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我从前是个活泼的人。

我每个周末都第一个起床,出去溜达或者运动很久才回家吃早饭。我最喜欢的就是每个周六的上午,我会在那时候干所有我想干的事情,涂鸦,唱歌,或者运动,有我在的地方就片刻不得安宁。我还很好动,看书不能端坐,写字也要抖腿,总是以奇怪的姿势做事。我写作业时要转笔,每分钟要换好几个姿势。妈妈认为这毛病坏得很,于是她决定扼杀我的陋习。

她开始监督我写作业,每天坐在我的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一开始我极其不适应,好像要给我安上新的手脚,犹如猛兽被关在笼子里般痛苦。她是很有自信的,见我乱动就叫我改掉,竟坚持了一个学期之久。现在想来,她的毅力我是应当倾佩的。在她的淫威之下,我终于沉寂下来,愿意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写作业了。然而这终究是假象,她每次一走我就又盘着腿做作业,边做边转笔。我的周六上午被她占领,我理应做出反抗,尽管是以这样微小的形式。我好像陷入了与她的斗争中,甚至乐此不疲。

老师觉得我的字是的那么丑,大家都说像毛虫爬到本子上乱摆出来的,歪七扭八。我却相当自信,甚至向同桌吹嘘我的字是世界上最最最“潇洒”的字,此外再找不出比我写字更漂亮的人。妈妈每每检查我做完的作业都要气得半死,她又开始要我练字。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了一套塑料的凹槽练字板,说是在上面描上一阵子就能写得跟字帖一样好。我对她的独裁怨恨极了,我每天回家竟还要练完字才能出去玩,害得同伴都先我一步去捉蚂蚱,等我出去时天都快黑了,没一会又要回家端坐。起初我胡写乱写,不过后来我还是老老实实每天描两个板子,甚至不用她提醒。她甚是欣慰,觉得我终于开了窍,以至于都懒得检查作业,完全没想到我只是为了能快些写完出去玩。

那个学期老师在开完家长会后叫住她,我清楚地记得各种颜色是怎样在她脸上变幻,最后她瞪了我一眼就揪着我去办公室了,颇有种拎着人头谢罪的意思。老师把我的作业本给她看,又讲了我煽动同学在教室打水仗一事。母亲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空气被冻住了,那只手攥得我生疼。回家的路上她什么也没说。

回到家后,她少见地叫我自己回房间。我很心慌,把耳朵贴在地板上听声音。门外刚开始很平静,这种少有的平静一直持续了一周。一周后声音终于又回到我们家,只是再没人强迫我做事了。我的周末和傍晚被归还回来,我却不如从前那般活泼。

往后的时光里,我愈来愈安静。每个周六上午,都在赖床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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