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旁有位小姑娘

又是一个灼热的夏日午后,落日的光晕洒在几近空旷的沙滩上,映照在几张难舍的面庞上,描摹着上面的细密褶皱和轮廓。小女孩跟在两位老者身后,三人默默地、静悄悄地走着,奔赴向那行将坠落的太阳。

“你们别往前走了,我不要你们走!”在日光最偏爱的那片海边,小女孩啜泣着、用刚刚与老者捡拾海边石子的沾满沙子的手揉着涌出眼泪的眼眶,拼命地向前跑几步,拽上奶奶的手,使劲向后拖拽。“乖孩子,我们走了以后你常常给我们打电话,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会过得很好。”“是啊,你还能过去看望我们呢”,爷爷在附和。小女孩没有说话,踏过这一段路好似花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她朝着面前的大海将手中的石子全部投了进去。“噗通!”“噗通噗通!”的声音夹杂着吹拂而去的风声为这首“离别的序幕”添了份惆怅的背景音。

天色又暗了几分,蓝色的夜幕逐渐壮大了阵容,吓得夕阳往天际瑟缩了几分。海扑打礁石的“唰唰”声更加强烈了。三个人谁都不再说话,爷爷奶奶也停住了向前方迈进的步伐,回头望着女孩。“天凉了,注意身体,别再生病啊。爸爸妈妈忙,总是没时间照顾你的。”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止不住女孩断线珍珠般的泪水,“你……你们……还会不会回来啊。”“爷爷奶奶老了,得走了,往后守着我们那片土地我们也就踏实了。”“乖宝,以后每个假期都来找我们。”女孩又沉默了,她盯着凶猛而来却扑倒在脚下的披上暮色的海浪,看着白色的浪花一片片变成一触即碎的泡沫,又看着像是像素点的海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落在旁边的沙上啄着沙粒间的小可怜蛋们。她入了神,眼泪被风吹着贴靠在脸上,充满仪式感地变成了泪痕。奶奶终于轻声呼唤她,“小丫,该走了,我们真的要离开了。”她也终于回了神,机械性地扭身再次跟在两道有些佝偻着背的、有些步履蹒跚的老人身后,又朝着几乎被夜色笼罩的天际边缓步行进……

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在山巅的一瞬间,一声悠长又响亮的汽车鸣笛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离他们不远的沙滩边,远光灯恍得人眼睛酸痛极了。“我们在这!”奶奶沙哑着嗓子向前方高呼,扯着爷爷矿大粗糙的手掌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女孩又怔在了原地,看着爷爷奶奶拉开车门、向她挥着手:“小丫!我们走啦!自己一会儿回家注意安全!”“我们到那边了给你去电话!”女孩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她想喊“你们别急,注意安全”,她想喊“不要忘了我”,可却只能做到用力地挥舞着还握着最后一颗小石子的手臂,奋力地、不停歇地,在空中摆动。

车的尾灯在点亮夜幕一瞬之后毫不留恋地向着远方离开了,昏暗的海滩陡然变得恐怖,拍打礁石的海浪好像野兽的怒吼,吹拂而来的风好似要将人卷上九天。小女孩忍住将要坠落的泪水,用尽全力地向着家的方向跑去。推开门,她看到一束光,原来是爷爷奶奶和她离开家前留的那盏灯在等她。

后来,那天晚上小女孩又发起了高烧,隐约间她听到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来给她喂药,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是妈妈。苦口的药顺着喉咙滑入腹腔,苦涩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眼泪又顺着脸的轮廓从上到下描绘着每一寸皮肤。“妈妈,我有点想爷爷奶奶,他们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他们……”没再听清母亲的话,女孩又一次进入了梦乡。在梦的世界里,她和爷爷奶奶在阳光下奔跑,踏着浪携手前行,爷爷呼唤着她的名字,她调皮地答应着。奶奶在一旁抱着女孩的衣服,焦急地跺脚呼喊“慢着点跑”。

后来的后来,女孩渐渐长大了,离开了海边的小屋。她变得很高很高,比奶奶高出两个头;她变得很美很美,比爷爷黝黑的脸白百倍千倍;她变得很优秀很优秀,手里的钱能轻松买下爷爷奶奶全部的地。她变得……她变得越来越忙,越来越没有时间回去看望爷爷奶奶,越来越……不快乐。爷爷奶奶问候的电话总被挂断,爷爷奶奶希望见一面的请求也终难以启齿,爷爷奶奶像是被女孩真的遗忘在了记忆角落的一片荒原上……直到有一天,急促的电话声打断了她的会议,走出会议室,她不急不缓地接听,对面的声音沉重又悲凉,“丫头,你奶奶……”

 

“再后来呢?”“再后来啊……”“奶奶你快说啊!”远处山的尽头传来了犬吠声,身边的孩子丢下未完的故事欢呼着向着阳光下跑去。望着渐行渐远的那道身影,她轻轻叹气,“再后来女孩什么也不想干了,她不想赚钱、不想变美,只想她的爷爷奶奶,她回到了这里……”

夜幕一如往常一样笼罩了整片喧嚣沸腾着的海。

 

关键词石子  昏暗的 灼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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