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鹰在头顶盘旋着,无数只。从早盘旋到晚,不时有几只俯下身冲下来啄食着地面上的肉体。尸体旁密密麻麻的黑色潮流流动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嗜血蚂蚁在搬运着碎肉。太阳下山,大地变得冰凉,只能见斑驳的树影中一对对绿色的深邃来自幽冥的眼睛。

你什么都能看见,你能思考,你能想象。但你没有丝毫感觉,像是被固定在了这个躯壳里,享受着漫长等待过程,唯一与你作伴的是时间。等待着被西西弗斯囚禁的死神的回归,收走你的灵魂。

模糊的亮光,努力的缩紧自己的瞳孔。

又是一天清晨,连笙从酒店软趴趴的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背后湿漉漉的,是被冷汗浸透的感觉。他赶紧跑到了浴室中冲了歌冷水澡。

“又做噩梦了啊,”他自言自语到,“看来回去得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了。”

冲了个凉,连笙回到了床上,打开手机,时间才当地五点多,外面的天微微亮着。但又睡不着觉了,便在旅行团的微信群里发了条“今天我们去干什么”的微信。

很快的,便有了微信专有的提示声,是李导回的“去草原上看看动物,要是运气好能看见狮子呢。”

见李导也醒着,连笙耐不住寂寞,就开始和李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他有种感觉,这些对话好熟悉,好像昨天就经历了一番似的。但他又想不起来昨天几点起的床了,就压下了这股不知由来的念头。

躺在床上,睡意刚刚上涌,一阵吵闹的铃声响了起来。连笙烦躁的接起了酒店的电话,看着老式电话上短短的一行液晶屏上,有着一排简易的动物排列在上面,以为是酒店大堂打来的。“这才他妈几点啊就给我打电话,让不让人睡觉了?”对面没有回答,他只听见了寂静,只有一声声钟表走表的滴答声极其明显。“操,真是有病。”连笙嘟囔了一声,狠狠的把电话挂断了。

被这一通不知来由的电话乱了心情,连笙也没心情睡觉了,起来翻着自己的行李箱,收拾着东西。将衣服都放在床上整理一番,又看向了行李箱,行李箱最底层印着一片殷红。“这玩意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啊?”连笙无奈的说着,拿出了包里的电器探测器,对着房间各个隐蔽角落扫了一遍。随后拉开了行李箱的隔层,里面被灰黄色的月牙形物品堆满了,隔层最上方还有不知几张黄黑相间的皮毛。连笙抚摸着皮毛,准备拉起隔层的拉链。这时,酒店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吓了连笙个哆嗦,匆匆拉起了拉链,把衣服胡乱的塞进了行李箱。

接起了电话,他没好气的抱怨着:“谁啊,别给我乱打电话。”

“嘘!你小声点,想让你的邻房来找你麻烦吗?”电话那头是个低沉沙哑的嗓音。“今天晚上就从吉布提的港口找一个编号为207-221的船回国。”

连笙心脏一紧:“不去乔扎尼拿货了?”

“不去了,那块被警察一锅端了。”

“那钱…”嘟…嘟…

“唉,不知道这点货能卖多少钱啊。”连笙想着,刚想把刚刚的数字记录在酒店的便签纸上,突然发现那便签纸上已经有了“207-221”的编号。他并没有多想什么,在纸条下面面写上了一个下午出发。

早八点吃完了酒店特供的早餐,准时上了大巴车。听着李导开始的激情讲解,连笙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座位,带上了眼罩,想要补一补早上的觉。

还没闭上多久的眼,身后的人一直在往前蹬座椅。他扯下眼罩,对着后面说:“能不能管好你的孩子啊,让他别乱蹬了!”

后面带孩子的母亲入迷的刷着手机,耳机将他的声音全都屏蔽了出去。

连笙讨了个没趣,拿着自己的背包换到了另一排座椅上。想着晚上就踏上回国的路了,也没有和这一对母子争吵。

“那我们现在就进入保护区了,这里面能看见不少的野生动物,有狮子啊,羚羊什么的,一会我们还可能看见水牛群。”

连笙被李导嘈杂的麦克风惊醒了,他摘下眼罩,一抹刺眼的光芒射进了眼中。他心里的对看见野生动物的念想突然变得很淡,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悸动。

“这草原?好熟悉啊?”他又自言自语起来,不过声音大了,被前面的老太太听见了,老太太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这几天看的景不都是这样吗,你啊,太浮躁了,得从相同里面找不同。学学…”话还没说完,好像被老头给打断了,就没有再说下去。

大巴车颠簸了起来,李导颤颤的站起来说道“大家往右手边看,水牛群!”

车上的人们骚动了起来,似乎想将一切车上的晦气摆脱。所有人都争相的挤到了右边。

连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踮起了脚尖,看向了导演手指的方向。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许多黑灰色的大屁股,似在随风飘动。不过他似早已见怪不怪了,对这种成群的笨重生物没有一丝欣赏的兴趣。

突然,大地开始震颤起来,河边的水牛停下了喝水,转身了,有几只向着大巴的方向就跑了过来。他还看见了几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另一面的小山包上出现。

李导的麦克风也掩盖不了他激动的心情“游客朋友们,你们真是太幸运了啊,这一趟竟然能碰到大象。我都得跑好多趟才能看见一只呢。嚯,不止一只!快看,是个小象群!”

“象群!这年头的象群可不多见啊,赶紧拍下来发给那帮人,估计又得赚点钱。”

连笙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走到了车前,询问着李导能否下车拍照。李导犹豫了一下,摆了摆手,说到“这里是不允许下车的,太危险。你保不准就被大象踩死了呢,一会前面的有围栏的地方才可以拍摄。”

不过连笙本就做了准备要拍这群大象的,自然不会因导游的两三句劝告就放弃自己的行动。他回到座位上,取下了相机包,在导游一边看向窗外一边解说的时候,他偷偷塞给了当地的司机几把钞票,让他打开了前车门,然后抓着相机包就跑了下去。

李导想要下去追上连笙,但碍于外面有着危险,只能在车上徒劳的喊着连笙的名字,想要叫他回车上。

连笙哪里管的了这么多,找到了一个小草丛堆,架起了相机,想要抓紧时机拍下这象群。

“雄性挺多的,牙口也不错,这份情报能卖个好价钱吧。”连笙做着美梦,看着镜头里的象群,疯狂的按下快门,丝毫没有感觉到头顶的阴影逐渐掩盖了他。

随后,便是剧烈的疼痛,身上每一寸骨头似被重压着尖叫了起来,连笙连一声叫喊都发不出来,便被巨大的掌印拍昏在了大地上。

他睁开眼,脑子剧烈的疼痛,感觉不到丝毫的知觉,他的血似乎流干了。他只能歪着头,注视着夕阳的方向。在他闭眼前,他看到了盘旋聚集起来的秃鹫,爬上鼻尖的蚂蚁,冒着绿火的鬣狗。耳边又想起了清醒的钟表走表的声音。

模糊的白光,瞳孔缩紧了起来,连笙从酒店软趴趴的床上爬了起来,头疼,冲凉,电话,行李,一切好似倒带一般。直到他在想记录下下午回国的信息时,自己的笔运动的轨迹却与便签纸上的字迹不谋而合。运动的笔杆悬在了半空中,安静,静的可怕,只能听得见时钟慢慢的走表声。

连笙飞快的翻动了那便签,想找到一丝是谁跟自己开了个玩笑的证据。

噩梦吗?…记忆?… 轮回?…轮回!

连笙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他紧紧抱住了头部,被命运捆绑住的记忆碎片像针扎似的扎进了他的脑中。这种疼痛让他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转时,已经快到了集合时间。他匆匆收拾好了东西,将酒店的便签紧紧的握在了口袋里,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东西,再次走上了大巴车。

酒店矗立在原地,注视着大巴车消失在了清晨阳光铺洒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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