蚰蜒(第二篇章第一节)

一支俄国的轰炸机编队掠过柏树林机场,随即投下了密密麻麻的墨绿色炸弹。防空炮冲着阴沉的天空倾泻炮火,但这无济于事。爆炸从机场的东北角开始,几秒钟便延伸至了运输机附近。冲击波震荡着飞机上的每一个人,无线电小组的设备轰然间摔了一地,所幸炸弹没有摧毁运载机的重要设备,这使得机舱里充斥着更阴沉的气氛

一架飞机在跑道上被炸毁,地勤人员飞奔向燃烧着熊熊大火的飞机残骸,几名科学家从舱门爬了出来,躺在地上哀嚎着。地勤人员对他们毫无理睬,全都一股脑地围在货仓旁,急着去抢救资料档案

没一会儿,那架飞机发生了猛烈的爆炸,靠在附近的地勤人员瞬间被炸开十几米,他们身上稀稀落落地燃着火苗,却没有扑灭的动作,这大概是已经被炸死了

“倒也好,”坐在阿曼尼对面的秘密警察说道,“省下了销毁资料的麻烦。”

“对不起先生,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阿曼尼冷冷地回应

过了十几分钟,机场的西侧跑来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手中还拎着一个公文包。那人的眼镜掉落在地上摔碎了,着急得只是匆匆捡起来踹进兜里便继续奔跑过来

医生的副手急匆匆地爬上了飞机,他的额头上渗着汗珠,迅速地环视了飞机上的所有军官及医学家,最后目光锁定在了阿曼尼身上。他慌慌张张地穿过人群,手中提着的公文包慌忙间摔落在地上,他也没有低头检查一下

“护士长,”副手喘着气说道,“福克斯医生枪决了院长,医院附近发生了轰炸,现在科长和医生都不见了。”

“你确定院长已经死了?”阿曼尼继续追问

“对,我看见医生被宪兵带走了,就是因为他当时已经解决了院长,正在追杀科长。”副手回过身想要捡起公文包

“等一下,”阿曼尼紧追不舍,“福克斯医生真的没音信了吗?”

副手惊慌地看向阿曼尼:“我也不希望他遭遇不测……”

阿曼尼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望向窗外的柏树林。漆黑、阴暗,树梢间结满了蜘蛛的丝网,或许院长会拖着溅洒脑浆的头颅走出来,或许那里藏匿着蚰蜒,或许蚰蜒就在飞机的座椅下爬行。是啊,它们或许正在一层铁皮相隔的座椅下密密麻麻地爬行着,或许有一两只在蹭上灰的军装里爬行,又或者正在某个人的衬衫上停留驻足

但更令人感到寒冷的,是柏树林里的一对对闪烁着寒光的潜望镜,树干后探头观望的特务

一发信号弹从机场的角落升起,散发着刺眼的红光冲向天空,同一时间呼啸着的还有柏树林里飞跃出来的挪威特务部队。他们叫喊着奔向停机场,疯狂地端着冲锋枪向飞机扫射

飞机上的秘密警察从脚踝拔出手枪,堵在舱门口向这群士兵射击。远处的士兵一个个倒下,飞射过来的子弹击爆了飞机轮胎,飞机短暂地失去平衡,随后便是倾斜

舱门口的秘密警察被轻机枪击中胸腔,血雾瞬间喷射一片,吓得护士尖叫连连。一发子弹击碎了阿曼尼旁边座位的玻璃窗,正中副手的后脑,穿透枕骨绞碎了他的大脑。他端着眼镜的双手忽然间僵直住,两眼极力瞪大,随后倒在狭窄的机舱过道中央,下半肢不断地痉挛

阿曼尼用手拭了拭溅在脸上的血迹,稍微整理了一下灰色的大衣。随后从包里掏出一盒香烟,伶俐地打上火苗,火星从砂轮与火石间飞溅而出,溅落在地上照亮了副手的眼镜。随着烟雾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名挪威特务迅速爬上了飞机,击毙了舱门口的两名秘密警察

“所有人都不许动!”这名挪威特务用蹩脚的德语发出警告,但这句话并不奏效,驾驶舱门猛地被踹开,冲出来的秘密警察端着手枪,一枪放倒了挪威特务

阿曼尼左手夹着香烟,右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瓦尔特PPK,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驾驶舱的秘密警察摔落到机舱的人群中。她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在座的所有人都不许动,现在这架飞机已经被挪威军方控制,一切行动听从军方安排!”

剩下的科学家们惊诧地望向阿曼尼,她将剩下的半截香烟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我知道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确实效力于挪威解放政府,”阿曼尼走进驾驶室,一把揪出了蜷缩着的机长,顺便一枪解决了副机长,“现在,这架飞机由挪威第一特工处接管了。”

机舱里涌进不下十名挪威特工,队长端着冲锋枪走到阿曼尼面前,摘下墨绿色的特别行动帽,行北欧军礼

队长重新戴上军帽,严肃地说道:“‘海鹦’同志,我们第一特工处已经接管了这架飞机,请您前往停机区的工作站等候指示。”

“收到。”阿曼尼将手枪别在了后腰,无视那些科学家和同事鄙夷的目光,大步流星地下了飞机。舱门外站着两名特务,他们拦住了阿曼尼,请求出示证件

“代号‘海鹦’,1943年入的同盟成员。”她裹了裹灰色的大衣,摘下了带有万字旗的袖章

“收到,请通行。”哨兵一并行北欧军礼

机场里充斥着枪战与暴动,不断有枪声从四处传来,远处的一架运载机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爆炸,热浪拂动阿曼尼的长发。她再次掏出那盒香烟,取出一根夹在双唇间。啪的一声翻开火机,轻轻一划点燃了热烈的火苗

背后的飞机上传来骚乱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几声枪响。她将火机凑到面前,左手优雅地挡住微风,烟丝在炽热的火焰燎灼下微微发红

轰的一声,飞机发生了爆炸。阿曼尼下意识地弯腰回顾,烈火几乎扑到脸上,她极力稳了稳身体,保持了一定的平衡。一名挪威特工从舱门炸飞出来,门口的两名哨兵也没能幸免。烈焰突破了机舱窗户,同时从窗口探出头的还有一个重度烧伤的科学家

阿曼尼静静地看了几秒,便回过头重新点燃香烟,她深吸了一口,继续走向工作站。工作站的铁门开了,两名军官拎着一卷水管跑了出来,试图抢救那些政客们视若珍宝的机密文件。她没有理会,只是靠在门外,观望两名军官焦急地朝着货舱喷水

“没有用的,”她低声嘲讽,同时心里也祈祷着这些资料能够毁于一旦,“所谓盟军,不过也是政客们的一方大棋罢了。他们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代表了一个政权甚至某种意识形态,归根结底是在将平民百姓作为祭品,献祭给这场暴力的争端。我是绝不会为了邪恶的政权斗争而牺牲自己,不像这些愚蠢的混蛋们。”

“说得真好,小姐,”突然出现在墙边的声音惊到了阿曼尼

“你是什么人?”阿曼尼用她闪着寒光的蓝眼睛审视这个男人,他头上戴着宽大的蓝带军帽,胸口别着铁剑样式的俄国勋章

“您猜猜呢?”男人阴冷地笑了笑

阿曼尼皱紧了利剑般的眉头:“您是俄国内务部的。”

“不知道该不该庆贺这场战斗的胜利啊,我们已经奉命接管这座机场了,”特工队长抚了抚阿曼尼的头发,“这位坚定的反法西斯主义斗士,亲爱的‘海鹦’同志……”

“别动我!”阿曼尼抬手打飞了队长的手

霎时间,一群穿着俄国内务部制服的特务架起机枪向工程站扫射,铁皮小屋瞬间被破开无数弹孔,工程站里的挪威军官惨叫连连。倾泻了数百发子弹后,两名蓝帽檐的内务部特工便飞身跃进了小屋,短暂的寂静过后,屋内传来了几声枪响

枪声过后,屋内恢复了死寂。队长挥了挥手,其余的特工便再次对着小屋展开了倾泻,队长从门口抛进两枚手雷。赶在爆炸之前,两名挪威特工从门口跑了出来,发疯似的射击内务部特工。两个内务部特工倒下了,队长果断拔出手枪击毙了两名挪威特工

伴随着两声爆炸,这场盟军间的内斗宣告了结束

“你们这些俄国佬真是疯了,竟然为了那些可悲的资料残杀同盟国的士兵!”阿曼尼拔出那支瓦尔特PPK指着特工队长

“小姐,我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男人飞起一把躲过了手枪,“瓦尔特公司特制的军官用PPK/S型号,德国的军人就是讲究啊。等你到了内务部,他们可没我这么温柔……”

“看样子我还不如炸死在那架飞机上。”阿曼尼不屑地瞥了队长一眼

“那可不成,飞机上的资料倒是烧干净了,但你这个军方生物计划的参与者可还好好活着呢。”

“我申明一遍:我效力于挪威解放政府,在柏树林医院任职纯粹是出于工作原因。”

队长冷冷地笑:“您是指1939年加入柏树林医院,1943年加入挪威解放政府?您不过就是一个投机倒把的利己主义者罢了,如果老老实实把对国家发展有利的资料供出来,我担保您可以受到中央的豁免,平平安安地享受后半辈子。”

“如果我把那些东西告诉你们了,我敢保证这个世界都不会活到三十年后。”阿曼尼将烟头扔到队长的肩章上,不屑地转过头望向熊熊燃烧的飞机残骸

队长急忙掸掉了烟头,不过还是在肩章上留下了一丝烧焦的痕迹,他变得有些激动:“您知道的,我也有权在这里枪决您,毕竟您刚才用枪指着我,这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阿曼尼冷冷地笑了:“您还知道人身安全呢,你们内务部这么多个枪眼指着我,怎么没考虑我的人身安全呢?”

俄国特务把所有科学家赶到了机场大厅里,紧接着将挪威特工轰到了机场的空地上

“站成一排!”内务部的头子用挪威语大声命令

内务部的特务同时一字排开,举起步枪瞄准了挪威特工的后脑

“放!”头子用俄语大喊

噼里啪啦一阵枪声,挪威特工们倒在了枪口喷射出的滚滚硝烟下。鲜血顿时淌了一地,队长看着这番景象笑了出来

“你们俄国人真是一群恶魔……”阿曼尼恨恨地说道

“你们德国人难道不是吗?”队长阴毒地注视着阿曼尼深蓝的瞳孔,他看着看着,却觉得后背发凉。他回过头望向长着杂草的地面,回味着那双深蓝的眼睛,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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