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终稿)

一、

无数次回眸,只能拄刀见落日,却见不到她

——题记

 

在他六岁的时候,他被她捡回了家。从此她就成了他的师傅。

 

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本能的认为这个人应该不坏。在回“家”的路上,他问她是谁,她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什么。

 

他被她取名为了官子,虽然他已经告诉她自己有名字了,但是依然拧不过这个半路师傅的意志,只能叫这个很像绰号的名字了。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可这都抵不过这在江南东道的苏州的柔美。江南水乡,白墙黛瓦,溪边的垂柳,已经开始飘起了漫天的柳絮。

 

“手筋,过来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官子挥舞着双手,冲着另一个男孩道。”切,你闲的吧,不就是想炫耀你那把破刀吗。“一个虽然才只是十几岁的少年,但已经称得上是风流倜傥的男孩说到。”切什么切,你有吗?“官子撇了撇嘴,手筋的眼睛蓦然黯淡了一下,”你也就这了,来来来,跟我下棋去。“还没说完就拽着官子要到听潮阁里去。“我才不和你下棋去,反正下也下不过。”官子边说笑着边往后跑。刚跑没两步,就被拽住了,“小子,待会儿要出任务了,你还在这儿玩儿?信不信我把这事儿告诉元丫头?“一个两鬓有些半百的男人笑道。听到这句话,官子瞬间蔫了“鼠老前辈,鼠老爹,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师傅啊,这要是告诉我师傅,我就玩了。”官子哭丧着脸说到。“让你装,现在知道求饶了?”手筋在一旁幸灾乐祸道。“行了,别在这儿拌嘴了,赶紧去清凉亭去吧”鼠偷油扶了扶额头,无奈道。

 

清凉亭内,气氛凝重,几位中年人头戴斗笠,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可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却着实无法让人小觑。在亭子的中央,坐着一位身着湖蓝色衣裳的女子,容颜极美,正默默的看着亭子外面粼粼的波光。“元姐!“官子边跑边挥手,女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眼睛中骤然迸发出了光彩,笑骂道:“好小子,你回来也不跟姐姐说一声?”说罢便拾阶而下,瞬间欺身到官子的身边,一巴掌拍到了官子的脑袋上,“哎呦!元姐怎么还打人啊!”官子笑着拍掉了天元的手,对天元说:“刀把五呢?”“那小子啊,一直等着你回来呢。“天元话音刚落,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孩子突然从听潮阁的大门里面冲了出来:”官哥!“,正说着,这个小孩一把便保住了官子的身子,”五儿。“官子眼睛里泛着笑意,笑着摸了摸刀把五的脑袋。”好了,也先别客套了,赶紧去开会吧。“

 

亭子里面,官子默默落座,气氛陡然变得凝重。天元也一反刚才的面容,严肃道:“各位,安胖子已经开始密谋起兵的事情了,列位,成败再次一举了。”“还能干什么,干就完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亭子里面响了起来,震得亭子微微颤抖。“虎,要是有那么简单,早就没我们什么事了。”鼠偷油沉声道。“哼,那还有什么办法,现在范阳警戒森严,如何偷偷进去?还不如直接与其光明正大的战一场。”说着,这个头戴斗笠的魁梧男人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手筋,你怎么看?”天元说着望向了这个少年。手筋虽然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说话,抑制不住的激动从他颤抖的双手就可以看出来。他缓缓起身,环视了一周,抱拳道:“各位前辈,既然天元姐希望我说一下我的想法,我就斗胆在这里说我的拙见。”手筋踱步到石桌前,指着石桌上的形势图,指了指范阳说道:“列位,现在我们能够做的只有一件事,也就是如鼠偷油前辈所说,唯有刺杀才能功成。”说罢看了一眼天元,天元笑着点了点头,手筋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为何这么说呢?如今我们‘弈’已经被唐廷所通缉,大部分人已经被悬赏,因此我们想要和朝廷联合大体上来说是不太可能的了。“手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因此我们只能力求用刺杀这一条路来为天下众生谋求一条出路了。各位,可能我的想法有些稚嫩,但这确实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说道最后,手筋已经有些哽咽了。天元此时沉声道:”我和手筋的想法是一样的,“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能你们觉得我这样一个丫头片子远远配不上传承至今的这个‘天元’二字,但是这一次,我们只能如此了。”亭子里面的众人只是默默地点头,没有一句豪言壮志,没有一句肝脑涂地。“两天后,也就是十四日,启程。”

 

两天眨眼飞逝,原本略显喧闹的庭院显得那么冷清,马匹在厩中打着响鼻,剩下的只有沉默的人和随身藏好的兵刃。“元姐,你也去啊?”官子在启程前看着一身白蓝缎子的天元疑惑道。“那是,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行动了啊,成功了就回去养老喽,而且这么大个事儿,总不能留下遗憾吧。”天元笑着揉了揉官子的脑袋。手筋站在庭院门前,并肩而立的还有另外一个还尚处在总角的小女孩,小女孩冲着官子灿烂地笑道:“官哥,不用担心我们了,秀策和手筋哥会守好家的!”,官子听到这句话,心里蓦地一软,冲后面挥了挥手,笑骂道:“下棋的,爷这回去建功立业去了,别眼馋。”“切,谁稀罕啊。”手筋不屑道,等到烟尘散尽,人影迷离,手筋默默道:“别死了啊。”

 

一路无话,直到临近范阳的时候,天元这才下达了第一个命令:“虎,刺,鼓三位前辈还请先行一步,进入范阳城内,探听虚实,如果发现又什么异常之处,还请迅速撤离。”“得嘞,我们老哥儿仨这就走了啊。”虎爽朗笑道,策马直奔城门而去,另外两人也从马队中脱离出来。冲天元一抱拳,也没多言语,就这么走了。天元看着那三个人逐渐走远了,对官子和另外一个身着市井衣服,一副游手好闲样子的少年说道:“你们两个小家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官子,别以为我这半年不在家不知道,你的武功甚至连鼠偷油前辈都说有些难以对付,可以说是很强的战力了。”官子咧了咧嘴,无奈道:“啥事儿也蛮不住元姐。”“引征,”天元说道,那个名字叫做引征的少年这才从路边的景色回过神来,“接济一下。”说罢指了指官子。“欸,好嘞,保管收个全尸回来。”少年狡黠道。“好了,别贫嘴了,出发吧。“天元说道。官子率先打马扬鞭离去,引征等过了半个时辰这才走了。天元等到他们都走了,这才缓缓转过身,在马上冲着剩下的三十几人抱拳道:”诸位,随我入镇。“可能这个时候的他们并不会知道,未来在江湖上传颂的是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虎、刺、鼓都已经在范阳的街市上游弋,虽然范阳城此时距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但是街上的行人已经散去了一大半,其中还有许多的捕快以及小队的兵丁轮番巡逻,虎突然停下步子,随便找了一个路边的商贩,三人落座后,虎低声道:“烟花?“另外两人的脸色一变,鼓着急道:“这样太明显了!要不……”“诶!我这已经一把老骨头了,还是多留些空间给后辈吧。“说着,便脱去了外面的圆领袍,随手丢弃在了一边,将内衫撕得破烂不堪,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往自己的手臂和脸上涂抹,想了想,扣下了一些小店桌上厚重的油污在指甲中,带着一个圆筒,缓缓走出了小店,走到大街上突然便像一位疯癫的老人一样开始手舞足蹈,嘴里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突然一抬手,冲天上发射了一丛黑白两色的烟花,很快便惊动了旁边的兵丁,在被带走之前,虎向已经追出来的两个人打了几个手势。

 

远处的官子躲藏在一栋较高的房子上,压低自己的身形,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范阳府,突然,他看到远处黑白两色的闪光,心头一惊,马上开始在房顶上闪转腾挪。但是他没有发现的是,即使他如此小心,那若隐若现的黑色的剪影依然被躲藏在黑暗的里的一双猩红的眼睛所察觉。盯着官子一会儿后,那道身影便直奔范阳府而去。

 

远处的天元众人也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异象,天元转过头去,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辉光,对身边乔装成小贩的众人说道:“如今虎已经深陷险地,封、罩可用了。”众人点点头,在沉默中融入到了人流之中。等到所有人都已经散去后,天元一个人留在原地,缓缓从马上下来,抚摸着这匹已经跟随了自己很久的良驹,轻声道:“去吧。”说罢便径自离去。找到一处隐秘的小巷子后,纵身上房,直奔范阳府。

 

此时的官子已经到达了范阳府围墙外,看着并不是那么高大的建筑,缓缓绕着整座墙一圈。清清拂过暗红色的墙体,心情复杂。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啊,官子侧身将耳朵贴近砖墙,仔细地听着,心中悚然一惊。不对,怎么没有声音?官子瞬间转身,看向四周。寂静笼罩着整条小巷,夕阳将一切染成了橘黄,火烧云在天边迸发着,路边的一切但显得暗淡无光。警惕地扫视着周边的一切,倏忽间,一道劲风从房檐上激射而来直奔官子的后脑而去。果然来了,官子瞬间扭身,堪堪躲过这一记暗袭。官子正要看向是谁偷袭,但显然对方丝毫没有给予他喘息的机会,又是一道劲风朝他的面门便来。官子惊出了一身冷汗,是谁?,官子暗暗思忖。

 

整个天空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橘黄和暗红渲染了整片天空。官子趁那人攻击的间隙,一个纵身,跳上了房顶,在晚霞的映衬下,一个个漆黑的剪影匍匐在这一带的所有屋顶上。完了,出事儿了,官子暗叫道。要立刻给元姐和其他人消息,官子正想着,那些黑影已经开始动了,还没有等到官子把怀中的烟花拿出,距离他最近的黑影已经瞬间欺身到了他身前。“奇门!“那人喊道,只见那些黑影都举起双手,

 

(老师,我尽力了,还要复习。能不能多给点儿分儿啊,呜呜呜)

 

二、

我孤身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

——记在前面

即使是深秋,江南依然显得青葱而婉约,只是天气有些凉罢了。

 

江南水乡的风景,冠绝天下,这让这个回到家乡的男人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一点。

 

男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个曾经自己生长的那个不大的园林。上贴封条,男人纵身一跃从外墙进入了园林。灰尘满园,曾经碧绿的池水如今已经干涸了,男人的眼前闪过了无数画面,有欢乐有悲伤,但总归还是欢乐的占多数,渐渐地,男人的停下了脚步。在男人的眼前是一个亭子,曾经闪烁着流光的琉璃瓦上已经落满了灰尘,亭子里面的石桌上空无一物,没有人声,唯有风声穿胸过。没有她,世间在无那个蓝色的身影转头冲他笑,摸他的头,轻声说:“官儿?”。

 

“自那一役,这里就只有我还来看看了。”从远处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哀叹。官子没有转头,长了张干涩的嘴唇,没有寒暄,唯有:“秀策。”“是我,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害死了天元姐,知道……”说到这里,已经成为了哽咽。整个天地间,只有这个曾经穿着小红袍到处跑的小姑娘的哭声在空间中回荡。沉默,“去茅山吧,那里有你最好的朋友在等你。”官子回头,看着已经不穿红袍的小姑娘如今穿上了桃红的衣裳,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的秀策,眼神复杂:“手筋还在?“”嗯,一直在。“

 

茅山在上,无人在前。官子看着这座自己曾经一直想要登山的山,心里一阵翻腾,不是因为兴奋而是苦涩和无奈,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官子暗想。山门之上的红墙在略显阴沉的天气下,显得有些灰暗,神道两旁层叠的苍翠在微风中轻轻摇动着。要下雨了,官子看了看天,心下暗想。

 

当官子踏上神道的那一刻,风云突变。

 

山门之外与山门之内瞬间成为了两个天地,山门之内罡风充斥着正片天地,周围的树木在狂风中剧烈地抖动,最终折腰,匍匐在地上。在愈加阴沉的天空下,似乎涌动着来自太古的力量,在整条神道的上空,蓦然出现了一个个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符文,它们在空中悬浮着,散发着来自太古的力量,符咒在猛烈的罡风中岿然不动,静静地朝向官子,似乎在凝视着他。官子漠然,并不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刀。默默向前踏出一步,符文似乎是被官子这一动作瞬间激活,倏忽直冲斗牛,在天穹上爆裂开来,一笔一划中充斥着道力,向官子呼啸砸来。

 

刀在嗡鸣,似乎感觉到了这种甚至能够引来天地异象的道术。抚摸着腰间的飞鸿和踏雪,静静看着逐渐向着自己袭来的一个个字符,嘴边逐渐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对着空中吼道:“手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飞鸿瞬间出鞘握在官子手中,踏雪则在他的身边缓缓游弋,剑尖指向半空的那股磅礴的古道。似飞鸿,官子在心中默念,在那些符咒如天道一般砸向官子的之时,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人影,却闻破空声在一道道字符的附近响彻。轰!当最后一个字符落下之时,神道上已经满目疮痍,大坑随处可见,当尘埃落定之时,官子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毫发无伤。

 

“手筋,别躲了,出来吧。“官子在收刀的时候环顾四周,但踏雪依然在身边静静悬浮着,冲着周围喊道。几声不紧不慢的鼓掌声在不远的牌坊处响起,”不错啊,十几年没见,变强点儿了啊。“还是那欠揍的声音,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脸,但变化最大的是眼神中看向官子的冷漠和不善。官子看向手筋,眼神复杂,终究还是如此了啊,官子心中叹道。”手筋,当时不是你想的……“”行了,别解释了。你以为,我是,谁啊!“话音未落,手筋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杀机,手上瞬间结印,冲着地上挥袖道:“弈!”又向天穹一抹,又道:“棋!”而后双手笼袖,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官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

 

天地间,风云再起,有道是雷霆乍惊,烟斜雾横,在这些烟雾和雷霆的背后,古老的神灵似乎在低语,在吟唱,在悲悯着世间人的命运。天空之上,乌云密布,那些若隐若现的身影在云雾中俯瞰着官子,俯瞰着人间。

 

官子缓缓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些本应该在故事中的神灵们,又看了看不远处嘴角有丝丝血迹的手筋,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冲着手筋笑道:“尽力而为。”说罢,冲着手筋深深一揖,洒然道:“逃够喽!”深了个懒腰,对着天空骂道:“老子最后一盘棋,谁他妈来!“

 

南华经,逍遥游!凡夫俗子经过了千年之久,一直匍匐在神灵的脚下,这一次他或者他们没有再逃。垂天之云,或为鲸,或为鹏,或为神木,或为蚍蜉,春秋四季在这哥秋天的茅山上轮番上演,千百年来的兴衰在这一刻泼洒下来。

 

没有多余的话,官子拔出背后的剑,缓缓坐下,将定风波横于膝盖上,剑意磅礴而出,在官子的周围形成了一圈圆满的剑势,随后缓缓铺开,如一卷长卷在官子的周围展开。帝喾到齐桓,始皇到文帝,再到高祖,从这光阴长卷中走出,细细打量着这片天地,又看了看身边的青年和身边那些同为帝王的人,有些人的轻蔑,有些人干脆冲着官子露出了敌意。官子冲着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沉声说道:“诸位,拜托。”但最后只有高祖叹了口气,看了看天上的神灵,摸了摸他的头,叹道:“你可知道得罪他们是什么后果吗,那可是真的会身死道消的。“他轻轻拂过这片小天地中的光阴流水,划出了一道道涟漪。”哎,算了,我这赌运其实一直都不错,这次我就借给你一些吧。“说罢,高祖的身体便虚幻了起来,对着官子笑骂道:“小子,别觉得我不收你什么,记着要一直护着那个你们叫秀策的小姑娘啊。”随后,便化为了一道流光融入了官子的一剑双刀内。

 

瞬间,这片小天地便崩塌了。外面还是一样的异象横生,一样的令人心生怖惧之情。

 

长剑在官子的身边雀跃着,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天空上的神灵而感到恐惧。官子抚摸着飞鸿、踏雪和定风波,嘴角咧了咧,可能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跟我了。

 

这一刻天地之间崩碎,所有的兴衰都从天而降,而在天地之间的,也只有官子一人而已。

 

浑身包裹着气运,硬抗下了南华经的全力一击,一时间天地震动,天下的道典道义都为之一震。但从此世间再无定风波,再无飞鸿。

 

只留下管子一个人躺在神道上,仰望着清明的夜空。

 

三、

天空暗沉无光,铅灰色的云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浅黑中,似乎要下雪了。

 

不过小镇依然热闹,衣着朴素的平民,鲜衣怒马的大族子弟,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衬着街边不住吆喝的店家,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和普通,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

 

压酒轩,坐落在整个小镇的正中央,奇怪的是这里本该是当地政府衙门的办公地点,却变成了这家酒楼的地址。取之于“吴姬压酒唤客尝”之语的酒楼,显得尤为令人心生怪哉之感。酒楼门前车水马龙,大红灯笼挂在这二出阙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阴沉的穹顶下更显得突出与热闹。调笑声,推杯换盏声,豪言壮志声充斥着整个酒楼。

 

“诶,您这边请!”小二笑脸相迎,虽说此人衣衫并不那么华贵,相反甚至有些破旧,但架不住给的小费着实不少啊,小二想着。小二这几年没少和这些客人打交道,人情世故更可谓是拿捏的分毫不差,见这位虽然衣裳补丁甚多,但浑身散发出的那股剽逸之感可不是寻常人一年半载能够练出来的。看来今儿不太平啊,小二嘀咕着。

 

他被引着来到靠窗的地方,刚刚落座就被小二热情的推荐了许多当地的特色菜肴。无奈,只能顺嘴搭音的来了几个菜,又想了想还有什么要吃的,蓦然想起一物,问小二说:“听说这里有上好的绿蚁酒?”小二眼前一亮,又悚然一惊,慌张地对他说:“哎呦,我的爷欸!确实这里的确有其他地方喝不到的好东西,但在这儿可千万别提着绿蚁酒!“”哦,为甚?“”不知道啊,好像着酒楼的大东家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盛产绿蚁酒的河西道经略使有过节,所以不让提。“他挑了挑眉毛,是这样吗,他想到。”那行,就不叨扰小二你了“”行行行,那您慢用。“待到离开,小二才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可千万别被别人听到啊,这客人怎么不了解一下再过来啊,小二心下暗苦。

 

“嗡!”一声刀的颤鸣,响彻了整个酒楼。一霎之间,风云骤起。

 

窗边的他拔刀出鞘,深深凝视着眼前这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哟,官子,好久不见。”说着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来,他不答,继续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人摊了摊手,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安排给你的任务看来是没做成啊。咦?引征呢?”“死了。”官子平静的答道。

 

在酒楼的一片安静中,外面飘落了片片晶莹的雪花,洒满了整个世界。

 

又沉默了一会儿,官子主动开口道:“手筋,你和秀策并称谋略第一,这一回你是真没算到吗?”手筋笑了笑,“管他呢,“又向前凑了凑,眯起了眼睛“都到现在了,还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官子咧了咧嘴,摆了摆手。“既然知道,那我就不多废话了,鼠偷油,刀把五……”话音未落,从众多客人中蓦然站起两位,一位佝偻老人,另一个是个长得五大三粗少年。“官子……”“官哥!“老人的眼中流露出已经几十年未曾见过的哀伤与复杂,可那少年却像是没有什么觉察出气氛的凝重一般,抢上前一步正要抱官子,却被老人抓住了手腕”五儿,别去。“”为啥啊。“”你忘了?天元那小丫头怎么告诉我们的?“沉默刹那笼罩了少年,热情的脸色一瞬间褪去,安静的如同一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孩童,”是来杀官哥的……,不过,为啥啊?“老人的脸上显出一抹痛苦和挣扎“别问了。官子,是在这儿还是外面?”,官子笑了“前辈,外面请吧!“老人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喟然长叹。而五儿却耷拉着脑袋,分毫不想动弹。

 

风雪交加,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雪下的尤为的大而急。天地间被片片雪白所笼罩,如同一袭厚重的绸缎在这暗沉穹顶下拉开大幕。街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为了躲避这难遇的大雪,渐渐的街上没有了人影,只留下青石板路上留下的杂乱的脚印。

 

官子战在街中央,手里依然紧握着自己最后的刀,踏雪已经跟着他很多年了,十年还是二十年,大概是记不清了。真是一个适合死人的天气啊,他想。叹了口气,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望向前方并不是特别宽阔的道路。风刀霜剑中,老人和少年的身影透过茫茫大雪,逐渐清晰起来,“真的要打吗?”鼠偷油苦涩道,“前辈,您今天怎么了?不像从前了啊,怎么婆婆妈妈的?”官子笑道。“小子,别跟我在这儿给我装,” 鼠偷油拍了拍肩头雪,又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五儿,“你也是。”刀把五依然低着头,紧握着双拳,忽然抬起头,撩衣跪倒在这厚雪之上,泪眼婆娑“官哥,你也知道,五儿从不跪人,保重!”说罢一拜置地,暗处也不知道有多少暗子同时插手而立,手筋靠着酒楼门口的柱子,低垂着头,面无表情。官子无言,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雪,“行了,来吧。”他说。

 

弹指间,官子的身影消失,只留下原地几片飞舞起来的雪花慢慢下坠。雪幕似乎被一抹淡淡的黑影所切开,留下的是彷徨无措的雪在空中继续空游无所依。鼠偷油的面前突然绽放出了一层新月形的刀芒,老人不答,只是轻轻举起了自己略显干枯的右手,虚空扣了三指,蓦地,刀芒倏忽间消失,官子所处的一抹黑影似乎也被这三股劲风所逼,不得不显出身形。一点一断果真名不虚传,官子默想。又是瞬间拔刀,裹挟着前方的飞雪再次向老人袭去,可老人只是凌空虚点,一抹抹凌厉的刀芒就这样被逐次击溃。游曳在老人周边不断出刀的官子依旧不做声,只是突然定住,将刀推入刀鞘,横刀于胸,缓缓闭上了双眼。

 

老人这时却并不像当时那般轻松写意,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厉声道:“五儿,快拦住他蓄势!”刀把五重重点头,“官哥,对不住了!”瞬间发力跃入空中,虽不见其拿出任何兵刃,可那双拳裹挟的风雷之势几近人间无敌。在这双拳的风压下,雪花瞬间成为齑粉,青石板路甚至也出现了丝丝裂痕。风吹散了官子的发髻,可官子平静依旧,就在双拳距离官子仅咫尺之隔时,官子蓦然睁开眼睛。

 

天地刹那间无声,只留下那缓缓出鞘的刀划过片片雪花那细微的声音。

 

刀缓缓出鞘,看似缓慢的抽刀,周边一尺内却没有一点雪花。鼠偷油此时已经颓然地坐在雪地之上,只剩下无神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前行的官子。而刀把五在那刀出鞘的瞬间便被一股大力弹飞而去,撞破了无数白墙,耷拉着脑袋无声无息。

 

一尺,官子似乎肩挑草长莺飞,两袖翻书风;

 

二尺,身边的冬风骤消,只有两丈之内暑风阵阵,夏语蝉鸣;

 

刀出三尺,所谓霜风凄紧,关河冷落似乎也不过如此。

 

最后的三尺青锋,官子抽刀的速度骤然一慢。在他面前的鼠偷油眼中倏忽间亮起了光芒,瞬间意识到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冲着周围歇斯底里道:“你们还不出来吗?!”无数黑影瞬间冲出,各站或高或低的地方,皆运作自己的那股气运。“官子,天罗地网已经布好,还不安心受死?“此时手筋已经从酒楼门口走到了街上,脸色极度难看。但回应的是这后来被江湖武评中得尽百年风流的一刀。

 

三寸刀,漫天飞雪骤然停顿,从官子的身旁刮起一阵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周边大片清白向他靠拢。春夏秋冬,一岁枯荣皆入心。

 

遍历天下,看遍了人间种种不平事,种种意难平,也看过了世间的名山大川,抑或是静水深流,也曾沧笙踏歌,与友人觥筹交错,在鲁地见太白,在蜀地访子美,在南阳遇摩诘,也曾于沙场之上埋枯骨,于马蹄铁衣声中入梦乡。

 

四时之景,名山大川,当世文人之风骨气节,沙场的金戈铁马,与江湖中的潇洒快意融入了这一刀。

 

官子终于笑了。

 

我有一刀,且为天下无奈之人之事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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