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正义之怒
*指挥官=人类术士米拉吉(mirage),天使道途
*高阿姨小时候的事都是我编的,总之意思到了就好🥺👉👈……
高芙瑞知道自己还能够经历很多个第一次,自从她第一次喝下阳炎灵药,被艾尔梅黛重塑身体,她就知道她会第一次活得比任何人类更长,第一次逃脱衰老和死亡,第一次见到圣战的曙光。现在,她乔装打扮,走向铁卫雄心,第一次看见今年冬天的雪。她也是第一次听说有另一位艾尔梅黛的神选降临于世,拯救坎娜布利于水火之中。走在街上,她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是某个比自己更圣洁、更高贵的存在,还是某场盛大的骗局。她发现自己希望是前者,也希望是后者。不,不对。她想,一定要细细考量,这或许就是我们一举赢下这场战争的机会,然后我就可以真的养金丝雀,种金线莲……
专注!她提醒自己,抖掉肩上的雪花,踏过门槛,在桌子的边缘坐下。周围人们全都开心,忙着在庆祝胜利的同时制造噪音,高芙瑞看向喧嚣的中心,发现她正在经历的那个第一次坐在长条桌的另一端,盘子里堆满了奶油蛋糕,而她正像在挖战壕一样在蛋糕里挖出一条通道,埋头苦吃。吃到第三块蛋糕,安妮维亚便来找她,要她朝石头吹气。第一次的嘴角沾着奶油,说了什么,透过欢笑和音乐,来到高芙瑞面前的就只有“被艾尔梅黛亲自祝福”。这位后继者的神选见缝插针,又吃了一口蛋糕。真的如此好吃吗?高芙瑞举起叉子,送一小块奶油蛋糕到嘴里,感觉蛋糕胚干燥,奶油粗糙,像她咬了一口蒙蒂维本身,所有泥土、泪水、伤口混在一起,在她的舌尖融化了。打了这么久的圣战,人们吃的食物就会和土地味道相同,一切苦难凝在高芙瑞的喉咙,她只能喝一口同样沉重的酒,把它们冲进她看不见的地方。我不是神派来的使者呀。第一次说。伊拉贝思朝安妮维亚皱起眉头,安妮维亚只是撇一撇嘴。我怎么了?她说,我们之中有几个是被艾尔梅黛亲自祝福过的?
我们之中,有几个被艾尔梅黛亲自祝福过?
那一刻,高芙瑞周围的时间静止,唯一响着的是她的心跳,咚咚、咚咚,一轻一重,周而复始。第一次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她,但又没有看她,离得太远,高芙瑞看不清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只看见她专注的神情,其中确确实实跳跃着艾尔梅黛七彩的光芒。这一刻,它让高芙瑞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头衔,一切青春光彩,由岁月引领着后退,直到化为虚无,埋在某个皇家陵墓里,看着世界上所有的灰尘纷纷扬扬,从棺材的缝隙里落到她身上。不。她想。专注,我是来这里考察坎娜布利的英雄,不是……
嗯,可能还真的有那么一两个。高芙瑞说。伊拉贝思瞪大眼睛,安妮维亚抬起眉毛,高芙瑞女王摘下兜帽,向桌上的所有人粲然一笑。不知道是谁拉了一个彩炮,彩纸飘飘地在她们之间飞,而第一次跨过长条桌,跨过一层又一层欢庆,在高芙瑞的手上落下一吻。高芙瑞等着,等着,等待她用头衔称呼自己,表达对女王该有的敬意,她只是涨红了脸,说:您真的好美呀。高芙瑞说:谢谢夸奖。在她松开后马上把手收回。她们继续谈论战事,关于胜利和未来,第一次告诉女王她叫米拉吉。高芙瑞用手托住下巴,发现满手停留着奶油的味道,又厚又甜,像云朵浓缩成液体,再在她手上四散开来。她想偷偷在桌下甩手,但她知道自己甩不开一种气味,一种感觉。她只能对米拉吉笑一笑,说:我对在坐的诸位都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计划,尤其是你,米拉吉。
这就是她第一次和米拉吉见面,米拉吉,艾尔梅黛的神选,她亲自任命的骑士指挥官。她是一个长相平平的姑娘,红头发,绿眼睛,站起来和她一样高,仪态完全体现不出神选的气度,只有当高芙瑞仔细地看,当米拉吉对着高芙瑞笑,五官舒展成蛋糕上轻盈的裱花,才能在她眼底看见一点天堂的光彩。因此,高芙瑞不再担心了,转而接受米拉吉半真半假的调情。指挥官说:我希望您能参与圣战。米拉吉说:你的到来会让士兵大受鼓舞。到最后,女孩红了脸:蒙蒂维有这样女王是一件幸事,而我的运气要多上一倍,因为她已经同意和我并肩作战。和她的言语不同,米拉吉热切地看着高芙瑞,好像她们褪下盔甲,放下武器,只是两个刚刚相遇的人。奇怪。高芙瑞说,你说的是“同意与我并肩作战”,而我听到的是“同意与我约会”。你应该知道,你不是第一个试图用这种话打动我的人。
我得做的更好一点才行,对不对?米拉吉笑了:您等着瞧吧。
然后她真的带着所有的士兵,两周就打到眷泽城的门口。中途他们被虫群伏击,被军营内的奸细背叛,但她打的胜仗比败仗更多,士兵们一路士气高涨,带着无比的热情打下最后一座拦在他们和眷泽城之间的堡垒。很快。米拉吉宣布:很快我们就要夺回属于我们的城市!高芙瑞看着她做这一番演讲,看见她的头发干枯如同被火焰烧灼,身上的装备大多都是扒敌人的尸体扒来的,五花八门,像一场旋风过境,她的一切都与高芙瑞不同。高芙瑞回忆着她们之间不多的谈话,发现米拉吉知道如何在公事和情爱之间走钢丝,每次高芙瑞以为她要跨过那一条线,她就说一两句话,把她们之间的氛围从不必要的温情修正为严肃,米拉吉也不过多纠缠,笑一笑便作罢了。她喜欢她吗?这个问题飞掠过她的脑海,在夜色中走了两步便倒下了。专注,专注。她提醒自己,我们在打仗,虽然以军队的规模看来没有什么,但还是有人受伤,有人在死。她强迫自己回想尸体、死亡和尖叫,感到熟悉的苦味从她的身体深处升起。这是被后继者选中的代价;世界之伤的一部分留在她的身体里,把她切成一把适合领导圣战的宝剑,刀刃尖锐,沉重地压在她的胸口。然而米拉吉从队伍前方往后走,对上高芙瑞的视线时红了脸,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高芙瑞读着她的唇语,读出:今天晚上我能来见您吗?
高芙瑞轻轻地摇头,混进逐渐散开的人群中,让自己消失不见。米拉吉的脚步声响在她背后,她的心跳得更高,更高,指挥官,你来找我了吗?你不该来找我的。她想说。在她的预料中,指挥官会低下头,一如既往地笑。米拉吉却说:你看起来总像在参加一场茶会的路上,而不是一场战斗,你是怎么办到的?
茶会?高芙瑞皱起眉头。这简直是我见过最蹩脚的搭讪开头……
……更可怕的还是战争对人们,对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造成的影响。索希尔的声音遥遥传来,高芙瑞皱紧眉头,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有一半的她期待米拉吉来到绿鸦骑士团的营帐,她会保持着皱紧眉头的神情,军姿站得笔直。然而米拉吉没有来。高芙瑞看着厚重的夜色,只听到自己的呼吸。除了这件事以外,米拉吉说到做到,很快,他们便收复了眷泽城,在城楼上,一圈光环爆炸一般散开,米拉吉的头上就多了一圈光芒,模拟天使的样貌。她做了什么高芙瑞没有做过的?艾尔梅黛就这样一抬手,让她的背后笼罩着永恒的光耀,圣洁得无以复加。高芙瑞转身离开,米拉吉对她说再见,她们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
后来,她们从眷泽城出发攻打午夜庙宇,高芙瑞和米拉吉讨论战术、军队、管理,而米拉吉的光环仍旧挂在身后,光芒只增不减。被它照耀着,高芙瑞终于要求米拉吉一起走上眷泽城的城墙。葛拉利昂的冬天太冷了,城墙上的风雪吹得米拉吉脸颊发红,更让她像一次天降的祝福。 高芙瑞犹豫着,米拉吉等着,等着,然后她伸出手,握住高芙瑞的。她的手烫得像火,烧穿高芙瑞的皮肤,从她的手指尖点燃到她的眼角。米拉吉对她笑,辛苦了。她说。高芙瑞发现自己不再能说话,她张开嘴,只有无意义的气声从嘴唇之间逃开。其实……米拉吉说,捏紧高芙瑞的手,好像花匠终于握住等待已久的花朵,下一秒便是把它连根剪断。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米拉吉继续道,果然在她们之间剪出一条线,剪除高芙瑞最后的顾虑。她不得不说,她必须告诉她,雪大片大片地飘下来,让她们的头发和睫毛变成白的,好像她们在这几秒内一起度过了一次人生,一起白头偕老。高芙瑞心想:你会明白吗?高芙瑞说:我希望能够和你谈谈责任的问题。
她继续说,米拉吉继续听。从某一刻开始,米拉吉就放开了她的手,变得比城墙更沉默。谈到最后,高芙瑞转过头去,不能再看指挥官的动作和神情。她的眼角余光看见米拉吉绞扭双手,重心从一只脚转移到另一只上,她抖落头发上的雪,声音和风一样颤抖。你是不是要和我说再见?米拉吉说,为什么?
高芙瑞没有回答,米拉吉没有再问。她们进入午夜庙宇,不再有时间问问题,一波接着一波恶魔试图把军队整个淹没,有什么人放出了梦之雾霭,而高芙瑞正好站在这金色的薄雾中央。米拉吉猛地回头,放出魔法飞弹的同时向她伸出手。高芙瑞!她喊,而高芙瑞眨眼,睁眼,闭眼,感觉时光倒退,自己的身体变轻,一层一层岁月从她身上剥落,又一次,第一次,一切都消失了,在战场上,她成为了一个女孩。
高芙瑞公主是国王的长女,国王死时她还很小,一国不可一日无君,她便成为高芙瑞女王。然而她太小,脸颊仍旧圆圆的,用羽毛笔在文书上签名还是一笔一画,绝不连笔。她青春,美貌,是一个合格的公主,不是一个合格的女王。大臣们看着她,好像看着一尊陶瓷雕像,他们用嘴巴说:女王陛下。他们用眼神说:在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女王。那你们需要什么?你们需要谁?她问。他们的嘴巴闭紧,他们的眼睛说:我们需要一个奇迹。
奇迹。阿罗登陨落,恶魔们创造了世界之伤,现在只有一个奇迹才能让我们不死,拯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于是高芙瑞做了一件她从没做过的事。她撒了谎,一系列操纵和骗局之后,人人都以为她是艾尔梅黛的神选。她正式加冕之时,坐着花车沿涅诺锡安的街道前行,人们对着她欢呼,朝她扔花瓣,动作那么猛烈,因为花瓣太轻,不这么用力就扔不出去,红的,白的,粉的,那么多花朵的尸体撒了香水和防腐剂,炽火胶一样在他们手中炸开,余下的废墟纷纷扬扬,落到高芙瑞身上,她仰起头,张开嘴想说话,然而一片花瓣飞进她的嘴唇之间,她没看清它是什么颜色。她于是知道花瓣是苦的,香水也是苦的,美好的东西离她太近,便颤抖着轰然倒塌,在她的指尖或舌尖,小小的女王尝到一点真相的味道。她不想要,她伸出手抵在嘴唇上。含住!她的礼仪教师说,别吐出来,不雅观。不雅观。高芙瑞对自己重复,花车高耸的座椅上,她感觉一阵酸意从鼻头开始,蜿蜿蜒蜒地爬上眼角。她想知道他们可曾明白花车是木头做的,游行之后就要被拆成木板,送去烧柴。高芙瑞俯瞰着所有高兴的人,把藏在舌头底下的花瓣翻上来,嚼碎,让某一朵花的一部分死在自己的喉咙之间。人们朝她挥手,她也笑着端坐在垫子上,背被夹板夹得笔直。身体的疼痛让她不再能思考,机械的一呼一吸中,她又一次看见太阳反射进她的眼睛。神选之人。他们呼唤她,他们在她的仪态之前跪下,五彩斑斓的一片大海缓缓展开,高芙瑞的眼睛酸痛,几乎要流出眼泪。到了。有人提醒她。什么?她想说,想撕开白色的裙子跳下花车,跑出蒙蒂维,到达某个没有人听说过太阳的地方。高芙瑞咬紧牙关,高芙瑞提起裙摆,高芙瑞踩着纤细的楼梯,顺着分开的人群缓缓向前走去,越往前走,她紧闭双唇,想说的话便越融化在空气之中,逐渐消散了。花瓣血雨一样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身上。几年之后,她真的成为艾尔梅黛的神选,在神样的圣光前一一忏悔自己的罪行,女神的光辉同样淋在她的手中。我宽恕你。艾尔梅黛说。我赐予你我的恩惠。女神说。你要作为我的剑,斩除世界上所有的罪恶和苦痛。她的主人说。高芙瑞一边流泪,一边说出誓言。艾尔梅黛爱我,高芙瑞心想,艾尔梅黛眷顾我,我愿我的身体永远变成祂的教堂。此时,米拉吉通过杀死一个恶魔得来的光环又一次在她面前闪耀,她放出最后一个法术,看向高芙瑞,对敌人的愤怒变成了一种悲伤的沉寂,隔着许多尸体,她对她说了什么,高芙瑞再一次读着她的口型,看见她说:我们打赢了。高芙瑞甩掉梦之雾霭带来的混沌,拎着被艾尔梅黛祝福过的剑站了起来。我赢得了艾尔梅黛的眷顾,我才是后继者之剑。她想。我的朋友和战友们,她说,到了讨论重要的事情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