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潜龙
四面环山的舞蹈王国是一个和平快乐的王国，王国富庶安逸，国民们都在生活之余跳着舞蹈释放着自己的欢乐。国王也同国民一样迈着舞步来上朝。外来客会惊讶地发现有时国民练习着王室的舞步，公主和王子跳着民间的踢踏舞。虽说这两种情况都不多，但也足以让机械城的公民们惊叹了。机械城同样是一个富饶的地方，它坐落在舞蹈王国的西北山的另一头。只是那里的富庶体现在超高的科技和井井有条的城市秩序上。人们每天努力地工作，研究蒸汽机和电路板只为挣得在城中的一席之地。机械城没有国王，却有富商和土豪。城里的各种集会庆典都由他们来操办。这不，机械城新办的舞蹈大赛马上要开始了。
小姑娘杰西卡一路小跑跑过溪水上的小桥，她的奔跑惊飞了桥上的布谷鸟，拂动了桥头的花草，这个头戴蝴蝶结手拿信笺的女孩奔向了小丘的一个窑洞。“妈妈！爸爸！我入选了！”杰西卡挥舞着手里的信笺。母亲飞起似地抱住女儿，“你入选了？我就知道你可以的！”父亲微笑地向杰西卡点点头，然后继续躺在躺椅上阅读报纸。信纸上写着杰西卡入选舞蹈王国舞蹈队的喜讯，并通知她随队前往机械城参加比赛。“机械城？你可太幸运了杰西卡！那是个先进的城市，没有咱们这儿这种乡巴佬气息。你去那儿可要好好跟人家学学，咱们这里大部分人一生都没法去机械城旅游一次呢！”母亲说。父亲却哼了一声，“那儿才不是什么好地方。别什么都跟那里的人学，不过尽量给我们舞蹈王国争光吧！”杰西卡除了兴奋激动便别无他想了，她匆匆吃完饭便开始练习习得的舞蹈，以至于忽略了父母有关于机械城是否美好的一段高谈阔论。
第二天只背着一袋小行囊，杰西卡就同舞蹈国国家队踏上了向机械城进发的道路。国家队里大部分是王室的舞者，当然也有像杰西卡一样的平民。平民虽然和王室同样拥有跳舞的热情，却很难也不想练习王室独有的优雅舞步。杰西卡就属于天赋满满的平民幸运儿。杰西卡乘坐着只属于王室的马车，惬意地观赏着沿途优美的山色风景。她吟唱起蓝色多瑙河，脚轻点着家乡踢踏舞的步伐。同队的人们也随着杰西卡跳了起来，这种以优雅音乐伴奏的欢乐舞蹈是公主舞者们的最爱。“杰西卡！”随队教练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又在跳这种粗俗的舞蹈？”教练是个瘦高的男人，长着鹰钩鼻和八字须，油量的头发也和八字须一般雅致整齐。“虽然你是小村子里的小女孩，但现在你要代表舞蹈国国家队出赛！”“对不起威廉先生，这是我最喜欢的最轻松的舞蹈，我只会在休息的时候跳的。”杰西卡低下了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即使是在休息，你也要比最优雅的舞者更优雅，比最高贵的公主更高贵！杰西卡，我们要去的可是机械城！”
纵使是在梦中想象过无数遍，在路上听公主们讲述了无数遍，当机械城真正出现在杰西卡面前时她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这里的人不用马车，即使是平民也坐着喷着蒸汽呼啸而过的四轮机器。城里的人们密密麻麻却井井有条，西装革履的商人提着商务背包穿行在错落的街道上。杰西卡刚刚还因坐上皇室马车而获得的小小虚荣心一下子破灭了。她们的穿着、车座、全身上下无一不显示出一种乡土气息。似乎只有随队教练是最能融入的，“瞧瞧，多么先进！多么优雅！多么勤奋！当然小姐们，你们必须比他们更先进更优雅更勤奋！”
机械城的一个胖富豪接待了她们。杰西卡惊讶地看到富豪的宅第比皇宫还大，宅子里富丽堂皇，穿金带银的先生小姐进进出出。富豪又带杰西卡一行人参观了他宏大的工地。杰西卡看到工人们正在搭建一个面积更大的别墅，衣衫褴褛的工人们挥洒着黑汗挥舞着铁铲铁镐，简陋的工地茅厕缩在一个角落里似乎不愿在大别墅前自惭形秽……“就是国王的宫殿也没有您的宅第富庶啊。”威廉挤眉弄眼地赞叹着。“想不到我只是个富商吧，这就是平等！我一个商人也敢建这样的宫殿！”富商说，似乎在炫富的同时夸耀着机械城先进的体制思想。“富豪先生，为什么不让外面的叔叔们也进来呢？他们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应该很不舒服吧。”杰西卡指着外面的工人。下巴朝天的富豪向下一瞥，“他们在为自己的生计劳作。小女孩，在这里努力劳动才有回报。”“可是……”杰西卡的食指点着嘴唇思考着，“可是那些叔叔已经很努力了。”富豪肥胖的脸臊红了，似乎是为验证工人还不够努力，他命令工头鞭打休息的工人，让他们一刻也别停下工作。
离演出开始的前一周，公主舞者们获得了一段短暂而惬意的休息时间。她们被允许在城中自由闲逛。大部分公主都换上新衣前往车水马龙的商店，杰西卡却踌躇地独自蹒跚。夕阳的余晖透过机械城上空的浓烟朦胧地照射着别墅，显示出一种别样的恢宏。小女孩探出头张望四周，在确认没被人尤其是没被威廉先生发现后她蹑手蹑脚逼近了低矮的工房。满地的土砾令杰西卡纤弱的舞鞋磨损，眼前是由裸露的砖石和钢管筑成的无门无窗之房。房内昏暗无比，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请问，有人在吗？”她探着头怯声问，似乎能从暗影中看到人的轮廓。“请问，有人——”正当她问出第二声时，一个黑影从石墩中飞现出来。杰西卡害怕地后退两步，她眼前是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孩的身影。这个男孩的食指放在嘴前，示意杰西卡保持安静，然后男孩压低嗓音说：“别害怕，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小姐？”“我是来——”见杰西卡还肆无忌惮地高声说话，男孩一把拉起她的手将她藏到一个石墩后面。
霎时，杰西卡从石墩裂缝中看到黑漆漆的厂房里坐起一个又一个人，他们有的伸着懒腰，有的兴奋地环顾四周。她看到刚刚的男孩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装睡，一个满身肌肉的工人走向了他。“唐！别装睡了，我听到你在说话。”大汉说，“我还听到这里有女人的声音。”“你在说什么，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女人？”男孩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你就别藏着了唐，嘿嘿，别一个人吃独食。”另外一个工人说。“你们是在找我吗？这就对了，我也是来找你们的。”杰西卡站了起来。杰西卡本以为她会得到工人们欢迎的笑脸，但她看到的只有瘆人的狞笑和男孩恐惧的双眼。“哈哈，果然唐那小子想一个人藏着。小姑娘，进了狼穴就别想出去了！”“就是！”几个大汉慢慢逼近，杰西卡看出了形势不对，但她只是坚定地挺直腰站在大汉的对面。“够了！”突然男孩大喊一声，“别忘了我们可是机械城的公民！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儿拼死拼活地工作！”像被喝住了一样，几个工人呆站在原地。男孩趁着这停顿拉起杰西卡逃离了这危险的境地。
夜幕彻底降临了，豪华别墅灯火通明，但别墅里的光线一丝也不能跑出来照亮黑压压的工地。“刚刚真是太险了，不过你还挺勇敢的。”唐说。“不，我并不勇敢。我怕黑，怕蜘蛛也怕熊。但我知道那些工人叔叔是无害的，所以我不害怕。”杰西卡说。“无害？那些粗野汉子在工地上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回家，你这样毫无戒心的女生最容易成为他们的猎物。”唐撇了撇嘴。“如果他们能回家是不是就不用伤害我了？”杰西卡一脸天真地问唐，他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到是真的，不过没人会傻到以失业为代价回家的。”“其实我今天来这里是想跟你们说声对不起，那天是我无礼的提问才让胖绅士逼迫你们加班加点的。真的很对不起，唐！”杰西卡第一次叫出了唐的名字，男孩顿了顿，“好，我会替你向工人们转告心意的。”“那就拜托了！”不等唐再说什么，杰西卡一路小跑跑向了别墅——那个公主舞者们的旅行宾馆。如果再不回去的话会被威廉先生骂的！
“记住！比最优雅的舞者更优雅，比最高贵的公主更高贵！”威廉先生威风凛凛地带着舞蹈国的舞团来到了舞蹈大赛的彩排地。这里聚集了无故事王国、饕餮共和国、太阳联邦等二十多个国家的舞蹈团，当然最耀眼的还是机械城的舞者们。威廉先生已经为杰西卡一行人购买了他见过的机械城商场里最美丽耀眼的服饰，但胖富豪为机械城舞团打造的专属舞服还是使众人黯然失色。机械城舞团的白天鹅们随着交响曲的奏响翩翩起舞，她们优美的舞姿配上无与伦比的服装刺伤着舞蹈国舞者们不甘的眼睛。一曲终了，杰西卡看到威廉先生眼中平日的自尊感似乎逝去了，甚至连奉承的笑靥都毫无踪影。他已经知道机械城的舞团是不可战胜的，他也清楚舞蹈国要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输了，而且这一输也许意味着国名的更改，意味着机械城即使在文化才艺上也超越了舞蹈国，意味着他和他的这支队伍是彻头彻尾的乡巴佬！可杰西卡此时并不在意这些，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她想着唐，这个第一次给了自己安全感的男孩。虽然威廉也曾给过她安全感，但那不过是在初来机械城时威廉装出的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和她对城市的不熟悉所造成的错觉。无论如何她也要再去找唐！
正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唐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从童话故事里走出的公主会再次站在他面前。唐警惕地望向四周，但随即知道这已无济于事，工人们围了上来。不同于上一次的野蛮，之前的几个壮汉为杰西卡削了个苹果，“小姑娘，上次的事真是太对不起了。都怪我们几个太粗鲁。你让唐捎的话我们也收到了，真谢谢你没有记恨我们。”杰西卡和几个工人就以这么出人意料的速度和解了。很快，工人们的注意力也从杰西卡的身上转移到一旁的篝火上。那是工人们在做晚饭。“所以你这次来又是为了什么呢？”唐欣赏着正欣赏着篝火的杰西卡，问道。“我没有理由就不能来吗？”火光照红了杰西卡的脸，“其实，我是想邀请你去看几天后的舞蹈比赛，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哈哈，我要是能进去还用在这里工作吗？那种比赛的观众非富即贵，不过我会为你加油的。”唐说。他看到她的眼睛略有黯淡，二人无语望着火焰里快要烧尽的柴火。“但是，如果你想，”唐说，“我可以带你逛逛机械城里有意思的地方，毕竟你对这儿的环境还不太熟悉，我怕你一个人逛会无聊……”“真的吗？我一定和你去逛！”杰西卡几乎跳了起来。随后，这个烂漫的小女孩就绕着篝火跳起了踢踏舞。工人们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摇摆的舞步，但很快都被舞蹈创造出的快乐气氛感染了，他们学着杰西卡的舞蹈唱着欢乐的工人歌曲，这黑夜的狂欢让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们忘记了自己的工作、使命和他们曾奢望的一切。夜曲一直进行到深夜。
第二天破晓，杰西卡就又来工地找到了唐。唐惊喜地发现杰西卡为他带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一套绝不是机械城里产出的带有淡淡花香的衣服。随后，唐带着杰西卡游历了机械城里不知名又让人流连忘返的各个区域。二人登上了废弃的伏龙古寺，踏上荒无人烟的黑礁石沙滩，潜入曲折的大峡谷探访高僧……站在立交桥上，唐和杰西卡悠闲地数着桥下通过的车辆，好像整个繁忙的城市中只有他们俩是静止的。“机械城真是太美了不是吗？”杰西卡笑着。“是啊，但这些都是将要失去的地方，”唐喃喃道，“再给我讲讲你们那儿的故事好吗？对了，你还从没跳过王室的舞蹈呢。”“那些舞啊，我其实并不喜欢。它们太高雅就为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却又空洞洞没有实意。”杰西卡说，“唐，为什么这些地方将要失去？”唐踮起脚眺望着远处冒着黑烟的工厂，好像在回忆往事，“机械城里没有它们的位置。人们只会关心他们认为有用的事。所谓有用的，对富人而言是享乐，对普通人而言是赚钱，对穷人而言是获得在城市中的一席之地。这些地方太普通了，虽然很美，但富人不屑于观光，普通人不愿花时间消遣，穷人更是起早贪黑地工作……”“可是，既然富人的目的是享乐，为什么要在意享乐的方式是否普通？普通人和穷人达到了目的之后又将想要什么？如果他们的一生都在争取这目标中度过……”杰西卡的双眼噙着泪水，似乎不敢再继续思考这些黑暗的问题。她抬眼看到了唐炯炯的双眸，那对儿眸子正闪烁着与这城市格格不入的光。“唐，你又是怎么发现这些地方的呢？”“这些地方太平常了，自打我第一次来到工地就游历过了它们之中的大部分。只是那时我还和大部分工人一样将定居在机械城作为人生最大的目标。现在想想，当时休工时我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废弃的伏龙古寺。似乎只有在那里我躁动的心才能平静下来。直到遇见你，我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你的快乐是纯粹的，就像不加修饰的踢踏舞。带我去舞蹈国吧！等这比赛结束了以后！”
杰西卡看到五个老者坐在高背椅上，同行的人告诉她那就是比赛的评委。杰西卡想过无数次她们将会如何颜面扫地地输给机械城的舞团，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要以这种方式帮助舞蹈国“取胜”。两小时前，杰西卡望向评委们的眼神里还只有紧张。可威廉先生的一番话让这眼神里增添了不堪的羞愧和不知所措。两小时前，威廉找到了正在准备的杰西卡。“杰西卡小姐，相信你应该最清楚你这一周的所作所为，”彩排那天威廉的绝望感从他那拖着长音的话中消失了，“私自溜入工地禁区，与工人发生不正当关系，宵禁以后溜入营地……我早该想到小村子里的小女孩来到这里会不安分。”威廉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个字，小刀般不紧不慢地扎穿杰西卡的心脏。“我根本没有干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在胡说什么？”杰西卡愤怒地喊着。“我一开始也不相信我们舞蹈国高贵的舞者会与工地工人同流合污，幸好富豪先生提醒了我。”威廉的脸阴沉了下来，“杰西卡小姐，我早就觉得你身上缺少一种王室舞者的气质，我一直觉得你不应该进入舞蹈国舞团。现在证明我是对的，请不要再给我们抹黑了，好吗？”杰西卡愤恨的双眼死死盯住威廉阴暗的眼睛，“那些工人是我新交的朋友，我永远不会觉得和他们待在一起是同流合污！”像没听到杰西卡的话似的，威廉继续着他的审判：“但是，有一种补救方法。等到我们上台表演时，你要跳你家乡的踢踏舞。”随后，威廉慢悠悠离开了处于绝望之中的杰西卡。
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因为舞蹈国舞团不可能以舞姿舞技战胜机械城，威廉想让杰西卡彻底搞砸己方的表演，然后将输掉比赛的脏水泼在被迫搞破坏的杰西卡身上。杰西卡崩溃了，我将对不起认真准备比赛的队友们，对不起严格打分的评委更对不起没有做错事的自己……而我要做的仅仅是为了威廉许诺我继续留队的资格，我……她将头埋在膝盖上哭了起来，她多么希望唐此时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了杰西卡的肩上，她猛地回头，一个身影显现在她面前。眼前的不是唐，而是舞蹈队队长丽莎。她含泪看着丽莎，后者则抚摸着她的发髻：“我们都知道了，杰西卡。看来威廉已经完全对我们失去信心了，但我们有解决的办法。等到上台时，我们全队一起跳踢踏舞，就跳你平时教我们的那种。”“你疯了吗？那样你们也成替罪羊了！”“没事，我们都决定不能让你无辜地受罚，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不要为它毁了自己珍惜的事物。杰西卡，你是我们大家都珍惜的朋友！”
机械城舞团最精彩的表演落幕了，舞者们所做出的高难度动作和脸上面无表情的漠然让杰西卡联想到喷着蒸汽高速行驶的四轮机器。她瞥了瞥评委和观众，他们无一例外庄重典雅地观赏着表演。“丽莎，这样真的行吗？这些人是这么不苟言笑……”杰西卡紧张地问。“别担心，我们本来就是去搞破坏的，而且我们一定能全身而退，我已经串通了管弦乐队让他们跟着我们的节奏演。杰西卡！一定要稳住，待会儿全队都会跟着你的舞步跳的！”丽莎说。杰西卡刚刚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她能从丽莎的语气中听出丽莎没有完全放弃，而丽莎表现出的一点希冀此时全部寄托在杰西卡的踢踏舞上。“下面有请老牌舞蹈队——舞蹈王国舞蹈队登场！”
一切都像在梦里似的，杰西卡正站在舞蹈队的正中间，这是平时休闲编舞时杰西卡的站位。也只有那种时候杰西卡能站在队伍的中心。可此时此刻站在最宏伟的舞台上整支舞队都要听杰西卡调遣，评委观众纷纷投来尊重和期待的目光。这不正是你的梦想吗？杰西卡这样问自己，这不正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不，不是。一个声音在杰西卡心里诉说，那是你母亲的梦想，是威廉用来激励你的训话，可这些从来不是你的梦想。杰西卡摇摇头，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她机械地跳出第一步，努力寻找平日放松的感觉，可什么也没找到。管弦乐队依照丽莎的嘱咐演奏着轻快的《蓝色狂想曲》，这音乐与舞厅的庄严杂糅成一种诡异的氛围。杰西卡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观众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杰西卡！别再到朋友家玩去了。你要分清主次，现在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考入王室舞团！”
“妈妈，可是我想和伙伴们排我新编的踢踏舞！”“那就努把力考入了再去，你知道我为了你的考试付出了多少吗？”……“今天你必须练会这段黑天鹅舞！你代表的可是舞蹈国王室舞者，我不允许你这样懒惰！”“可是威廉先生，我的脚踝已经肿了！”“不要找理由！你必须比最优雅的舞者更优雅，比最高贵的公主更高贵！”……“你成功考入王室舞蹈团了。杰西卡？那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一起跳你新编的踢踏舞吗？”“我…我不知道。”这是个错误……这是个错误……
杰西卡感到一阵眩晕，母亲怒其不争的目光、威廉威严的训斥与昔日伙伴茫然的神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她作呕的巨画。她庆幸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几个评委站了起来。但恍惚间她看到评委朝着相反的方向张望，门口出现了一阵骚乱。“你们这帮臭叫花子想干什么？这里可是舞蹈大赛的会场！”“先生！我们是买了票的！”“滚出去！比赛都进行到最后了！”“请让我们进去，现在的比赛对我们很重要！”杰西卡踮起脚张望着，人群的最前端出现了她最迫切想要看到的身影。唐此时正用脏兮兮的手攒着几张崭新的纸票，他穿着与杰西卡出行那天带有花香的衣服，但仍不妨让人一眼看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人小伙。杰西卡一把夺过话筒：“尊敬的评委、观众先生小姐们，能否让屋外的朋友们也坐进来一同参加这舞蹈盛会？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先生！”机械城的小姐公子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来观赏舞蹈比赛的工人，他们都饶有兴趣地建议打开大门。于是，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揽工汉坐上了机械城最富丽堂皇的舞厅的座椅。混乱间，唐跑上舞台找到了也在寻找他的杰西卡。
杰西卡此时已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她有太多想向唐倾诉的事，她想抱着唐痛哭一场。唐用双手有力地扶着她的肩膀，“蓝色狂想曲还不赖嘛，还没有结束呢！”“不。糟糕透了。这一切都是错的，我应该听威廉和母亲的话，而不是在这里呆头呆脑地跳乡巴佬踢踏舞！”杰西卡已经抑制不住眼泪，任凭它们弄湿自己的衣裳。她也不敢直视唐的双眼，但她敢肯定唐的眼睛中划过一道狡黠的光，甚至有一点笑意。“你笑什么？”“没有，只是觉得当初是你帮我走出了迷茫，但现在你却陷入了迷雾中。”唐说，“那天你与我探讨的问题我和我的工人朋友们又探讨了不知多少夜晚。最后我们决定拿打工的全部积蓄购买这次比赛的门票，在见证你跳出你自己的舞蹈后一同前往舞蹈国……我们可都想明白了，你也要走出迷茫啊！”这一次，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此时也噙着泪水，这泪水是为她流下的。“对了，我们觉得音乐可以再嗨一点！”
几分钟后，蓝色狂想曲再度奏响。只是这次在用了超级音响后轻快的音乐甚至传出了舞厅。
杰西卡看到舞台下唐和工人大叔们信任的目光，这目光让她想起村里与她一同编舞的伙伴，那金色的童年梦幻般重现在杰西卡眼前。她看到她们第一次成立小舞团，第一次编排自己的舞蹈，第一次在村里举行演出……她看到了她最初的梦——用舞蹈为大家也为自己带来欢乐。然后，一切都释然了。欢快的音乐不再格格不入，庄严肃穆像可笑的小丑，杰西卡彻底释放着自己。她旋转跳跃，融合着好几种舞蹈宛若世间最自由的飞鸟。舞厅的气氛也彻底被这支解放的队伍激活了，最先站起的是工人朋友，他们拙劣地回忆模仿着舞步让欢乐散播到舞厅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是先生小姐们，他们随着节奏鼓掌跺脚，最后甚至两名评委也站起旋转跳跃。上百双舞鞋、皮鞋、工人鞋跺在地面上似洪潮般震动着机械城的市中心，很快不少行人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他们从舞厅窗户中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狂欢场景。这是舞者、工人和富人的狂欢，是机械城公民从没见过的组合……
五名评委中有三人认同将第一名赋予舞蹈国舞团。舞团、杰西卡、唐还有工人们回到了舞蹈国。丽莎和团员们共同决定退出王室舞团并将奖杯留在舞蹈殿堂里，它将在那里与威廉一样孤独一生并被人淡忘。
胖富豪至今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的舞队输掉了比赛。其实他没想明白的事还有很多，为什么他的工人会说不干就不干了？为什么他一年年筹办比赛想要证明机械城的才艺却一年年失败？几年后的工人革命中，他诧异地看到革命者们手拿铁锹铁铲跳着诡异的踢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