蚰蜒(连载第一节)

 

来自东方的爬虫,用它那数十条修长的节肢在人类的阴暗面爬行,永远藏匿在人眼所不能及的角落里,永远地存在着。在书桌底、在床单里、又或者在外耳道的深处……它无处不在,又无时无刻地在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雨。幽暗的针叶林深处,灌木窸窸窣窣地晃动,不一会儿,一个浑身挂着短枝烂叶和荨麻叶的男人跑了出来。树林深处仍有许多打着手电的人迅速赶来,见此情形,男人顾不得身上荨麻刺的剧痛,跨过破旧的公路,爬上陡峭的草坡继续逃跑

追击的边境戒备队很快也冲出了针叶林,年轻的队员打着手电从草丛中钻出来,戒备队员齐刷刷地停在了废弃公路的东侧。队长将右手抬起,示意队员停止前进。队长思虑了半晌,只得作罢,放平右手示意保持安静,从针叶林原路返回。他们后退着消失在了针叶林中,放弃了追击

男人喘着粗气不断地奔跑,直到发觉戒备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放缓脚步。恍惚间抬头看到一所古老的城堡,城墙上有不少炮火的伤痕,镶着铁的木质大门依旧紧闭。男人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还有一所充满未来感的洁白石英石建筑,构型像一座冰山,似乎地下才是那所建筑的主体

这片区域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阴沉低矮的天空、浓雾笼罩的草原、这所阴森可怖的城堡和远处那所看起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

一声枪响划破了这里的宁静,子弹从男人身边掠过,呼啸着击中了身旁城堡的铁栏窗,将窗框的铁钉打掉了,铁窗哗啦一声掉了半截下来。男人顿时一惊,随后又是一发子弹飞过来,这回直接击中了男人的左腿大腿。顾不得对城堡的恐惧,男人敲碎窗玻璃,从掉落的铁窗爬进了城堡里,外面的射击也戛然而止

铁窗里面的房间似乎是一个私人办公室,落满灰尘的木质地板已经烂了小半,动一动身就咯吱作响。中弹的左腿很快开始发出剧痛,男人将外套脱下迅速系在伤口处,但这也只是一时的应付,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抗生素和消炎药,尽可能地在抵达边境城市前维持身体的正常运作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阴暗的房间,察觉到这所办公室的主任极有可能是位医生——办公桌上的前政权国旗和国际红十字旗、衣架上几件落满尘土的医用白袍。于是他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物资,希望能够拿到一些能够用的上药品或者工具

可惜这些大的柜子里几乎只有一些医书和诡异的由动植物器官拼凑而成的标本,只能寄希望于上锁的抽屉了。男人将台灯举起,用力砸掉了抽屉的外板,卸下木板继续翻找有用的东西

一份日记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也许这里面会记载城堡的哪些地方有能够用的上的东西。他吹了吹薄灰,翻开了这篇日记:

1940年3月18日

教授引荐我来到了这所古老的城堡——柏树坡医院,这边的天空时常很灰暗,不过还好这里的护士大多都不怎么介意在幽暗的走廊里推车,尽管这些金属推车装载的经常是伤员的残肢断臂。院长(教授)说很快就要带我学习一项全新的医疗技术,听说可以将尸体上切割下来的四肢“嫁接”到活着的伤员身上。多么奇妙而伟大的一项技术,从此人类就可以像穿衣服一样挑选喜爱的四肢和内脏了,多么的神圣……

……

“查理,我给你准备了一间完全私人的办公室,你可以完全自由地进行研究。”院长领着我跨进城堡高耸的门框,从亮堂的前庭直接左拐进入靠西边的长廊。走廊两侧都是医生办公室,办公室清一色用的都是监狱式寒冷的铁门,我们在走廊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这是外科区规格最高的一间办公室,这种办公室还有一间,是外科科长的,就是走廊尽头正对着的这间。靠东侧的这间是你的,西边的办公室都是没有窗户的,我想你不喜欢阴暗的感觉。”

“教授,多谢您的引荐,让我能够来到咱们这所医院,跟着您的引领发展现代外科医学。”我感激万分

“都是为了国家发展和人类进步,而且这个机会也是国家赋予你的,好好珍惜。”院长少有地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随即推开了办公室的铁门(外科2号办公室)

“你自己收拾,我不多打扰。”院长关上门走了

我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转了两圈,觉得有些黑,拽了一下花色玻璃台灯的链式开关,屋里总算明亮了一点。实木办公桌背靠大铁窗,铁窗外可以看到山坡下幽深的针叶林,望不到头似的林海。办公桌两侧的墙边都置有空荡荡的松木大柜,办公桌北侧紧贴着一个低矮的小柜子,两把黄铜柜锁放在柜子上面,柜子里还放着院长送的一瓶杜松子酒——院长喜爱用杜松子酒解冻,尽管这种酒很少有人喜欢喝,但院长总是喜欢送这种酒表示亲近

我解开大牛皮包的拉链,取出来一本一本的解剖书和医书,这都是我带过来的。正当我将这些书摆在地上分门别类的时候,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哪位?”

“护士长——阿曼尼。”低沉的女声

“请进。”

这位高大的护士长推门而入,毫不顾及仍在地上整理书籍的我,就开始分配住房:“小同志,院长说要你的住宿尽可能地便于工作,我就自己搬到五楼去,把二楼的住房腾出来给你住了。”

我有些惊诧:“您要是不方便的话,还是就待在您宿舍别搬了吧,我去五楼住就是了。”

“罢了罢了,看你态度这么诚恳,我都不好再跟你这个院长钦点的人物争抢了……对了,你可知道宿舍楼在哪?”

“不太清楚……”

“不清楚就是不清楚,哪里有不太清楚这一说?起来跟我走,我不喜欢别人浪费我的时间。”

什么毛病?我心里暗想,我还没责备这家伙打扰我收拾东西,倒嫌我麻烦了。不过初来乍到,我也不好表露什么不满,只好跟着去了。宿舍不大,构型倒像是监狱牢房,高处一扇铁窗户,屋里一张硬床一台书桌,墙缝似乎还有没填满的洞,搞不好半夜钻出来两只老鼠

“我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尽头,虽然名义上由我管理医生护士和伤员们的住宿,不过我建议你没特别重要的事别来找我。我可不是你的房东或者包租婆一类的,我是被迫在这个鬼地方工作的。”

……

男人放下了日记,将脑袋探出窗户向外看去,一切都静的出奇,与方才发生的追击截然不同。他试着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一地烧焦的文件和灰烬出现在走廊里。左侧的科长办公室大门紧闭,右侧长长的走廊幽邃而黑暗,不少推车和散落的骨骼横陈在走廊里。办公室正对着一道古老的螺旋楼梯,些许光亮从上面洒下

这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很难想象这里曾经竟然挤满了医生护士。男人从自己的背包里摸索出来一支手电筒,或许这能够降低一些黑暗所带来的恐惧与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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