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声


拉普拉斯科算中心。

“维尔汀人工梦游的机器发生了什么?” Z女士一脸担忧地走进来,只看到正在调试机器的小梅斯梅尔,和靠在病床上一脸茫然的灰发女孩。

 

维尔汀醒来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是晕的,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是谁?

很快,四个身影出现在门外。屋内的二人出去半掩上门,维尔汀感觉她们在讨论自己。

 

“Z女士,我想请问司辰怎样了?”橘红的头发为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刘海前的菱格发带和身披的灰斗篷十分相衬,漂亮的灰绿眼睛印出焦虑与担忧。

“人工梦游的仪器出了故障,以幻觉形式制造的画面在大脑中一直播放,产生的信号刺激到了神经,总之司辰现在处于暂时失忆的状态。” 紫红短发女孩解释道。

“嘿!什么破机器?维尔汀大脑受伤了怎么办?记忆还能恢复嘛?要怎样恢复啦?” 黑色墨镜从女孩脸上吓掉,露出闪闪发亮的金色眼睛,和她的头发一样。

“船长,冷静一下,这可能是大脑遭受强烈精神创伤,刺激大脑丘脑和内侧颞叶之间的海马体萎缩致使的暂时性失忆,或许先听这位小姐说完?”

房内的维尔汀睁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一枚带领结的苹果飞到门前,说出了这段人话!

“咳咳,咳咳咳……”

“维尔汀!”墨镜女孩冲了进来。

“额各位,事实上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维尔汀深吸一口气,略去脸上的尴尬。

“所以我是叫维尔汀?是这个地方的额司辰?那是什么?还有各位…看起来像是我的……?”

“同伴,维尔汀。我是圣洛夫基金会的科学家兼委员,Z女士。”她坐到椅子上。“你也是基金会的成员之一,作为外界时间的记录者——司辰,唯一能在暴雨中行走的人,负责招募遗落在外的神秘学家,和这位十四行诗小姐一起。” 维尔汀的眼神更加疑惑,“至于神秘学家,曾因天赋被遗忘的种族,不同血脉,不同术法,我们的基金会就是为管理他们成立的。”

“司辰……您还好吗?我是十四行诗,您的首席助手。”十四行诗正过身子,似乎很重视这次见面。

“嘿呦——维尔汀!星锑,本海盗,也是你小分队的一员,毕竟你救了我和AppLe,这个苹果。”星锑扬了扬头,把旁边的苹果拍的摇摇欲坠。

“小梅斯梅尔,康复中心的看护人员。”她面无表情地示意。

“一个月后要开始前往加勒比海的行动,在没找到治疗方法的时间里,你可以和你的朋友们熟悉下这里的一切。”Z女士面色凝重地带着小梅斯梅尔出了门。

“维尔汀,要不要吃个苹果?还是说你想来一曲当下最最新潮的摇滚乐涨涨精神?”

“司辰,需不需要为您倒杯水?”“哦您是说槲寄生女士、苏芙比小姐……真希望您可以早点出院见到他们。”

橘红与金在眼前不断晃动,让维尔汀有些头疼。她非常赞同那位AppLe先生的想法,她需要清静一下,在梦中理一下思绪……

 

 

三天后,维尔汀出了院,被带到她的手提箱中。

“司辰,暴雨洗刷人间时,只有这个手提箱不受影响,我们都住在里面。”十四行诗介绍起这里。

水从泥土中被分离进入天空,又变成雨轻盈跳进土里。神秘动物在雨中穿梭,于天地交界线间站立。维尔汀被箱中奇异的气候震惊到像个孩子一样乱逛。

“十四行诗?我的朋友?”红晕爬上十四行诗的脸,“或许可以轻松一点?来,把手给我。看,能预告雨季的欧洲树蛙,我在报刊上看到的。桌子上还有太妃糖,我刚才尝了一块,你要试试吗?”

十四行诗睁大了眼睛,在背后不自然地扣着手,“哦,是的,好的司辰,没什么只是您好久都没提到过这些了。”

 

叮铃哐啷的清脆声从深处传来,掀起酸涩的气流。

“维尔汀小姐——!”碧绿的眼睛映着兴奋的光芒,乳白珍珠在绿裙子各处生辉。粉红花朵与硕大羽毛的模型安插在帽子上,像顶着一座花园。“苏芙比好想你!不过我的@*’+~/…&%药剂还没研制成功呢。”

 

苏芙比跑动产生的气流掀起树叶,吹来一阵来自原野的风。

“我是槲寄生,很高兴再次遇见你,维尔汀。”平淡清晰的声音传入维尔汀耳中。紫色收尾长裙配长手套,优雅至极。一束槲寄生被抱在胸前,青白花果将她的金发绿眼衬得更加动人。倒挂延伸的藤条被感召着去亲近走来之人,仿佛林中女巫降临。

 

“喔午安,苏芙比小姐,槲寄生小姐。要尝尝太妃糖吗?” 维尔汀向她本应认识许久的同伴们介绍着。太妃糖在掌心微微融化,柔滑甜美的气味被吸入鼻中,甜腻的让人有些发晕。

“太太太太太妃糖?!!维尔汀小姐你把它吃了?!”苏芙比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指着太妃糖。“那是我让芭妮芭妮小姐用我的晕晕沉沉哐当喷剂做的!”

“哐当喷剂?那是什…么……”

哐当——

维尔汀直直向下倒去,身体瞬间的失衡让她在空中胡乱挥手,桌上一罐子的太妃糖被碰到,哗啦啦滚落在地。圆滚滚的小东西调皮地溜进苏芙比和十四行诗脚底,大喊维尔汀和司辰的声音变成惊呼……

正在吃昆布的螺鸟被吓得抖落翅膀飞走,在录音机上悠闲度假的罗巴拉龟提溜起小短腿缓慢逃跑。箱中的人们和它的气候一般混乱不堪。

直到藤条生长将三人缠绕扶正。槲寄生揽住维尔汀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在躺椅上。

 

 

箱中并没有钟表来告示准确的时间。四个柱状仪器的电子屏不断跳跃转换,1990,0x21,1215,就像她们处于的时代一样,随着暴雨的来临回溯时间,复杂混乱。

 

 

“啊——”维尔汀从躺椅上坐起。第三次,这是她第三次梦到那个场面,自从那次吃太妃糖晕倒后。

铁环哐啷坠落砸在她脚边,暴雨侵盆打在她身上,她听到稚嫩童声的欢呼,霎那间变成不知所措的惊叫,以及黑伞下女子的那句,

“你想要成为司辰吗?”

今日箱中格外寂静,只有芭妮芭妮烹饪的声音。维尔汀将头顶的礼帽拿下遮住脸,浅灰头发披下毛扎得令人烦躁。黑伞下的灰衣女士,眼睛的反光映射着雨中古怪的一幕。维尔汀似乎知道那是她年幼的记忆,你能恢复这段记忆吗?你又经历过什么呢?她喃喃自语道。

风儿将树叶吹落,带来一片萧瑟。

“十四行诗她们去基金会开会了~要来盘汉堡和炸鸡吗维尔汀?还有啤酒哦~”芭妮芭妮是这么说的。

维尔汀感到奇怪极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前兆的在这一天开会?为什么自己作为司辰,没有被通知?难道开会的内容不是Z女士说的任务吗?

 

 

与此同时,圣洛夫基金会门口。

“没有必要担心嘛!维尔汀一定能@%$=</’ 不如让我们来一首摇滚乐?摇滚万岁!”星锑充满激情的声音被音乐盖住。

“Hay you boy think that you know what you’re doing You think that out in the streets is all free——”

 

 

“星锑小姐,这音乐酷极了!但它实在是…要不我们调小点声呢?”“哇哦,维尔汀!我就知道你很有品位!”震耳欲聋的声音终于停止,小水池中的青蛙终于一蹦一跳进来靠在维尔汀脚边,她微微晃动双脚安抚着小家伙。“星锑小姐,我想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星锑摘下墨镜,露出那双真挚闪耀的眼睛。“我知道你已经讲了所有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情,我想问你之前有没有听我讲过一些…关于我幼时的事呢?” 星锑沉默了,“…维尔汀,我从未听过。没能帮上你我真的是,我很想让你恢复记忆的你懂的吧!”她低头用手摩擦着墨镜,镜片已被手指摸花,“哈…维尔汀!不要沮丧!你和十四行诗搭档这么久,你的事她知道得最多!但是现在,让我们来一首音乐舒缓心情吧!嘿无线电小姐!” 没有召唤出她那散发紫蓝光芒的DJ电台,墙角杂物堆上正在午休的无线电小姐被她吵醒。“FM,FM,播放星锑小姐最近常听的歌。”

活泼盎然的伴奏响起,竖笛、口琴、小提琴、钢琴交织成一片梦网,从小提琴骤然拉高音调的安和辉煌感到钢琴如点点繁星落在宇宙中的舒缓宁静,维尔汀期待歌声的到来,无论是清澈童声或是浑厚中音。可仅此而已,这是一首纯音乐,维尔汀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歌曲让她沉静下心,愿意闭上眼睛感受风抚过发丝的温柔,可她总感觉缺点什么,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这可不是你平时的风格星锑小姐?”

“啊哈~人总要有点变化的嘛!再说,这是当下流行的新风尚!你就把我看成穿洁白长裙绑蝴蝶结的样子嘛,是不是和谐多了?”

 

 

“好像确实很和谐,但这歌我总觉得好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啊啊啊”维尔汀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脑袋枕在已经麻了的左臂上,双腿岔开胡乱扫起来。 “司辰!您有什么烦恼吗?和歌有关的?” 十四行诗抿起嘴投来疑惑的眼神思索着,眉头略微扬起,连带着外眼角也向下耷拉,两条小辫子随歪头的动作晃动着,像一只橘毛小狗。

“十四行诗,我做了一个梦,关于小时候的,里面有雨,一个女人,铁环……星锑小姐播了一首歌,旋律让人舒服像棉花糖上跳舞。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久,知道这是什么吗?”十四行诗怔了一下,她低头看向自己的玻璃笔,仿佛回忆由笔尖滋生正进入脑海。“小时候我们都在第一防线学校,那里都是被培养上一线的孩子,管制严格。司辰您,是在那里时间最久也是最为大胆的孩子。我是学习委员,您有时被罚到禁闭室,我会把笔记抄给您。您还常给我看您的树蛙,太妃糖……”十四行诗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说到什么不敢说的事一样。“那首歌我已经许久没听过了,是学校的校歌,

《让和平永存》。”

“FM,FM,检测到相关词语,无线电小姐开始播放。” 和缓恬静的旋律再次传来——

 

十四行诗愣在原地,她没想过自己会再听到这首歌,自那次巡礼大会以后。往日安保举枪,校长用喇叭大喊制止的场面被人翻出。那个让自由永存的午后,穿着统一白袍的孩子们用再熟悉不过的曲调唱出那代表外界的歌声。属于自然的种子被埋进闭塞的泥土中,就注定会破土而出,向世界伸出它的小芽。只是那时被“命令大于思考”一则教育成功的她,还没意识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让和平永存》……”维尔汀喃喃自语道。“那个第一防线学校,我还能进去看看吗?”

 

 

雾气弥漫遮住学校的大门,半山腰上的圆顶房屋矗立,观察着维尔汀的一举一动。

清新的青草香让维尔汀静下心来思考着,那个梦,它一定对我很重要。对!那些稚嫩童声的欢呼和惊叫,像是发生了灾难,那些孩子又是谁呢?那段经历一定和校歌有关,或许在这里能听到它真正的内容。

“司辰,我已经报备过了,您作为优秀校友,所有地方都对您开放。只是,校长希望我可以为孩子们教授课程,所以我不能继续陪您了……”“没关系的十四行诗,我会想念你的,这段时间里。”一抹橘红色随太阳升起爬上十四行诗的脸颊。“槲寄生小姐会陪您调查的。”

“多美丽的日出,我感受到静谧之下野兽低沉的吠声与草木生长的痕迹。”清脆的橡木铃声在槲寄生脖子上响起,她摘下紫黑丝绒小帽,金色碎发被山间清风抚乱,外袍上的晶石吊饰与术杖相碰,发出闷厚的木头声。“维尔汀,你愿意独自调查一段时间吗?这里有一片橡木林,我感到它们在召唤我。” 槲寄生缓缓朝林中走去,仿佛女巫回到了她的本源之地。

 

圆顶房屋内,教学楼中。

黑白方格错落有致,大理石墙面上挂满曾经的神秘学家们。维尔汀将黑木门推开一条小缝,身着白袍的孩子们马不停蹄誊抄着黑板上的笔记。坐在窗边最角落,紧挨垃圾桶的是一个小女孩,她正用左手写着什么,似乎很用力,右腿都跟着抬起。不一会儿,一张揉成球的纸条被丢走,随之引起的是班内的小声骚动。维尔汀看到那女孩胸有成竹的微笑。呼——女孩旁边大开的窗户刮进湿热的风,差点将维尔汀的礼帽吹掉。她赶忙关上了门,避免不必要的关注。在亮光将被黑门堵住的一刻,女孩的眼神终于与维尔汀对视。四只灰色眼睛凝望彼此,让维尔汀莫名有些熟悉。

 

灰绿草地上,树林中。

维尔汀已经把校园逛的差不多,可惜收获甚少。这是槲寄生刚才说过的橡树林,明媚阳光将暗绿树林照亮,披上一层薄纱。顺着肆意生长的橡树和灌木丛,维尔汀走到一颗巨大橡树前。灰褐色粗壮树干上布满常年累计的树胶,一个黝黑深邃的树洞在最下方与土地接壤。树洞前放着一张纸条,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行动目标地”,维尔汀想到了那个女孩。树洞中开始滚出橡果,紧跟一只小爪子,一颗耳朵竖起炸毛的头探出,毛茸茸的尾巴在背后摇摆,是红松鼠急忙抓回了它的财宝。

突然!橡树墨绿的叶子撒下,紫黑色物体从高处坠落,落进维尔汀怀中的花束里,那是学校赠送的礼物。

“嗯?……失礼了。维尔汀,能把高跟鞋递给我吗?” 维尔汀这才看清,那是槲寄生的高跟鞋。她抬头望向橡树,高处粗壮枝干上躺着一个慵懒的身影,没有鞋的脚自然垂下,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身旁那束槲寄生的叶片,脸颊和手臂上还有橡树纹路的痕迹,仿佛刚刚做了个美梦。“高跟鞋给你。槲寄生小姐,为什么要在这么高处躺着呢?”“它让我想起我的应许之地,它告诉我它叫乔治橡树,已经呆在这孤寂之地七百余年了。”藤蔓拔地而出将槲寄生接下来。“维尔汀,它告诉我它曾在这里见过你,和很多孩子。”

很多孩子?是梦里的那些孩子吗?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单纯玩耍?或是一次集会?维尔汀看向树洞中的纸条,我们在谋划什么吗?

忽然——皮鞋踏上草地的沙沙声传来,一个个沐浴阳光的小身影从远处走来,紧跟着一群人,一颗颗白色星星如同夏日萤火般闪烁,最终汇聚成一条星河。

维尔汀拉上槲寄生到树后躲起来。她又看到那双灰色眼睛。女孩带着孩子们来到树前坐下,眼底尽是喜悦。

“没想到你们都来了!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翘课行动,非常成功!接下来大家可以干自己任何想干的事情,这是属于自由的时间!当然,我也不介意大家一起想想给教官准备什么恶作剧。”她为自己鼓掌,脸上浮起骄傲的笑。

直到槲寄生离开去找十四行诗,维尔汀都在树后观察着他们。孩子们只是在草地上打滚奔跑,躺着说悄悄话,跳跃着用脚石头剪子布,或拿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好像真的在为恶作剧排兵布阵。维尔汀感到有些遗憾,孩子们的行动感觉来之不易,不该继续被限制在此……防线学校的孩子们见过外面吗?维尔汀心中突然诞出这个疑问。乔治橡树下的小星星们再自由也还被禁锢在这里,像橡树说的那样,这里是孤寂之地,他们眼中的外界如何呢?

维尔汀倒吸一口气,好像想到了关键的地方。小维尔汀会不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呢?维尔汀向自己提问,她希望是会的,她希望这是幼时来橡树下的目的。

“司辰。”十四行诗小声叫着,她的司辰好像被石化了般一动不动。“哦十四行诗,你来了。”维尔汀转过身来轻轻环住十四行诗,给了她一个拥抱。“真的很感谢你,这一趟我收获颇丰。”

风将一众野草间的一朵蒲公英吹晃,蒲公英籽跟随气流飘向远方,飘向那遥不可及的虚无。

 

 

雨滴像被人惊扰美梦般狠狠砸向地面,看似轻盈的它却让无数人们尖叫逃离。“你想要成为司辰吗”暴雨之下的女士说。

“司辰,司辰。”“维尔汀!”“维尔汀小姐。”

“暴雨!”维尔汀猛地抬头喊道。

“是的没错,我们在讨论暴雨。维尔汀,看来你还没有习惯加入我们的会议讨论。不过我知道你尽力了,最近为了找回记忆耗费很多精力吧。”Z女士扶了扶眼镜。“据科算中心的预测,下次暴雨时间在八月五日,在那之前要麻烦你们继续走访各地了。”

维尔汀愧疚地低下头,或许是自己最近太关注记忆的事了,应该暂时放下它履行好自己的职责了,她想到。

 

 

……忙碌的日子让维尔汀快要忘记时间,不过这箱中的时间就没有对过。无线电小姐的歌声引的柱状仪器电子屏又是一阵紊乱。

 

 

七月二十七日,离暴雨还剩九天,一切进入了倒计时,紧张感充斥在维尔汀内心。

“维尔汀小姐!苏芙比和大家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当然是因为维尔汀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想要慰问一下你啦!”苏芙比提着裙子小碎步跑来,明媚的笑容仿佛将整个手提箱都照亮了。从狭长的通道走出,今日的天空是灰色的,维尔汀从大片阴云的缝隙中看到那泛着白光的天。一个巨大的帽子将维尔汀的脸盖住,是有着清新雏菊味儿的苏芙比的帽子。维尔汀被苏芙比拉着向前走,光线从下方透进来,维尔汀看到土灰色的地上开始出现橘黑影子,她感觉这里人不少。哗——帽子被摘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浅红褐的木台,十四行诗、星锑、槲寄生、红弩箭、玛蒂尔达和刚站上去的苏芙比。Z女士在身后微笑着看向她们,仿佛在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了。

“《让和平永存》,请奏乐。”十四行诗站在顶端说道。

什么?!这首歌?要哼唱吗?还是为了帮我找回记忆吗?维尔汀被吓到重心不稳。

……

音乐渐入,一个个灵动音符编织成这名为旋律的毛毯,温暖极了。维尔汀看到离自己最近的苏芙比在咽口水,她张嘴唱道——

 

“Nor happiness, nor harmony, nor fame.

Nor pride, nor strength, nor skill in arms or arts.

Shepherd those herds whom blindness makes tame……”

 

……!与歌曲题目完全相悖的歌词被合唱出,又与旋律莫名适配。维尔汀怔在原地,痴痴地看着她们。苏芙比假装正经的表情,星锑脸上洋溢的笑容,槲寄生仍旧抱着她的花,十四行诗站在中心严肃地唱着。和谐温柔响亮的歌声回荡在空地中,阴云好像也因此愿意分开,露出半边太阳。白鸽们仿佛受到召唤,从巢中飞向天空。

直到星锑笑容消失的前一秒,啪嗒,啪嗒。两滴雨珠一跃而下站上她的鼻尖,星锑愣了一下,再反应过来已经赶不上节拍。更多的细小雨滴连成丝线落下,土灰色砖块上深灰色斑点开始成指数式增长,飞叶飘零。

维尔汀惊慌地环顾四周,Z女士已没了踪影。歌声早乱了节奏,取而代之的是疑问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轰——天空被拉上暗色窗帘,一道四分五裂的白色闪光划破天际。维尔汀反应过来时雨已将一切打湿。

“司辰!手提箱!” 维尔汀的大脑已经不再反应,剩下的只有她的本能。她向那只孤零零的箱子跑去。身后是伙伴们施展神秘术的声音,可是,无能为力,只有维尔汀能在暴雨中安然无恙。

维尔汀拎起箱子尽全力冲过去,这几十米像是永恒。“不!不要——!”

她瞪大眼睛,看到了绝望与寂灭。

十四行诗挥舞玻璃笔试图画出屏障,可晶莹剔透的笔在瞬间碎裂爆开,飞扬的玻璃碎片刺入她的手心,从脸颊划过,血珠融进雨中滴落。十四行诗的手化作无数晶体颗粒,正在消散……

无数藤蔓从木台中、砖地里升起,槲寄生的头发因消耗魔力逐渐变成红色。棕绿粗壮的藤蔓疯狂扭动想去保护自己的主人,却在淋到暴雨的瞬间——木头被打出小洞,从内部腐烂发黑,变成一条条黑暗恶心的触手萎靡着甩在地上,随狂风变成橘黄晶体消失。槲寄生抱着青白花果的半边身子逐渐化成一粒粒几何体同雨一样进入地下。

赤红的AppLe已没有能力保护他的船长,在星锑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苹果先生如死灰般溶解,变为尘埃。

透明的黄色几何体被污浊的雨滴遮挡,最终消散如烟。

“司辰……请,不要忘记我……”维尔汀到最后也没能抓住她们的手。

如秋日干燥木柴般毛糙撕裂的声音呐喊着。

无数画面如受电磁波干扰无序切换的电台般——

“Nor happiness, nor harmony, nor fame……”

“司辰!手提箱……”

“Nor pride, nor strength, nor skill in arms or arts……”

“Shephe……”

“你想要成为司辰吗?”维尔汀猛地从地上跪起抬头。黑伞下的人露出她的脸,是Z女士。

 

“你想要成为司辰吗?”

“维尔汀,快出来啊!”棕发女孩扬起兴奋的笑脸。

“你想要成为司辰吗?”

“等我们呼吸上第一口真正的空气……等我们在外面胡吃海喝……等我们回到自己的国家……”卷发男孩转起左手的圈环。

“你想要成为司辰吗?”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一只铁环砸在维尔汀脚腕边激起泥水。

 

“不!不,不,不……”维尔汀痛苦地抱头在雨中蜷缩起来,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过去。

“我就不该听苏芙比的话不拿箱子!早知道我就不该说出那个梦,不该去防线学校,不该让你们为我精心准备!早知道……”维尔汀爬起身子失控大喊着,可是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犹如以卵击石,她的挣扎反抗最终化为泡影,一无所有。

维尔汀直直向地面倒去,眼前漆黑一片。

 

 

“嘿维尔汀,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是Z女士说演一出戏才能让你恢复……你说那些真实的画面,那都是全息投影啦,AppLe的想法昂,和我没关系。等下等下,我是说哈,你小时候的那段记忆,我们都想了解,作为你的朋友。如果会让你痛苦就算了,我可不想你再躺到病床上去!” 康复中心的病房里,大家都围在床边,星锑坐在那为我削着苹果,完全不顾头顶AppLe先生怨毒的眼神。

 

 

暴雨是什么?那场巡礼动员大会上我提出的问题。

我被关进了那个被沙米尔虫侵占的禁闭室。禁闭室外的漆黑走廊里一个灰色眼睛男孩向我探头搭话,他说他叫圈环,炸鱼薯条和洋葱醋?我溜走帮他带回的食物。从此我和他变成了什么?志同道合的人。

隔天上课在学生堆里疯狂传递的那张纸条,是我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下的,“如果你也对外面抱有好奇——今晚,9点,乔治橡树下。”

那是一次向往外界自由的集会。足有半个班的,孩子们,一首被刊登在报纸上的诗成了我们的共同信仰。

Nor happiness, nor majesty, nor fame.

Nor peace, nor strength, nor skill in arms or arts.

Shepherd those herds whom tyranny makes tame;

Verse echoes not one beating of their hearts,

伊莎贝拉按照校歌的曲调唱了起来。黑暗中,十几只手叠在一起,令人温暖。圈环期盼的祈求,小梅斯梅尔颤抖的坚定声。它是要我们在巡礼演出上唱出这首歌。这首,一旦唱出不一定会得到理解,但一定会得到惩罚的,更加动听的“校歌”。

巡礼大会的高台上,一个个稚嫩的童声唱响,惊起一只只渴望飞向远方的白鸽,那一刻小哑巴们获得了自由。警卫喷起苦哑巴药剂,黄绿苦水洒在空中仿佛在庆祝这场“胜利”。安监主任的防暴枪出乎意料地射向我,我看到十四行诗惊愕的眼神,和不断流出鲜血的大腿。这首歌没有继续唱的资格,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伙伴接连退出,剩下的八人捡起神秘组织空投的物资,在图书馆讨论如何离开这里。

二十七日晚,我们自以为找出漏洞的精密的逃跑计划。

中心瞭望塔跳闸的灯,被人群包围的宿管,图书馆敞开的大窗。十四行诗出现帮我们石化了追击者,地下防空区沉重的石门缓缓落下,她对我说,“很高兴和你成为同桌。”我们都以为那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西北瞭望塔的大门就在眼前,雷鸣轰隆让身体更加兴奋,那是自由世界的炮火。我们畅想着那幅名为美好世界的油画,沉醉在即将自由的喜悦中。

眼前的木门并未上锁,在木头沾染大雨,散发潮湿泥土芳香的时刻,几只小手在门把上交叠,那圆锁很暖,手也很暖。

“愿自由与我们同在。冲啊!”

门外盎然的绿被大雨染上灰调,我闭上眼,孩子们惊喜感叹的声音环绕在周围,我看到我们拉着手大笑着转圈。

我的身子也随着声音飘了出去,庆祝的礼炮在天边打响,最后的最后,我看到人们的衣服如礼花般飘散——

铁制品和孩子一起尖叫,像是疼痛发出的耳鸣声。圈环掉落在我脚边溅起泥土,伊莎贝拉的棕色卷发随着飞起的发丝消失。我闻到雨水混杂不同食物烹饪的香气,和锈腥的臭味。

“维尔汀。你想要成为司辰吗?”黑伞下悲悯的神情。

一群想要展翅飞翔的白鸽被雨水打湿翅膀。

坠落,冰冷,消亡。

那晚后我才知道,它叫“暴雨”,将人们回溯。

那是我见证的第一场“暴雨”,但它似乎永远没有完结。

 

 

再次醒来是在康复中心的床上,印象中上次在这里躺这么久还是被基金会强行控制休眠。

醒来第一天十四行诗就来道歉了,还有大家。我能理解她们这么做的缘由,尽管这对我伤害很大,但这是当下最立即有效的方案。Z女士随后悄悄探望了我,她是基金会里,副会长培养的成员中人性化的存在,作为人类却维护神秘学家的权益,也一直很关心我。小梅斯梅尔又一次负责看护我。“你也参加了这次……”话没说完就得到她的拒绝。之后的三天除了她再没人来过,只是每日晨起床边总会摆上一小束槲寄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窗边装饰的小雏菊嫩绿洁白,仍旧清新。每日餐盘旁点缀的肉豆蔻辛涩清凉的气息让我瞬间有了食欲。玻璃碗中像小塔一样摆放的水果缤纷甜蜜,时常引来小飞虫的光顾。窗外种满岩兰草,柑橘与柠檬酸伴随清晨的露珠飘荡。不管哪个季节来此都耸立着的雪松,还是能令人沉稳和温暖。我有些想念芭妮芭妮做的美食了。

获准离开的那天,小梅斯梅尔对我说,“作为基金会重要成员之一,之后的任务还请你保证自己的安全,我不想再在这里看到你。”

 

 

我又看到那熟悉的手提箱,它已有些旧了,岁月在深棕上留下斑驳的痕迹。黑暗在多数情况下代表未知,但在这里并非如此。通道突然变亮,蓝紫色灯线在两侧闪烁,不用想就知道是星锑挂上的。

我扭转门把,真实的温暖。

“哎哎,十四行诗小姐,维尔汀小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呀!苏芙比为了准备礼物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

“根据行程消息,司辰将在大约四小时后到达基金会。或许还有时间让我再检查一下。”

“没问题!苏芙比的舒缓助眠噗呲喷剂效果很好啦!”浅蓝色药剂中仿佛装有金箔碎片,亮闪闪的。

小助手一丝不苟的回应和大小姐跳脱的问询,一切都让我感到熟悉。

“舒…缓助眠……噗呲喷剂?”

“是的,我给维尔汀小姐的礼物……等下,不是十四行诗小姐在说话,那是……”苏芙比看向门口。“维尔汀小姐!苏芙比好想好想你!我这次把礼物研制好了哦!”绿裙少女飞扑而来。

“司辰!”光在十四行诗眼睛中流转着。“康复过程还顺利吗?或许我该向中心讨要一下您的康复记录表才是。”

“很顺利十四行诗。我失忆的时间里你已经够忙了,让自己休息休息吧。”

“我感受到一阵来自原野的风。”槲寄生还是抱着那束青白花果朝我微笑。

“维尔汀!!!”同时响起的是一阵哗啦作响的金属零件声和唱片外封套的嚓嚓声,一具温热的躯体蹦到我的后背上。“呜哇!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我等了你好久。”

“抱歉,这次Z女士让我必须在中心躺满一周,怕出现其他不良反应。”

好奇和关切被放置妥当,欣喜与激动一一得到回应。

无线电小姐适时在背后放起欢脱的音乐,同大家一起庆祝着。

箱中的大家挨挤着聊起日常,维尔汀被围在最中间,礼物和热情快要将她掩埋。

十四行诗为她画的画像仿佛下一秒要动起来打招呼。“司辰,下次能请您做我的模特吗?”她略带羞涩的问道。苏芙比的助眠药剂足有一大袋子,她说她还有很多存货,保证维尔汀小姐以后的每一天都有好睡眠。浅蓝药水看起来很诱人,维尔汀想现在就把它喝掉。星锑赠送了她珍爱的披头士唱片,黑胶圆片在唱片机上平稳旋转,表面散射出星锑兴奋的模样。看来自己要向基金会申请更多更多胡椒博士以感谢她了,维尔汀心想。槲寄生的礼物……康复中心床边的那抹青白很美。

一场欢闹过后,伴随的是一阵迷茫。维尔汀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一只眼,光线从五指缝隙中透出,在脑中留下一片白,白的耀眼,白的刺人,让她想起往日学校顶空的白鸽。庭院中正有雨水从地面分离,天空被染成浅灰,像圈环的眼睛。希斯德犬在屋檐下打鼾,卷曲的棕毛沾水后变得光亮顺滑,像伊莎贝拉软乎乎的头发。那是她再也不敢想起的事,如今被迫想了起来。失败的“越狱”事件成为维尔汀留在这里的理由,她不想再看到人们像那七个孩子一样化为几何体,消散,回溯,她要找到“暴雨”的真相。可如今她已见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她想起箱中的同伴们,她很庆幸自己把他们及时带回。

维尔汀闭上眼睛,陈旧的白色代替无边的黑,画面不断缩小,缩小……

统一的校服出现……

一个,两个…八个长相不同性格不同甚至曾用语言都不同的孩子出现。他们手拉手站在高台上歌唱,他们手叠手附在门锁上畅想。如果你们没有被回溯,现在会怎样呢?外界和你们心中的一样吗?原来外界的人也在吃司康,他们的炸鱼薯条还有更多味道。

维尔汀陷入梦中,她在打满草稿的画布上涂改,试图改变他们的经历,最终还是被刮刀涂抹的颜料覆盖,一锤定音。

 

……

 

螺鸟的叫声吵醒熟睡的人们,天空仍旧是浅灰的圆盖子,欧洲树蛙在水中跳跃,石子沾上喷溅的泥点。维尔汀坐上去往加勒比海的船,碧蓝深邃的海面被激起白色浪花。船外下雨了,雨滴在手掌形成小小水洼。维尔汀听到一阵笑声,她通过房檐滴落的雨珠望向天空,她看到七个孩子在对自己笑,看到七个逐渐长大的身影在奔跑。

 

(最后放一段维尔汀他们唱的那首歌 如果真的有人看到这儿可以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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