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

关于陌⽣⼈的调查问卷

 

崖边的一株百年松柏的第二根罗盘枝杈上,大概算是她的床了。

 

  • 冰箱

也不知道算不算的上冰箱。树下有一墩石窖

3每天⼊睡前最后⼀件事

尝试想起过去遗忘的一些事。

  • 中学毕业于

无中学。

  • 喜欢的书、电视节⽬

有关草药学的典籍或小时候父母给她买的山水卷轴。

 

  • 怎么跟妈妈说话

她母亲在世的时候已经是数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她只会到处喊“娘亲娘亲…”

 

  • 最好的朋友

8、包 无

9、失眠时会 听闻雀鸣。

10、他/她最害怕什么?有过什么噩梦吗? 活的太久了好像什么都不怕。恶梦就是小时候的阴影

11、你见到他/她时,他/她正要去哪⾥?去茶桌前小酌一杯。

12、在解决问题的时候,依靠的是本能、逻辑思考还是情绪? 本能

13、最难忘的事情 已经记不清了,数百年间大约发生过无数事情,可惜无一仍能记清。

14、周⽇下午他/她通常在哪⾥度过? 在桃树下愣着发呆。

15、⾝体特征?

不死。受重伤会昏厥失忆。一袭白衣,青丝长发,体温较低。

16、⾝体语⾔(表情/⼿势)的特征? 无

17、喜欢(讨厌的⾷物)? 在深林中一人走动

18、最后,他/她的名字(出⽣⽇期?)

般若。几万年前

 

 

 

睁眼,又是一片枯木逢春,花苞如旧,平淡祥和地令人厌恶。如今脑海中只如这大亮白日般空白,分不清是白日梦的尽头还是迷途。

 

般若只知道,她大抵是又昏迷了几年,或者说是,几天,不知是受了什么重伤。每每痛病昏厥后,总会觉得丢失了什么般,近前的记忆支离破碎,模糊的如同溺水的声响,却也不时有记忆被缝起弥补。大抵她能永远记住的,只有幼时那场肆虐了她家乡的瘟疫,只有三季春秋的肆虐,却夺走了所有一切生还的权力。附着着幽蓝蝴蝶的横尸遍布,它们磷羽翕动,为渐而腐朽成泥泞灰土的人们做着最后的祷告。她不敢再去想那日咫尺近的母亲是怎样撑着溃烂的身体向他嘶吼着快走,又是怎样撑着五脏六腑如同碎裂般炽痛的身体爬到镇子门口求救,全身却只有关节处血红的擦伤。再后来……”嘶。”她轻闷一声,神经紧绷,如今就连强行索求属于自己的真相也会被惩罚。

 

只是传闻那次疫病是山神以脉搏心血相救,白衣救主现世,瘟疫得以平复。可惜她早就昏阙了过去,消除记忆,再不知怎的落入林中,虎豹为伴,桃竹为友。

 

身下斜靠的松柏枝已被身上的白纱袖袍抛出了光亮,她早就忘记了四月一季的冷暖与整日温暖的盛夏,如今春夏秋冬化作了一天的四时,林间一日,人间一年,午时绿荫蝉鸣,夜幕雪落红梅。自从被囚在这片林中后,便再也没能逃出去过。或许她早就是一只不人不鬼的怪物了吧,血液流淌干净的抽离崩析感她一清二楚,动脉刀尖断裂的刹那她也明晰已久,换来的却只是第二天一切轮回的宁静与不惊,心脏依旧搏动,花苞依旧桃粉芬芳,只是会被掩埋了记忆,空白一片。

 

她早就要被循环往复的孤逆绞死了,却做不出一丝反抗。也只罢感谢上天,教她自弑不死,以遗忘孤寂。

 

起身跳下,如薄纸般毫无声响,她好似记得,昨日有个未完成的赌注,可是人间的赌坊,她早就没再去过了。墨黑的睫羽颤动,眼眸中倒映出一只正奔逃的蓝蝴蝶,蚕食瘟疫的模样一如往昔。这东西怎么……她心中微微一颤。寻着它逃走的踪迹望去,是桃花树下泥潭与白骨,满地落花伴着泥泞的血迹斑驳,大抵又是哪个误入歧途的人类被野兽分食去了。这种事,她已经习惯了,被染红的落桃,却仿佛如白日下战败的红梅,一副落魄模样倒是新鲜。

 

她本瞧不起短命的人们却拥有壮阔的爱恨嗔痴,漠视死生,格格不入,傲然独立于冗长岁月。这数万年来,逃过了死亡与情欲,仿佛已然常胜。或许孤独更适合她。

 

正踏过向上窜生的草芽,斑点绿茵渐连成片。走向茶座,欲意再饮上一壶花酿。参天槐树肆意冒出簇簇碧绿,赤脚下的光晕正被渐而吞噬织为阴翳。可再走向前去,往日的茶座怎的是两把小凳,旁边放着锦缎丝绸的新罗裙,两只陶兰瓷茶杯,桌上又放着插满牡丹的花瓶,艳丽如初。她愣住了,林子中,可曾出现过第二人吗?是说不清的挑衅与嘲弄。她平日里只着素衣白纱,饮酒作乐,厌恶俗气绝艳,幼稚鲜丽。更甚者,这里从来,都只应只有她一人。

 

“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忽而从记忆抽离,却伴随着苦涩的桃花醉。姐……姐?是指我吗?她暗自疑惑,那个声音来自记忆的牢笼,伴着桃色的花香,异于冷涩冰泉。桃树下的茶凳倚着一个黄紫罗裙的小孩,纯白的睫毛与长发倒映着光的斑斓,眼瞳中微微泛着赤红。

 

“欸……你的手好凉欸。”

“那……以后就由我来陪着你吧!我话多,你肯定就不会无聊啦。”

“你不会也嫌弃我的样貌怪异,才不愿同我讲话吧。我……生来如此,大抵也因此被大家厌恶,从小就是个遗孤。”破烂衣衫下的女孩仰面瞧着她。

 

刺痛从指尖开始蔓延。这个无故闯入她生活的小东西一开始之被视作赤豹到口的点心。或许是因为如水澄澈朦朦的双眸全然是她的倒影,或许是敷衍戏弄唤她作小白后小孩喜出望外的欣喜欢愉,像一只无瑕的小雀引诱起她的兴趣,或许用来解闷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姐姐买的罗裙真好看!阿白要一直穿着它。”

“你看你那么素淡,都没有胭脂。我来给你编发佩花好不好呀。”

“姐姐,女子为什么要出嫁呀,那我能嫁你吗?”小孩眼中信誓旦旦。

 

世纪大笑话,她心想。剥离血肉般的痛已经攀附四肢,却止不住记忆的下沉与滴落。

 

“呜哇!那那那个棕红的豹子不会一口吞了我们吧。我我,我来垫后,你快跑!”

自此那赤豹便被带了镣铐,谨防叼走了那珍爱的小雀。

“村庄的牡丹开的正好,哪日咱们一起去看看!”

“啊,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去村里摘回来给你看就是啦。”

“姐姐……村子里近日好像有人染疾。是因为这个他们才不喜欢的我吗?我虽确有怪疾,却从未传染过他人。”

“姐姐,你听闻过山神吗。你……见过她吗。”朱赤的眼眸却显迟疑难堪。

“你是山……啊没什么没什么,这把骨刀送你好啦,我想我以后不会需要了。”

小孩白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阔散着,腐烂着。

“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呀。”

“疼……咳咳,咳……”

“二十三年……啊不……二十三天……还是……没能实现诺言呢。下次……”

“……”

五脏六腑快要发疯般痛着,太熟悉了。她双手撑地,已然快要跪倒。脑海中那个声音还在迸发着,回响着。“你不是说,我的血能救你吗,怎么会……””请让我赌一次,就一次,只要你能活过来,我……不再记得你也罢!”胸口间,是刀刃的冰凉与刺骨,剖心般的难过,却滴血未出。花瓶跌碎,瓷瓦碎了一地,记忆轰然中断。她疯了般大口喘息着,死死地盯着被浸湿又陷碎的土地,泪水滑落朱唇下。

 

那是一次赌注。用我与你记忆的一切与心脏间血液的所有去赌你的平安,赌那每每夺我挚亲的该死瘟疫就此消亡。

 

你可知那虎豹根本伤不了我分毫,你可知那簇牡丹只是因你而留,你可知我的生活孤寂乏味,殊途陌路的你却荡起了湖波,你可知这段记忆的珍重,但我更希望你能长安

 

骨刀刺向心头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记忆随着血喷涌洒落,染污了枝头初桃,碎落满地。我向上天祈祷,我是所谓山神,所谓救世主,不,能救你一人就好。可又是为什么,那群不死的蝴蝶舔舐着我的鲜血,想要从我这里裹挟走你,血液交融的那一瞬间,你溃烂的伤口又加速般破裂。

 

为什么,为什么?

 

怀里的女孩逐渐陌生,我挣扎着清醒,一片血色与眩晕中颤抖着,拼命想要记住你的身影。你二十三年芳华,赠我二十三日陪伴,已经,足以珍惜。可就当我贪婪无厌,你留下,好不好?

 

这是……记忆,还又只是哪场戏剧的落幕?

 

l落花染指了血与泪,随日月碾碎逝去。山下的人们歌颂着山神的神圣, 盛夏的林中怪物被奉作神明。可惜这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啊,不过是不幸被囚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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