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想要降落伞,于是他追,从此他的世界变成了复杂多彩的——不愚

 

漠寒本来不叫漠寒,这其实远不如“墨涵”来得好听。只是——

 

墨涵有一个哥哥,他知道这一点。但他不知道是谁。墨涵自认为和他彼此相连,恐怕还有通感;无论千里——不,这就是症结所在,二人不知相隔千里,还是隔壁之间的一道矮矮的、但越过便犯罪了的低墙。

 

这种感觉就像是背着一具身体在走着,像未来世界里连着全身VR设备开着不知道那个软件的“一起听云音乐”——嗯更像是“一起摸云世界”。墨涵上五年级后有的他,自然是会曾不适应,那是在初尝新奇之后,是在青春萌动与产生个人空间需求之后,也是在有了情与欲而开始幻想并搓动手指之后。他不喜欢被思想里的眼睛盯着。他怨着,恨着一切这么干的人,乃至想要清除掉这些人——

 

只是他没这能耐。墨涵显然不是什么优等生,实际上本就不出众的他在四年级下稍微开始有困难的知识了以后便愈发吃力……甚么乘法分配律,又是小数云云;更别提他还在哪里看到过三角形内角和并不真等于180°,就在这个地球上。都是扯淡,老师还因此骂过他。扯淡。

 

不过,他幸运于自己在那个暑假有了新的视角——这便是他哥哥了。鉴于他父亲在带他们家去云南以后就消失不见,本就容易受惊的他更是惊恐于调查他们的叔叔身上俱印着“PZHJD 禁毒”。而透过一个比他大比他高还没有危险的世界,他方能看到许多想看的;从他哥哥眼中。那是早上咖啡店空荡的桌子和挤满人的吧台、太阳将落时不足千人的小球场里挥动着的队旗、飞机通勤员磨砂般的声音频频投进耳麦——是的,这位大哥哥是位飞行员,不一般的那种。墨涵并不能当飞行员,他很羡慕……又或许嫉妒。

 

镇上——他哥的镇上——都知道这里有个军事基地,但大家也便习以为常。早上坐着只有几站的电车,等车前在咖啡馆灌好一杯冒着奶油泡的咖啡;在电车摇摇晃晃中来到大院,路上经过唯一的小球场“拉斯拉特斯”时暗自攥紧拳在心中挥舞着,表面则不动声色。最后集合,在熟悉的水泥地上发车,颠簸着往着几公里外的基地。

 

墨涵心不在焉的回答着老师的问题,他丝毫不在意这些简单且无趣的问题,并不如路边捡到的大学物理教材更令人有成就感。此时还在回味奶油蹭过齿边的美妙感觉,分下一小点脑子说点答案便是了——即使奶油不像这道摆在眼前的题,是真实的;奶油只是别人口中的残羹冷炙,可怜可怜他,送些感觉给这位现实中并未喝过咖啡的人。毕竟家里到处散发着酒味:就在失去他父亲的那个夏天,他的母亲开始喝酒……等等,有感觉来了。

 

墨涵不太理解为什么他哥哥每天都要被这个像教官一样的人仔细检查身体。是的,他还小。但他能不希望如此:不应该除了我的哥哥,别人都能下飞机跳伞,只有他——这个壮实且严谨的男人,被迫一次次被剥去伞包,乃至后来便不发给他了。墨涵对此很生气,他希望能做点什么,让他哥哥获得降落伞带来的自由——即使再短暂,也是美好。

 

墨涵自知他哥哥也想要这个,无非是降落伞和那降下的自由。他先是对了一半。他哥哥每天都在以不可置信的规律完成着,精确到秒。误差通常是吧台打咖啡的人多糊上去几洼奶油,或是水烫了一些。电车准时的来,他哥哥也准时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个司机与门之间的地方,以至于司机后来都给他留着了。其实原因不难猜到,这里是发生恐怖袭击、车辆劫持等事件后最安全,对于大兵最有利的位置:头上33公分处有一把破窗锤,是一个半手长整;距离司机栏杆1.05m,是一步可以跨过翻越的地方;最近的稳定掩体在40cm外,只需半转身75°即可获得抵御9mm手枪弹的庇护板——两层厚2.5mm的铁格栅。墨涵对于这种完美感到兴奋,又感到窒息。因为完美的东西其实是破碎的,也是不应该存在的。没人可以逃脱命运的责罚——至少墨涵倒是被迫乖乖站好,让老师审视自己,让同学避开自己,让家长……噢,他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家长。

 

即使如此,墨涵仍在追逐他所想的一切,无论是降落伞,还是自由。还是仅仅是,完成他的归宿。墨涵想着,想着,也许是自己想要;他便真的开始,不再完美了。可没有人,曾见过他犯错。一丝不苟,像是机器,即使教官的手触碰到正处午后的伊甸园,也不能让他心中的蛇哪怕扬起一小点邪念的头。而如今,盛汤的碗被碰翻、家里给自己的蛋糕不小心摔烂、电车延误了……

 

墨涵知道自己影响了他,但又乐于看到此情此景。莫寒一遍遍在他的心中掀起波澜,靠通感,靠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对话。他总在思考,这是被压制的“我”,还是我所渴望的“我”?可惜都猜错了,这是一个渴望他摔倒的“我”,积极勃发着。想着,他便又不小心多走了几十厘米,碰掉了同伴的伞包。他第一次捡起它来,不再机械的完成着归还的指令,而是仔细端详:这个小布块其实没什么魔力,但他从一开始便向往——只是教官一直告诉他,你没有自由,所以你不可以拥有它;伞包对于空降师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神圣且互补的——而他恰好缺少了那作为伞兵所需要的一部分。是的,墨涵同意教官的观点,他必然不是一个合格的飞行员。毕竟墨涵不可能是。

 

但他若真要跳下去,至少现在,还会是完美的。这一点墨涵也很肯定。

 

16岁生日。墨涵无力的扔下书包,关上房门,回想了一下——桌子上确实没有摆蛋糕,便又瘫在几个月没有换过的床单上,想着,昏沉垂头。嗯……嗯?是高空的冷气?这是三个月来又一次感受到久违的温度,毕竟这三个月墨涵很少活在温暖之下。干燥的气丝拨弄着他的鼻腔——他看到——他哥在打开着舱门的飞机上……背着伞包。

 

墨涵激烈的冲撞着他的心灵,一遍遍念着“我终于要自由了”而不止。显然,按照墨涵的推理来看,墨涵成功了。他确实追逐到了心心念念的降落伞,只是“追”确实是墨涵所定义的。墨涵想着,解释着教官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他开始阅读士兵手册、野外生存方略、单兵作战要点、CQB教学以外的书了。教官应该还能记得那本书叫什么吧,《随风而逝》,这是墨涵想到的有意让教官看到的。

 

墨涵回想着,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是大概一周前。刚刚因为在地理课因为不知道荷兰与迪拜哪个是国家而被骂白痴的墨涵甚是愤懑,好在教官用动作带给他和墨涵一个好消息。他没有抚摸他,大抵是知道已经不必如此;而是拍了拍肩膀,递给这位完美的人、不完美的人一张证明——他,可以跳伞了。男人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像是追到了别人心中的女孩,只是他心中的别人是墨涵。而女孩则象征着自由的伞——而他要做什么,以及有了计划。这一部分,墨涵就不打扰他了。

 

男人要跳下去了。墨涵心中满是奇妙的构想,与图像。他心中第一次有了阿姆斯特丹的郁金香和冲过大坝的海浪;有了阿布扎比财团麾下混着干热的奢靡;以及小球场灯光下挥舞着的拳头与大旗。他感受着地球表面的弯曲,看着穹顶,尝着空气。从前,空气是不可以用“尝”的。现在,墨涵告诉他,你可以。

 

他还在下落,好像没有听到教官的咆哮——三千米开伞训练,可不是让曾经追求完美的大兵玩没有挂绳的蹦极。墨涵意识里的失重感越来越强,他脑子昏涨,陷入幻想——一个飞翔着的温柔乡,一个水下的史诗大仗;炮火与子弹划耳边而过,窒息般的抽气声鼓入耳廓。视角在第一与第三人称间切换,他心中的哥哥则在追逐自由的彻底反转中急速坠落……

 

哥,他,笑着,面冲太阳,不再思考紫外线对视网膜的杀伤,脱下从未在他手下打开的伞包,感受着即将来的最后十秒……3,2,1……他拉开了七秒引信的手雷。

 

绚烂的花海被爆轰上天,空中载着五颜六色的碎片,他在墨涵无比精彩绚烂的世界里合上了已不复存在的眼;另一头,漠寒闭着眼想象着全过程,流着泪,笑着;让新名字在作业本上出现。

 

“胡漠寒,重度妄想症患者,今日登记入院。”

 

 

作者阐述作者阐述!这一篇是接今年早些时候写的同样类型的“一个人想要钉子,于是他写,从此他的世界变成了冥冥的”,当时被认为主人公个人经历空白不完整,自而这一篇算是“前传”?所以十分非常没头没脑!附该篇链接↓

 

一个人想要钉子,于是他写,从此他的世界变成了冥冥的——不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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