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不知道我是否战胜了(梦的大作品终稿)

我抓住她的小臂,她的双手还在颤抖,我的泪痕还未干。

我对阿雨说,我们去流浪吧。

 

01

我好像在沉默和身躯僵直中发霉。

挣扎自己的手指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手背上的血管可以长出蘑菇。

 

一小时之前之前我还在商场顶楼的电影院vip影厅里,坐在按摩椅上看一个爱情电影的片尾。我的脑袋搁在阿雨的肩膀上,泪腺刚刚停止分泌。

我接过她扔来的纸巾,她又嘲笑起我低的莫名其妙的泪点,“真难想象啊,你居然会哭成这样。”

我恼羞成怒,大骂她冷漠。她笑了笑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我们要去商场门口和我们的家长汇和,所以我把身子挂在阿雨的左手手臂上,拉着她让她走慢一点。

 

现在我们坐在医院的铁质网格座椅上,一动不动的。阿雨的坐姿像是教导主任在我们班上公开课时要求我们的那样,我胡思乱想着,她从小练舞,腰和背是从来不塌的,连现在也是这样。

我蜷缩着身子,把鞋也踩在椅子上,双手环住放在脚踝的位置,左手死死的拉住右手我感到关节头好像要从关节囊中脱落一般的疼痛但我无法改变我的姿势我的中枢神经系统像是熬夜到凌晨四点时的被鬼压床或者跑完1500之后累倒在地上时那样疲惫的绝望着我感受到我的身体就像平衡游戏里的高脚杯表演者把我的各个躯干部位拼合在一起告诉我要是改变重心———

我就要摔倒了。

我没有。我还没有动。

 

但是我因此回神了一般,我感知到我坐在铁质网格座椅上,而这里是医院。

我偏转了一下头去看阿雨。我抓住她的小臂,她的双手还在颤抖,我的泪痕还未干。

我对阿雨说,我们去流浪吧。

 

她说,好。

 

02

那一年,我们的父母死于车祸,他们在商场门口聊天的时候被一辆货车直直的撞了上来。喇叭声迟迟的徒劳的嘶吼两声,车辙印黑红,车头摇摆,货箱侧翻,顺势将13具撞碎了的身躯压在车身下。

 

时隔5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在商场门口看着救护车和警车哀鸣而来的呆愣,医院里神魂出窍般的绝望再次向我袭来,这一次阿雨不在我的身边,我好像在整个世界中陷入孤立无援。

 

面前的女孩仍在抒发后怕,并且感谢我救了她。我忍住掐住她肩膀的动作,我问她,“你刚才,说你哥哥叫什么?”

 

“啊,他叫谢郁,姐姐你……”

 

哈……

 

我的头颅内部发出尖锐的刺响,声带随之哀嚎,我在尽力用自己的血肉掐住自己将要切斯底里的灵魂。

我想现在就跑到街上大哭大叫,但是,

不,我不想。

 

我回神,然后意识到自己还好端端的站着,前面是询问我是不是认识她哥哥的女孩。我扯起嘴角跟她说不认识,然后说那姐姐先走了,你以后注意安全。

我走了十分钟,找到了一个路边的长椅坐下。我长大了,在我已经没办法把双脚抬起放在椅子上,没办法把自己蜷缩起来的时候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我开始给阿雨打电话,她立马就接了,说我刚想打给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什么也没说,把电话挂了,发给她了一个位置共享。锁屏之后我又看到她发来几条消息,但我没去看也没回,继续双眼放空的坐着。

大概过了没多久她就来了,骑着我们的二手电单车,从十字路口冲了过来。她在我面前停下,我看得出她想骂人,但最终她只是问我怎么了。

我知道如果要制止她的怒火,只需要把自己就现在的真正的,干冰升华般的心理原原本本的展现在脸上。但我做不到,我只能尽力的做出一次完整的呼吸,我对她说,“阿雨,你听我说。”

 

03

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样的呢?我一只手放在阿雨的心口,一只手扶她的肩。你跟我一起,假如我们是我们,我们来活一遍。

 

04

我开始了我的论证。

这是一次在五年前就在我心中缓慢成型的驳论,我无数次驳倒了我自己,而现实又再次立论。如今它向我甩上了最后的证据,我好像从怀疑论者蜕变为了被教条所吸引的信徒。我现在站上了舞台站在了聚光灯下,我的面前只有阿雨,但我感觉我是在面向整个世界宣扬一场最伟大的传教。

 

05

我和阿雨相遇在初中,携手到高中。

热烈,激扬,无知无畏。

一边顺应着时代的洪流,在应试教育的漩涡里自我陶醉;一边唾弃不公,鄙夷现实,清醒的理想着。这就是我们的学生时代。

我近乎恐惧的逃避着成长,而有她的夜晚是我的安慰剂。

我害怕失去理想,随着成长变质心脏。她和我聊四海八荒,我们说好去环游世界,没钱就流浪,边流浪边乞讨。

 

因此当我们将各自父母的骨灰撒进海里,我就知道我们的理想终于不再是空谈,他必是现实。

我跪下来冲着海水磕了三个头,我没愿他们来世幸福,没求他们天上保佑,我只是说对不起,我可能不会因为你们的死而改变什么。

阿雨甚至没磕头,她只是也站了很久。在这之前我们的人生是我们的,在这之后只会更是。

 

06

然而,然而。

“然而看看现在的我们呢,我们在干什么啊!”我在黄昏下低声的嘶吼,手舞足蹈,像是自顾自的指挥家,指挥着一场乐手也自顾自的演出。

“当你看着他们的骨灰,随着海水都飘走了,最后一点你盯着的灰尘的反光也消失不见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们现在该走了。

然而紧接着我们发现了父母死亡的疑点。但是!就算那个车祸并不是意外,我们的父母可能不是普通人,那又怎么样呢!那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的理想是我们的,我们是我们的啊。我会和你远走,离开所有是非,我们的理想已经足够卑微到尘埃里了,他还是不能实现吗?我们失去了束缚,父母其实是我们唯一的阻碍,他还是不能去开始吗?

 

她定定的看着我,然后叹了口气对我说,你不想这样生活,我知道的。

“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你其实总是以为我没读懂你的暗示,你话里藏话的跟我说我们不要去调查这件事了,但第二天偏偏又起了个大早,晚上又摆了你的调查结果在桌上。”

我呆愣的看着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怒火,我突然想哭,更想拥抱她,但因为不合时宜所以不尴不尬的站在原处。

“你今天很激动,”阿雨说,“是你刚才遇到了什么了吗。”

我没忍住,我告诉自己不用忍了,于是扑到她身上,踮起脚尖,让头部沿着她的发丝划过颈脖,重重的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左脚及时后退稳住了身形,双手同时抬起,这下我们紧紧相拥了。

我号啕大哭,剧烈的喘息,晚风同泪水一起灌入我的喉咙,又从鼻息中漏风。

谢郁,谢郁……我低声的大叫着。

 

07

这是谁?

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我说。

他应该是我笔下的男主,一个理应完美的存在,他不应该出现在现实生活当中,他不应该被我遇到,他不应该跟我有任何关系,他更不应该跟我们调查的事情有任何关系。

什么?

我喜欢写小说,你还记得吗?在我写过的我最喜欢的一篇文章里,他是我的男主。

而重要的是那篇女主,她是一个和我性格一模一样的人。

作为一个作者,我笔下的人物是和我性格一样的人,那如果作为一个笔下的人物,创作我的人也一定是一个和我性格一样的人,那他创作出的男主也一定是一个和我笔下的男主一样的人。

你明白了吗?

而我今天遇到了他的妹妹

她被我们调查结果当中的那个制造车祸的人差一点绑架,我救了她。她看起来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举手投足像是小说里的人物描写,她和我讲她的哥哥,语气抑扬顿挫的像是诗。

 

“可能是巧合。”

 

阿雨,其实这句话你自己说起来也不信吧。

我知道你太了解我了,你一定知道这些论证里头我的直觉占绝大多数的,他本身就是一个伪证,没有人能知道创作者到底在想什么,他笔下的人物又跟他有没有区别。

但是我的作者一定是我自己。

 

08

这一切都太违和了,很久以前我就独自坐在大海前,我这么想着。

我妈妈曾说,若是他们死了,就把他们海葬。

她说我是呆不住的人,总要到处走的,这样我想他们的时候也不用去哪,只要找到片海就好。

但这样也有不好的。

因为每当我看见一处海流,我都想暂时停驻,我会想着那里安睡着一对爱我的人的灵魂,想着那里是否有沟通彼岸的桥。

 

我剖析自己的性格,绝对的来源于一个正常世界里生长大的普通人,发生在我身边的不普通——父母的死亡——都像是给一个固定好人设的人强安上了一套跌宕起伏的情节。

其实我无数次试图向阿雨论证我想出来的一切,但是我因为害怕而住口。因为我不会知道我对别人做出的论证是我在剧情的夹缝当中的觉醒,还是我的觉醒本身就是作品的一部分。

我的思想可能来源于作者大段落的叙述。

她认为我应当聪明的时候我就该敏锐,而应当愚蠢的时候我就该迟钝。

我在想我现在的绝望和困顿只是一段心理描写,还是一个渺小的存在拼尽所有的挣扎逃脱出了的剧情的束缚。

 

09

我再次沉默。

我想问作者,你在听吗?

我深知那将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所以我知道我的回答:你好,我在听。

 

我把双手在胸前交叉成十字架,这本来只是一个学着西式电影里的动作,后来我发现双手死死搅在一起的时候,真的让我有一些安全感。此后我在赛场上祈祷,还有需要安心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做出这个动作。

我在向我自己祈求,放过我好吗?

 

10

成为自己的女主,也成为自己人生的作者,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你会给他最好的结局,把自己理想的生活完全让他体验出来。

我知道我的作者会这么做,我知道我会这么做,就像我曾经这么做了一样。

那将是一件伟大而幸福的事情,你将避免所有你恐惧的——死亡、失去理想;你将精彩的度过一生。

 

11

我在想,作者都喜欢写些什么呢?

我都喜欢写些什么呢?

 

我喜欢写爱情。轰轰烈烈的爱,他们战胜了一切困难走到一起;微末的爱,妓女,酒精和尼古丁,我做作的无病呻吟,肮脏的外在和纯净的灵魂。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作者呢?

我太了解自己了,我的未来将是刻骨铭心的和惊天动地的经历。

可我不想经历这些啊,我就想要平凡的生活来着。

 

12

不,你不会这样想的。

 

因为你可是我的主角啊。

 

 

 

作者的话

我想向阿雨道歉,她本来是我设想的女主的官配,她本来有很多戏份的,但是“我”似乎在努力改变了我的想法,于是落笔的时候她们只是朋友。

可能朋友在“我”这里的份量本来就比爱人重的多吧。

我也想向“我”的父母以及我的父母道歉,他们永远是我爱的人。

avataravatar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