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3 (自由命题大作品,初稿,也可能是终稿)

人类,分成三等。
最高等的是人,也叫智人。智人数量很少,分布集中,他们操控着国家的命脉,所有财富、权力在他们出生的一刻,自动继承。
最低等的人是食品,叫做菜人。菜人大约占人口的1/3,他们负责供应肉制品,被养殖在工厂。他们大多数智力低下,没有自主生活的能力,但产肉量大。虽然不好吃,在肉类匮乏,尤其是大型动物集中灭绝的第七纪,这是很不错的食物了。
介绍完他们,这个世界中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视的一群,他们没有官方的名字,不能称为人,因为这样就和智人一样,犯了名讳。但也不是牲畜。他们被智人戏称为屠夫,确实是。卡麦就是其中一员。全名卡麦.波尔哥.第十三。第十三是他的姓氏,也是他工作的屠宰场编号。屠夫们的父母也是屠夫,后代还是,他们从某个屠宰场出生,并在那里活到死去。
第十三是一位异常出色的屠夫,他处理一个菜人的速度是全厂最快的。
“通知您:为了保护菜人,捍卫人生而为人的权利,第十三号养殖场,就此解散!”
厂长埃里克.第十三死死盯着,只有30个字的文件。
解散,这可不能解散。
上头的意思,不告诉下面的屠夫们,又有谁知道呢?最近上面流行的素食主义,也就是昙花一现。我继续偷偷地干,到时候菜人价水涨船高,哈哈钱不就飞进我的口袋里了吗!

早上,上工前的点名
屠夫们统一的,穿着牛皮夹克,棕色的皮革,干燥的,很旧很硬。带着蒸汽朋克面具,眼睛挖出来两个大洞,镶嵌两块凸出的玻璃,鼻子有一个呼吸口,被井字格的铁丝网罩着,都有金属的边框,很类似防毒面具,令人不禁想起一千多年前的切尔诺贝利核泄漏。
每个屠夫拿着一把厨房剪刀,不同于一般处理鸡鸭的剪刀,这一把很大,刀背加厚,刀刃加长。足以把大型动物,比如牛和菜人的肋骨剪断。
除了个子高矮不同,胖瘦略有差别。看起来是几列整齐的机器,没有脸。
“特莉萨。”
“到!”
“泰西斯。”
“到!”
“阿尔梅达。”
“阿尔梅达?”
“阿尔梅达!阿尔梅达.第十三,她去哪里了!”
“报告长官,阿尔梅达今天身体不舒服……”
“谁在说话,谁允许你们说话了!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你们这些臭虫什么样的伎俩我没见过。哼,不舒服,不舒服就把她扔到搅拌机里。你,卡麦,你给我去把她找过来,找不到,你也进搅拌机。”
厂长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至少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屠夫旷工而发火。处理这种事,在之前都是直接扔进搅拌机。
“是,长官。”卡麦装作镇定,大声回答。
阿尔梅达,一个听起来就十分魅惑的名字,充满着原始的野性,不禁联想到丛林中追逐野鹿的猎人。厂里有很多屠夫喜欢她,当然包括他。她有着红色波浪似的长发,只可惜带着面具,看不清她的脸。在卡麦的想象中,她一定是一个苏格兰女屠夫,因为只有苏格兰屠夫有粉白的皮肤,和无比可爱的淡褐色麻子。卡麦从来没有和阿尔梅达说过话,所以接到厂长的命令时,他十分不解:为什么是我呢?不会是埃里克发现我暗恋她。那厂里这么多追求者,再说了我又和她不熟,我又去哪里找她呢?

算了先上工吧,不上工,照样是进搅拌机。
卡麦从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走进了177号车间。每个车间有3个屠夫,分别在三个工作间。1771,也就是177车间1号工作间的屠夫,负责从菜人圈里挑选生长成熟的菜人,把他们带到车间。1772负责电击,高压电流瞬间通过菜人的身体,几秒,就断气了。1773,也就是卡麦的编号,负责管理177车间的钥匙,但他的本职工作是把菜人分割拆解成符合规格的肉块,根据部位、重量、品质的差异,把肉分成三等,贴上对应的标签。
嗡嗡嗡嗡
卡麦分不清这声音是来自他的脑,还是制冷机引擎的轰鸣。
今天还算轻松,送来的菜人都死透了,不像前几天,卡麦刚把切割机抵到菜人的大腿上,突然菜人睁开眼,止不住地抽搐,这显然是神经还在传递信号。1772没有处理好,应该多打点肌松,再电击。
用切割机沿着肚脐与两胸之间的连线,割开一具又一具菜人体,鲜血留进他们自己的鼻腔,嘴巴,耳朵……骨头渣与内脏的碎屑,伴随着飞速旋转的刀片,迸溅得四处都是。他们有的是羔人,也就是人类中的小孩,肉质鲜美,就是太小了不好分。大部分都是成熟菜人,身材比一般的屠夫和人都要高大,男性平均长2m,约120kg。
履带传送来又一个黑袋,菜人们都是装在袋子里,以免车间的2号屠夫见色起意,影响生产效率。
这个袋子,有点小。
但又不像羔人,毕竟这袋子也有1.6m长。
不会是……诶不会是的。
黑袋在工作台前停下,卡麦把袋子搬到台子上。
袋子的拉链里,夹着一根红色的卷发。

“厂长,我找到阿尔梅达了。”
“不错,我没有看走眼。说,她现在在哪儿,我去好好会会这个家伙。”
“厂长,她。”
“别磨叽。”
雪茄的烟雾沿一条平滑优雅的曲线,从雪茄皮的顶端,缓缓流出。
“厂长,她死了。”

“嘿,你说什么,阿尔梅达死了。”
“你是不是杀得头脑坏掉了,泰西斯。”
“不不不,千真万确,我从厂长办公室偷偷听到的。”
“你还知道点啥……”
刚刚走出办公室的卡麦,拖着机械的步伐,一步一挪,呆滞地通过骚动的人群。第一次觉得,从车间到办公室的路如此漫长,也如此短暂。卡麦分不清楚了,他到底还活着吗?还是在走进厂长办公室的一刻起,他已经死了呢?
脑海中再一次播放那段可怖的陈词:
“卡麦,真的我太遗憾了。但,你还是,哦,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必要呢。你来的也正好,上头过几天要开一个表彰大会,这是莫大的荣誉,不仅对你有好处,还关乎整个厂子的前途。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最近过得怎么样,你的那帮好伙计们,有没有闹事?你一定要记住,阿尔梅达的死决不能让除你我以外的屠夫知道。至于那些嘴巴不严的,你知道怎么处理吧。”

“呜呜,呜!呜!呜……”挣扎的呜咽声渐渐减弱,嘴里的白布被从气管和食道反流、喷射而出的血,染成一朵玫瑰。一刀,又一刀,每一次都深入骨髓,却不伤要害。
“砰。”泰西斯终于耷拉下脑袋。
厂长的脸映在禁闭室铁门的单向玻璃上,卡麦一转身,正对上埃里克的目光。
他一字一句,翻译着埃里克的口型:干的不错。
这份目光里,散发着欣赏,认可,但卡麦心里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那眼睛,让他想起了死去的伙计们。
泰西斯尸体直到被抬出去,眼睛还睁着。本就有些甲亢的他,死后的眼球像两个巨大的气球,被硬生生卡进狭小的眼眶,随时要爆裂开来。

“嘿,卡麦,把我们的舌头还给我们……”
无数个胖瘦高矮不一的鬼影,齐刷刷张开嘴巴,那嘴里除了乳黄色的牙齿,只剩下巨大的殷红色空洞。
卡麦从床上猛地弹起,他甚至无法扭动脖子,全身紧绷着。
哦不,不,我怎么能残害自己的手足兄弟,我简直是个禽兽。为什么那天躺在传送带上的人不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做了那么多,反过来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责任,都是我!
距离表彰大会只有3天了。
昨天枪毙了泰西斯,包括窃听的另外几个,被割了舌头。今天送来的名单上,又多了几个卡麦不认识的屠夫,有些事他清楚地明白,这些屠夫根本没参与闹事,只是厂长宽广的鱼网里,莫名其妙捞上来的海龟罢了。
死亡,在这片黑暗的土地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我为什么杀死他们呢。我与他们,都一样。说不定明天失去舌头的就是我了。
我还有机会吗?我的灵魂的罪孽已经洗刷不清了,就像恶臭的泥潭里,癞蛤蟆后背上密密麻麻令人反胃的毒瘤子和粘液,已经融为一体。他们的冤屈,他们的鬼魂一定会报复我的。
卡麦眼睛里彻底失去了光亮,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彻底疲软。
啪嗒,手枪掉落。
不不,我还能做点什么。
他思虑片刻,蹲下,捡起它。从枪身的反光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厂长,和他身后的卫兵。
义无反顾地,举起枪直指厂长的额头。
“砰!”
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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