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车站(终稿)

词语:痛苦、跳动、灼热

 

“幻实家属。”护士冰冷的声音飘荡在医院的走廊上。我扶着妻子忙拥上前。“患者情况很不乐观,请做好心理准备。”妻子险些倒下,我忙搀扶妻子坐下。儿子得了一种极为罕见的病,这种病在人群中发病率不到万分之一。“不必如此悲伤,幻实只是去另外一个世界帮助别人了。”我安慰妻子说道。“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去另外一个世界帮助别人了?”妻子的反应在我的意料之中。“终于可以告诉你了。其实,在很早之前,在我没遇到你之前,我就见过幻实。”

    

我走在早高峰的新界车站里,忙着赶上最近一趟列车——去电玩城。我没有学历,找不到好工作,而电玩城是我最能消磨时间的地。每天,我都踏上早班车,赶往电玩城。看起来像是和上班族没两样。没钱了,我就去把房子里的闲置当了。准确的说,是把地下室的破烂卖给捡垃圾的。日复一日,即使这样的生活很痛苦,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我也没办法,因为我没有好的先天条件。

 

就像现在,我边走在车站里,心里边抱怨着自己的生活。忽然,有人揽住了我的肩膀,我吓得忙闪躲开,看向揽我的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今天什么安排,要去哪,去做什么?”他像老熟人一样跟我说着。我怪异的看向他,“精神病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心里正烦躁,竟还有人往枪口上撞,再说,这种搭讪方式也太老套了。他还不罢休,继续说到,“要去电玩城吧,走吧,我和你一起。”我还没搭话,他就风风火火地拉着我挤上了列车。好不容易在列车上找到一个能放得下身体的空位,我猛然想起他刚刚的话:去电玩城。他怎么会知道我要去电玩城?我忙疑惑的看向身旁的小伙子,刚要开口,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也解释不清楚,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对了,我叫幻实,魔幻的幻,现实的实。”“啊,我叫井郎。你好。”“嗯,我知道。”“啊?你认得我?”没有回答。

 

到达终点站,我挤过人群下车,走向电玩城。那个叫幻实的家伙还跟着我,跟狗皮膏药一样。他在我身旁走着,突然说到,“你打算一直这样吗?”我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哪样?”我问到。“一整天都泡在无聊的电玩城,晚上去卖卖破烂。”“你怎么知道?”“我说过,我也解释不清楚,解释清楚了你也不会相信。“这家伙好奇怪,怎么会知道关于我这么详细的信息。不过,在乏味的生活里和他周旋周旋,倒也挺有意思的。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你还没回答我。”“什么?”“你就打算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一辈子都这样?”“不然呢,我能做什么?我没有你们那么好的先天条件,没有公司要我,你说我能做什么?”我有些恼怒了,一个陌生人,凭什么如此干预我的生活。“人生的好坏从来不是靠先天条件决定的。”幻实的话,让我更为生气。“条件好的人总是这样说。”我顶撞回去。幻实不说话了,看来我说的震慑到他了。在电玩城找把椅子坐下,我开始往老虎机里投币。“我没有父母,你觉得我的条件好吗?”幻实又莫名其妙的说到。老虎机正处于紧要关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随意敷衍他一句。机器恢复了原位,什么都没掉出来,我又赔了。我突然反应过来幻实是在回答我在路上问他的问题,又想起自己刚刚丢给他的敷衍,忙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没关系。玩完了吧,说点正经事。“未等我回答,幻实就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我刚刚不是再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你的一辈子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你喜欢做什么?你有什么爱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或许它可以为你指明一条道路。”“赌博。”“没有正经的爱好吗?比如读书、计算机?”“没有。”“好吧,走吧,回家。带我去你家看看,可以吧?不会打扰你吧?”会,当然会打扰我,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幻实的语气好像不容拒绝,“当然不会,怎么会呢。”我这样回答着,边在心里骂自己口是心非。

 

 一路无言走到房子附近。幻实仔细的观察周围的环境,突然说到,“你住这?”“是,很烂吧。”“没有。”穿过一个一个的垃圾堆,走下潮湿阴凉的台阶,推开满是小广告的劣质门,踏入房间。我轻车熟路的穿过地上一堆一堆的垃圾,开开CD机,瘫倒在沙发上。幻实却还站在门口,看起来不知道从何下脚。“随便踩,别担心。”“谢谢”,幻实回答到。“随便参观”,我像别墅的主人一样对他说到。幻实倒也不觉得违和,真的端详起来我的收藏柜。说是收藏柜,其实就是一个捡来的大纸箱子,里面装着些在二手货市场当来的CD盘、磁带、乐谱什么的。“你喜欢音乐?”幻实问到。“是,音乐总能让我脱离现实的残酷,把我带到另一个放松的世界。”“那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啊!”幻实突然激动的说到。“什么开始?”“你可以用音乐当作你的事业啊!热爱的事物是自己的事业,多幸福啊!”“不可能的,我连买乐器的钱都没有。”其实我内心并不是觉得不可能,只是觉得为什么这个年轻人总能领导我,我不喜欢这样被领导的感觉,在跟他抬杠而已。“把去电玩城的钱拿出来就足够在旧货市场买一个吉他了。”他认真的回答。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别扭的却又想和他对立。“玩音乐算什么正经事,等着吧,我肯定能找到好工作,用不着你操心。”“从哪找?天上掉下来吗?就是因为你的这种心理,永远不自己争取,光等着天上掉馅饼,才过成现在这幅模样。我告诉你,无论是多么不好的先天条件,多么渺小、普通的一个开头,只要你自己肯努力,结果总会是好的!”幻实有些生气了,不过他的话我也无法反驳。沉默良久,他先说到,“抱歉,失态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是怎样艰难,只要有坚持下去的心,总能成功的。现在,请不要再说了。听我的,以你的热爱——音乐为起点,开拓你自己的人生。”我被他拉起来,拖出房间,来到街道上。“现在我们去买吉他、谱子,回家自学。“他又撂下一句话,自顾自的向前走。我跟上他,甚至开始幻想起我弹着吉他开演唱会的场景。我摇摇头,顿觉自己刚刚在想多么不可能的事。“没什么不可能的,一定可以实现。”幻实的话吓得我一机灵。他又怎么知道我爱想什么?这家伙真奇怪。

 

回到地下室,已经是晚上了。幻实掏出刚刚买来的吉他、谱子,自己研究起来。我拿起吉他,有模有样的弹了起来。幻实猛地抬起头,惊喜的问我:“你会?怎么不早告诉我?”“你也没问我啊。之前和流浪弹吉他的学过一点。”“太棒了!那我们的目标很快就能实现了!”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继续摆弄起吉他。

 

有了自己的吉他,我的兴趣好像奇怪的被全部激发了。我每天都在练习吉他,甚至自己会创作一些小曲子,甚至会忘记吃饭,连躺在床上都在想弹吉他的技巧。这一段时间,幻实好像一直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只是总是在我练吉他的间隙瞟见桌上多了一杯水、一盒便当。

 

大约一个月后,幻实再次回到了我的生活中。“明天有一场街头音乐会,我帮你报了名参演,好好准备,我会在台下为你加油的。”“啊?”“你可以的,相信我。”

 

第二天,我有些紧张的登上台,但是内心却是极度自信的。在观众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向我挥手的幻实。我更加自信了,开始我的演出。向观众谢幕后,掌声出乎我的意料。但我此刻,满心只有幻实,我想感谢的,只有他。我冲下舞台,跑向刚刚看到他的角落。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已经走了。幸运的是,幻实还在那里,只是他跨在摩托车上。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先说到,“不用感谢我,最应该感谢的,是你自己。今天的成功都是依靠你自己的努力成就的,我没帮上什么。对了,你之前不是问我我是谁,为什么会知道关于你的那么多消息吗。我是你未来的儿子,你将为你的儿子取名为幻实,魔幻的幻,现实的实。再见了,井郎!未来见!”说罢,他就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妻子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很吃惊。“这样看来,现在幻实是回到过去帮助你从浑浑噩噩的人生中脱离出来,去追寻梦想了。我好受多了。”“幻实家属快来吧,患者快不行了。”护士尖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但我和妻子的步伐轻松多了。来到幻实的病床前,握住他冰冷的手,对他耳语道,“幻实,请去新界车站找我!”眼泪滑下脸颊,滑下脖颈,滴落在幻实冰冷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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