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虾片的观察笔记

它并非包装袋上规则的正方,反倒每一片都不约而同地缺了角,还有些蜷着的架势。海绵般密布的孔洞之间偶然地膨起几个凝固的气泡,被油光衬得更是光滑。

袋中的气味甚有欺骗性——不知是不是早晨的颠簸让虾片上宝贵的调料全都挂在了袋子的内壁上——竟比单独一片上的气味浓烈了百倍不止。那份咸腥是海产品所独有的,只是它令我联想起的是虾与鱿鱼混合在一起的小鱼摊。油腻被一分婉转的香料味盖过,平淡当中带着清爽的诱人香。

一声如电子合成般毫不拖泥带水的“啪”,这显然不甚坚固的食物就在我手中断成了两段,只是它倔强地,执意将断开的两半维持成一体,仅由我所施力的那处板板正正地断开。

我猛抓了一把,极其原始地将其塞入了口中,似乎已经可以尴尬地想到唇齿间落下的碎片。蓬松的面饼入了口,在牙齿的碾轧之下发出连绵的声响,充斥着我的头颅——这自是解压的,感受着调料一点点滑入食道,还有这如捂住我的双耳的大手般的声响屏蔽掉外界的纷繁。随后声音便渐渐淡了,伴着最后一丝香味,我又一次落回了现实。

暑假那天,我上了去老家的高铁。

想不起来上一回见到她是什么时间了,恐怕都要推回小学或者初中那阵子……

我的记性还是如此,仿佛是个生锈的水管,一阵吱吱呀呀后就将过去的记忆无情地抛出,以便容纳下一段并不长的事情。

周而复始。

 

窗外的景象不过是一片又一片的村落,看久了也就疲劳了。只可惜这和朋友在密室闹了一上午的大脑喧嚣而又亢奋,就连考试周时天天嚷嚷着的睡觉也都成了奢望。

如果有她在就好了。

我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便是和她一起。那年我三岁,她七岁,我就坐在她座上听她解说窗上雨滴间的赛跑,或是天上一朵偶然飘过的云。到老家的火车走得很慢、很慢,我们便在这灰蒙蒙的小雨之下的一盏黄光灯里这样说着、笑着,直到夕阳一点点将远方的天界线染作绯红。

她并不聪明,话语里也总夹杂着老家特有的叠词,常常让小区里的孩子笑话。她也不计较,圆圆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拿着泡泡枪来追赶这群小孩。

 

高铁一个猛刹便停住了,我被沙丁鱼般的人群于不觉之中推出了车站。还有些发蒙地,我转过了头,只见她就捧着手机站在我身侧。她还穿着前些年时髦过的贝壳鞋,指甲还是自然的粉,头发也仍是标准的黑,不过是把刘海去了罢了。

“你也不回我微信,我干脆打了个车过来接你了。”她那双肉嘟嘟的手搂住我的肩膀,转身便拉我去一旁的小卖部买了我们曾爱吃的虾片,边往嘴里塞着边聊着那时候的大家。

 

如今的她是个小公务员,日子安稳,“手头上还有些闲钱可以偶尔放纵一下”——她是这么说的。她仍旧喜欢趴在窗沿上看星星在天上一点一点地挪动,仍旧会异想天开地思考它们的闲谈;她仍旧是那个组织大家喝奶茶的“老好人”……

她仍旧是那个邻家的大姐姐。

 

我们在路边的麻辣烫摊胡吃海塞了一通后便匆匆道了别,留下半袋虾片和我一起挤进了高铁站的人潮之中。

清脆的声音胀满我的头颅,窗外小城的灯光飞速地向后倒去——

我终要回到那个喧闹的首都,挤回早高峰的地铁与四五门课如山的任务里。

不过,手中不变的零食与远方不变的她已足以成为我的记忆、我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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