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身体

 

 

 

我的牙齿不算歪,除了一颗。

 

当他们都还是乳牙的时候,一个挨着一个,个头差不多,不急着比谁长得快,也不急着占多大的地方。整日咬咬这儿,咬咬那儿,摸索着世界的口感是什么。

 

后来,某一颗开始晃动,身后还冒出来新牙尖尖,硬硬的,痒痒的,急得想赶快换下它的位置。接着,一颗又一颗掉了又长,它们都被放到一个木盒子里(当时专门买的一个装乳牙的小盒,每颗牙都有个小坑位,要先放一团棉花垫着,每次放都很像给它们入葬。也许被安葬的牙齿也会重新投胎?哈哈哈。但是,前两天再打开看,它们都已粉身碎骨TT)

 

时间不长不短,牙齿就换完一拨。

 

这颗牙也随波逐流,不是第一,也不在最后,不声不响地就长成了。

直到有一天,热衷于观察牙齿长势的我发现,“这颗怎么有点歪!”

一发不可收拾地,它被门牙挤得越来越偏,“怎么会有这么强势的门牙!”我有的时候也替它打抱不平。

 

也许是偏离的角度越来越大,两颗牙中间出现了空角,舌头会忍不住填满那里。

还总想咬点什么。

 

于是,饮料杯被扔掉的时刻,吸管支楞着毛边,总是被咬掉一截(是的,不仅是咬扁),

啃下苹果的第一口后,不会继续享受脆甜的果肉,而是从把果子嘴里拿出来,看看那颗牙留下的印记,有的时候为了看的更清楚,还会有意的用那颗使劲。接下来的每次啃咬,都成了牙印鉴赏环节。而忘了我本身是想吃苹果的喂!梨,脆桃都是这样,哦,还有冬枣。

 

我喜欢用歪的牙齿留下痕迹,那是艺术的,独特的,不循规蹈矩的,也贪恋用牙齿“破坏”的感觉,撕裂的快感,脆生的轻响,分离时的齿间相触,都让我痴迷。

 

上瘾,那颗牙齿太渴望咬点什么了。也许那样才能缓解它被压制的痛,证明自己有多锋利。

突发奇想地,买了软柄的橡胶牙刷。那要比我之前咬的任何东西都更硬。所以破坏的计划失败了。

 

那颗牙不甘心,但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课上想出来的那句“歪的齿印也是完整的拼图。”

好像讲不出那颗牙的心事。

 

 

接下来是关于我的膝盖

 

它现在像一艘微微偏离了航道的船。

起因是一双气垫鞋。

 

两剑交锋,我后退防守,鞋后沿被卡住了,“砰”,霎时,跪坐在地上,腿以一种极奇特的角度弯折着。

痛,那一刻脑子空空,只剩下痛了。

方才激烈的交战,在那一刻,冻住了。

我愣着,同学赶忙过来扶我,才发现站不起来。

 

慢慢被拉着起身,被老师说怎么穿气垫鞋上剑道,她明明说过的,又去了医务室喷药……

那个下午的过得很快,记不太清了,只记着再也不能穿着气垫鞋上剑道。

 

没曾想,接下来的三周都没了上剑道的机会,就连走路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阴差相错的,那周只有外婆一个人在家,我没请假也没去医院,接下来的两周也是。

 

三周后,它好像好了,我以为没什么事。因为它不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不会在跑步的时候拖你后腿。

我又能上剑道了,再没穿过气垫鞋。

 

只是蹲下去的时候,和以前有点不一样,可我说不出。

 

直到,一两年后,有次期末考试前落了雪,语文老师课上带我们出去玩雪,心底的兴奋快要溢出来。

雪不算大,但也在地面上积了不少,还有的成了冰,滑溜溜的,藏在白绒毛毯下,是的,笑里藏刀。

一不留神,还是那个姿势,又摔了。

 

这次被剥夺了两周的走路权利。

 

去年春天,才第一次为膝盖去医院,距离我第一次受伤,已经过了四五年。

去医院倒不是因为疼,只是某天突然发现,它和另一条腿不太一样了,弯腿的时候,膝盖有块骨头会微微滑出来,会歪。

 

要做核磁,这是我第一次做核磁,门上放射性的标还把我吓了一跳。

腿被什么绑起来了,僵僵的,好像还挺新奇的。

 

医生说这是髌骨脱位,给我讲了会发展的症状,好在现在不算严重,手术可以先不做。

虽说有点后怕,但更多还是庆幸。

其实这几年里,每次因为做不了一些体育动作而被人问起,眼眶会蓄起泪,我也搞不清原委。

 

总之,印象最深刻其实是那天医院的玉兰。春意正浓,玉兰开了满树,不招摇,可满树的白浪实在惹眼。还有一棵荡着粉浪,无意间挟去了院里的不安和痛。风是暖的,像淋浴头淌出来的热水,拂过身子,现实好像也没有那么糟。

 

牙齿是歪的,膝盖是歪的,头也是歪的。

 

这是拍证件照的时候发现的。

 

“来,往左扭一点,对,右边再抬高一点,正了正了,别动!”摄影师说着。

取景器里的头正了,我却觉得自己扭了好几个弯。从头顶到肩膀没一处是舒服的。

 

视频会议的摄像头开了镜像,会出现一个陌生人。

试着摆正,无果。

 

筠竹直挺,却也有向着日光歪了身的。(所以竹妖身体是歪的也很正常的啦哈哈哈)

身歪却仍坚韧,拔节不停。

 

 

 

还有一些与身体相处的经历。

 

钢琴

 

初学钢琴的时候,老师教我打拍,他弹,让我用脚跟着音乐踏步子。

于是课上便出现了很滑稽的一幕,我从屋子这头踏到那头。耳朵与脚第一次配合,配合得不太好。

不是走得太快就是太慢,落脚总会迟疑。老师就唱着哒哒哒提醒我。突然发觉,好像踩上了拍!

 

学钢琴前就好奇琴键按下去是什么触觉,第一次按琴键,指尖没什么力气。硬,难按,我的骨头被戳着,堆在一块。但又忍不住想按到底。

 

白键,黑键,我也期待着有天能和老师那样,指尖在琴键上飞舞。(学白键黑键的时候老师还编了两首曲子,黑键的那首我很喜欢,像精灵们从琴上飞过,欢笑着,嬉闹着)

后面的学琴之旅,就和别人差不多啦。

 

银杏林

 

小时候在望京那边上舞蹈课。(其实上舞蹈课也是很神奇的经历,至少对现在四肢还不大协调的我来说是)后面停车场边有一小片银杏林,很窄很小的一片,每年秋天银杏黄了的时候,上完课我都会跑进林子里。

 

深秋,地上会“长”出黄色的地毯。叶子叠了几层,叶片水分还未蒸发完全,踩在上面软软的。

有了“地毯”便不觉得脏,踩着,坐着,最后竟躺下了。

 

秋的凉意从耳边掠过,可身上却暖极了,血液从心脏迸发着,流到身体每一个角落。

“呼啦”一场银杏雨落下来,砸到脸上,是爸爸撒的一捧叶片。

 

我也从地上淘起来一捧又一捧,雨下了好久,好久。

 

身体与叶片交织,银杏绽放着今年最后的生命,我呢,让它们从地上再飞起来,再绽放一次。我也感知着那生命力给我身体的,放松,尽兴。

 

瑜伽

 

还有瑜伽,

本来是为了让疫情在家宅了太久的我有点运动量,但课上对身体的感知实在是奇妙。

 

课上很重要的一个内容是学会呼吸。空气从鼻尖吸入,落到腹部,存放着,再不疾不徐地呼出。

气在体内流过,又滑出,不着痕迹。心肺慢慢静了下来。

 

俯背的时候,血液倒流和双腿的酸涩共振着,是倒放的影片和同样倒放的刺耳的音乐,刺激着神经。所幸能感到痛,那让我体会着鲜活的身体。

 

没想过身体能软到可以打好几个弯,没想过能清楚的感受到某一块肌肉的运动。

不同于以往笼统的认知,那是柔软的,精准的。

有很多角落是我未曾发现的。

 

 

我爱着我的身体。

感激,歉意,痛苦,温情都藏在这份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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