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安静的夏天,自由的人

北京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燥热。燥热的空气扭曲着,远方地平线上的景色也随之摇曳起来。蝉鸣阵阵,昏昏沉沉,想起了童年的过往。

也是在凝视着相同的景色吧。那时的北航大学新主楼,装修还没有翻新。高耸的钢筋混凝土建筑,纵横交错的桁架结构巧妙地与核心筒共同维持着建筑的形态。美丽的建筑,在我眼中,却不过是个鸟笼罢了。

父亲是大学的教职工,为了方便,暑假总是把我丢在4层B座的大厅。落地窗前仅有的一排上了黑漆,还有一股怪味儿的木桌,就是我仅有的活动空间。楼层不高,景色却能尽收眼底。大楼呈“C”字型,三面环抱着中间的平地,平地上是树木与木板、石阶,简直是儿童追跑的乐园。透过唯一的开口,还能窥见远方起伏的建筑、斑斓的建筑,层层叠叠,直到消失在夏日的地平线。

真想出去玩啊,要是有伙伴,有朋友,一起抓人,一起捉迷藏,那该多么有趣。高高的太阳下,奔跑、嬉戏,这不是人的天性吗。我总是这么思索着,可囚禁在这鸟笼中,怎么会有人呢,仅有的暑假作业又没有意思,反正结束前一天马上会全都补完的。

想起来《航空模型》杂志上每月都会有新的一篇模型制作记录,直到现在依然吸引着我的兴趣,哪个好动的小孩会禁得起这诱惑呢。应该是找母亲百般要求吧,缠着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她为我购买一盒模型,她才终于为我买了一盒模型。

记不清型号了,或许是田宫的蚊式吧。接下来的日子,我沉浸在了制作模型的世界中。照着说明书,起初却总是手忙脚乱,不是找错了零件,就是跳过了某个步骤。一次次失败,我便不得不认真思考,更加仔细地观察。烦躁在积累又消散,我逐渐沉浸在了这个看似繁琐却又充满乐趣的过程中。

过程中能有印象的,也就是当我终于完成起落架的那一刻。我看着那些精致的零件在我的手中逐渐成形,心中充满了成就感。然而,当我发现因为垫歪了而导致起落架变形时,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沮丧。相反,我静下心来,重新调整,重新制作。不知不觉,刺鼻的胶水味中,大把大把的时光已经送手中流去。

明明没有钱,也没有能力去喷漆,上色,贴水贴,胶水也给模型缠上了“蜘蛛网,可举着灰色的素模,依然非常激动。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蓝天和白云,想象着真正的飞机在天空中翱翔的样子,这便是我做模型全部的快乐了

但是做模型的日子毕竟在漫长的暑假中很快就过去了,剩下的时间依然是静静的面对着作业,坐在窗户前发呆。夏日,天空往往在污染之下覆盖着烦闷的灰白色,并非是青空、白云,那时的少年也没有所谓的“橘子味汽水”,甚至现在能喝了也喝不惯。但记忆中那时的夏天,天空似乎比现在更加辽阔,更加纯净。倒置的海面,不过是童年时对天空最纯真的幻想,而那片海面上点缀的白云,轻盈、自由,随风而舞。高高的天空上,时而有气流吹拂而成的卷云;点缀着低空的积云蓬松、尽在咫尺;地平线的远方,偶尔有高耸的雨云,层层叠叠。呆坐着,用手托着,倚在窗前,一望便不知多久。

还记得每天10点,总会有一班西南向的航班如约而至,留下一道道洁白无瑕的航迹云,勾起我对远方与天际的向往,我的思绪便随着那云朵一同飘向远方,仿佛能穿越云层,触及那些未曾踏足的地方。因而开始停下手中的作业,试图将那些在空中翱翔的飞机,以及它们留下的壮丽航迹,一一捕捉在我的画纸上。

起初只是简单的线条和轮廓,渐渐地,我的画技在无数次的尝试与修改中有了进步。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的小册子,每一页都记录着我的夏日,记录着那个夏天我对天空的无限遐想。我开始对航空知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翻阅着《航空知识》杂志,从飞机的构造到飞行原理,从航空历史到未来展望……夏日的时光,在这样的静谧与遐想中悄然流逝。

继续享受这份宁静吧。彼时我所厌恶的反复无趣的夏日,早已过去,那时所做的模型也在搬家中遗失,那时绘画的小册子,没过多久就因为太乱扔掉了吧。每当夏日再次来临,蝉鸣依旧,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在北航大学新主楼前度过的夏天。那时的我,虽然被束缚于一方小小的空间,但我的心灵却像窗外的天空一样,无垠而自由。北京的夏天仍然继续着,我怀念的,不仅仅是那个夏天的风景与活动,更是那份纯粹与好奇。

 

北航大学新主楼F座
北航大学新主楼F座,摄于202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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