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里五年了,应该算是很久了,人生的三分之一,比在任何一栋房子里住的都久。应该算是熟悉这里,垃圾被运走的日期烂熟于心,校史墙上的名字倒背如流,也算的出今天是那个保安值班。虽然运垃圾的日期、校史墙上的名字、保安人选总是如同细胞不停地新陈代谢,但这个身体终归没有变,还是我的。
今天不是我第一次闭着眼睛在这里踱步,但之前的远没有这次深刻。
南楼是这学期才常来的地方,会有敬畏感,以及一点点恐惧,像是源于入狱的传说以及收发快递室的阿姨揪着人痛斥了半小时的回忆。
带上眼罩的那一刻,没有什么感觉,其他感官也不会因此变得灵敏,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大抵只有在因为些什么、抽离于现实以外时才会清晰地描绘体内外各器官的运作。
先是粗糙的大理石的路,触感是踏实的,坚挺而又沉默,依旧没有什么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来的感受。下一个大约十厘米的路牙子,突突猛跳,还没准备好迎接漆黑。柏油路,比大理石路更安心,因为极度平坦才能行车。从斜坡上去是松木的地板,微微能嗅到些阳光和腐朽的味道,即使是很轻地踩也会发出咚咚的声响,左耳有喧嚣声,很嘈杂根本听不清其中具体的某个发声者,这段路很长长到煎熬,直到落入草地中险些崴到脚腕。我也摸到了树,应该是活了几十年、经常受国歌校歌熏陶的那几棵中的一颗,干巴的树皮,树干上面不像受知识滋养的银杏树会经常窜出嫩叶,只是一板一眼地长着,再洒下一片算不上凉的树荫。
再是柏油马路,接着大理石人行路,扑面而来的是凉气,是西楼。在上楼梯,先是五阶进入西楼,再是十三阶半层楼,我上楼梯习惯于扶把手,但是相比于那乍凉的金属制品,锥子温热的掌心让人沉醉其中,我想我还是喜欢有温度的事物,或许其中人情杂乱但也总比精美的笼子好。
加起来一共向上爬了三十一阶台阶,我恢复了水平移动的自由,这个时间书活还很吵闹,隐隐传来些笑闹声,不知怎的听觉像是随视觉封印了去,我听不太懂那些噪声所构成的词意。比这更大声的是思宇阁主的问候:“呦,这是干什么呢,你们也在搞蒙眼游戏啊!”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回,毕竟是个设问。
走下二十六阶台阶,再连着右转两次,黑匣子里传来了一个女戏剧老师尖锐的声音,之所以说是尖锐并不是因为刺耳,而是因为在一片嘈杂之中我只能区分出这一个,依旧很遗憾的没有听懂,也可能是我的语言中枢H区出问题了,这个我们今天刚学。
出了一道门,大抵是在中庭,锥子心机的很,把我往地上凸起的“艺术品”上带,期待我一脚踩空时滑稽的表演,我次次都能如了她的愿。
绕到了西楼后面,穿过一条柏油马路就到了北楼的后面,记忆中有校史展览处和秋千,锥子把我安置到了秋千上。仰起头,我发现黑色也是有区别的,纵使我现在眼前依旧有黑幕,里面却有鲜艳的肉色,是红色,我能看见阳光穿过眼皮的颜色,单把注意力放在右眼上会比单把注意放在左眼上时更鲜艳些。锥子推动秋千的锁链,力度介于用力与不用力之间,秋千会不堪重负的发痴吱吱呀呀的怪叫,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崩塌,就同我的童趣一起。之前或许是精力被面上的微风和穿透眼皮的骄阳分散,这种来自于十七八世纪的古堡特有的背景音乐被削弱了许多,这次不同——脸被紧紧包裹、也看不见日光。还有鸟叫,叽叽喳喳是心乱的诱因,在一次一次恶性循环中俞叫俞大,我亦烦躁不已。
接着在楼后面绕,在西楼的东北角有好几台空调机箱,孜孜不倦的发出嗡嗡的声响,有一刹,仿佛回到了家里,母亲的吸尘器和大厅正中央的除湿机同时以最大额定功率工作着,在灰尘与水蒸气出去后,只留下满屋的、让人失聪的嗡嗡声。
北楼后面也有一台,发出的响声要比西楼后面的单个明显的多,像是有架飞机驶过,刚起飞不久或是快要降落的,近到不仅能听到声音,还有扑面而来的气流,从远到进走来又走过,刚好是驶来又驶去的联想。
右腿的小腿肚有点痒,停下来,挠一挠,发现被蚊子咬了个包,没当回事,或者说是习以为常了,在这片土地,也被咬过上百个包了,也清楚这片土地哪里蚊子多哪里蚊子少。今天恰巧选择了一条蚊子多的路——楼后面,一个稍有不慎就“满载而归”的地域。我又听见了喧嚣声来自于体育馆,却已经被蚊子包的瘙痒盖过,在阵阵鸡皮疙瘩中烟消云散。起初应该只有右小腿外侧的有一个,但是蚊子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生物,瘙痒接二连三的从腿窝、左小腿外侧、左膝盖、左手腕、左手指头上传来。在我接收到左手手指的轻微痒意时,最开始腿上的那几个已经开始痒得的发痛、让我战栗、连左臂都跟着颤抖,我没有任何办法缓解,只能在失去一项分散注意力的渠道时绝望地挨过最猛烈的痒。我的左手被牵着,也正是此给了蚊子可乘之机,一个稳定的吸血平台,我感受到自己的手指节逐渐僵硬、无法弯曲、灼烧着锥子的手,也在锥子的手握紧时打了阵阵冷战。冷汗不受控的从各个毛孔中喷涌而出,浑身都在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茬又一茬,身体里里外外每一处都在叫嚣,捶打也无济于事,肺好像也被叮咬了,瘙痒使它不停地咳,像是体内有无数根线系在汗毛上、以脊髓为中心向内扯、扯到所有汗毛收回体内为止。
我绝望地想:“我可能会因为体内抗体浓度过高休克吧。”操场上的阳光,比秋千处的还刺眼。
后来,在朦胧之间带着锥子蒙眼探秘,没有尽到改尽的责任,一直在与痒抗争着。
再后来,不痒了,但我的心开始痒了。我比平常人更清楚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一楼一景,有一种自豪感在里面。在蒙着眼睛时更是刻意的推断在哪里,反而忽视了那份切身的体验感受,而是骄傲的猜着谜题。五年已经够久了,足够熟悉眼睛看得到的东西了,“五年之痒”也就是这些“看”的东西达到了饱和的境界,但是感受呢,那些主观的联系呢?还没有形成足够强的链接。或许我该忘掉那些紧迫感,不再只是徒有其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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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阐释
我因为各种活动参加的特别多,经常会有九十点钟出校的经历,也几乎去过校园里的每一个地方,却又过于追求“全面”和“与众不同”很难静下心来感受。
蚊子真的讨厌,我就是不能被蚊子咬那种的,这次浑身难受算轻的,之前还有过过敏的症状出现。这次的出现严重破坏了好气愤,如我从一个安静儒雅慢慢考究的学者变成了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