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村子里的树纷纷落叶，老李的事才被拿出来说道。
一
“李君，你们那里，可还有藏起来的八路？”
“没有了长官。我去各处问了，已经知道的几个都已经处理了。”
“很好。尸体呢？”
“摆在外面的土坡上了，请您验收。”
身材矮小的日本长官出去查了一圈，看到土坡上毫无生气的尸体，身上穿着灰尘仆仆的衣服，有的胳膊上还依稀可见“八路”二字，而更多的是穿着麻衣的百姓。日本官满意地点点头，对手下的日本兵挥了挥胳膊。
老李一脸谄媚地上前：“长官，这是……？”
日本人没回答他。但日本兵们已经将尸体脱下了山坡。
日本官回头，鹰一样的眼睛紧盯着老李的双眸，逼着他地下了眼。
“水会带着他们去河的下游的。让那些不识好歹的中国人看看包庇八路的下场。”
日本官看了看远处的山，“李君，你也去搬。”
二
“小日本鬼子心多黑呢！听说有八路藏在咱们村了，进村那天一顿扫射，我哥当时还在地里干活啊，等我们出去看的时候，地里就剩了一滩血，人呢？连个尸骨都没留下！”
“我苦命的儿啊……怪我个老太婆，非要阿诚那个时候出门打水，打水的井离我家太远了啊，我儿根本跑不回来。扫射结束了我出门去看，原地就剩两个桶和一滩血水了……”
“都说这人的肉体，死的时候什么样，轮回转世就什么样。没有人给他们处理后事，来世还要叫他们受苦啊！”
“那该死的狗特务，帮着日本人把尸体一具具的都搬走了，也不知道藏哪了！”
老李从妇人的哭嚎中走过，低垂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
“娘……”平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他娘刚把煮好的汤水放到桌上。
“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了。”
“娘……”平子擦了擦眼角的几滴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娘。我看到阿诚哥哥了。”
“阿诚？他不是……”平子的娘一时止住了话头。
“是，是李伯在搬阿诚哥的尸体……”
平子的娘浑身一颤，老李？
“我看见李伯了，悄悄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他现在正在仓库。”
平子的娘愣住了。她的腿像是灌了铅，走不动道。怎么会是老李呢？平子娘想不明白。老李是这个村最豪爽仗义的人，平时无论遇到谁都热情地笑着打招呼，邻居有了什么困难，他也是第一个上去帮忙的。这样一个老好人，竟然也……成了日本人的走狗？
呵，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四
昏暗的地下粮仓里坐着几个穿着单薄衣衫的人。
门从他们的上方打开，老李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出现在上方。他放下了梯子。
“同志，感谢你。”上来的第一个人跟老李握手。
老李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出声，打开了粮仓的后门，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老李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慢慢蹲下身，清理这里曾经留过人的痕迹。抬头间，他发现粮仓外比人高的荒草动了动。
起风了？他满心疑惑，但远处的树叶一点晃动的迹象都没有。
五
老李收拾完仓库，已经是明月高悬。他摸着黑走回了家，却在家门口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六
“鬼子扫荡后的尸体，是不是你帮着收的？”
“……是。”
“今天鬼子杀的八路，是不是你把他们暴露出去的？”
老李沉默着。
“说话！”
“……不是。”
“胡扯！”
老李低着头，没说话。
“呸！你个日本人的走狗，狗特务！日本人给了你什么让你鬼迷了心窍了？”平子娘带头骂了起来。
“你，你，你个狗特务，不要脸的东西，你害了我儿！你拿命来！”
“给日本人卖命？忘了你的本了？”
老李沉默着，未发一言。气愤的居民们，把这个狗特务推到江边上。江边萧瑟的风吹在老李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他终于说话了：“对不起，没能保护住他们，就算尸体也没留下。”
“狗汉奸不配活着！”
“去死吧！”
七
“扑通——”
没有挣扎。
八
平子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了。他在这个村子里务农。
这天，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的人来到了这里，操着一口南方口音：“劳驾，老李还在这吗？”
“你找他什么事？”平子抬眼问他。
“抗日的时候，老李为了掩护我们几个八路军，让我们在被日本鬼子追杀的时候藏在仓库里，用死去的人的尸体披上我们的衣服伪装成已经被杀的八路军。我们这才躲过一劫。他人呢？我还说要当面感谢他呢。”
平子愣在原地。
九
江边的风依旧吹着。一片叶子落在了江面上。
老兵听见平子说：“他啊，应该在河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