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糖

视觉:它是一颗工业加工过做成的深咖啡色的块状物,外观非常接近人们刻板印象里的咖啡豆的形状。它也有点像药片,中间一道浅浅的沟壑里闪着高亮,外表被抛了光似的隐约反射出灯的颜色。靠近了瞧,它的表面坑坑洼洼的,每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显露出了不同深浅的棕色。

嗅觉:在我想要去了解它的气味时,我的嗅觉已然被泡面味塞满了。我只好把它捏到鼻子底下闻一闻。一瞬间,浓烈的咖啡味在我的世界里猛地绽开了。手上有点粘粘的,像是咖啡的粉末在融化,于是我把它放在桌子上继续嗅。似乎是因为没有了体温的催化,咖啡味没有像之前那样山贼般地闯入我的脑海,反而是混着桌板老旧木头的味道和人类遗留下的油腻的咸味,丝丝缕缕地飘来。这有些让我联想到食堂清洁时桌板上留下的灰色洗洁精泡。

触觉:我尝试把它碾碎,就像捣碎一个药片一样。可是很遗憾,我用自认为非常坚硬指关节用尽全身力气碾压,它却不动如山。拿起手一看,指关节处已然被压出了一片白色的洼地。

味觉:咸的,随后是药片般的塑料感,像是橡胶在嘴里融化。一阵恶心反胃后,咖啡味终于显露了出来。紧接着是酸味和苦味打包袭击着我的味蕾,几度差点勾起我咬肌的缩紧和酸胀。不知含了多久,我总算是习惯了这种味道,感觉像在嘴里持续冲泡着速溶咖啡。听到旁边的同学猛吸溜了一口泡面,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瞬间酸涩如潮水般涌来,勾起唾液止不住的分泌,像是进入了“咽口水、被酸到、分泌了更多口水、再咽一遍”的恶性循环。为了打破这种困境,我忍住了吞咽的欲望。慢慢地,咖啡的香醇再次回到了我的嘴里。
我有些失去耐心,用最尖锐的犬齿把这颗糖咬成了两半,圆润的咖啡糖分裂出了凌冽的棱角。再咬,再磨碎。咖啡味的渣子硌着我的口腔,随后迅速地融化成味蕾上转瞬即逝的醇香。
像是酸涩的折磨结束了,也像是香醇的享受猝然消逝,勾人魂魄。
于是我又打开了一颗咖啡糖。

咖啡糖——摄影师
初次见他,大概是在一个偏僻的老巷子里。
那天下午,我久违了迈出了家门,企图寻一处静谧的地方,找找“我仍能够通过自己感知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感。在这个每一块铺陈着的路砖都斑斑驳驳的巷子里,我的视线伴随着自己踏踏的脚步声向远方延伸,如同墙上不安分的爬山虎一样肆意扩展。直到那个刺目的铁皮招牌闯进了我的眼帘。
“这……也算是个咖啡店?”我疑惑的向那闪光的来源望去。只见巷子上方窄窄的天空里泼下的阳光落在金属牌匾上,越过上面黑色的coffee字样,反射着令人眩晕的强光。招牌下的整个门脸黑漆漆的,神秘地藏在阴影里,只开了一扇引人遐想的窗。
我突然觉得这是个己感知世界的好机会,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进去。咖啡的醇香和乒乓作响的搅拌声一瞬间向我袭来,一转头,视线的最中央坐着一个身穿藏蓝色衬衫、背着棕色相机包的男人。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点完后咖啡落座的,我只记得他坐在窗边,陷在一整片的老巷街景里。而他的视线落在手里碰着的相机上,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深奥的议题。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碎花裙的姑娘打破了咖啡店里的平和,拽住他的袖口转身欲走,却发现那人纹丝不动。她烦躁地踩着高跟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哐当”一下坐在他对面,割玻璃一般尖利的声音喊:“怎么又一声不吭溜到这里来了?上次不是刚说好不玩失踪了吗?你倒是给我说话算话呀!”又作势要拉他走。
“只是需要构思。”男人像感知不到任何情绪一样喃喃地说。
一阵短暂的沉默中,那姑娘扶着额头,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又是这一套……好好的找个工作不好吗,为什么就非得忤逆咱妈和你姐我的意思来……”
“你要知道,好的作品总是需要灵感和时间的打磨的。”男人眼里一亮,抬起头望着墙那边的远方。“工作。对,工作。我要去那个……丹巴,还有金川。我确定那里的雪山会在我的镜头下绽开……还有草原、温泉。你能明白吗,那真的是天然的艺术瑰宝……”
有些人说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总是滔滔不绝的。看着突然手舞足蹈的男人,我心里不自觉地得出了这个结论。或许有人能够理解这样的行为,但我并不认为这个正在气头上的姑娘,或者说是他的姐姐,可以忍受这样几乎无厘头的絮叨。
果不其然,那姑娘把一串钥匙甩在桌子上:“你自己爱几点回就几点回吧!多余管你。”话音未落就扭头走了。
我看着被猛然撞上的木门出神,直到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占据了我的感官,我才注意到老板从始至终淡定的鼓捣着咖啡,像是这场面已上演很多遍了。
……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甚明晰,只记得几年后去四川旅游时看到了一个穿着藏蓝色衬衫的摄影师,虔诚地爬在地上拍着一株白色的小花。他身上棕色的相机包被摩擦出的绒毛间,闪烁着金色的阳光。

 

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5 评论
最久
最新 最赞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5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