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吾能重归吾主的国(种莳的虚构)

  牧师在无人的教堂里静静祈祷着。光芒透过彩色玻璃,打在牧师的脸上。他身着一身洁白无垢的衣袍,与周围破旧且布满灰尘的教堂格格不入。

  小哑巴考伯跑进了这个沉寂的教堂。考伯出现打破了这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寂静,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想要说出某些话语。

  牧师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转身,他背着身子,以一种奇特的平静语调问向考伯。

  “怎么了?”

  考伯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自己,双手一上一下的挥舞着,看起来是在传播某种信息。牧师没有回头,但仿佛能听懂考伯的话语,口中“嗯嗯”、“啊啊”的附和着。

  “外面有些人疯了,疯掉的人还会吃掉正常的人?”

  考伯使劲地点起头来,但牧师好像对这样的丧尸危机漠不关心,仍然对着彩色玻璃虔诚祷告着。考伯等了一会,以为他并不重视这个消息,焦急地继续比划。

  “不不不,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也不是不重视那些疯子的出现。”

  牧师终于把身子转了过来,他以一种缓慢而又庄严的速度走下了祷告台。他的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本祷告书,递给了考伯。

  “这是主给我的神启,祂会指引我们的。”

  考伯停止了他的手语,转而露出了一副略带些许不屑的神情,不过那神情也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接过祷告书,而是对着牧师指了指教堂的大门,又指了指自己,示意牧师跟着他走。

只见他缓缓踱步到教堂的门前,轻轻推开了一点点缝隙,随后如触电般闪开了。他挥挥手,想让牧师也看一看门外的景象。

  牧师走到大门前,没有选择偷窥,而是一把推开了教堂的大门。光芒闯入了教堂,将空气中的尘埃照耀的熠熠生辉。血肉模糊的背影闯入了牧师的视线,那绝非活人的背影,考伯甚至在那背影上找不到任何一块正常的皮肤。更令人惊恐的是,那可怖的身影正一颤一颤地缓缓啃食身旁的尸体。

在考伯惊恐的视线中,丧尸回头看向了牧师,但牧师依旧保持着他那慈爱的神情。

  考伯想拽着牧师逃离,但无论如何都拽不动。

  丧尸继续看向牧师,考伯的内心颤抖起来。他看了看牧师,又望向了丧尸。他再次尝试拽走牧师,但牧师却仍然如山一样屹立。

  过了不知多久,丧尸的目光从牧师和考伯的身上移开了。他,或者说它,又继续开始啃食起地上的尸身。考伯赶紧关上了教堂的大门,随后躺在地上剧烈的喘息起来。

  他看向牧师,脸上带有不言而喻的愤怒与疑惑。

  “不不不,不用担心,主会庇护有着虔诚信仰的人的。”牧师说到。

考伯有些无语的笑了,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思考片刻,拿出了几张地图,指了指地图上一个叫“圣斯洛维耶”的城市,对着牧师比划了几个手势。

  “‘公众广播说圣斯洛维耶尚且安全,所以建议过去?’不不不,考伯,这座教堂很安全。”

  考伯又开始了剧烈的手语。

  “‘这次丧尸没攻击你不代表下次丧尸不攻击你?’哈哈,考伯,你还是没明白,主会庇护他的信徒的。”

  考伯无语了,继续用双手劝诫着牧师。

  “‘他们可能只是不会攻击停留在原地的人而已?’嗯,很好的思路,某种程度上可能真是这样。”

  “‘一直停留在这里只会饿死。’嗯……那也确实。”

牧师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对着考伯说

“停留在原地确实也是死路一条,但贸然前行却也只会毁灭现在的自己。世界犹如一座四面八方都是陷阱的捕猎场,横竖都是死局,只有如今我们站立的地方才能给我们一夕安寝。或许停留在这里只会让我们现有的东西一成不变,但贸然前行甚至可能让我们丢掉我们现有的东西啊。”

  考伯感觉牧师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又没试过,又怎么能肯定前行只能自我毁灭呢?’”

  牧师轻轻读出了考伯的手语。

  半响,牧师终于拿出了他的回答。

“行,那我陪你走一次。”

牧师随即前往礼拜台放下了他手中一直捧着的祷告书。

  在考伯迷茫的目光中,一切准备就绪,他们从此踏上了旅途。

 

  小心翼翼的翻过了四条河流,他们走到了马尔德劳。

  考伯鬼鬼祟祟的在前开路,牧师在后跟着考伯。漫长的路途让考伯的服装变得杂乱,但牧师的衣袍仍然洁白无瑕。

  一个奇怪的人走入了两人的眼中。他脸上佩戴着扭曲的笑脸,浑身包裹在肥大的灰黑色道袍中。考伯以为是丧尸,拉着牧师就想逃,但却再次没拉动。

  “你好,有着些许抗体的幸存者,我们是诺亚派。”

  考伯不想说话,牧师饶有兴致的回了一句。

  “诺亚派?”

  “拯救世界的先知诺亚。”

  “诺亚是?”

“我们都是诺亚。”

奇怪的人走过考伯和牧师的身旁。

“有机会的话,欢迎加入诺亚。”

奇怪人影渐渐走远,视野的尽头传来了一句悠悠的祷告声。

“愿你的国降临。”

“真是奇怪的大人。”考伯对牧师说到。

  牧师远远的看了一会儿奇怪背影离去的方向。

“给人的感觉是无可救药了”牧师叹着气说到。

 

  发生这个小插曲之后,两人继续赶路。但考伯却一直感到一种被偷看的感觉。并不是那种冷冰冰如毒舌一般的窥视,而是另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看。

  考伯询问了牧师,牧师很快就用行动表达了他的回应。两个小孩子被牧师从路边的草丛里拽出来。考伯看了看牧师,又看了看那两个小孩子,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考伯用手比划了两下打破了僵局,但两个小孩子好像看不懂考伯比划了什么。

  “他在问你们是谁。”

  “我叫伊涅夫,这个比我矮一点的是我的弟弟,叫伊纳夫。我们想要去圣斯洛维耶,但不太敢过去……”

  一个瘦高瘦高的小孩子回答了这个问题。而另一个矮胖的小孩子对着二人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考伯再次用手比划了好几下,两兄弟一起看向了牧师。

  “他问你们为什么鬼鬼祟祟跟在后面。”

  “因为……因为我们不敢说话……。”

  矮胖的伊纳夫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话。

伊涅夫接着伊纳夫的话,对着二人说到。

 “你们应该也要去圣斯洛维耶吧?要不然咱们一块走?我们两个人很难自己走过去,而且我弟弟还有点生病……我看你们也有点缺人的样子……”

“可以。”

  不等考伯做出反应,牧师就对着二人说。

  在考伯无奈和不解的目光下,去圣斯洛维耶的队伍新添了两位成员。

 

  接下来的旅途中,考伯还是对身边多出来了两个人不太适应,但也没有非常抗拒他们两个。这时的牧师像是带着三个孩子的家长,丧尸末日好像成为了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四个人在遇到丧尸的时候站在原地,他们就不会被丧尸所攻击。

  去到圣斯洛维耶的路途应当是很短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漫长,尤其是食物匮乏的情况下。

  四人走到三月岭,他们不知道这一段路走了有多久,只知道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找到吃的东西了。

  三月岭有几片果园,几人打算去那里碰碰运气。照着地图,他们走到了果园,果园的周围被很高的栅栏围了起来。三个孩子找了一会儿,终于摸索到了一个栅栏门。但走到栅栏门前,却发现这里已经被一个带着笑脸面具的成年人占领了,那人拿着刀,对着他们大喊。

  “不许动!”

  几人不动了。

  “这里是我的地盘,快滚!”

  “给我们一点吃的呗,我们很久没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伊涅夫尝试交涉

  持刀男子没同意。

  “给了你们,我也没有像样的东西了!”

  四人被迫在离开了果园。夜幕降临,几人在周围随便找了一块地,打算先睡一觉再做定夺。

  伊纳夫在这个晚上发了高烧。考伯和伊涅夫都十分着急,他们把衣服盖到伊纳夫身上,企图让伊纳夫好受一点。

  牧师低头,注视着伊纳夫

  “他这是尸病,需要吃水果。”牧师突然冷不丁说到

  “什么病?”

  “尸病。”

  “这是什么病?”

  “接触丧尸久了就会这样。”

  “那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吃水果。”

  “吃水果?”

  “对。”

  伊涅夫不信,哪儿会有这么奇特的病症。

  “等我明天找下果园主吧。”

  几人就这么度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

 

  太阳和月亮默契十足的东升西落,很快就来到了第二天。

  牧师走到果园旁,询问持刀男子。

  “我们这有人患上了尸病,你愿意给我们一些帮助吗?”

  “什么病?”

  “尸病。”

  “滚蛋,我都没听说过这病。”

  “给我们一点点水果就行,我们的病人真的很需要。”

  持刀男子笑了。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想要我的果子是吧……”

  “对。”

  “滚蛋!再不滚我就杀人了!”

  迫于形势,牧师离开了果园。回到临时住所,牧师沉默的看了一会儿伊纳夫,对着考伯和伊涅夫说。

  “记得别离开这儿。”

  “你要去哪儿?”伊涅夫问道

  “找治病的水果”

  “不是,水果怎么可能治病啊。”

  “尸病就是这样的,接触丧尸的身体之后就会感染。”

  伊涅夫噎住了。牧师看看他,又看了看考伯。

  “你们别离开这,我回头就回来。”

  随后,牧师就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语言不通的考伯和伊涅夫大眼瞪小眼。

 

  过了几天,牧师还是没有回来。

  伊涅夫有点急切,因为他的弟弟生死一线。或许是弟弟的病症让他有点神志不清,他经常一个人在角落里喃喃自语。有一天,伊涅夫主动对着考伯说。

  “我得去那边的果园一趟,说不定水果真的能治我弟弟的病。”

  考伯不解的看着伊涅夫,他一直觉得牧师说伊纳夫得了叫“尸病”的事儿有点扯淡。牧师就是一个负责祷告的牧师,他懂什么医学。

  “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事儿太奇怪了,但他说的有道理,我弟弟之前确实直接接触过丧尸的身体……我当时应该制止他的……而且水果治病这种事儿又不是没有,当年大航海时代的坏血病就能吃水果治好……”

  考伯觉得他们几个都疯了,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信。但考伯只是个小哑巴,没法对伊涅夫提出任何建议,只能给伊纳夫一些力所能及的照顾。

  “……我再去交涉一下吧,万一那哥们就把水果给我了呢……”

  说完,伊涅夫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沿着牧师走过的道路前往了果园。

  片刻后,伊涅夫鼻青脸肿的回来了,回来之后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蹲在角落里。

  不知为何,考伯总觉得伊涅夫在回来之后变高了。

 

  伊涅夫又来跟考伯说话了。

  伊纳夫的病看起来比之前严重很多,他的脑袋、双手和躯干在变大,手臂和双腿则是在变小,整个人的身体比例看起来非常奇怪。

  “我得溜进去偷点东西……伊纳夫需要我,我不能在这么犹豫下去了……”

  考伯看伊涅夫,他的脸庞散发着一种几天没睡觉的灰暗感。在对着考伯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之后,伊纳夫从另一侧的狭小巷子里前往了果园的后围墙。考伯在心里默默为伊涅夫加油,虽然他并不觉得水果真的能治好伊纳夫的病。

  伊涅夫出去了很久,久到考伯甚至以为伊涅夫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就在考伯思考着如何给伊涅夫收尸的时候,一个成年人带着血腥的味道来到了他们的临时住所。

  考伯慌忙抱起伊纳夫,他想跑开,但被那个成年人一把抓住。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

男人仍然一个劲的对考伯重复这句话。

  成熟的嗓音环绕在考伯的身旁,他双眼紧闭,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

  这个嗓音有点熟悉,考伯好像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把双眼睁开一点点缝隙,一个和伊涅夫非常相似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像是成人版伊涅夫的脸庞。

  伊涅夫重复了一会儿又不说话了,他看向考伯怀里的伊纳夫

  “哦……对……我弟弟需要苹果……需要我的保护……”

伊涅夫从手里拿出一个小苹果,喂给考伯怀中的伊纳夫。考伯想制止,但成人的体格太过壮硕,伊涅夫很快就从考伯的怀中抢走了伊纳夫,并给他喂着吃了好几个苹果。随后他把伊纳夫放到了地上的简易床铺上,一个人面壁去了。

考伯在一旁心惊胆战。不过作为丧尸世界的居民,他最终还是理解了现状。毕竟丧尸都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了,这种事儿……也勉强能够接受。

之后,伊纳夫的高烧基本退了,但他仍然保持着他那畸形的体型昏迷着,只能由考伯照顾。伊涅夫仍然一直在面壁,有时会也会过来看看伊纳夫。有一天,伊涅夫突然对着考伯说。

“咱们三个人去自己去圣斯洛维耶吧。”

考伯一脸懵的看向伊涅夫。

他拽着考伯和抱着伊纳夫想走,但考伯仍然不想走。

“他不会回来的,考伯,这么多天了已经。”

考伯还是不走,但伊涅夫直接抱起了考伯和伊纳夫,走向下一个城市。

 

诺亚的信徒很欣慰。

距离理想的实现仅差一座圣斯洛维耶了。

但那座由孩子所建成的城市是如此的坚固,坚固的仿若牢不可破。假如那座雄城只有一些小孩子倒也无妨,可不巧的是,还有一群青春期的孩子统领全局,那座理想化的坚城很有可能成为阻止诺亚派计划的关键。而那个牧师还亲自出手想把其他小孩子送往圣斯洛维耶……如果牧师能成功把那个孩子送到圣斯洛维耶,那他也势必能将别的孩子送到圣斯洛维耶。到时候,诺亚的理想可能真的会因此的失败。

所以当伊涅夫到来的时候,他们非常欢迎。

伊涅夫带着考伯和伊纳夫走走停停,但他们迷失了前往圣斯洛维耶的方向。兜兜转转,一座布满了身穿肥大黑色长跑的面具人的城市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加入我们吗?小伙子?”

黑袍人邀请伊涅夫加入他们的队列。伊涅夫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反问他们。

“干啥的你们这儿。”

“先知诺亚派,主派遣我们来拯救世界。”

“拯救世界?先把你这没救的身材拯救了吧。”伊涅夫像是吃了枪药。考伯想制止伊涅夫平白无故四处树敌的行为,但可惜没法说话。

“不不不,孩子,这是主给我们的圣袍。”黑袍人没有生气,耐心的对伊涅夫继续说道“主的审判已然降临,加入主的怀抱吧。”

“不了,我可不想要你们这肥硕的圣袍。”

黑袍人没有再跟伊涅夫说话,而是看向了考伯怀中的伊纳夫。

“这是你的弟弟吧,先生,得了尸病,真可怜啊。”

在伊涅夫愤怒的视线中,黑袍人又凑向了考伯。“想去圣斯洛维耶?”考伯迷茫着点了点头。“那地方可不会让别人随便进去,你的这位朋友可是得了尸病的人,你觉得你们能进去的了吗?”考伯不说话了,虽然他本来也说不了话。

“圣斯洛维耶已经戒严了,不可能进去的。”黑袍人用诡异的怪笑说出这句话。但伊涅夫已经受不了了,他拉着考伯想走,但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拉住了他。

“为什么不听话呢?呆在这里多好啊……”黑袍人叹息着说到。

考伯转头看向他的背后,一群丧尸已经将他们包围。他浑身颤抖起来,抱着伊纳夫拽着伊涅夫想跑。伊涅夫挣脱了考伯的手,冲向了黑袍人,但转瞬之后,几人同时被丧尸群制服。

 

在没有光芒的地方,考伯悠悠转醒。

他的身旁没有伊涅夫,只有伊纳夫在。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座牢房,正对面有扇大门。他抱起伊纳夫,循着墙壁,缓缓走到了大门前,拉开门,一丝光亮从门外传来。

下雪了,厚厚的白雪覆盖在世界的万事万物之上,考伯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汇聚成小水滴,模糊着天空中的云彩。

他走出牢房,地上有一个小纸条,上面有一行字,考伯虽然不认字,但却能看懂上面写了什么。

“请保护好我弟弟。——伊涅夫”

虽然不知情况如何,但伊涅夫貌似是找不到了。考伯抱着伊纳夫踌躇了一会儿,举目四望,但也找不到一个好去处,于是按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圣斯洛维耶,听说是,太阳边上的城市。’小小的考伯抱着小小的伊纳夫,走向了他心中的圣斯洛维耶。

荒山野岭,白雪皑皑。那是艰苦的旅途,艰苦到考伯已经不想回忆旅途中的点点滴滴。他带着伊纳夫,与野生的动植物搏斗,与无论如何都填不饱的肚子搏斗,与时不时出现的丧尸搏斗。若按常理来讲,年轻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是活不下去的,但考伯却做到了这一点。他的身体越来越强壮,但看起来却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漫长的旅途让他的心灵变得坚硬,他觉得自己成长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寒冷的冬天却一直没有过去。群山中一直是这种单调的白色,并且山里好像没有所谓的夜晚,冬日的暖阳一直高高的挂在空中,温和而又闪亮。

翻过了不知道多少座山脉,走过了不知道几条河流,终于有一座城市摆在了考伯和伊纳夫的眼前。

冬日的暖阳藏到了云彩的后面,缓缓低垂。仿若永恒一般的太阳终于停下了他的高悬,准备将天空的领地让给月亮。夕阳斜照,考伯带着狂喜与伊纳夫逼近了那座城市。是圣斯洛维耶吗?是他所渴求的庇护所吗?

那是一座带着漫山遍野的墓碑的城市。城市里极为寂静,没有生灵和丧尸的气息。考伯虽然失望,但也没有特别失望,毕竟走出了那该死的群山就能让他欣喜若狂了。

行走在墓碑之中,考伯观看着周围的摩天大楼。这里与他之前生活的地方很不一样,甚至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这里的高楼直逼天际,方方正正。要不是有窗户,考伯几乎要以为那也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墓碑。

但一座高耸入云的墓碑吸引了考伯的注意,那是一个纯粹的墓碑,上面并没有窗户和其他东西,只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一段考伯不懂的符号,像是某种奇妙的文字。

远处的柏油路传来巨大的响声,一辆汽车向考伯驶来。

考伯这次没有逃跑,只是静静地等待那辆汽车的到来。或许是漫长的山中生活让他自信了,或许是如今强壮的身体让他有了底气。总之,他想和那位开着汽车的人交涉。

远远望去,开车的是一个青少年相貌的年轻人。

青少年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在看到考伯和他怀中的伊纳夫的时候恍惚了一阵,抽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庞,才相信他真的找到了其他幸存者。他伸出双手,和考伯打招呼。

“你好!我叫撒,凯撒的撒。”

考伯伸出了手,在心里说道‘你好,我叫考伯。’

“你叫考伯?”

考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发现不对劲‘他怎么知道我叫考伯?’

“你自己说的啊。”撒一脸莫名其妙。

考伯发现他获得了一种能力,他能把自己内心的话语传达给撒。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撒能听见他的心声,但能和一个人无障碍沟通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撒带着考伯逛了逛这座城市,城市里漫山遍野都是墓碑、墓碑还有墓碑。考伯问撒墓碑是从哪里来的,撒说墓碑一些是他立的,还有一些是之前的一位幸存者立的。这里的每一个墓碑都埋藏着一具尸身。

考伯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替死去的人立碑。撒告诉他死去之人尸身都需要在地面上飘荡的世界实在是太残忍了,生活在地上的生灵死后理应归于地下。但考伯实在是觉得有车的话就应该去幸存者的聚集地,山中的生活驱使他尽快去找到一些有人烟的地方,而不是在这里替一群和山中野兽无异的丧尸立碑。

考伯向撒提议去圣斯洛维耶,撒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反而是对考伯开出了一个条件:只要考伯帮他安葬完整个城市的丧尸,他就送考伯去圣斯洛维耶。

考伯先是看着撒神情肃穆的安葬了一具丧尸,随后便和撒搭伴埋葬起来。城市中丧尸的数量很多,即使撒已经在这里安葬了许久的丧尸,丧尸的数量还是让人绝望。

但鉴于撒管吃管住,甚至最后还帮忙送考伯到圣斯洛维耶。考伯还是在这里呆下来了。日子如蜡烛燃烧一般流逝,考伯几乎在这里安顿下来了。

但有一天,三个黑袍人的出现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那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早上,撒和考伯带着伊纳夫来到城南的一个小区里清理、安葬丧尸。在不经意之间,他们就被一群丧尸团团围住。三个黑袍人躲在高楼的间隔中,向考伯和撒说“不许动”。

撒并没有屈服,他冲了出去,用身上的武器奔袭向尸群。考伯也没有闲着,冲向了黑袍人。但转瞬之后,二人就落入下风,无力招架漫山遍野的丧尸。

一个黑袍人忽然撕开了黑色的衣袍,和身旁的两个人扭打起来。他的身体肿大起来,变成了一个小巨人。一对二,小巨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局势一片混乱的同时,一个身披白色衣袍的身影走进了这混乱的战场。他走进战场后,场上丧尸顿时不动了。一个黑袍人看着白色衣袍的身影笑了起来,并且笑的很张扬。

考伯看着白袍人沉默了,是牧师,是在果园旁边就找不到了的牧师。

“别来无恙。”牧师对着考伯说道。

‘我最好无恙。’考伯在心里回答。

“心灵对话?不错的能力。”

两个黑袍人远远看了看牧师,随后怪笑着退走了。留下了那个小巨人躺在地上,他想走,但牧师轻轻按住了他。

“过得如何?伊涅夫?”

“不好。”

“也是,丧尸化的进程真是无可避免啊。”

牧师摘下了伊涅夫的头套。伊涅夫的身体缓缓缩小,随后面无表情的凝视着牧师,考伯抱着伊纳夫,他实在没有预料到他们一队人突然聚齐了。

撒带着几个人回到了家中。一路上的气氛很沉闷,牧师一如既往的不说话,考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伊涅夫如同犯事儿一样沉默着,撒一心开车。最后考伯先开了口,询问伊涅夫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被诺亚派绑走之后,伊涅夫在地牢里先行醒来。诺亚派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三个人一起死;二是加入诺亚派,三个人都能活。伊涅夫毫无犹豫的选了一,在奇奇怪怪的丧尸化改造后,他成为了诺亚派的一员。经历了好一段曲折的诺亚派生活之后,他在这里遇到了考伯一行人。

‘丧尸化改造?’

“就是刚刚变大的那样。”

考伯了然。

‘听名字是很危险的改造?’

“确实很危险,可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丧尸了。”

在撒家中歇息了一段时间过后,撒提议所有人和他一起安葬这座城市,之后赶往圣斯洛维耶,但伊涅夫与之针锋相对,他想直接去圣斯洛维耶。

“埋葬一群丧尸?这太蠢了吧。”

“这是让他们魂归大地。”

“你要让一群死人拖累活人的脚步?”

“你希望你死后就这么永远不得瞑目?”

“你……”

争执之中,牧师制止了二人,他提议:“留下来葬完这座城再走吧。”

“那我就和伊纳夫两个人去圣斯洛维耶!”伊涅夫暴躁起来,抱着伊纳夫就想走。

“没有车,凭两条腿得走什么时候。”

“那我就抢!”伊涅夫近乎咆哮者说道。

“抢车?你是想和这位先生开战么?平白无故折损一个会开车的专业司机,伊涅夫?”

伊涅夫不说话了,他在一旁生了一会儿闷气,不情不愿的答应了这个提议。

最初几天,伊涅夫并不参与到埋葬丧尸的活动中。可能是觉得埋葬丧尸很蠢,可能是觉得没有选择直接前往圣斯洛维耶不明智,也能是觉得之前的争斗拂了他的面子,他只是选择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几个人掩埋丧尸。

直到,撒碰巧和他聊了聊天。

乘着月光,撒走到了家旁边的山丘上。伊涅夫碰巧也正好坐在那个小丘上,两人就这么遇上了。稀疏的月光在树木的阴影中不剩多少,撒坐到了伊涅夫的身旁。

“我之前遇到过一个人。”撒开始说道,但伊涅夫没搭理他,但他仍然自顾自继续说道。“他收留了重伤的我,并且治好了我。”

撒抬头,顺着叶子的阴影寻找洒下的月光。

“是他开始埋葬丧尸的,我最开始也不相信他。但在最后,他却用他的生命换回了我的生命。”

撒顿了顿,看向伊涅夫。

“不管你相不相信,但我还想说,这是身为人类最基本的同情心,如果连它都丢弃掉,那估计也难以维持身为人的形体了吧。”

伊涅夫低着头,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撒突然笑了,最后静静走远了,留下了一个人低头的伊涅夫。

沉默良久,伊涅夫抬起头,脸上有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不也还是为了还清心中的负罪感而已。”

考伯觉得伊涅夫更高、更成熟了。

“丧尸化的程度还在加深呢……”牧师喃喃自语道。

伊涅夫最后还是参与进了埋葬丧尸的工程中。虽然他脸上还是没有丝毫表情,但撒还是坚定的觉得,他那番话起作用了。众人合力,不过一段时间,就安葬好了这座城本就不剩多少的丧尸。

载着梦想与希望,一行人开车,驶向了遥远的圣斯洛维耶。

 

丧尸如潮水一般密密麻麻分布在圣斯洛维耶旁。

‘该死,我们早该预料到这种情况的。’考伯痛苦的说道。

圣斯洛维耶的外围盘踞着大量丧尸。一行人一路前行,但在圣斯洛维耶的门口,这群丧尸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在这甚至可以用海来描述的尸群面前,几人退却了,在圣斯洛维耶周围寻到了一个土坡,在上头观察着尸群的动向。

‘牧师,你有办法制止那群丧尸的移动吗?’考伯问牧师

“很遗憾,没有,在这种数量级的丧尸群面前,即使是主的恩惠也难以抵挡。”

一行人非常失落。

“但在清晨的那一瞬,我有办法降低丧尸的身体能力。”

撒的眼神一亮,他建议在清晨的时候正面突破,伊涅夫也认可了这个决定。考伯虽然觉得不妥当不建议正面突破,但在大多数人的抉择面前,只能遵从了这个选择。

等待了一晚上之后,牧师轻轻说道。

“是时候了”

奔涌的汽车飞驰向圣斯洛维耶,尸潮如水一般蔓延开来。

“车的右轮有问题了,建议立即返航。”

汽车很高级,有一块板子能显示车上的各种数据。但那块板子现在一直在向着着一行人报警。撒估计了一下车辆的耐久度,建议先返航从长计议。但在这时,伊涅夫一把推开了撒,自己坐上了驾驶席。撒想制止,但被却拉不开伊涅夫,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但伊涅夫一直踩着油门。

汽车吱呀吱呀的前进着,万幸,在丧尸的层层围攻中,他们还是抵达了圣斯洛维耶。圣斯洛维耶有十层围墙,中间有一些人在看守。一行人顾不了队内矛盾,向其中大声呼救,但圣斯洛维耶的铁栅栏门却没有丝毫动静。

一群青春期的孩子在圣斯洛维耶中对着他们说道。

“圣斯洛维耶不欢迎你们,请回吧。”

在短暂的抉择过后,考伯对着所有人说道。

‘快回去!要不然真的躲不开尸群了!’

伊涅夫抱着伊纳夫就冲出去了。他用尽全力的击打着围墙,但打不开。

一群丧尸将他们团团围住。牧师从窗外把伊涅夫和伊纳夫抓了回来,撒再次启动了汽车,向着来时的山坡开了回去。

 

圣斯洛维耶的门外的山坡上,一行人在原地踌躇。

他们从丧尸的海洋中逃走了,但是车也因此彻底报废,被丢到了丧尸海里吸引火力。周围的丧尸仍然游荡着,这里是很尴尬的位置,他们的突入让更多的丧尸加入了圣斯洛维耶的包围圈,小坡刚好是丧尸包围圈的正中,也就是说,他们去到圣斯洛维耶的距离和突围的距离是差不多的。伊涅夫如今六神无主,撒也因为刚刚的提议懊恼不已,两人刚刚大吵一架,抉择的重担交给了考伯。

考伯最终下定了决心,他看向牧师,说道。

‘没事的,我有绝对安全的方案,我们都能活着走进安全区的。’

牧师没有回应,只是看向远处朝阳应当升起的位置。

‘再不下决定,我们可能就再没有机会了,牧师。’

“保证?”

‘保证什么?’

“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考伯沉默了一会儿,向着牧师比划道。

‘你还不相信我?’

牧师看着远方的地平线,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告诉我们所有人一声,我们立即开始行动。’考伯说道,随后就去给撒和伊涅夫做思想准备去了。

牧师依旧没有回话,只是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是时候了。”

牧师的话语打破了持续已久的寂静。考伯抱起怀中的伊纳夫,静静伫立了几秒钟。

‘走吧,按计划行事。’

照着方向,几人赶向圣斯洛维耶的位置。虽然日出的照耀会让丧尸的机体能力下降,但按圣斯洛维耶门口的丧尸数目而言,无论再怎么下降,这块死亡之地仍然是难以突破的。果不其然,四人的身后不一会儿就涌起了丧尸的浪潮。

考伯看向了伊涅夫。

伊涅夫想起了昨天的夜晚。

考伯抱着伊纳夫静静坐在了他的身旁。他清楚自己的丧尸化已经没救了,也清楚自己在圣斯洛维耶的门前也必然会拖累几人求生的脚步。不论那些幸存者再怎么大发善心,他也仍觉得他们不可能欢迎丧尸化的人。所以他同意了考伯的计划,只求考伯能把他的弟弟带进幸存者的城市里。
肌肉收缩并舒张着,他的身体肿大起来。虽然只有区区一个人,但为了他的弟弟,他能够挡住所有的丧尸。三人的压力骤减,看向伊涅夫,考伯紧紧地抿起了嘴。

奔跑着,向着活命前行着,但朝阳的恩赐和伊涅夫的舍生成仁并无法支撑起几人前往理想的彼岸。在朝阳的恩赐消去后,那仅余一半的丧尸却也可能会要了几人的命。

考伯看向了撒。

撒的脑中也回想起了昨天的夜晚。

昨夜,考伯抱着伊纳夫,前往了他的身旁。虽有动摇,但想到那个无名的老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仍然口头上接受了考伯的计划。

虽然我们的队伍有过分歧,有过矛盾,但在如今,我们都在为了彼此而努力。他看向了远处伊涅夫,连他都挺身而出了啊。

义体轰鸣着,他几乎是飞一样的跑了出去,大批的丧尸被他的义体所吸引,剩下的丧尸几乎都去到了他那边。

考伯的脸庞紧紧皱在一起,但还是继续向前跑去。

终于跑到圣斯洛维耶的门前,考伯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门。他几乎欣喜若狂,但紧紧关闭起来的大门和盘踞在门口的丧尸仍然提醒他,距离梦想中的天国,他仍还有一步之遥。

考伯深吸一口气,双腿挣扎着,缓缓跪了下来。随后举起了手中的伊纳夫,隔离区里的早就聚集了许多孩子,他们看向小小的考伯跪在地上抱着更小的伊纳夫,内心泛起一阵同情。几个青春期的孩子虽然尽力在维持着秩序,但一群小孩子反复冲击着青春期孩子们组成的防线。

唯一跟上来的牧师看向跪下的考伯和被他举起的伊纳夫,又看向天空中冉冉的太阳。

“你也是一个大人了”牧师眼角低垂,叹息一样的说。

考伯对着他比划了几句手语,但牧师没有说话,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大人。”

考伯的手语渐渐停下了。

牧师向前走去,走到了圣斯洛维耶的警戒铁栅栏前。他扒着栅栏,看向里面沉默着游行示威的民众。那是一群孩子,一群非常稚嫩的孩子,他们正在为安全区外的大人们摇旗助威,企图救下这群没救的大人。

“你知道吗,所有超过三十五岁的人都该死。”牧师突然说到

考伯深深看向牧师。牧师没有管考伯,自顾自的继续说。

“行尸走肉,简直就是行尸走肉啊。看看吧,仔细看看吧。正午的太阳们早已丧失了改变世界的激情。”

说罢,牧师深深看向考伯。

“你是我见过走的最远、最久的人,但也仍不可避免了向着丧尸一路滑落。看看原先的你吧,再看看现在的你,利己、自私、疲倦,哪还有一点当年的样子。”

考伯又开始激烈的比划着,企图证明些什么。

“不用狡辩了,考伯,不用狡辩了,人类不能抵挡住丧尸的末日,你们也不可能走出撒旦的国,我终于弄懂了。”

牧师最后看了一眼考伯,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他走向了远处丧尸围成的人山人海,只留了了一声长叹。

“愿吾能重归吾主的国”

安全区内的稚嫩儿童们冲破了青春期孩子们的封锁,用电钮打开了安全区最外的大门。在即将到来的救赎面前,考伯最后看了一眼走向丧尸的牧师,向着安全区内跑去。

正午的阳光仿佛穿过了丧尸的迷雾,照到了考伯的脸庞上。考伯的身躯越长越大,仿佛顶天立地。

九层、八层、七层……还最后剩下两层。走过这两层,考伯就能得到他的救赎。这一刻,他就如同冲出监狱的肖申克,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自由。考伯的视角逐渐模糊,他的双眼留下了泪水。是喜悦?是快乐?亦或者是成长的伤痛?考伯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正走向腐朽,走向无可挽回的堕落。

考伯闭着眼睛跑向最后的门,却一头撞在了铁栅栏上。

孩子们把最后一扇门关上了。

考伯在地上瞪大双眼,随后跳起来扒在铁栅栏旁。

他的眼球仿佛冲出眼眶,深深逼问着对面的孩子为什么要关上大门。作为哑巴的考伯在此时竟然嘶吼了起来。一路上他抛弃了如此多的东西,友情、理性、善良、甚至是身为人类最基本的尊严,但就在这通往天堂的最后大门前,他却再无法通行。

孩子们恐惧地看着面前的考伯,稚嫩从他们脸上渐渐消去,连他们,此时也在渐渐长大。

正午的阳光模糊掉了事物与事物之间的界限,考伯的眼中,那些孩子们与天上正在升起的太阳融为一体,那太阳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诡异。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又见证了日出。

在太阳的照耀下,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随后跌落在地上。

地上的水洼照耀出如今他的相貌,那是丧尸一般的脸庞。考伯不敢相信,缓缓抓挠起脸庞,但却只能感受到丧尸皮肤的粗糙褶皱。在这一刻,他终于弄懂了丧尸是什么,也随之明白了伊弥夫为什么即将变成丧尸。

一阵悲怆从他的心中泛出。

曾经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耳边响起。

‘又没试过,又怎么能肯定前行只能自我毁灭呢?’

理性和思维渐渐从考伯的脑中消去,他的意识与世界上的一切一样,终归于了无可挽回的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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