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园中轴线大路上的一端开始旅程。我其实觉得自己还蛮有勇气,基本上按照平时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迈去(实际上是不是如此就不知道了),当然一方面也是我看到面前一片平坦,自信地觉得自己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脚踩在有一点坑坑洼洼的路上(拖着脚步从上面蹭过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它并不像平日里感受到的那样光滑和平坦,甚至有时候两只脚感受到的纹理都不太相同,我感觉像一段年代久远的石板路),阳光从头顶垂直倾泻下来,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头朝下倒立在蒸笼里的馒头。左耳能听到刺耳的装修声,那声音是刺眼的红色,像火花迸溅着刺激我的耳膜;脚下一片松脆的枯叶被我踩碎发出爆竹般的悦耳声响;右前方隐隐约约是一群学生,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清他们的笑声——是因为看到我们了吗?我不知道。突然我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闷闷的响声,类似把一个图钉重重敲在软木板上的声音,用手能摸到有些潮湿的木头纹理和毛茸茸的木刺,于是我知道这是主路旁的木椅。可这时我感觉自己更像在一个小小的乡下村落里,有古旧的道路和外层被雨水锈蚀的木质建筑,有不知道每天在开心着什么的淳朴的居民和孩子。每天这里都会有几家的老房子不堪重负裂几块木板或掉几个瓦片,于是透着现代工业气息的装修声响遍这个仿佛被现代放逐的角落。但这里的人依旧乐此不疲,过着被遗忘的小日子,在雨水和石板的磨损中老去。

突然迎面撞进灌木丛里,头顶的温度也一下子降下来,于是思绪被打断了。

伸手揪住一片叶子,边缘有一点点圆钝的纹路,整片叶子是厚实可爱的卵型,于是我猜到了这是那种最常见的修建成球形的暗绿色灌木(好像叫海桐?我一直以为这种灌木叫冬青)。右边是表面油漆皮略微翘起的铁质细圆柱,摸起来是冷的,却又因为漆皮的存在而没那么冻得人吓一跳。往右摸去,是一面光滑的玻璃?第一反应是自动售货机,以为自己走到了体育馆门口的甬道中或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藏场景,但继续往右,又是柱子,玻璃,柱子……大脑中出现的影像变成了写字楼一层常有的ATM小房间,走进去是一个又一个光滑冰冷的机器,用隔板或柱子分开,一个隔板,一个机器,又一个隔板,严谨而冷酷。但理智告诉我这里不是写字楼,而是东楼门口的告示牌(我还记得上面的内容是小蓝的中考加油照片)。为了避免被上课开小差的小红当成猴观赏,我凭着自己的感觉向左转去。

走了没几步又迎面撞上另一个树丛,不同的是这次扎得我不敢再感受。再转弯,又是另一种触感的树丛,然后是电线杆,但我无心再体会它们,晕头转向地试图找到某个能至少让我找到方向的标志物。馒头又一次倒立着进入了蒸笼。谢天谢地,我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铁杆,我迅速认出了这是西楼门口的残疾人斜坡。

以前我从没上过这个斜坡,现在感觉设计多少有点不合理:好几次我发现前面要拐弯,可栏杆却也跟着消失了,摸空了好几次,不安的感觉终于出现,感觉自己进退两难,甚至想转头回去但连来时的栏杆也摸不到了,一瞬间的无助。有多少残疾人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无助中呢?感觉自己像一个在虚空中失去支撑的宇航员。踌躇时听到了后方也走这条路同学和我发出心有灵犀的抗议,感觉像找到了知己!找路的过程过于艰难,但我最终摸索着找到了台阶。被扶着下行时,我努力试图让自己安下心来,可终于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是有一种继续前行就会掉下去的感觉,直到撞到椅子这种感觉才消失。古代人类探索世界另一头时会不会也这样感觉呢,不知道自己是否下一秒就会坠入深渊。

重新暴露在阳光下,它甚至穿透了我的眼皮和黑色的眼罩,感觉眼前的世界是血红色的,张开眼又变成了刺眼的白色。我试图左转去感受食堂门口那条脚感明显的石子路,却一头撞上了一棵树——我还以为是食堂门口的树呢——并摸到了它背后的花丛。我继续摸索着,摸到硬硬的干枯叶子,感觉稍微用些力气就会在我指间化成粉末;花朵由边缘流畅的花瓣包围而成,也硬硬的,估计是过了花期,早已枯萎了却没有风将它吹落;然后是一个不知道是果子还是花苞的硬壳圆形物体,滑溜溜圆滚滚,屁股上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小花,让我想到小西红柿和它的帽子。接着就被花茎上的刺狠狠扎了一下,无名指侧面留下细小的圆形红印和经久不散的感觉,好痛!于是我不敢再摸,并猜到了这里远远没到食堂,而是咖啡厅门口的花丛。

在又一次尝试失败撞进树里后,我决定随心所欲地走,看看能体会到什么。顺着一条平坦的大路不知走了多久,装修声再次由右耳传入我的听觉中枢,脚下也踏上了一条木质栈道,随着脚步发出木板的咔咔响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一个小村庄中,不同的是这次的是一个海边小渔村,有咸咸的风和踩上去嘎吱嘎吱的老旧栈桥,踏下栈道就能跌落进软乎乎青草的怀抱。但还没等我找到那片草坪,时间到,我摘下眼罩,被强光迷住眼睛数秒后返回现实。

原来我其实哪里也没有去,还留在这小小的一片区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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