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开的百宝箱

我曾经许多次地以童年为题材创作过,老师或旁人略略读过,大多数时分便令我再行修改,有时也点评一二。但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最令我满意的存在。正是有了这寥寥数语,才得以戳穿那层与无忧无虑的隔阂,探到埋藏心底的纯洁宝藏……——题记

 

躯体的长大和性格的成长,无不是发生在某些绿叶和羽翼般温柔的呵护下。对于我而言,称呼这份羽翼的方式有很多种,它叫北航,叫家,还可以叫作无形无影的玩伴。

这一次陪伴,就是十年。

我感谢它,可还能以什么方法呢?或许,为它拼一幅记忆拼图,是最独特的告慰。

 

蓝箱子

六岁那年,暑假格外的长,至少在我看来是。

人们总说,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但当你还未体会过麻木的冗长无味时,再短暂的快乐也是一种陶醉。

才六岁的人儿,刚上小学,暑假里会干些什么呢?能干些什么呢?我大多乖乖听话。只是每天傍晚七点,要去操场蓝箱子,这事我有着自己的主见。

年龄相仿的玩伴,不知怎地自动凑到一堆。我们的“根据地”,就是那座包着蓝铁壳的跳高台,在操场上再常见不过了。而我们最擅长的,便是作“抓人”游戏,围着它跑。

每年,操场的工人会特地为它刷一层漆,好像它就是操场的标志物一般,与一旁高大但破旧的时钟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们玩起来抓人游戏,是不到十点绝不回家的。油漆和灰尘,便用三个小时的时间,均匀涂抹在我们衣袖和裤子上。我们以此向家长炫耀,谁的蓝色越深,谁就是跑的最快的那一个。

它的四个拐角处很锋利,事实上,没有哪个家长会希望孩子们一圈圈绕来绕去地围着它跑,更何况其中一个拐角还满是林林总总的水瓶。

提到水瓶,它是记录生理成长最直接的证据。人的一生在水瓶眼中,不过是吹嘘自己已经能喝多少,到吹嘘自己还能喝得了多少的过程。

我有幸记得,1500ml的水瓶在当时看来已经是庞然巨物,大瓶的矿泉水,三块钱,在神经紧绷的抓人游戏间隙,我甚至能喝两天。现在一切都变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后,四、五瓶水已经不在话下。母亲说我是个看着就缺水的干巴孩子,也难怪如此能喝了。但我却不喝饮料,一年只能见它两面,又怎会想到成了未来某日的精神寄托之一呢?

那个天蓝色的水瓶,继我之后,现在归父亲使用,合适极了。

 

 

 

 

红巷子

论根源,这是属于爷爷奶奶初到此地便取得的房子。

论付出,父母凭借辛苦操持,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但在我看来,我对这一处小平房,早已依赖无比,我才是真正最需要它的人。

我家如人们所对平房的定义一般,住在小巷子里,有个小院子,或许不那么整洁,或许不那么敞亮。但也有许多与经验的矛盾点,像是位于四环里头,旁边满是楼宇高耸这点,就迷惑住了不少客人。

人们常发出“你家就住这儿?”或是“你家看着真接地气”一类的感慨。

我曾经花数年时间尝试理解它,理解我为何住在此处,理解住所与他人的不同。我疑惑过,为何父母不太允许我带同学来家中玩耍?他们口中的“等收拾好了再邀请吧”似乎遥遥无期。我和小伙伴们的一些乐趣的追求,无奈遭到了横竖阻拦,我便只能独自一人用杀虫剂玩弄蟑螂与蚊子,还有去后院的杂物间挖破旧的“宝藏”了。

少林寺的一位风水师对我家似乎颇有见解,并建议我购置一玉佩挂坠,放置在宅子一角。但父母不计较这些,她们告诉我,宅子位于整个大院的西门旁,自然阳气盛一些,占据了天时地利。

父母不迷信,破土装修时甚至未特地选择日期。直到现在,爷爷奶奶还是开玩笑地认为现在房屋每逢暴雨就漏水是因此事。

当然,这一切于我而言,都不如屋檐和雨燕,以及顺着梯子爬到房顶看星星房顶的快乐来的更加直接些。只手摸过来一把折叠凳置于屋顶,瓦片有些硌,但不妨碍将整个北航,以及周边或零散、或密集的道路,城际铁道以及下方的菜市场……尽收眼底。我的目光会在西院其它红巷子之中停滞最久,揣测着每户人家对房子的装扮对应的主人究竟是怎样的人,又会有怎样复杂的人际关系,才能让各行各业的人聚居于此,尽管父亲总叮嘱我让我离这些杂人远些,但我就是止不住的好奇,谁叫我是家中最小的呢。

母亲身为家庭主妇,一些不经意间的开心,除了我,就是她养的花花草草所带来的。我统计过所有为她所养的物种,有绿萝、多肉、向日葵、红薯花,甚至大一些的桃花枝条、迎春花等等,养活得最长久的,当以绿萝和多肉为首。

母亲一天趁着中午骄阳正盛,准备将室内的植物转移到屋外头去,好让阳光滋润一番。这时她却神神秘秘地,搬出了一盆我至今不知其名的植物。体型巴掌大,圆形的翠嫩小叶,与略显扭曲与苍老的枝条对比鲜明。

“这盆花,已经养了十多年了,”母亲悉心浇灌着,“比你都大咯。”

我大为震惊,不再怀疑母亲的种植技术。也难怪,当初母亲养花之初,每次有花儿因受不了红巷子间的寂寞而枯萎掉,她都会望向这盆屹立不倒的绿植,希望唤回一些种植的信心。这一活着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即使我试着只用一节枝条移栽,它便能在其它盆中成活。

红巷子在我的努力之下违背清洁工的预言而没了蟑螂,引来家人们的阵阵惊奇;宝藏被清除一空;屋顶装上了笨重的太阳能加热器,使得再小的椅子都无落脚之地;同学因吵闹而一哄而散……这些回忆逐渐占据了

如今这盆花,终究开在了世界上最阴暗与贫瘠的土地间,那便是我的心底。

 

 

 

 

 

 

 

 

 

 

 

 

 

 

绿毯子

家附近有两块球场,一块儿绿的淡些,草密而且长。另一块坑坑洼洼的,绿的发脏。

先说说淡绿色这块,不得不提到那次离谱的被“诬陷”的全过程了。

我还是很小,一如既往的不在乎除了能给我带来乐趣的其它东西。

 

雨夜中,人群都慌张地乱窜着。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嚷到他发现了球场铁丝网的一个大洞。孩子们衡量洞的大小的方法,一般是试着爬一爬,能穿过去才好。我们便鱼贯而入,又不知怎地踢起了角落中的足球,好一个雨中冒险!

 

不知从四面八方来的警笛声,还有红白光圈落在我们身上,全然不知,这一闯入竟然惊得保安倾巢而动。给我们像模像样的安排了类似的“审讯”,也不知道为何咬住我们偷偷打洞这一点不放,定要告诉我们家长去。

 

我们自然是不怕的,毕竟有趣和刺激比什么都要紧,想起保安对我们鼹鼠一般的描述,又望望彼此瘦小的身躯,对保安认定我们挖铁丝网一事,免不了哈哈大笑,保卫处门厅顷刻变成了游乐场。回家后,即使晚上被吓到睡不着觉,也还不免要添油加醋,向父母吹嘘一番。

 

我与那块儿脏球场的事情更加精彩,记得那是它刚建成不久,在公园中。我很遗憾,那四周的铁墙皮,只比我身高高一点点,却阻挡了我窥探新球场的视线……我愈发急躁,工人们却巴不得再多干上几天,迟迟不拆。

那,怎么样才好呢?

 

说时迟那时快,我和一位球友,三下五除二地,收集了家中的工具,我拿走了家里父亲常用的钳子,他拿了扳手和手套。我这次决定不像之前那样苟且,而是自己开墙上的洞了。

 

疫情管控和严寒,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母亲常疑惑那段时间,我的拖延症得到了些许缓解,可这只是我为了尽早做完核酸检测,而节省时间去“干活”的幌子。天气就更无需多言,有一次回家时分,指针已迫近十一点,冻僵的手连把日历翻到12月的力气也没有了。

 

几天下来,我们的“工程”完成了大半,铁皮上的螺钉拧的差不多了,便决定一起进去看看。里面施工场地的工件满地,大多是零碎且废弃的。遥远的地方,似乎有拖拉机的呼啸声。一感觉拖拉机附近可能有工人,我们便有意朝那边走去。

 

果不其然,在绕过一堵公园的矮墙后,我们和保安撞了个满怀。我俩面面相觑,赶忙分头而奔,匍匐回那扇铁皮门旁。喘气的声音,是为数不多没有被积雪所掩埋的事物了,我听得一清二楚。没来得及踢球,紧张之下,我们二人匆忙钻了出去。

 

我看到好朋友像是受到了惊吓,突然想到安慰他的好方法,便打趣地说,保安从头到尾也没搞清楚我们是谁。他或许现在躲在宿舍,还以为在旷无人烟的工地上遇到的是孤魂野鬼。

 

这招真有效果,他瞬间改口说,下次还来。

“来就来呗,我又不怂,瞧你那样。”我学着他哆嗦的神色说。

我们果然又来了几次,而且更甚,我们直接明目张胆地踢上了足球。新球场感觉软软的,草很干净,一点也不脏。(我们幻想能一直踢,踢成球场上见多识广的老大爷。)

但很可惜,球场发现了我们破坏的行径,封闭了铁皮门。很快,足球公园建成,蓝色的大铁皮全部拆除。

 

我们二人第一次不用翻越障碍,径直来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公园中,形形色色的路人在欢呼,对着一个我们早已逛遍的公园欢呼着它的落成,我们便感到无趣。

 

只有那球场,还是具有魔力般吸引着我。

 

可当我走到它面前,才发现阻挡我的,从来不是多么厚重的铁锁与门,也并非凶狠的保安和工人,而是一张张钞票,一分分锱铢必较的利益,一次次忽视,与那张刺痛双眼的收费告示。

我的心都要碎了,握住那把冰冷的铁锁许久,我自此没有踏上过这块草皮一寸。

 

 

我时常抱着那只装满一切回忆的铁盒子,漫步到家旁边的那座公园里,不知不觉地幻想。一旦有风雨吹过,盒子中的东西就摇晃起来,叮当作响。哦!是那几只螺丝钉,那一盆花的落叶,还有让蓝颜料弄脏的短袖。每每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总要拭去眼角的泪,风雨似乎也缓和了许多,我感到深深的慰籍,“至少,我还拥有它们啊!”,与此同时便抬起了头。

 

但那些赏与罚,苦与乐,以及他人口中的道德与身份,将永远迫使我不敢再打开它分毫。

 

那只盒子,那只我不让他人触碰到,自己也许久未曾开启的宝箱,正是我温柔的童年。

 

24/7/8

 

avatar
订阅评论
提醒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0
希望看到您的想法,请发表评论。x
()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