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稿+头脑风暴

抚远在一片广大的沙漠里,一步步挪动着。

离他从前线出发,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口袋里的干粮愈来愈少,行囊也变的轻便了许多。但他丝毫没有觉得轻便,反而步履沉重,在这一片只听得见风声的沙海里不着边际的移动着。他的黑色战马早已经在进入冰川后用来充饥,背包里的柴火也差不多用完了,指南针的玻璃表盘已经磨损成薄薄的一片,仿佛随时会破裂。他用手擦擦汗,心想要不是那一群老家伙们执意要他当传令兵,他早已带领自己的队伍打穿了敌人的北方封锁线,进入了安全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一个兵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和一支仅剩一盒子弹的步枪挂在身后。他热的摘下来了指挥帽,军徽在沙漠的日光下仍然是他一身沙漠色中最耀眼的部分。可是,很快的一阵沙尘又迫使他带上了帽子,虽然用处不大,但在这个时期,更多的是对人的心理作用吧。一步、两步……他无聊的数了起步子,但他发现,在这片根本没有终点的地狱,数步子无异于让自己更加绝望。很快,他便没有力气继续向前,找了一个石块歇脚。

他望着蓝蓝的天空。他有多长时间没有看过如此纯洁的天空了?也许是上次在家乡的麦田里吧,应该是的,毕竟从中央军事学院毕业之后,他就赶上了大战,便直接到了打的昏天地暗的人间地狱。蓝色的天空,是如此的可爱,但又如此的可怕。天上的万里无云,表示前方湿气不是很重。没有水源就是死路一条。他再次清点了一下背包里的物品,一个备用的军徽、一本自己军队的花名册、一本身份证明、军官证。没啥用,他心想,这仅仅对非战时才有用吧。然后是一袋干粮、压缩饼干、一颗老家的糖果。等等,糖果?他已经有两年没见过糖果了,可能是临行前家人塞的吧。他绝望的看了一眼这颗糖果,也许他回不去了,这片沙海太大了,即使出去了,找到指挥部的机率又有多大呢?找到之后,他的军衔又不足以调度紧缺的飞机,只能坐着援军的吉普回到前线。可是一想到在前线的战友、老兵、青年预备队仍然在自己的计划上严格执行着命令,他的心坚硬了起来。他不能止步,只能向前,不断向前,直到带回援军为止。

 

“现在召开,咳咳,第二次战时会议,咳咳咳。目前,我们的指挥官咳咳咳,咳,我老了,念不动了。找一个小鬼,接替我一下,把禁卫军决定念出来。”禁卫军老兵指了指一名脸色铁青,胳膊被炸断了的,约十七八岁的士兵。

“好的上尉。目前,我们的人手极其短缺,粮食供应在这几日全部被敌军切断,预计三日后断粮。根据上校离开时的计划,我们在今晚会发动向北的攻击,如果成功突围,将与赶来的部分民兵组织回合,并在当地进行短暂休整,等待上校和援军到来进行整编后,前往下一个攻击点位修筑工事。”不少老兵摇摇头,有的默默点上了烟,眼睛里是灰尘般的黑色,一时整个指挥所烟雾缭绕。

“但经过禁卫军老兵们的商议,决定向东撤出,向东边的河滩前进,那里的敌人部署相对薄弱,也好巩固阵地。明天一早出发,向东突围后迅速移动到河岸。”

“有人有意见吗。”老兵们几乎机械的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他们大多军衔在青年、士兵之上,自然没有人敢反驳。上校远在千里之外,也无暇顾及,自然就更没人说话了。

“那好,大家准备准备,明太出发。散会!”

 

抚远睡醒了,一觉醒来,虽然用自己的金色手表换了驼毛被子,但是依然身体僵直,蠕动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知觉。他看了一眼地图,自己在这个沙海里已经走了五天。成果又如何呢?他只是走到了连一半都未及的位置。他绝望的向前看去,仿佛回到了自己在军事学院的日子。每天都仿佛是一个循环,来看到的景色都一样。面前是一片沉寂的沙漠,只有沙风的窸窣作响。高高的太阳起得很早,炙烤着本就毫无生气的大地。整个世界只有两种令人乏味的颜色,蓝和沙黄。他收拾了行李,向南方一直走着,渴望快点逃离。一路上他能干什么呢,只有想战局,想念自己在军营打仗的日子。虽然战时很苦,但是他和士兵们至少可以同甘共苦,互相体会。可是现在只有沙子,沙子还是沙子。

他愤恨的踢了一脚沙子。

自己却没站稳,一只脚陷进去,另一只脚滑倒了。

他干脆在沙堆上面不动了,仿佛要崩溃掉。

一个硬硬的壳子。

完了,地雷。

士兵的本能告诉他这就是常规地雷的制式。但是谁又会在这片沙漠里面埋地雷呢?他很疑惑。但是他不敢就这样起来,毫无根据的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他用小刀慢慢伸进沙子里,缓缓碰到外壳,轻轻挑开壳子的盖子,用小刀划了一下各种引线,选了与红线硬度相符的那根,轻轻一擦,一阵电子硬件损毁的声音后,一股烟从壳子里冒出来。

真的有雷。这是个雷区。

他浑身发抖,走到这里已经是对他的极限,现在又要穿雷区?他彻底崩溃了。他坐在唯一一个自己排除的安全位置,两手抱头,狠狠擦了一把脸。他肯能撑不到绿地了。他就这样躺着,等着烈士书寄到阳光明媚的家乡吧,挺好的,至少他不用一次次费劲的从沙地里挣扎起来,两步之后再跌到。他绝望了,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雷场,纵深不知道有多少公里,如果以这个行进速度的话,不等到他干死在这里,部队就先被打光了。他慢慢从背包里取出花名册,细细的看着每一页上士兵的名字。他突然发现,画上红圈的一些名字(表明已经牺牲)他跟不就对不上脸。很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来自国家的各方,可能很早就参加了战斗,却临死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战斗。不行,他不可以死在这里,他必须前进、前进、再前进。他内心绝对不会同意因为自己的迟疑导致战机延误,致使更多的年轻军人丧生在一个本就毫无意义的战场。

他挣扎着爬起来,然后刚戴上帽子,在准备前进的一刹那,

“砰!砰砰!”

他忽然感觉左臂断裂般的疼痛,他两只眼睛里突然只有一片白光,四肢无力,像一棵被砍倒的大树一样倒下了。

 

两国议定会

“我们两个国家已经无法在承受这么大的战争了,现在多数城市都已经宣告破产。你在等什么?”东方国家的防长踱着步子,审视着对面鹰钩鼻、绿眼睛的外国人。

“现在停下战争,只会让人怀疑我们的预谋。这本就是没人能打赢的战争,不过是我们两个军政府上台的一场戏。再等等,人民实在无法承受的时候,他们会揭竿而起,我们即宣布联合,推翻现有政权,完成权利的交接。这样一来,我们不仅不会有实质性损失,反而会有更多的支持者愿意给我们权利去组阁。”外国人的眼睛一闪一闪,绿色的眼珠在密室蜡烛的照耀下闪烁出可怕的光芒。

“好吧。十二月份,现任执政党交接的时候,我们政变。”

 

抚远睁开眼睛,只感觉浑身火辣。上方的天花板,向下散落着微微地尘土,有些裂缝,但是不至于让屋子坍塌。他稍微抬了抬头,但很快又被一阵自下而上钻心的疼痛震了回去。

“人醒了。”

“开始吧,把他弄起来。”

屋子里多了两个蒙着土黄面纱的军人,他们用纱布包着脸和头,只漏出一点点深邃的黑眼珠。他们野蛮的将他架起来,用绳子牵着他,向屋外走去。他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只有短裤还在,军服已经被收缴,军官证被撕得粉碎放在边台。他眼睛灰蒙蒙一片,仿佛前功尽弃。他机械的一步步跟着,来到了一片广场。他一心只想着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份,不知道他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啪!”

他突然感受到一阵淤血从喉咙里涌上来,他知道自己被鞭子抽了,但是却感受不到疼痛。左臂的血还在流着,现在腰部也开始因为鞭打开始淤青。

“你是中央军吧,骨头挺硬,没死透。”

血充满了他的空腔,慢慢从嘴里流出来。他怕一口血喷出来,所以喉咙里一直充满着液体,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说话是吧,哈哈哈,怕了?让你闯进我们营地,你们去年突击营在这里教训没吃够吗?我说,我们叛军也是军,刑法多的是,想多体会就一直闭着嘴。”

“啪!啪!”

他只觉得身体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四肢剧烈的抽搐。眼睛的血压不断升高,感觉眼球要炸掉了。他被抽的体无完肤,一心只想赴死。鲜血溅了一地,慢慢汇聚成了一条血带,横亘在军营的地上。

黑漆漆一片,像是一种无尽的深坑,向着他缓缓压来。

 

天气晴朗,辽远的战场上,乌云罕见的消失在了一片早霞之中。乌鸦在早已被熏黑了的枯树枝上叫着,叫声荡漾在天地间。黑色的泥土和浅红色渐变的天空,像是一种影子,形影不离。今天早上出奇的安静,平常的机枪已经鸦雀无声,连老鼠在战壕里移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把重装备,挑好的,带上,剩下的留在这里,砸断。”老兵望了一眼一排机枪,这以前还都有战士在岗位战斗,现在只有武器还留在原地,但是人大多都牺牲了。老兵拍了拍每一挺,检查了一下,挑出来了三个。

“来个人,把剩下的砸了。”

老兵骑上全军只剩的一匹栗色马,将指挥官留下的军刀插进刀削,看了眼阵地上的帝国军旗,红色的旗子已经褪色成浅玫瑰色,旗子上的白马还很生动,表示这这里曾经驻扎过一支优秀的军人队伍。理论上,只有师级队伍战功卓著才能在旗子上着白马标志,他们征战五年,才换来一面这样的旗帜,现在将他舍弃,肯定会让敌人笑话。于是,他还是将旗子带起,卷在自己的包裹之中。但是这个时候,不拿出来,岂不是更像落荒而逃?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掏出旗帜,铺开在了腿上,抚摸了一下上面的金绣白马徽。他用浑身力气将旗帜高高的举起,左手像嵌在上面一样牢牢扎根在金属杆上。他回头看了一眼集结完成的部队,虽然人数不多,但也保持着精锐部队的气息。他右手抽出军刀,小腿轻轻一夹,马开始小跑。敌人已经开始发射铺天盖地的炮弹,砸在军营边上,留下一个个乌黑的弹坑。

“军号手!”

“到!”

军号手拿出金色的小号,嘟嘟嘟的吹起来,所有部队开始向前移动,背对着敌人前进着,想着河岸进发。阳光洒在每一个人破损的简章上,帝国白马徽在阳光下突破了平日积累的锈,闪烁出一种惨烈的光芒。远处的雪山,静静地释放着寒气,在眼光下波光粼粼。绿色的草地,轻轻地低伏着,发出痒痒的沙沙声。很快,轰隆隆的行进就打破了这个宁静的场面。第一排是指挥官和禁卫军们,骑着军队剩下为数不多的马匹,慢悠悠的走着。第二排是线列步兵,穿着帝国的黑红色服装,枪上绑着红色的旗子,一时竟有一片红旗出现在草原上。第三排是拿着短刀和手枪的轻步兵,甲胄上多半有些残缺,不少人两种武器只剩下了一样。第四排则是青年兵,他们是军事学院的下派生,跟着上校征战多年,多半是指挥官。他们是伤势最重的,基本在大战中成为了残疾,所以安排他们与担架队和伤员们在一起行军。最后一个战斗序列是骑兵,名存实亡,在第一次大战中就与对方大战全部战死,当然对方蒙受了巨大损失,基本丧失了全部战斗人员。紧接着的是炮兵和机枪手,全队只剩下不到百人,确实战斗力最强的,担任着支援任务。最后垫底的是保卫部门,也称为敢死队,负责有追击的敌军时,争取时间。上校的哥哥和表弟都在这个队伍里。

残军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前进着,摇摆在广阔的草地中。

 

“快起来,上校。”

抚远的嘴唇干裂,突然听到有人喊他,就吓得一激灵。

“嘘,别动。”

“你是谁?”

“防长让我来的,说让把你救回去。”

“保卫科的?”

“国防部特别行动科的,别废话跟我走。”

抚远快速下了床,忍住不去叫出来,因为疼痛过于剧烈,他每走一步,就像在烤红了的铁板上跳舞一样,站不住。就这样,他们从一条废弃的暗道里莫名到达了沙漠里的一个机场。他们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上了一架轰炸机,就往首都方向飞。

 

“抚远,好久不见。”防长从屋子里出来,打量了一下抚远残破的样子,拿了一套将军服,上面的白马徽变成了纯白色。这是他的梦想,成为一名将军。“鉴于你忍受折磨深入敌营,我决定提拔你为准将。”

抚远换好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

“有一个条件,你答应我。”

“好的。”

“我们交接仪式会发动政变,你不要阻碍我。带着你的部队回来,不要插手我们的事务。”

抚远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帝国在灭亡,却不知道自己置身其中。他现在只想把自己的部队拉回来。

“哦对了,你不用走了,进入内阁工作。至于你的部队,我们兵力不足,不会派援军。自求多福吧。”

抚远头痛欲裂,他无法抛弃自己的部队。他无法背弃自己要把他们带回来的承诺。他狠狠一咬牙。

回去。

他跑了出去,快速跳上了吉普车。

 

后来,在临近前线的雪山上,他目睹了自己的部队血流成河,在清澈的河岸旁。

他竟然想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他就这样呆呆地望了山下的尸山两天。

后来,敌指挥官大声朗诵政变告示。说两方军队合并了。

他彻底笑出声,笑声回荡在了山间。当然,还有一声震天的枪响。

 

第二天,联合军队搜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准将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雪堆里。旁边是一本花名册,红的像是一朵雪山上的玫瑰。

 

头脑风暴

  • 对于抚远这一人物的塑造。

我认为抚远作为帝国制度衰亡之前的一名中上级别的指挥官,肩负着同时因为级别中等,既参与了真正的战争又有一个宏观指挥的视角,方便叙述一个很悲壮的事件。我觉得抚远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对国家的赤城之心和一种超越常人的耐受力。同时,他又是一名出色的军人,单兵技能良好。我想以这个角色传达出理想中军人应该有的美好品质和绝对忠诚于政权的性格。

  • 对于人物的性格

根据本文的发展脉络,抚远作为一个军官自然非常严肃。但是不管是侧面烘托还是正面描写,又可以感受到一个军官对自己部队的一种牵挂和忠诚。抚远在行进过程中遭遇了非常多的困难,但是都靠自己对信仰的守护坚持了下来。

  • 对于本文的立意

本文最后抚远选择了自尽在雪山上。我觉得人的信仰和坚持的东西一旦崩塌,对人自己的心智是毁灭性的。有时候历史上的战争,多半是预谋或者是为了转嫁阶级矛盾。但是,军队仍旧是个体组成的,并不应该负担如此沉重的代价,显得非常好笑,也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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