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傻子又来了!”一个年轻男子喊道。他和他的同伴们在午夜的一条小巷里摇摇晃晃地走着,满脸通红,嘴里都是酒味。他指着的那个人衣服比他大了一圈,却被撕的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未知的东西。他脸上、手上都是黑色的灰。他脏脏的黑色头发是乱糟糟的一团,一部分蓬松地立着,后脑勺的部分紧紧地贴着,泛着油光。他的黑色的鞋子破的都露出了黑色的脚趾。他唯一不是黑色的地方是他那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他名叫启灵,整天无所事事,在镇子里闲逛,时不时停下来盯着什么东西看。他衣服破了,身上脏了都浑然不知。他经常会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出现,正如他在这个午夜出现在这条偏僻的巷子里一样。

 

这群人的头儿见到他,想起了他5岁的时候,因为性格张扬,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他只好自己独自一个人在楼下漫无目的地逛着。他踢着石子,嘴里自言自语着,一头撞在了启灵的腿上。他手扶着自己的头,抬起头来看这个陌生人。只见启灵正在仔细地看着墙上贴着的小广告,其上面的图案因为被尝试刮掉和雨水的冲刷而变得模糊不清,形成了一个个的色块。启灵回头,又蹲了下来,笑着看他:“你看这堵墙,像不像一幅抽象画。”“抽象画?”他挠了挠头,“那是什么。”启灵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也对,你还这么小,肯定不知道是什么。这样吧,你觉得这个墙的颜色是不是很漂亮?你看,虽然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墙,但是它上面的色彩这么丰富而又杂乱,有没有一种惊喜的,柳暗花明的感觉?哎呀,估计你还是不太懂吧,哈哈。”在懵懵懂懂的他的眼里,还看不出来它美的地方,不过至少不觉得丑。他将信将疑地点了一下头。启灵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别的东西?”这是第一次有陌生人对他这么友善,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嗯!”的一声,便跟着他走了。

启灵带着他走到了一个居民楼里,轻车熟路地走到了天台上。在西方黄色的天空里,红色的太阳将将要落下,在地平线上徘徊。太阳刚好从远处的山顶上经过,太阳被山体切割成一个扇形。天渐渐暗了下去,天空的颜色由东边的深蓝色向西边的橘黄色渐变。几颗星星在东边的天空中出现了。不知不觉中,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满天的繁星闪烁着。启灵拉出来了一个席子,两个人躺在上面看,不知不觉已经很晚了。他还没有看够,但是启灵执意要带他回去。“生活中的美有很多很多,不在这一时,但在这一世。”启灵说着,用粗糙的手牵着他回去。他们却正好遇到了正在焦急地找着他的家人。他们立刻把他从启灵手里拽过来,一边用厌恶和恐惧的眼神看着启灵。他却什么也不知,还兴奋地和他们分享着今天所看到的。他的家人却立刻打断了他,严厉地说:“你怎么净找奇怪的人玩?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镇子里出名的傻子你不知道?还找他玩,一会他把你拐卖了看你还找谁!”说完,又恶狠狠地瞪了启灵一眼,一边拽着他的手走一边打骂着他。

他臀部的伤愈合了以后,他的心也变得冷硬了。他再也没有和启灵接触过了,而他从小学就开始逃学,学着抽烟喝酒,又成为了当地几个小混混的头儿。或许他心里还记着他5岁时的情景,但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

 

启灵抬起头看了看他们,微笑了一下,露出发黄的牙齿,便又低下头去看他刚才看的东西。那一伙人见他对他们不理睬,便变本加厉。一个人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冲他扔过去,一个人冲他吐了一口痰,一个人把手里还剩半瓶的啤酒瓶朝他扔过去,碎在他的脚下。他不为所动,仍静静地站在那里。他们见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恼羞成怒,他们的头儿上前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的说:“你干嘛呢你,嗯?”又一下把他往后一推,松开手:“真是个傻子”。他拍了拍手,往前走了两步,说:“真是晦气,脏了我的手。”他的同伴们跟着他走了,经过启灵的时候不忘再冲他扔烟头,喊一句“傻子”。启灵抬头看着他们走过去,笑了笑,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

为首的那个人虽然走了过去,却仍然留心着启灵的动作。看到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了,气不打一处来,跟他的同伴说:“真是无聊。”他的一个同伴发酒疯地说:“要,要不然,咱跟着他…他傻子去,去看他去哪儿!走!”他的同伴们挥着拳头,摇摇晃晃的喊:“好!走……走!”

这一伙人一路上跟着他,每当他一回头,便互相夸张地“嘘”一声,随后爆发出癫狂的笑声。他显然发现了他们跟着他,却仍然不为所动,正常的走着。他们来到了一栋废弃的楼房里,几十年前建的这栋楼马上就要被拆了。破碎的窗户上模模糊糊的印着久远的公告,铁栅栏门和门框若即若离,却因为生锈而卡在那里。启灵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借着酒胆跟了进去。

楼里面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挂在房顶上,而启灵消失地无影无踪。在宽阔的大厅里,他们几个人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墙边倚靠着几个巨大的方框,但是看不清是什么。柱子的边上放着几个大塑料桶,周围都是颜料的痕迹。他们四散开来,观察着周围的事物。仔细一看,发现那些都是油画。画中的内容的都是这座小镇里的景象。有一幅画着一个天鹅的路牌,而就在这个路牌后面十几只天鹅飞过。靠着另一面墙的一幅里是一缕金色的阳光正好和墙平行,墙上的凸起的影子绘制出了一个复杂的图案。再往前的一幅画里,傍晚天空中金星正好在和避雷针的针尖重叠。再顺着楼梯往楼上走,一幅画中几颗星星悬挂在热闹的大街上。一幅画里一道发紫的闪电画出分支繁多的轨迹。他们不觉地被这些栩栩如生的画作所吸引,平生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画面竟是如此平常的景象。这些画作似乎唤起他们的头儿的一些记忆,但是在长年对他的厌恶和酒精的影响下又被压了下去。

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顶层,发现启灵坐在天台的边缘上,向远处的村庄远眺。靠在他边上的是一幅颜料还没干的画。启灵听到他们上楼的声音,回头冲他们笑了一下,说:“你们来了呀。”又回过头去。他们又重新拿出蔑视的态度走过去,轻蔑的说:“这是你画的?”低头看了看他画的内容。首先注意到的是一片黑色的背景下一朵白色的小花占据了左侧的画面。仔细的观察,发现后面的背景是水泥,边上有一滩污水。水里映着几个人脸愤怒地扭曲着。左边的优雅和右边的丑恶让这幅画仿佛是两幅画拼接在一起。“你这画的什么呀,真没水平,”他一边看着画,一边嘲讽地说着。“诶大哥不是我说,这好像画的是咱们啊。”他仔细地看了看,暴跳如雷:“**,你**画什么呢你!”便上手推了启灵一下。启灵仍然只是微微的冲着他笑。他们这时酒劲正上头,又被启灵一气,便一起上手推搡他——他以奇怪的姿势躺在下面的马路上,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但是明亮的眼睛变得无神。这一幕似乎让他们酒醒了几分,他们沉默地跑下楼,回到酒吧去又猛喝了几瓶,倒在家中的沙发上昏睡着。

 

第二天一早,启灵的尸体被发现了。警察到来之后定性为自杀,便将尸体处理了。街坊们提起过他几句,便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老鼠啃咬着他的画。房屋漏水了,水滴在画上,又滋生出来苔藓。最后坚持着的门窗也破碎了。他的画作整天面对着风吹雨打,慢慢地上面的印记消失了。拆迁队来了,面对这一栋无人的楼房,毫无顾忌的用掘土机挖着。他残留的画作也被淹没在钢筋水泥的渣子中,永无见天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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