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风机的13种方法

观察对象:西楼北侧最靠东的一个风机

风机是长方形的,通过两块突出的石板立在地上。白色的铁质外壳,坚硬而出奇地光滑,由螺丝固定在一起,白色的油漆在尘土下略显褪色。外壳的两侧是间隙较大的网格,里面固定着一扇弯曲着的细铁丝网。铁丝网上布满了尘土,斑驳不堪,凌乱的划痕和凹坑遍布其上,似乎一戳就破,几点白色的油漆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痕迹。里面大概就是风机的主机了。外壳的另一侧贴着商标,蓝白色的塑料贴纸略微褪色,却仍平整地贴在上面。风机的顶部还有一块铁丝网,棱台型,向外突出,不知为何用。风机下面便是两根塑料管,在尘土下呈灰黄色,也不知通向何方。支脚的石板上遍布青苔,风机下更是织成了一片薄薄的地毯。

空气中是淡淡的潮湿的气息,还有背阴处草坪上吹来的凉风。风机的声音很微弱,是电流的滋滋声,时有时无。有时轰鸣声会徒然加大,变得尖锐起来,像是什么巨大的机器轰然启动,伴随着扇叶短促的沙沙声以及电流的嗡鸣声,如同一声虚弱而费力的哀嚎。有时声音又会变成低沉的轰鸣,像理发器在颅内引起的震动,在机箱内回荡。想必是有什么总控系统在调配着这一切。

风机在我的印象中是往外吹风的,而这个风机是向内吸的。把手放在铁丝网外,有微弱的气流,从指间滑过,淌入细密的铁丝网中。

风机旁边的地板很冷,石砖之间的缝隙里潮湿的泥土渗出水来,那是前天未干的雨水。路面爬过了一只毛毛虫,灰白色的毛,黑白的身子。

对面的居民楼在装修,电钻的声音无时无刻地响着,将宁静撕成万千碎片。

过了大半晌,电钻停了,只剩下锤子清脆的敲击声时不时响起。

风机像是地下室的肺。这一定是一个老而虚弱的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长长的呻吟,费力地把外界的空气搅入其中,吹到地下室某些不知名的角落,为它们不断地带来室外的清凉。

可以感受到电流在机箱内的涌动,带起电机的转子在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转动。扇叶拍打着空气,形成一股微弱而持续的气流,顺着不知名的管道流入地下室的角落,弥散开来。

它大概是在车间装配出来的。那时机身还很干净,光洁,铁丝网也平整地展开着,反射着车间明亮的灯光。还有流水线上更多的风机,一排排地等待被包装与运输。然后它便来到了这里。不知在此吹了多久的风,送往那地下长而黑暗的风道。它的铁丝网上逐渐盖满灰土和尘絮,不知名的撞击将其撕出凌乱的裂口,油漆在上面留下模糊的灰白色痕迹。青苔逐渐覆盖了下方的砖块与水泥地,享受着它带来的荫蔽,晴枯雨荣。它大概经历了瓢泼大雨,以及毛毛细雨,看过无数遍落日在云层上留下的霞光,受过夏日的暴晒,冬日的薄雪,春秋宜人的风。铁锈在暗处侵蚀着它的框架,灰尘慢慢填塞着风扇的转轴,电线的塑料皮慢慢老化,开裂……以后它还将继续呆在这里,直到风机停转,风道阻塞,锈蚀和尘土将其变为一具残破的躯壳。然后被遗弃。一个崭新的风机将取代它的位置,可能在原位,也可能在别的地方,再次重复同样的历程。

抽气,为地下室通风。还可以当作风扇,吹风一定是不错的。

它所感受到的环境应该是湿冷的,默默地立在西楼的北侧,那阳光少见的角落。它的视野受限,两侧是方形管道状的排风口和地下室的窗在地上所凸出的混凝土屋檐。所能看见的,只有面前平坦的石砖路,以及稍远处老校门前的那片草甸,草甸那头的不知名的建筑,木阶与石基上的黑色金属架子。再往远处就是居民楼了,半掩在树中,红白相间。往上便是水一般湛蓝的天。

风机负责抽风,风顺着它的扇叶进入昏暗的地下。没有它,地下室的空气将变得闷热而浑浊。

青苔在其下生长,接受它的荫蔽,免于太阳的炙烤。

人们早已对风机无休止的轰鸣习以为常。如果突然停下来,一切都将显得静得出奇,甚至有些不正常。

一片开阔的地方,那里闷热,很晒,而我将用风机当作电风扇吹风。

老旧,孤独,静默与坦然。时间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就这么静静地站立了不知道多少年,在这少有人往的路旁静默着。人们早已对它的声音习以为常,对它本身也视而不见。

风机仍在工作,将风送入地下。或许它也习惯了罢。

风机终究是风机,由此便想到了空调的风机。嗡嗡的轰鸣声,吹出来的是强劲的热风,与夏夜闷热的空气混合在一起,吹在脸上。路灯的光是橙黄色的,路灯下一切都是橙黄色的,混合着夜的蓝黑。风机正是这样。闷热的夏夜,风机的宁静,寥寥无人的街道,树叶的影子里透出的橙黄色的光洒在橙黄色的路面上,无风的夜空,以及回家的疲倦。这是我所想到的,风机与夏天。

十一

这是一个年迈的世界。世界年复一年地重复着相同的节律,缓慢而平静。这个世界正在慢慢衰老,时间已经在上面留下了过多的伤痕,预示着它不可避免的未来。

十二

腿长期保持在同一个姿势,颇有酸痛。一不注意,湿气便从石砖的裂缝中的泥土中钻出,浸湿了我的裤子。和它呆在一起,在如此无人而安静的地方,更觉得寂寞了。

十三

如果我和它合二为一,那么它定将安静一些,沉默一些,静静地吸着清冷的空气,时而望向天空,而又兴奋于每一个路过的身影,那是它沉寂中唯一的热闹。

 

“或许消逝就是被遗忘,可那又何妨?我仍矗立于此,在一片青苔于尘土之中,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评论了:rye,半粒冰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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