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囊(初稿)

 

“13月6日晚五点,胶囊人类拍卖会开始,欢迎您来!”一条黑字写就的大字标题凝固在屏幕上。屏幕前人头攒动,支持者欢呼雀跃,反对者义愤填膺。但无一例外,他们脸上洋溢着激动,步伐匆忙。但这番气氛与乌卡毫无关系。他正在胶囊人类的苗圃里睡着大觉。

……

乌卡,乌卡——乌————卡!

 

声音由远及近,把他一下子从床上拽起来。他的头碰上另一个脑袋,结实地撞出声来。

“好疼!”他捂住脑袋低声惊叫。抬眼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却又撞上一双泉一样澄澈的眼。他没有经过思索就认出来,那是西琳。“你干嘛,现在没到学习时间。”“你小声点”西琳比了个嘘的手势“干嘛?”乌卡压低声音。“干嘛这么冷淡,麦肯叔叔送我一本历史书,要不要看,不看我就走了——”金发的女孩看乌卡愣在原地,做转身状,却仍然偷偷瞥向他。“好吧。”乌卡哼哼几声,艰难地从床铺上起身。

 

他们蜷缩在休息室的一角,那里光线好,又堆了很多杂物,即使管理员来了也能把书藏好。隐约的光来自于自动门旁边对称立着的两盏小灯,西琳翻开书页,第一页是三个大字:家庭史。“真羡慕啊,历史里的家。我也想要家。”“等你被麦肯带走不就有了”“也是呢。”乌卡托着厚重的书脊,好让它不直接压在西琳的腿上。西琳富有节律地翻着书页,那种节奏是令人愉快的,乌卡闭上眼,想象着他被收养后,第一次和养父在西比湖上荡桨的情形。他还困倦着,渐渐沉醉于这愉快而温馨的氛围里。翻书的声音也慢了,最后像落叶落在地上,化作无声。他感受到,西琳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可能也累了。乌卡打起最后一分精神,摇摇晃晃地把西琳放回她的床上,把书枕在她枕下。他爬回自己的床上,很快睡着了。

 

他的梦有些朦胧,似乎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淹没了他。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萦绕着他,那感觉又轻又软,像西琳枕在肩头……

……

西琳没有参加上午的培养课程,听说是被厂长叫走了。乌卡相信厂长,他答应要收养他,他是世界上最有智慧、最有风度的人。午饭时分,西琳回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她说厂长已经和麦肯签好了合同,拍卖会结束,她就会有自己的家。“乌卡,和你一样,我被内定了!”依然是一样灿烂的笑,洋溢出幸福、期待的笑。“嗯,也恭喜你。”乌卡笑得略显牵强。

 

“但是乌卡,我有点害怕。”她面色由晴转阴,眉眼褶皱了忧伤。“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已经被内定了啊。”“不,乌卡,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麦肯叔叔,他让我害怕。”“你想得太多了,麦肯叔叔一向对你很好。”“但是,但是乌卡!你听我说,他把厂长支开,然后摸我的腿!”“就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对。厂长肯定的人,不会有错。”西琳呆住了,目光凝固在眼前人身上。她并没有看他,她的目光穿透他身后洁白的墙,投向更遥远的未来。等她回过神来,眼前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西琳对着空旷的,一尘不染的墙,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委屈,垂着头走开了。

……

乌卡很烦躁。他说不出理由。

……

 

门上的电子表投出莹莹蓝光,空缺的黑色部分从三块变成两块,再变成一块。最后,汇聚成一个同心圆。大获成功的拍卖会结束了。乌卡被厂长牵着,仰起头享受其他孩子羡慕的目光。他没有看见西琳。他隐隐有些担忧,但这微不足道的担忧很快就在期待里消散了。当晚,他就搬到之前闻所未闻的家。一切接入正轨,没什么不同。

 

……

 

星期六,难得的闲暇时光。乌卡作为见习厂长,已经很久没有离开工厂,更别说离开养父了。今天是一年难见的大晴天,他辞别养父和一身烟尘,带一束昂贵的鲜花,独身来到西琳留给他的地址。直觉告诉他,这里是麦肯在郊外的房子。一栋颇为华丽的仿古宅子,他本以为四周会有些花,他记得西琳是喜欢花的,但一株也没有。他感到一丝疑惑,仍叩了门。很快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门开了,是麦肯,他笨手笨脚,一副滑稽的老实样子。乌卡和他寒暄一番,进了屋子,看到茶几上枯萎的花。麦肯说去给他倒茶,在隔壁屋子里倒腾。等了很久,麦肯没有回来。乌卡想见见西琳,还想问问她,过去的日子,她过得如何。心脏跳得快了几拍,笑容在眼角浮起,他迅捷地走着。轻轻推开了卧室门,灯没有开。床上一个模糊的人影伏着,很安静。乌卡想,这是西琳,于是踮起脚,轻轻靠过去。

他的心为之剧烈地搏动,直到看见——

 

没有呼吸,神情痛苦,用失焦的眼睛瞪着自己的,西琳。乌卡浑身的热情被一瞬冻结成冰。她的脸近乎扭曲,不成人样。乌卡一个急退撞在墙上,这才看清西琳完整的模样:她侧躺着,腹部渗出的血尚未凝固,将床单晕染成玫瑰的深红,又顺着床脚蜿蜒。

心跳漏了一拍

但乌卡明白不能在这里晕过去,于是他强忍恶心和悲伤,回到客厅。面对着那个血淋淋的凶手,强颜欢笑。挥手告别,门关上的下一秒,他便伏在路边呕吐。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唯有杂草在花圃边摇曳,一派荒芜。

乌卡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他麻木地回到家,不理厂长的过问,倒头大睡。

……

看着大火噼噼啪啪地将工厂吞噬,乌卡心里迷茫盖过了痛苦与愧疚,脸上沾染了未完全冷却的灰烬。他想寻求一个答案,但注定无人能够解答。西琳,我做得对吗?父亲,对不起……他在摇曳的火光里,被炙烤得不堪重负的空气里,投身向光。

 

……

 

“胶囊工厂组织胶囊人集体春游,或为新型培养手段……”“胶囊工厂突发大火,疑是内部人员点燃!”“胶囊工厂见习厂长失踪!胶囊人类的未来何去何从?”“胶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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