”他往下看去,心中五味杂陈——这么看下去其实暮土的冥龙一共也不算很多,至少和一支军队的规模相比是很少的。

 

“我重申一遍:不要试图去硬接他们的武器,尽管那看起和普通的刀枪没有上面区别。还有,尽量不要分散开,”临暮继续往后说着,尽管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嫌自己太啰嗦了,“不要意气用事。我们肯定不会输,但是在赢的基础上要尽量的减少伤亡。还有,要时刻保持警惕,绝对不可以轻敌,听明白了吗?”海啸般的呼应声震耳欲聋。临暮苦笑,振奋士气重来就不属于他的责任。

 

天气格外的沉闷。厚厚的云层像是拧干了之后被人遗忘的抹布,干瘪瘪的悬挂在空中,在风吹日晒中已经变得又干又硬。沙子上的脚印正在微风中逐渐淡去,松散的铺开整片旷野,留不下一点痕迹。

 

规模倒是不小……临暮从高处往下眺望着:也不知道从哪骗过来这么多不要命的年轻人。黑压压的人群看着多少有些瘆人了,无数雪亮的刀尖向上竖起,形成一片没有树叶的树林。要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军队去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就好了。临暮皱着眉头想着。但是现在他们是敌人,他没有时间和心情为这些人可惜很久。“那些恶心人的话就不需要再说了。”在琉岳开口之前,临暮封住了他的话头。

 

琉岳不怒反笑:“跟你们当然没有什么好废话的。”说完,他单手一挥,蚂蚁一样数不清的人便顺着山坡流落下来。杀喊声震得地动山摇,地面上卷起的浓烟滚滚袭来。“分组,先挡住他们的攻击!”临暮高声喊道,“小心后面的弓箭!”他说完纵身从高台上一跃便消失在山崖之下。

 

拉长久站对我们不利,看来必须要速战速决了。临暮想着,从腰间刷的抽出刀来——擒贼先擒王。路上有不少人在试着阻拦他,但是青年的身形犹如鬼魅般让人琢磨不透,旁边的人只能看到一道影子掠过。

 

“组成防御队形!用盾牌封路……”临暮眼角余光一瞥:发出命令的人看着很面生,也不像是个很有经验的老将,“拦住他——”那人的话音未落,就被地上涌起的沙石盖住了脸。那人明显是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埋在了原地。

 

但是天空王国的军队反应也不慢。火焰顺着风势从四面八方直扑临暮而来,他只得先停下防御。就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军队已经重新组好了队形。轰隆一声巨响,橙色的光芒只是微微闪了一下,就被身边的风沙覆盖。四面而来的火焰和强风碰撞在一起,形成一股向上升起的白烟。在烟雾散去之后,竟是一个也没有。

 

“发生什么了?”刚刚被埋起来的将领现在已经自己爬了起来,灰头土脸的向这边赶来。身边的士兵悻悻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人呢?”那人通红着脸,怒气冲冲的质问道。没有人回答他,更让他脸面上挂不住,但是此时又不便发作。

 

临暮在趴在地上停留了几秒,确认没有人发现他之后,便从空中往前走去。刚刚火焰和风力的交汇正好形成了气流,暮土又有不少空中的桥梁。如果不注意的话,还真的不会发现上方还有通道。临暮正是借着上升气流的力量飞到这里来的。或许这就是主场优势吧。青年再次确定琉岳的位置,他正坐在军队中央,满意的看着目前的战况。

 

要抓紧了,临暮牙关一咬,在长桥上快速的奔过,在空中静候着时机。“人不见了……”当然,下面的军队并不知道这些,还在疑惑着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消失了。“不会是被火焰一瞬之间烧成灰烬了吧?”有人小声问道。“不可能。如果这个人真的这么好对付的话,我们也不需要等到现在。”那将领皱着眉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好,目前都很顺利。临暮注视着远处的另一根横木,再走不远距离就差不多了。突然间,青年身后传来一阵刀刃破空的刺耳响声。临暮猛然回头,正好来得及挡住来人的攻击。对方轻笑了一声,飞身退到了石梁的另一端,“不愧是暮土的……”他的话音未落,成堆的碎石就从他脚底升起,将他固定在原地。

 

临暮面色一沉,刀刃直冲着那人的咽喉而去。那人一惊,但是想逃走已经是来不及了,只得用刀硬接。但是他的力气明显比临暮要小不少,勉强挡住了第一下攻击。不过他的反应倒是不慢,趁一个空隙把推抽了出来。不过还不等他作出什么反击,临暮的刀就已经再次直冲他而来。那人惊讶的“啊”了一声,退又无处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往石梁之下跳去。

 

那人身后的斗篷飘了起来,帮他平稳的落在地上。“呼,传闻这个人是不会飞的,应该不会下来的那么快。”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端详着自己被刮损的皮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双鞋子了,穿的次数也不算太多。那人正在惋惜着,一股恶寒就从身前袭来。他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就听临暮“咦”了一声。

 

刚刚在石梁之上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在这里,借着微弱的光已经能看清这个人的脸了。但是结果却让临暮感到十分震惊。

 

“临冉?”

置之死地而后生(2)

 

“临暮!”弹膛已经看不见青年的影子了,但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希望。我这是……被骗了?而且是被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骗了?倒是也不能这么说,弹膛深感郁闷,决定从附近找找有没有什么出路。但是他确实不是很擅长处理机关,虽然转移器的说明书看了很多遍,实际上也没怎么往脑子里进。

 

他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只沾满泥土的手突然从地底下伸了出来。弹膛一惊,屏息凝神,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那只手紧紧扒住了地面,在地上摸索着。随即又是一只同样沾满了泥土的手,从地里面探了出来。然后两只手的主人就将自己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如果不是担心临暮,弹膛此时可能就已经笑出声来了。“临冉?你在地底下干什么?”临冉伏在地上,把自己另一条腿也从地里抽出来。

 

他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泥土,从头到脚裹得还挺严实。本来扎的整整齐齐的长发也被拱的乱糟糟的,沾满了泥。临冉随意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将双手在旁边的石墙上蹭了蹭。还没等弹膛继续说些什么,他就愤怒的质问道:“你给我指的是什么机关?这鬼东西要是有转移的功能,我就改名跟你姓!”

 

弹膛看他一脸怒气的瞪着双眼,只有无奈的苦笑:“对不起……所以你这是跑到底下研究机关了吗?”临冉摇了摇头,郁闷的掸着身上的泥巴:“我无意中碰到了一个隐藏在砖缝里的按钮,按下去之后脚下的地面就突然翻过来了。”他蹲下身来轻轻触摸着地板,但是他进来的通道早就悄然闭合了,“这应该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地道,太久没有人用了——地下还积了不少水。”

 

临冉站了起来。此时他身上还是沾着不少泥土,但是已经比刚刚好了不少,“等等,所以你是知道这里就是地道的出口,特意在这里守着的吗?”弹膛惊讶的看着他:“不是,我并不知道那是个地道。我也是,意外到达这里的。”弹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被临暮“暗算”的事情。

 

“总之,我们暂时是被困在这里了。”他快速说道。临冉明显没听明白他说的话:“什么叫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你不可以叫人帮忙吗?”就是被人关住的啊……弹膛心中嘀咕着,但还是没有跟临冉实话实说:“不可以,临暮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和天空王国开战了,没时间过来。”

 

临冉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着急的问道:“啊?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弹膛叹了口气:“不是你自己一定要找转换器,所以才没有听说的吗?”临冉张口想反驳什么,但是弹膛说的貌似没有问题,他便把这个话题放在一边:“那赶紧去帮忙啊!为什么在这里愣着?”

 

“你完全没有听我刚刚说的话是吗?”弹膛一字一顿的问道,临冉诚实的摇了摇头。“长话短说吧。”弹膛简单描述了一下面前的机关。“石门?”临冉的眼中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我听临暮说起过,但是它好像只能从外面打开……”

 

“那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弹膛不免有些失望的看向坚固的石门——如果硬撞的话说不定也能行……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临冉,你往后退两步。”弹膛往后退去,同时紧紧盯着面前的铁门。临冉愣了一下,随即乖巧的退到一边。然后他意识到了弹膛要做什么,赶紧出声阻止道:“等等!你先别急着撞,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打开!”

 

在昏暗的光照下,临暮定睛打量着眼前的人。青年衣着十分华丽,肩膀和腰间还坠着着些许亮闪闪的配饰。最扎眼的是他红色的长斗篷,在黑暗的背景下更是熠熠生辉——不,不是临冉,临暮把目光转到那人脸上。青年淡红色的眸子神采奕奕,此时正警惕的盯着他。

 

长得也太像了……临暮在心中惊叹着:即使两个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也没法改变长相如此相似事实。“你盯着我干什么?”对方的一句话使得临暮回过神来。他向身边看去,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几个士兵正在往这边赶来。

 

不能久留……临暮皱眉看了那人一眼,就闪身躲到附近的石柱后面。“殿下!”首先跑到青年面前的士兵停下了脚步,“您怎么会在,我们听见这边有声音,所以就过来看看。”那青年眨了眨眼睛,四下看了看,也没有找到临暮的藏身之所。“刚刚有个人在这里来着,我还跟他打了一架……这人呢,刚刚还在的?”

 

刚来的士兵自然是没有看到临暮,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临暮此时已经趴在琉岳他们正上方的横梁之上,往下看去。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青年的面色十分冷峻:琉岳怎么可能对我完全不设防备?难道是他们对自己的兵力太自信了?他转念又想到:可是这是我们目前胜利最快的方法,更何况刚刚已经被发现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长刀直冲着琉岳刺去。在看到琉岳脸上的笑容之后,临暮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了。但是他这个时候再想要半途跳开是不可能的,只能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刀刃之上,向下快速的俯冲而去。琉岳却是不慌不忙,只是伸手按下了座位之上的一个按钮。

 

临暮心道一声不好,最后对刀柄狠狠一推。自己则是借着这股力量向上跃起,同时卷起一层光芒护在身周。但是他终究是慢了一步,无数羽箭从座位的暗道中“嗖”的飞出。还没等临暮的防御完全成型,闪着寒光的箭头就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临暮硬是一拧身子,避开了要害。“噗”的一声,羽箭正中青年的肩头,深深刺进肉里。

 

临暮咬牙退开,但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脚下就是一软,险些摔倒。他低头一看,才注意到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的皮肉已经绽开,血顺着撕破的衣角缓缓淌下。琉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临暮的刀插在他椅子的扶手上——刀上戳着一片沾满鲜血的衣袖,琉岳的胳膊上也是鲜血淋漓。

 

“可惜,刚刚的那一刀偏了一点。”临暮稳住身形冷冷的说道,“不然就取了你的性命了。”琉岳倒是不恼,单手轻轻拂过手臂上的伤口:“我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倒是你们,顽强的精神真是令人可悲可叹啊。”不过,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赞赏的意味,更多的反而是嘲讽。

 

临暮也懒得听他在说什么,斜眼看去,身边的士兵已经逐渐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几乎密闭的包围圈——现在要是想故技重施的逃走,恐怕行不通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3)

 

“那边!”临冉指着右前方喊道。弹膛疑惑的往那个方向看去,却没发现任何异样。“怎么了?”“那边刚刚的空气有所波动,而且明显不是风引起的……”临冉刚解释了两句就自己打住了话头,“总之肯定是那边没错!”

 

弹膛还有些许不信——让临冉骑在自己身上已经是破例了,但是还要一个盲人帮忙指路就过于不合理了。不过临冉的感知能力确实很强,弹膛对此还是比较信任的。“好。”他猛地一个转弯,直冲着山崖而去。

 

“怎么了吗?”临冉从弹膛背上跳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弹膛很快的平复了心情,并且决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帮临暮。”他说完之后刚要走,就被临冉出声制止:“等等,战况不容乐观吗?”弹膛心想他能懂什么战况,就应付的答应了一声。

 

“那你去指挥他们反击,”临冉的脸色白的像是刷了一层漆,“临暮人在哪?”弹膛皱眉,心中有些不太相信对方的作战能力。但是他确实应该顾全大局,临暮也确实需要帮忙。“横梁尽头的左下方。”弹膛大概描述了一下,深深看了临冉一眼。他和临暮不同,暮土的时间流速在他身上几乎不起作用——在几年的时间里,他长高了不少,但是容貌变化倒是不怎么大。

 

临暮是在凭着意念死撑。不仅是他手边没有武器,对方的人源源不断,根本不给他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看起来就像个机器一样,没有感情的闪躲着冰冷的刀剑,甚至不时抽出空来放倒离自己过近的敌人。

 

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他背后的汗水浸透了上衣。衣服上的血液都已经干涸了,但伤口还是扯得肩膀撕裂般的疼痛。不过目前为止,这些人还拿他没什么办法——好像不管他们从哪个角度偷袭,临暮都会立马反应过来并且躲开或者是接住。与其说是他们将临暮困在中央,不如说是他们一旦稍微开出一个空隙,对方就会立刻抓住机会、消失不见。

 

那个被称作殿下的青年看的着急,便想要上前去帮忙。只不过他刚刚迈出两步,就被琉岳制止:“殿下,请注意自己的身份。”话是这么说,但是琉岳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胳膊上的伤口也已经包扎过了:不知道为什么,羽箭上的毒素对临暮好像起不了丝毫的作用。况且这些士兵已经是天空王国最精锐的部队了……

 

“老师,我们这样只会平白丧失优秀的战士。”青年终究是耐不住性子,不解的说道。琉岳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气:“殿下,就算是这样,您也不能亲自上场。您……”他话还没说完,青年就突然抬头看去:“什么人?”琉岳刚想说他不要这么激动,青年脚下一用力,就已经飞向空中。

 

临冉将将避过了直刺而来的长剑,一个没站稳往地上栽去。“那是什么?”底下的一个士兵喊道,临暮分神之间差点中剑。周围的其他人好像不关心天上有什么掉下来了,只是一心想置眼前的敌人于死地。临暮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时间去考虑这些,但是他一瞥间却感觉那人有点眼熟。

 

等等这不是临冉吗?怎么还一身的土啊……“你别拿头着地!”临暮来不及细想,一边躲开身后袭来的兵刃一边喊道。临冉好像刚刚反应过来,控制着身边的气流拖住自己,然后稳稳的落到地上。“临暮!你还好吧?”不太好……临暮这么想着,可没有说出来。趁着周围的士兵一时间比较惊讶,他默默的捂住肩膀上的伤口,稍微有点喘气的时间了。

 

箭上好像淬毒了。他咬着牙想道:我血流速度是比一般人要慢,但是刚刚一直没有歇息,现在也应该扩散到全身了。刚刚神经一直紧绷着,伤口痛的还没有那么明显。现在得了空隙,疲惫反而如同洪水般卷过来,身上一道道伤痕更是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一道道血痕挂在临暮身上,全身的衣服被染成大片大片的棕红色。更要命的是有些伤口在反复撕裂之后,都仿佛顺着深深的裂痕将他扯成两截。临暮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了,不过他很快重新调整好呼吸,脚下用力站稳。还没等他对临冉说什么,身边的士兵就重新反应过来,刀光剑影闪的临暮睁不开眼睛。他强打起精神,控制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躯体往旁边移去。

 

“接着!”临暮惊讶的抬头,刚好来得及将临冉扔过来的刀握在手中,“你没兵器也不知道自己抢一个吗?”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刚刚的“殿下”就已经跳了下来,剑芒直指临冉:“交给我了!”他语气中更多的是兴奋,好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给自己陪练的朋友。

 

临冉刚刚光顾着偷兵器了,根本没注意到后面有这么个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剑已经对准了他的咽喉。临冉急忙往后退去,同时拉起一股气流挡在自己和长剑之间。剑锋一偏,刚好从他衣襟处划过。临冉吓出了一身冷汗,双手握拳,准备好迎战的姿势。

 

但是对方好像突然没有了发动进攻的意思,只是呆愣在原地。临冉眉头一皱,心想他要是不急着发难,我就先去帮临暮好了。他正努力感知着对方的动向,就听见那青年颤声说道:“等等……黎暗?”临冉浑身一震,脑中轰的一声——都几年没有听别人叫他这个名字了。他回忆着刚刚的声音——是他没错,声音变化不大,临冉的眼眶一红。

 

“你们先给我停手!”那人大声喝止想要动手的士兵。在刚刚看到临冉的反应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你居然还活着……我一直以为你早就死在暮土了。”

 

临冉嘴角抽搐了一下:“怎么?你很失望吗?”那人听到这话,浑身都有些发抖了:“怎么可能!你为什么当初要背叛我们?”临冉此时倒是冷静下来了,淡淡的说道:“我说过城门不是我开的。分明是你们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非要保全颜面才拉我去顶罪。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我背叛你们的?”

 

那人似乎也自知有些理亏,悲伤的低下头去。过了一会他才再次抬起头来,轻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临冉的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之中,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站着。

 

 

 

 

置之死地而后生(4)

 

琉岳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一声:“殿下。”那人猛地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之中,周围的士兵没有命令也不知道该不该动。

 

临暮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的战局——值得欣慰的他刚刚在这里还是拖住了一部分战力,目前的状况还算不错。希望大家都还活着……他伸手在头上抹了把汗,打开掌心之后却发现混着血的汗水在手上流淌开来。他看着血在手掌里汇聚起来,随后顺着手掌边缘缓缓留下,不过临暮基本已经对这种鲜红免疫了。应该不算是失血太多,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刃——还能再打一会。

 

突然之间,临暮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你在想什么?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快点跑啊!”临冉拉住临暮脚下用力一蹬,纵身跃入空中。“我们这就跑了?”临暮此时好像才刚刚反应过来,还有点不可思议。“你还真的想在下面和这些军队打吗?”临冉苦笑着问他,眼中却隐隐有泪光闪现,“拖得时间也够久了,弹膛他们那边应该处理的差不多了……”

 

“小心!”临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身后破空的声音传来,他急忙转身用刀身防住射来的羽箭,“这刀还挺好用的。弹膛怎么了?”二人先后跳上横梁。“到了再说。”临冉打断了他的话头,“他们的追击速度很快。”说完他就继续往前跑去,临暮跟在后面。

 

横梁的路程加起来其实也不算太远,只是在昏暗的光影之下,不熟悉地形的人容易失足摔落。好在俩人很快就顺利的到达了另一侧的崖壁之上。临冉正继续往前走着,身后突然就没了脚步声。“临暮?”他回头确认道,“怎么了?”还没等他话音落地,“轰隆”一声巨响就震得临冉耳膜发痛。“这条路径已经被发现了”临暮放下手说道,“而且他们完全可以顺着这条路追过来,所以先毁掉最为保险。”

 

临冉虽然没有太听明白,但还是点点头说道:“行,那快走吧。”两人就快赶到战场的时候,临暮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刚刚他隔得太远没来得及细看——一抹鲜艳的红色的湛蓝的光中十分刺眼,而临暮对这种红色绝对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皱起眉头,突然间加快了脚步,快步跑到战场面前。

 

“不好。”临暮的心脏好像被人狠狠的掐了一把,声音都有些不对,“弹膛失控了……”此时,临冉刚刚到地方,手扶膝盖喘着粗气。“我现在就去处理。”临暮本来就因为失血而发白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起来,“我先下去处理。”说完,他不等临冉做出反应,就已经纵身落入山下。

 

失控……几年前的画面再次涌入临冉的脑海当中,他不可能忘记那件事情:“临暮!你等等我!”

 

地面像是吸收了过多的鲜血,都有些深厚的殷红色,仿佛无数细小的血管在地面里跳动着。尸体——可能有一些还活着,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临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抬头望去。弹膛盘踞在空中,血红的亮光在眼中闪耀着,此时正对准下方的人群。战场一直蔓延到了地平线,只是这里的战况看起来最为惨烈。

 

“弹膛!”临暮高声喊道,接着将刀一扔,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他正要跑过去,就被刚刚追上来的临冉一把拉住。“听我说话!”临冉大口大口喘着气,“临暮,你可以聚集空气中的特定金属吗?”临暮愣了愣,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跟芯片的原理有关。”临冉也懒得解释那么多,直接长话短说道,“你试着去聚集土壤中的特定几种金属——就是跟芯片的成分越相似越好。”

 

这几种物质是会相互吸引的。临冉回忆偷听加上书上的内容:当外界存在的聚集量到达一定浓度之后

,芯片的基础成分就会以极小的颗粒迅速飘走并且聚集到外界的金属体之上,颗粒小到可以在穿过人体的同时不伤害本身,更何况是冥龙。只是听说金属体极难形成……

 

远处传来了阵阵喊声。“你快去,我在这里先挡着他们。”临冉凄凉的笑了笑。“临冉你一个人根本挡不住……”临暮着急的说道,却被对方直接打断:“快去!”临暮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转身便是离开。

 

临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想着自己如何拦住这些人。刚刚经过的山道十分的狭窄,基本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行通过……这样就好办多了。

 

于此同时,临暮此时正在试着按照临冉给出的方法吸引地底下的金属物质。他也研究过芯片的事情,虽然一知半解,但是成分还是搞清楚了一些的。

 

临暮的手中逐渐亮起了火焰般明亮的光芒,就像之前控制普通的泥土一样,他试图让这些金属物质从土壤中被剥离出来。土层上面开始有细小的颗粒跳动着,地表好像有了不太明显的反应。临暮一阵欣喜:看来能行!但是当他再次用力的时候,胸口传来的剧痛差点让他直接跪倒在地面上。

 

临暮咬牙挺住,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随着光亮一点点变得更加刺眼,他的胳膊上青筋逐渐暴起,蚯蚓似的横在皮肤之上。疼痛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的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起来。临暮双眼圆睁,将全身仅剩的力量都推到双手之上,直到听到自己的骨骼发出轻响。

 

只是疼痛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肉体上的痛苦,可以抵得过那些经历。临暮的眼神逐渐迷离——他看到在玛琳决定收养他的时候,其他冥龙万分惊讶的神色;他看到伙伴们一个个落寞的背影,说是要去什么叫“深渊”的地方;他听到自己不停向玛琳追问着:为什么不可以留下来?战争都已经打赢了……后来,玛琳也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同样没有给他任何答案。

 

这世界奏响着生命的乐章,他们就像是被迫参演的歌手,只能一直不停的唱下去,直到声嘶力竭,直到遍体磷伤……

 

临暮缓缓的回过神来。疼痛已经让他整个人都麻木了。他疲惫的抬起双眼,眸子中又重新亮起了光芒——成功了!漆黑的凝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他头顶成了形,无数细小的颗粒正向它飞来。

 

弹膛眼中的红色光芒正在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一抹干净的蓝色——那是他在第一次见到时,那么惧怕的蓝色。

 

“砰”的一声巨响,临冉向后摔去,背部狠狠撞在石墙上。鲜血从他嘴中喷涌而出,自嘴角一路流下。“黎暗!”那位“殿下”着急的喊道,“你不要再硬撑着了,你不要命了吗?”临冉缓缓的扶着石墙爬了起来,一边擦干脸上的血。

 

“谢谢你啊,”他苦涩的笑着,声音异常的沙哑,“哥哥。”那人被这个称呼一时间说愣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着。“要不是刚刚就是你出的手,我都相信你的话了。”临冉继续说道。可还没等他说完。血再一次堵住了喉咙,引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逐渐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临冉摇晃着挺直了腰杆,空洞的目光飘向远方。

 

“临冉!你还好吧?”在他摔倒在地的前一秒,临暮一把扶住临冉的肩膀,“抱歉。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他扶着临冉靠着附近的石壁坐下,便转身再次投入战争。

尾声

 

等临暮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了。他费力的抬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包好。“醒了?”熟悉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临暮撑起身体转眼过去:“弹膛。”他的喉咙哽住了,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临冉帮我把你运到这里的。”弹膛接过了话头,“他非说自己伤的没有那么重。”

 

“那他人呢?”临暮有些不解的问道。“还留在战场那边。”弹膛叹了口气,“我看他状态好像很不对,但是他又一定说没关系。”临暮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去。可是他刚一动,钻心的疼痛就自伤处传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苍茫的天空之下,临冉一人跪在地面上。在如此广阔浩荡的世界里,他的存在好像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地面好像是没有将血液吸收干净,还有些微微的泛红。周围的一切都是死一般的沉默,风也突然间止住了声音。

 

泪水从临冉的脸上无声的滑落,他正将一捧沙土覆盖在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之上。他的手上本来全都是血,但是现在已经被泥沙裹得看不见红色。他就这样,麻木的、用一捧一捧的土埋葬着面前的尸体。刺鼻又令人反胃的血腥充斥在空气里,但是临冉好像是失去了一切感知能力,只是一遍一遍的洒着土。可是这么多的尸体,他需要至少一天的时间才能把这些人全部埋完。

 

你应该保护好天空王国的臣民。

你应该安心的辅佐你哥哥,帮他成为一位伟大的君王。

你是王国的二王子,你对这个国家有着无法逃避的义务。

 

沙子从临冉的指尖被捧起,又从他的指缝中落下。或许沙子里参杂了不少泪水,但是当它们散落在地时,泪水便很快被吸收了。

细小的流沙会掩盖所有人留下的痕迹,就像是海浪一次次的潮汐。包括发生的一切,破碎过的世界。茫茫大漠重,剩下的只有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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