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落日(终稿)

“如果从不曾拥有初日,又何必奔跑呢?”

“那去追逐落日吧,永远不要停下你的步伐。”

——题记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里——一个仅有着湿润阴凉的空气和青草芳香的地方——医院。哦,如果仔细感受,也不是没有别的。比如,头顶正上方鸟儿的清脆鸣叫;比如,蛾子扇动翅膀引着空气颤动;比如,有人在面前奔跑嬉戏的叫喊……又比如,每日按时按点的三餐、医生踏着晚间新闻赶来的匆匆步履和殷切关怀。除了看不到眼前的画面、世界的色彩、周身的光明,他能感受到一切。

他时常想,自己要这样过一辈子吗?为什么亲人不来看望自己呢?为什么除了医生,他无法与任何人接触和交谈?除了先天失明,难道还有其他什么问题令自己如此与众不同吗?他真的不懂,因为他才七岁,这个世界太大而他太小,就像医生说的,他还不需要弄懂一切事情呢。

翻了个身,他渐渐睡去。冷天的午夜时分,他被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的风冻醒了,起身摸索着想按铃呼唤一下平日里照顾他的阿姨来加床被子,却敏锐地听到窗外有人在交谈。“他的父母从来不来看望他,也很久没有打治疗费了。”“这个孩子虽然很乖,但抚养他毕竟不是我们的义务。”“他的幻想症越来越严重了,这样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放他走吧,让他自生自灭。”“过两天再看吧。”

听到这些,小男孩把头捂在被子里开始痛哭……清晨,他被尖锐聒噪的鸟鸣声惊醒,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听到阿姨的开门声,他又假装睡着。阿姨进来伸手摸了摸他通红的面颊,滚烫,便急匆匆出去叫医生,竟忘了关门锁门。小男孩趁机爬起来,拎着床头的拐棍,强撑着身体,悄悄摸索着溜出门去。

在医院他竟没遇到任何人,顺利摸出医院大门后,他才敢用拐棍敲击着地面急行,寻着最远处清脆的鸟鸣,他很快踏进了深林,寻找着自己的归途。它在哪呢?不知道。或许,它根本就不存在……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逃离医院多远,夜幕渐渐降临,气温骤降,小男孩发着烧,更是感到周身冰冷,他终于撑不住了,倚着一棵大树喘息着等待死亡的来临……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啊?”一道和蔼慈祥而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孩在迷糊中呢喃着说,“没有人要我了,就让我永远消失在他们眼中吧……”“孩子,跟我走吧。”“你是谁啊,我看不见你。”“我是希望奶奶,可以拯救你的!”“我不需要拯救。”谈话间,他还是跟着她走了。手被牵引着,老奶奶手心的温度如同暖阳。

那个晚上,在一座简陋却结实的茅舍里,老人为小男孩做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边吃边和他谈天说地。小男孩感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像在梦中,但他真实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与爱。自那天起,小男孩同老人生活在了一起,失明的他和年迈的老奶奶似乎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相互依存的意味。每到傍晚时分,老人总会带着他坐在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沐浴最后一缕阳光。“老奶奶,落日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呢?”,小男孩经常这样好奇地发问,老人却总是不回答,缓缓地摸着他的头,再轻轻拍几下。小男孩想知道老人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却什么也看不得。

几个月的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又是一个傍晚,依旧是在那颗大石头上,一老一小两道身影相互依偎着。“孩子,路总得自己走,我只能陪你到这里啦。”“奶奶,您别不要我,我没有您就像小草没有了阳光,我活不下去。”“只要心中有一束光,你就能做自己的太阳。”“可是……我连初日都不曾见过,我什么都不曾拥有。”“不拥有初日不代表我们不配拥有幸福啊,你值得拥抱幸福,好孩子。”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逝在山巅之上,最后一缕温柔的光被黑暗的夜笼罩。老人往床上走去,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男孩搀着她,害怕她跌倒。

在夜晚最寒冷的那一刻,老人拥抱了守在她身边的男孩。“孩子,身为希望之神,我很快就要离开地球了,下一站的目的地就是落日哦。”“如果得不到初日的光,就去全力追逐落日吧,”“你每追上的一寸阳光,都是我洒下的!”男孩听着老人的心跳从强壮变得虚弱,最终消失在深夜月色下一声凄厉的鸟鸣中。

 

在一个临近医院的桥洞下,一个身着破烂不堪衬衫的小男孩猛然惊醒,因为太阳的温暖渐渐消失。他抬起头,面向着落日的方向,浅浅笑了。撑着地站起身,他歪歪扭扭地向着太阳的方向挪动。最后的最后,太阳还是落山了,阴冷的夜笼罩了整片大地,男孩靠着墙根坐下,又淡淡地扬起嘴角笑了。

他在等待,等待明天的落日。

他从未停止,从未停止追逐落日——追逐他心中的希望,那是每个人心中都拥有的希望。

生命不息,追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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